063 武道巅峰

　　冬去春来，夏月蝉歌，四季荏苒。
　　转眼间，又到了七月。
　　玄灵峰南侧的峭壁之上，两名一身黑色玄甲的少年正向下方攀援，两人手足并用，身形敏如猿猱。边下着，其中一名少年说道：“师弟，你慢点儿，万一摔下去，你可就再也见不到雪缘小妹了。”另一名少年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尊说了，咱们要是能在四个时辰之内爬完一个来回，爬山的功课就结束了，要是爬不完的话，还得接着再爬一年。爬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这绝壁都快被咱俩给扎成马蜂窝了，这样的罪我可不想再受一年。”
　　宫宁停下来喘了口气，嘟囔道：“这该死的玄铁甲衣死沉死沉的，穿在身上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师伯他老人家还说，咱俩必须凝结金丹之后才能脱下来，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快了。”萧景阳在他脚下两丈外的地方也停了下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我现在已经把百会、气海、膻中这三处要穴全部打开了，只要达到师尊说的一拳击碎千斤巨石的要求，他就会为我筑基了。只要有了小宇宙，五年之内，凝结金丹不成问题。”
　　宫宁听了有些沮丧，说道：“我也打开了这三处窍穴，但体内行气还是无法操纵自如。”
　　萧景阳撇撇嘴，说道：“那是因为你神念的强度不够，再加上之前从未修炼过内气，有些生疏，只要日后多冥息打坐，很快就能运转自如的。我就惨了，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用拳头砸石头，我心里就发怵。”
　　“哈哈，师弟，你好自为之吧。过了今天，师兄我就解脱了。”宫宁笑得格外开心。
　　萧景阳白了他一眼，开始继续向下爬，幽幽说道：“师兄，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咱们离山脚少说还有三千丈，你自求多福吧。”
　　“喂，师弟，师弟！你等等我啊！”宫宁手忙脚乱地向下方追去。
　　当汗流浃背的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望川亭时，陈方智正好整以暇地靠在亭子的廊柱上假寐，听到两人的动静，他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香炉里插着的那根时香，此时已经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他看着眼前虽然疲惫不堪眼神中却充满着希冀的师兄弟两人，心怀大慰。由衷地赞许道：“不错，真的不错！你们两个在这短短几个月里能有这般进步，老人家我很是欣慰，虽然平日里老是嘴上吵吵嚷嚷地叫苦叫累，但却从来没有动过偷奸耍滑的心思，既然你们已经通过了考核，你们这爬山的功课，便结束了！”
　　“哈哈，太好了，终于解脱了！”两人击掌相庆，冲上前去搂着陈方智不放，萧景阳笑嘻嘻地问道：“师尊，现在功课结束了，徒儿也已经将乾坤诀引灵境界修炼到了第九重，什么时候开始修炼下一重境界聚意啊？”
　　陈方智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整天就惦记着你的小宇宙，为师让你锻体，那是为了你好。你们重玄派历来重视外物，疏于自身的修炼，一旦离了法宝便如同没牙的老虎，现在你已是仙髓玉骨之体，不好好修炼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把锻体的功夫练到至深处，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件绝世法宝。”
　　萧景阳嘿嘿笑了笑，不再说话。陈方智又长叹道：“唉，罢了罢了，你们今天在山下先休息一日，明日老人家我便亲自教授你们武技。乖徒儿，你可得用心去学，待到你能以肉身之力一拳砸碎千斤巨石之时再来找我，为师二话不说，立刻就为你筑基！”
　　“谢谢师尊。”萧景阳喜笑颜开。
　　宫宁问道：“师伯，弟子的乾坤诀也已修炼至瓶颈，不日便可突破，可能修炼下一重聚意？”
　　陈方智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看萧景阳，忽然笑道：“当然可以，待你第一重引灵修炼圆满之后我便为你筑基。嘿嘿，以后你们两个臭小子就相互切磋吧。乖徒儿是仙髓玉骨之体，体内又有仙源之心这种异宝辅助，跟你比起来算是占了大便宜。不过，等你筑基之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哈哈哈，就这么定了。”
　　两人齐齐吞了口口水，直觉遍体生寒，萧景阳艰难地开口问道：“师尊，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跟师兄每天都要对打？”
　　陈方智道：“那是自然。提升武技最可靠最迅捷地方法就是战斗，无止尽的战斗。你们两个旗鼓相当，不好好较量较量怎么行？嘿嘿，”他忽然冷笑一声，阴测测地说道：“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若是让老人家我发现你们两个谁故意放水，那就一起去爬山！不是爬云风崖，是爬望月台！”两人四目相望，尽是凄然。
　　次日。
　　瀑布依旧在奔腾不息，从千丈悬崖之上跌落的水流砸进山脚下的幽潭，溅起的空濛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煜煜生辉的彩虹，赏心悦目。潭中的水面从未平静过，咕嘟咕嘟翻滚着水花，在岸边浮起一层细碎的泡沫。
　　萧景阳和宫宁面朝瀑布，在水潭边上板板正正地扎着马步。“师兄，师尊不是要教咱们修炼武技吗，为什么把咱们扔在这里扎马步？”萧景阳满腹疑问。宫宁向他解释道：“师弟，修炼武技，马步是必须要练的一项基本功，俗话说练功先站桩，就是这个道理。还有啊，马步也不是随便乱站的，讲究凝神聚意，气沉丹田，要放空身心，调节好呼吸吐纳的节奏。像你那样站得歪歪扭扭的，是没有效果的。”
　　“无趣，真是无趣。”萧景阳轻声嘟囔，宫宁提醒他道：“师伯就在后面看着呢，你要是不想去爬望月台，最好把嘴巴闭上。”萧景阳仰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玄灵峰，深深地打了个寒噤，立刻学着宫宁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站马步。
　　两个时辰之后，两个人终于从枯燥无味的站桩中解脱出来，萧景阳缠着陈方智问道：“师尊，您要教我们什么功夫？我看那个寒灵巨掌就不错，逐影步法听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陈方智瞄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说道：“小家伙胃口倒不小，一开口就是师门绝学。”
　　宫宁也说道：“师伯，师门典籍中记载的功法确实太多了，弟子看得也是眼花缭乱，难以取舍啊。”
　　陈方智放下酒葫芦，拍了拍手，难得地严肃起来：“老人家我不会教你们什么功法，也不会教你们什么招式。”
　　“啊？”原本满怀希冀的两人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面面相觑。
　　陈方智笑骂道：“臭小子胡思乱想些什么？老人家我只说不教你们功法，没说不教你们别的。”
　　“那您要教我们什么？”宫宁沉不住气了，他远比萧景阳要清楚武技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招式的武技，他闻所未闻。
　　陈方智慢慢挺直腰板，这个一直以来嗜酒如命的邋遢老头儿的身影骤然变得高大起来，眼神凌厉如刀，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睥睨群雄的傲气。这种气势委实没必要刻意伪装，他本就是绝世的宗师，若非误入这座阵中修为全失，他现在的境界未必会比林枫差。仰头望着湛湛穹苍，他沉声说道：“我要把战斗，培养成你们的本能，刻进你们的骨子里！”短短一句话，便有风云激荡，金铁交鸣！
　　宫宁大惑不解，萧景阳则是一头雾水，只好闭上嘴当哑巴。陈方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俩，严肃地说道：“招式，恰恰是一种束缚，知道的招式越多，你身上的束缚便越多。武道高手之间的对决，生死往往只在转念一瞬，你若是有丝毫的迟疑，便就一命呜呼了。危急关头，能救你们性命的唯有本能，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我们习武之人讲究一招一式贴合天地至理，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本能，便是天地大道！心中没有招式阻碍，你在出手时才不会犹豫，才能抢占先机！”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幽幽叹道：“老人家我一生钻研武道，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参破天人合一的最终境界，可惜，直到我这次散功重修才识得庐山真面。我浸淫武道已久，一生苦苦钻研招式功法，心中已有桎梏，此时纵然顿悟，却也修炼不得了。但你们不同，”他望向两人的眼神中燃烧起一种狂热的光彩，显得兴奋至极，说道：“乖徒儿天赋异禀，又身怀重宝，在武道一途便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日定将有皓月之辉。宁儿，你在武道一途的天赋虽不及景阳，却也是我生平仅见。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身缠因果，此生注定不可能风平浪静。哈哈，风云起时，正是尔等翻云覆雨之日，能将你们送上武道巅峰，老人家我此生无憾！”
　　他此时心情澎湃，神色激昂，萧景阳和宫宁两个人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萧景阳兴致勃勃地问道：“师尊，那我们该怎么修炼呢？”
　　陈方智嘿嘿一笑，：“当然是战斗，不断地战斗！”说着，他取出一方棋盘模样的事物，萧景阳瞬间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幻天居？”
　　陈方智不无得意地说道：“你大哥闭关之前，把这件宝贝给我留了下来，老人家我虽然用得不是十分顺手，但拿来操练操练你们俩还是没问题的。嘿嘿，给我进去吧。”他劈手打出一道灵诀，幻天居光芒闪动，将猝不及防的两人吸了进去。
　　站在幻阁里，望着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萧景阳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己的师尊就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来揣测的主儿，但愿他不要弄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想第一次进幻阁时那电闪雷鸣、巨浪滔天的恐怖景象，他心里就直打鼓。
　　在原地待了一会，周围的白雾依旧没有消散的意思，反倒是身前几步开外突兀地升起一道气旋，一道白色的人形虚影浮现出来。陈方智的传音在耳边响起，萧景阳甚至能听出他此时乐不可支的心情：“乖徒儿，这个散灵傀儡就是你今天的对手，嘿嘿，这家伙没什么灵智，又蠢又笨，为师希望你能早点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萧景阳心中凛然，陈方智既然说这个傀儡很好对付，那么自己绝对要吃大苦头，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他绕着那道白色虚影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这傀儡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不似有修为在身。
　　见此情景，他稍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向前两步，靠近那傀儡三步之内。人形虚影眼睛的位置骤然亮起两点红光，径直朝他射了过来。萧景阳暗呼不妙，刚要闪身躲避，那虚影便提起砂钵大的拳头直冲他胸口击来，看似势大力沉，速度却也着实不慢。萧景阳闪避不及，拼命向旁边侧身才堪堪避过这一拳，凌厉的拳风让他胸口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得那虚影挥臂横扫，萧景阳便如沙袋一般直挺挺地飞了出去，砸在地面上。不知为何，那虚影竟没有趁势追击，反而闭上了眼睛，再次呆在原地，没了动静。
　　这一击有横扫千军之威，萧景阳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竟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时，陈方智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乖徒儿，忘了告诉你，这散灵傀儡没有灵智，身上也没有内家修为，只有一副筋骨气力，力大无穷。其战斗方式皆出于本能，嘿嘿，你好好感受感受吧。”萧景阳感觉心头像是闷了一口老血，不吐不快，他仰头吼了一嗓子：“啊！气死我了！”
　　发够了脾气，他悻悻地爬了起来，开始琢磨对策。
　　他又试探了几次，每次未及他靠近三步之内，那虚影便会暴起发难，好在他有了防备，几次都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饶是如此，依旧弄得狼狈不堪。萧景阳心中叫苦不迭，这傻大个动作虽然有些迟缓，但着实气力惊人，砂钵大的拳头挥动起来呜呜生风，若是寻常凡人挨上一拳，恐怕难逃骨断筋折的下场。他虽然身体强健远胜常人，但也远远未到铜筋铁骨、刀枪不入的地步，若是挨上几拳，少说也要吐血三升。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从灵虚戒中取出了霜月，随着出鞘时锵啷的一声脆响，湛蓝剑光照亮了身周迷雾。他嘿嘿一笑，心想：有霜月在手，我还降不住你一个傻大个？嘿嘿。他执剑挺身上前，霜月剑锋直指那虚影颈项。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魂飞天外：在霜月剑气刺激之下，那虚影骤然睁开双眼，低吼了一声，身形瞬间暴涨到一丈开外，气息变得凶戾异常。那虚影抬手一挥，蒲扇大的巴掌便将霜月剑锋荡开，另一只拳头已向他当头砸来，耳畔只听得厉风呼啸。
　　萧景阳亡魂大冒，扑倒在地滚到一旁，闪开了那要命的拳头。孰料，那虚影竟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朝他追了过来，一双大脚踩在地面上砰砰作响。萧景阳这才意识道自己这个篓子捅大了，忙不迭地爬起来夺路狂逃，边逃便大喊道：“师尊，救命啊！这大块头发狂了！”
　　陈方智冷哼道：“哼，谁让你小子擅自动用霜月的？这傀儡的实力是根据你们的修为来增长的，你拿出了霜月，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不发狂才是怪事！”
　　“我好可怜啊！”萧景阳惨嚎一声，把霜月收进了灵虚戒里。果然，那虚影立刻呆在原地不动了，体型也恢复到了原来大小。萧景阳诉苦道：“师尊，霜月用不得，徒儿又打不过这大块头，再这么下去，徒儿会被他打死的。”
　　陈方智有些恨铁不成钢，气急败坏地传音道：“你个臭小子，这只傀儡的力气也不过千斤而已，你体质非凡，又爬山炼体这么长时间，哪里有打不过他的道理，注意看他发力的动作技巧，找到窍门所在，一拳也就打死他了。”萧景阳只好闭口不言，盘腿坐在地上默默回想那虚影出拳的动作，在脑海中一遍遍临摹。
　　过了半天，他睁开双眼，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空虚击一拳，挠头道：“咦，没什么变化啊？莫非是哪里出错了不成？”按照方才所见，他再次屏息凝神，提气于胸，体内真元受此牵引，在他体内自行流转起来。“哈！”他吐气开声，再次对空打出一拳，无意间用上了几分真元之力。其势迅如闪电，拳风隐隐有破空之声，身前三尺开外的迷雾被尽数吹散，露出一片空白。他顿时愣住了，忽然间回想起那日在城主府，自己与林煜争斗之时，将霜月的本源剑气运行于经脉之中借助拳劲挥洒出去的场景，与此一般无二。他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看着眼前呆滞不动的散灵傀儡，他脸上浮起跃跃欲试的神色。
　　在那虚影三步开外站定，他定了定神，运转起体内真元，凝聚在右拳之上。蓦然间，他左脚踏前一步，暴喝一声，挥拳朝那虚影胸膛处打去。那虚影骤然睁开双眼，左手朝他手腕抓来，右手则握紧成拳，轰向他的面门。萧景阳瞳孔骤然缩紧，右腿骤然发力，屈身侧旋，整个人在间不容发之际贴进那虚影的怀里，左肘狠狠地顶在那虚影的胸膛上。虚影应对不及，身形骤然一凝，萧景阳怎肯放过这大好机会，伸手抓住虚影未及收回的右臂，狠狠一个过肩摔，将那虚影掼倒在地。整个人趁势单膝跪在那虚影胸膛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爆揍，那虚影是虚灵之体，在这疾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之下灵体已有溃散的迹象。萧景阳心中暗喜，正欲一鼓作气，试图将其一击毙命，那虚影的眼中却骤然爆出一团红芒，气势狂涨。
　　萧景阳的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我又被师尊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