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下无道

　　这几日的荒城街道很是喧闹，不，它一直很繁华热闹，只是年关时的热闹与往日不同罢了。
　　往日是那些来来往往荒州旅客们的消遣娱乐；而这几日却是九州众人族在祭祖拜庙后与族人团聚所带来的喜悦。
　　至于九州有多少人族，便没人有那个闲心去细数了。浩瀚无垠的九州，时时刻刻都有杀戮、天道轮回上演，不知有多少人朝见晨曦暮入阴冥，属实难以计数。
　　风无道走在荒城街头，看着献岁尚未过几天，却已在忙碌的大小商铺，心中涌出些许奇怪心思。
　　天道之下皆蝼蚁，而蝼蚁却不思如何长生，却在为生活这等琐碎之事劳累一生。纵使赢得生前身后名，儿孙百代便会忘了其名；纵然博得万世家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此奔波一生，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轮回的宿命，何其无知！
　　他望着自亘古便不知穷极的万里苍穹，竟想丈量一下其华盖距地有多高。
　　说来也可笑，一个凝气境的小子居然突发此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惊人奇想，真是无知者无畏。
　　风无道看着旁边一副没心没肺在逗弄怀中小狗的秦雨禾，轻声问道：“你说这些劳碌的人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雨禾被他突如其来的貌似很是简单的问题惊了一下，她想也没想的回道：“当然是为了生活啊！”
　　是啊，当然是为了生活啊！如此简单的问题，却被他想的那般深奥复杂，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是，世间能想明白的人又有几个呢？那些为了修炼而走火入魔的人，不正是念头杂乱而导致的吗？那些世俗权贵中的某些人也不正是生性多疑才丢了江山，丢了性命吗？
　　风无道自嘲一笑，真是看得越多，见得越多，便忘了初心。
　　难怪修道者中往往怀有赤子之心的人，才是走得最远的人。
　　那些世俗中的老顽童，不正是童心未泯，才逍遥自在，练得一身好身手吗？
　　还有那凡尘俗世中流传的谚语，傻人有傻福。傻人不一定是傻子，而傻子也有可能是装傻。
　　他看着身边单纯，有时却傻乎乎的秦雨禾，伸手揉了揉她头上柔软的青丝，笑道：“谢谢啦！”
　　秦雨禾感觉自己精心梳理的鬒髻被风无道弄的散乱无章。她将怀中温顺的小东西往地上一扔，咬着牙，双手成爪，向风无道追去，“啊……，风无道你给老娘站住。”
　　她那气恨恨地模样，似要咬上风无道两口，抓去几块血肉，以报她花费力气弄了半天才梳好的鬒髻之仇。
　　风无道在揉了几下后，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刻。所以，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听到身后那咬牙切齿愤怒之极的吼叫声，他丝毫不予理会，就像随手在路边的树枝上摘了个鸟窝一般，神态很是坦然自若。
　　况且，作为被燕国不少人冠以“桀骜纨绔”之称的他，岂会怕一个黄毛丫头？即使打不过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咱不是还有脸皮厚这一强项嘛。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也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只见秦雨禾那轻灵的身姿，如同一条水蛇般缠绕在风无道的背上，而后露出皓齿，用她那小虎牙向风无道肩上咬去，咬完还不忘向风无道洁白的玉耳吹去一阵香风。
　　风无道犹如被美杜莎摄取一身魂魄，愣了半天，而后羞恼之极，转过头怒道：“下来！不然小爷叫你好看！”
　　秦雨禾轻哼一声，无动于衷。她还挑衅般地往上蹭了蹭，似乎这样她能骑着更舒服点。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更具杀伤力，让风无道面红耳赤不断求饶。
　　“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风无道的脸皮厚这一点，此时才体现出来。
　　然而让他遗憾的是，虽然他撕下自己的厚脸皮甩到了九霄云外，但对那魔女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在路人一道道很是赞赏的目光之下，他如同性情温和的哥哥背着调皮伶俐的妹妹般渐渐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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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如约而至。
　　六人组又聚在了一起，种种好戏也随之登场。
　　可不是嘛，陈龙一到场整个氛围都变了。
　　他看着风无道和秦雨禾笑道：“无道兄弟和弟妹看来这几日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弟妹较之前面色红润了好多，也美了几分，看来无道兄弟下了一番功夫啊！”
　　听到他的调侃话语，风无道抱着双手回了个白眼，秦雨禾却是啐骂了一声狗嘴吐不出象牙。
　　三个男的可谓是臭气相投，说到喝酒皆是拍手称快。
　　而三个女的则聊一些家常之事，什么沐菁儿前些日给二女绣了个手帕，萧清澜昨日在某家铺子看到一件极是漂亮的衣裳，秦雨禾如今做饭是如何如何好吃等等。
　　若是风无道听到秦雨禾说自己做饭好吃，定会一脸怀疑之色，然后回一句，“吃了会不会死人？”
　　六人来到人间百花，要了几盘平时酒楼中买的极好的佳肴，再拿了几壶好酒，便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谈天论地起来。
　　几日不见，众人皆是谈得兴起。那番情景，像如隔三秋之后才相见般令人感动万分。
　　世间之人就是这般奇怪，天天腻在一起，互相看不对眼，明里暗里都恶损着对方。但若几天不见，心里便觉得缺了点乐趣，还偷偷望月感怀。当真是好戏连连，目不暇接。
　　这时，秦雨禾端着一杯花露浓看着衔接在夜空中的玉盘说道：“为何上元节要赏灯呢？”
　　博学多才的李玄策此时便有了露手之时，轻笑道：“上元节赏灯始于上古民众在乡间田野持火把驱赶虫兽，希望减轻虫害，祈祷获得好收成。随之世事变迁，这一习俗便成了上元节赏灯。”
　　“哦！”秦雨禾螓首微点，而后想起了什么好奇的事般，望着风无道说：“风无道，你为何会叫‘无道’这个名字呢？看你也不像是个作恶多端、不行正道、不近情理的人啊？”
　　正在喝着霜叶流霞，神游天外的风无道听到秦雨禾的好奇问话，头也不抬地回道，“去，一边玩儿去！女孩子家家的不聊点女红什么的，净问这些深奥的事，以后还怎么嫁人？”
　　“咳咳”陈龙在一旁空咳了两声。
　　风无道这才抬眼瞧了瞧，只见三女眉目含怒，他顿时心里一凛，连冒冷汗。
　　他见此情形，皮笑肉不笑的笑道：“呵呵，三位美女见谅，小的一时说错了话。”
　　“至于无道这个名字嘛，是我爹给我起的，说是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还有什么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我也没细问，大概便是这么个意思吧！”
　　“天下无道，霸气啊，兄弟！俺的名字就简单多了，陈龙成龙乘龙，就这么简单。”陈龙不问自答。
　　李玄策也随之起哄，“我的名字是我爷爷起的，纳玄策於圣德，宣太平於中区。玄策犹妙策也。”
　　秦雨禾此时雀跃道：“我的名字是我娘亲起的。她说在生我时，微雨蒙蒙，禾苗秀实，希望我长大后健康快乐。怎么样？不错吧！”
　　“嗯。”众人神色平静淡然。
　　秦雨禾不满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就不能赞美一番嘛？”
　　“啊！好美的名字，就像你人一样。”陈龙连忙夸赞，只是神态过于浮夸，口是心非。
　　秦雨禾见到陈龙那言不由衷的赞誉之词，更是不满了，轻哼一声以表她的不满。
　　风无道为了避免尴尬，徐徐吟道：“微雨知时节，润禾细无声。嗯！好名字，确实如同令母所言。”
　　秦雨禾这才展颜一笑。
　　只是她尚未高兴几分，便有人坏事，让她恼怒不已。
　　“哈哈哈……，兄弟，而后是不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陈龙在一旁哈哈大笑。
　　风无道白了一眼，没好气地骂道：“滚！”
　　秦雨禾此时却是一脸怒容，骂了一句陈蛮子后，若秋水般的双眸望向了一旁的沐菁儿，那般神情可真是要化了沐菁儿的心。
　　沐菁儿眉目一扫陈龙，板着脸说道：“你若是再这般胡闹，以后别想再进我家门，就算我爷爷对你青睐有加也没用。”
　　陈龙顿时泄气，对秦雨禾连赔不是。而且还举着手发誓，说什么以后再胡言乱语便如何如何。只是，其言语中的真假便不得而知了。
　　而罪魁祸首风无道却在一旁静静喝着佳酿，看着好戏，一副”事不关己”的字样，高高挂起。
　　沐菁儿好生安慰了一番每次在他人言语中受伤的秦雨禾，在她以雪蚕丝新做的芙蕖花纹星月裙的收买下才终于有了笑容。
　　众人见那个小可爱褪去了方才的低落神情，才渐渐放下心畅聊起来。
　　李玄策望着冰山美人萧清澜问道：“萧仙子，不知你的芳名可有什么含义？”
　　萧清澜也是难得，二八年华却是一心仙道，对那众人皆追捧的世间情爱始终没有丝毫兴趣。
　　也是，世间之情最苦的、最要命的便是人间情爱。此情可让天女下凡，可让英雄沦落，可让修士一怒冲冠，可让凡人穷极一生。
　　萧清澜面色如常，其音宛转悠扬，如百灵鸟鸣啼，如寒泉水滴落。
　　“我的名字是我外婆起的，婉婉翠凤凰，舞风照清澜。”
　　“啧啧，萧仙子，这么说来，你和无道兄弟很有缘分啊！”陈龙咂嘴，在一旁乱点鸳鸯谱。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立马闭嘴，仰头望着酒楼藻井发呆。
　　只是，一旁的秦雨禾又心思乱起，情绪低落了起来。
　　李玄策为陈龙解围道：“那沐仙子的芳名呢？”
　　沐菁儿瞧了眼装作无所事事地陈龙，脆生生说道：“有杕之杜，其叶菁菁。”
　　李玄策笑道：“看来，我们的名字都很有寓意，希望我们能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哈哈……，李玄策你这次倒是说了句好话。来来来，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陈龙此时却凑起热闹来。
　　只是，除了风无道和李玄策，便没人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