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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
雨阳回过头来，发现进来的人正是张岚，她脸上闪过了一抹笑容，正想开口，不曾想张岚已经有些粗暴地一步踏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公主殿下，快更衣，把你身上的婚纱换下来。”
这一句话把雨阳完完全全听懵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张岚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而且，此时张岚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自己的身体被牵引着，轻轻地贴合在他的身上，雨阳甚至能感受到张岚身上的温度。想到这里，雨阳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红晕，一直到耳朵后面。
看到雨阳没有反应，张岚急了，“快啊！”
雨阳脸上的红晕更甚了，两人挨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张岚呼出来的气体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张大人，难道雨阳要在这里更衣么？”
雨阳说出这句话，张岚才意识到他的唐突。他赶紧松开了雨阳，请她走到屏风后面，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的婚纱。
厚重的婚纱一件一件地被脱下，少女窈窕的身姿慢慢地显现出来，倒映在这屏风上，屏风上野兽和山间的图案，不知怎的，让张岚感到心烦意乱。他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见一点点。
“张大人，雨阳……该换上什么衣服？”
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衣服，被张岚轻轻递了过去。那只是便装而已，不是大使的官袍，到时候蒙上面巾，戴上裘帽，只要不仔细观察，看起来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秦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被当作前来行商的秦人而已，不会太过于引人注目的。
“公主殿下，你换好衣服，然后就一直往南走，若是见到了我们秦国的军队，便可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会带你回到雍州的。”
张岚的语气平淡，而恭敬，仿佛只是日常的嘘寒问暖。
“那你呢？”
此时雨阳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或许从来没有穿过男装，雨阳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衣服偏大不说，带子也没有摆放整齐。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
张岚抱起雨阳换下来的婚纱，放到一边，然后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来。雨阳甚至来不及回避，张岚光洁的上半身在她眼前一览无余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急急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脸上的红甚至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耳垂底下就像是要滴出血来。
“事态紧急，得罪了。殿下这就出发吧，卑职还有些事要做。把您安全地带回去，这是陛下，您的哥哥，当初给卑职下的命令，若是办不到，就是回到了雍州，他恐怕也要将卑职千刀万剐。”
本是一句开玩笑似的话，但是雨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苦笑，说不出来是沮丧，还是喜悦。
“这么说，哥哥从来就没有想过把我和融国联姻？”
“对，从来没有。”
张岚已经换好了婚纱，略微一舒缓，直把雨阳看呆了。
他们一直都在说，张岚是个美起来连女人都比不上的男子，他们一直都在说，张岚的美艳连赢夫都不能拒绝，与他结成了断袖之好。只不过，自从见他第一面以来，张岚他就是一副标准的官人打扮，雨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装扮起来的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留意到雨阳的样子不大对劲，张岚有些尴尬。
“殿下，动身吧。”
雨阳还是有些恍惚，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张岚已经用他那柄断剑，在帐篷侧边划开了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帐篷大门外，必然是有人把守着的，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还不让人发现，这并不现实，于是张岚示意她另辟蹊径，从另外的地方出去。
只是这一走，自己还能见到他吗？雨阳掀开帐篷，忍不住回头忘了一眼张岚，心情更加恍惚起来。
明明还没有到吉时，可是大汗好像就要等不及了。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都是讶然的，按照礼制，在洞房之前，大汗不能踏出他的帐篷，应该由秦国的大使领着雨阳公主到大汗的帐内，过上一夜，他才能出来向各位来宾敬酒。
可是大汗却没有理会这些，他好像有些不快，脸上冷如钢铁，那是对阵敌军时才有的肃穆，说，“有请公主出来吧。”
还有人想要上前劝阻大汗，让他要尊重秦国公主，遵守礼制什么的，没有想到大汗的话一出口，雨阳还真就自己走出来了。
纵使是宽大的婚纱，也不能遮挡公主那婀娜的身姿，顶上有盖头挡住，谁也不能猜测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大汗提前出账，大使张岚甚至来不及出现，这本来是对秦国的不敬，但是既然雨阳都亲自出了来，也堵住了众人的口。大汗此时心中飘过一阵狂喜，但是谁也没有看出来，他伸出手来，经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公主，随我进入帐中吧。”
雨阳还没来得及动作，不知何处一声喝止，“不要。”
大汗循声望去，发现阻止者竟然是伦娜。
“娜娜，你这是干什么？”
看见伦娜，大汗终于舒展了些许眉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可是伦娜却不以为然。
“大汗，您这可不合规矩，大使还没有到场呢。”
大汗笑笑，“这以后，我们融国和秦国，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凡事都讲规矩来，那未免也太见外了。秦王是我内兄，今晚过后，我必亲自向他道歉。”
伦娜还想要说什么，但是雨阳已经径直向他走了过来。大汗大喜，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就像是血液已经在心脏里面已然沸腾，他张开自己的怀抱，微微迎合着，想要把这位异国的公主拥入怀抱。
可是等待着他的却不是美人，而是半柄断刃。
纤细而白嫩的手握着，另一端已经深深插进了大汗的胸膛里。大汗愣住了，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一阵风划过，吹下了来人的盖头，那不是预想之中的秦国公主雨阳，而是消失不见的那个秦国大使，张岚。
听到周围的声响，张岚可以想象出来他们现在都是些什么表情，愤怒，惊慌，或者是幸灾乐祸，但是张岚现在无暇去欣赏，只握紧手中的半柄钢刀，死死地盯着大汗的眼睛，如同幼小的虎紧盯着它第一次咬住的猎物。
“都别过来！你们若是敢上前一步，我立马就抽出这柄刀。”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嘈杂减少了一些。谁都清楚地看到，张岚这一柄钢刀已经插入了大汗的胸腔，弄不好也已经损坏了大汗的心脏，但是此时它仍然留在那里，压迫着血管，若是突然拔出，大汗的血液就会喷涌而出，到时候就是大巫师在此，也是无力回天了。
但是张岚和大汗都知道，说是这么说而已，其实张岚并做不到。
大汗南征北战，在融国，乃是战神一般的存在，他的身体已经强悍到可以凭借肌肉硬生生牵制住刀刃，张岚已经在第一时间想要抽刀了，但是他感觉他的半柄刀刃就像是插入了磐石中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你杀不死我的，你玩了。”说话的是大汗。他现在的声音微弱如同蚊蝇。
“那又怎么样，”张岚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你现在有足够的力气告诉他们吗？让他们上来，把我千刀万剐？”
事实如此，现在大汗对抗那半柄断刃已经是用尽了全力，不仅声如蚊蝇，哪怕是一根手指，也不能动分毫。
大汗如履薄冰地吸入一口气，然后再轻轻地吐了出来。
他动作不敢太大，否则每一口气都可能是他最后一口气。
“但是你又能等多久呢？骚动已经起来了，也许某一位宾客已经从这里逃了出去，我的卫队马上就会杀到，把你们的使团，杀个鸡犬不留，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乌山河。”
张岚余光瞄了一眼这些宾客，他没有找到伦娜。
“你又怎么知道呢？”张岚凑近大汗的耳旁，“你猜猜，你亲爱的弟弟嘎巴，现在会不会在带兵猛攻你的亲卫呢？”
大汗一听，大惊失色，不仅仅是张岚所说的话，还有他的断刃，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自己的身体。张岚也是拼尽了全力，这是两个动物最后的搏斗。
大汗知道自己已经了无生的希望，他彻底放弃了对心脏的防守，用最后的力气对着张岚的人头一挥拳，他想要和张岚同归于尽，张岚知道，这一拳如果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必然会比大汗更快一步到地狱报道。
但是他若要闪躲，必然要松开手中的断刃，这一松，可能张岚再也没有握上的机会了。
张岚最后的选择是，愈发握紧了手中的钢刀。
就在大汗的拳头就要击中张岚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他神色凝固下来，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张岚的瞳孔急剧放大。
又一柄钢刀，从背后刺中了他的心脏。
而那柄钢刀的主人，是雨阳。
“张大人……”
听到背上之人轻弱的呼唤，张岚却像是触了电一般回过头来。
“殿下，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
说没事是假的，一发劲矢正好命中了雨阳的右肩胛，血流不断，张岚只撕下一块衣襟来，草草止住了流血。但也仅限于此了，心中的情况，再难做进一步的治疗。
数十名融国的追兵正在身后不远处，而领头的，正是伦娜。
几乎是雨阳醒来的一瞬间，一名融国士兵把一支箭搭上了弦，背着雨阳的张岚移动速度并不快，此时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他的射杀范围，但就在他松开手的一刹那，伦娜压下了他的箭口，那支箭，便以一个无可阻挡的势头，直直地命中了地上的一小块石头，完完全全把它碎开来。
“大小姐，您这是……”
“抓活的。”伦娜说。
其实并没有必要抓活的，大汗已经死了，现在的王庭里，雨阳公主已经没有了半点用处，张岚也是，可是既然伦娜吩咐下来，作为一名士兵也不能这样公然违背她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追下去。
张岚已经听到弓弦那尖锐的颤动，可是箭却没有向自己射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脚下却不敢有半点迟疑。
“殿下，你真应该走的。”
“我不认识路……”
“往南走便是了，会有人接应你的。”
“往南是回雍州的路。不是去应邑的路。”
应邑？听到这个名字，张岚心里不由的一疼。那不过是他搪塞雨阳的一句话而已，从来，从来他心里就只有完成任务，把雨阳带回去，就没有过再带她去一趟应邑的想法，他没有想过，他随口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印在了雨阳的脑子里，成为一个少女挥之不去的眷恋。
“殿下！坚持住，我们去应邑，我一定带你去应邑！”
张岚呼唤她。雨阳却没有应答。
“殿下，殿下……”
“我恐怕，去不了了……”
张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雨阳的气息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衰竭，同样的，他的体力也在明显地下降。
“雨阳，求求你了，再坚持一下，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身后的追兵并没有离开，他们仍在以一种既不慢也不快的速度，跟随在张岚后边，明明一支箭，张岚便可倒地不起，可他们一直没有这样做。张岚知道，领队的正是伦娜，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描述这一刻的心情。
在这一秒，无论是谁，心里都没有一个底。
包括伦娜。
伦娜跟着伦蒙上过战场，她亲手杀死过秦国的士兵，秦人士兵武器的气味，马匹的气味，都是那么的恶臭无比，但是在这个时候，伦娜却无比渴望在空气中嗅到那种味道。
仔细听，隐隐约约，有战马的马蹄声，不是融国这边的，是秦人的战马！伦娜心中大喜，她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喜从何而来，“撤！”伦娜下达撤退的命令，“秦人的军队来了。”
与此同时，张岚也听到了那律动的马蹄声，他喊雨阳，“雨阳，我们的人来了。”
“雨阳！”
“雨阳！”
……
“张岚，我喜欢你……”
这是雨阳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