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 上山

　　这次参与考核的数百人中，仅仅留下了不到三十名少年，他们留在了台下，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情。九成多被淘汰的少年，只能在村里管事的带领下，失望地离开了大明山。
　　林飞龙带着陆潇，来到欧阳夏面前低声禀报了一下情况，欧阳夏没有说什么就同意了，堂主招进来一个杂役，这种小事连顺水人情都算不上，他懒得去管。
　　李家村里有三个孩子通过了考核，算是这些年来最多的一次。李族长也很高兴，对这些孩子千叮咛万嘱咐，无非是勤学武功多做事，受人欺负要团结一致之类。又把陆潇叫到一边，说尽快帮他把茶楼转手，拿到银两再送来给他。
　　陆潇知道这位李族长是好人，又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头，然后目送他带着村里的少年消失在山路上。
　　林飞龙走过来问道：“陆潇，你可识字？”
　　陆叔明面上不过是茶楼伙计，尽管真实身份连陆潇也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养父绝非普通人。陆潇自小受他指点，何止是识字，说熟读诗文也不为过，于是点点头。
　　林飞龙对一名弟子吩咐道：“少敏，你带陆潇去江师伯那里报到。”想了想又道：“如果江师伯不肯，你就说这孩子是我单独招来的。陆潇，你跟唐师兄去吧。”说罢径直走了。
　　这位叫唐少敏的弟子大约二十余岁，居然已经是内门弟子，可见武功修为已经属于佼佼者。他身材挺拔长相英俊，神态比较和气，此时微笑着拍了拍陆潇的肩膀，说：“跟我走吧。”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一路上遇到的同门都客客气气地与唐少敏见礼，唐少敏也一一招呼，并不因为有些是外门弟子就加以怠慢，可见他还真是谦谦君子。
　　唐少敏介绍道：“江师伯管的事情很杂，象兵器库、武功秘籍室、柴米酱醋……不太重的伤也能治一治，配个药膏什么的。至于武功嘛，倒是没听师父说起过。他脾气有点急躁，但入道早，师父和其他师叔伯都要给几分面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后山腰上的一排房屋前。唐师兄领着陆潇走向最西面的一间，还没走到跟前，便听见里面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看看你算的这个帐！”
　　唐师兄转头看看陆潇，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陆潇心想，这位师伯看来真是脾气急躁，不知又是那位弟子惹到他了。
　　唐师兄走到门前整了整衣饰，先咳嗽一声，然后禀报到：“江师伯，弟子唐少敏，带新来的杂役前来报到。”
　　半晌才听屋里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一个余怒未消的声音道：“进来吧！”
　　两人推门而入，陆潇只见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躺在一屋角张竹椅上，双眼望天满脸怒容，想必就是那位江师伯了。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旁边的桌上一个打翻了的茶碗，茶水还在顺着桌边不停往地上滴。
　　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像木头一样站在当地，满头大汗兼手足无措，地上扔着一本账簿。
　　江师伯看也不看他俩，仍旧训斥那少年道：“我这把老骨头要被你活活气死！来三个月了，连如此简单的帐都算错！这熟铁精共重一斤七两，每斤的价格是一两七分银子，七七得九，一一得一……”他坐起身来，从旁边拿起一个算盘，要演示给那少年看。
　　这一幕着实有点滑稽，唐师兄强忍住不笑出声，陆潇突然插嘴道：“一共是二两八钱九分银子。”
　　江师伯停下手，慢慢转头望着陆潇，问道：“若是熟铁精每斤一两九钱银子，购买一斤九两，该花多少银子？”
　　唐师兄有点担心地看着陆潇，却见陆潇不假思索回道：“一共三两六钱一分银子。”
　　原来陆潇在茶楼中，经常替养父和师兄算账，这种简单的平方算术于他而言，是手到擒来，不用算盘也并无任何难度。
　　江师伯微微点头，转头问唐少敏道：“这是新来的杂役？”
　　唐少敏点头称是，江师伯展颜道：“好，总算来了个省心点的，你便留下。”又大声呵斥那少年道：“蠢驴，还不快滚！先去兵器铺打半年铁！”
　　少年松了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珠，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唐少敏跟江师伯客套了几句，也自行离开了。
　　江师伯扔给陆潇一块牌子，道：“一会你去库房换上杂役的衣服，就算是正式加入老夫门下了,你可以称我为师父。你叫什么名字……陆潇？好，陆潇，我看你体弱多病的样子，重活也干不来，就先帮我管管库房物资的进出，为期三个月。若是能够胜任，我会把你转为外门弟子，例银也会多拿一点……”
　　这师父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陆潇不停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结束谈话后，陆潇去库房换上了杂役的土布衣衫，这衣服颜色灰暗，而且下摆并未绣上七星帮的标志。这就意味着，他属于七星帮最底层的一员。
　　这个陆潇倒是不在意，让他高兴的是，因为这位师父脾气古怪，所有过来干杂役的人都干不长久，因此他居然得到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要知道，就算通过考核进来的外门弟子，也都是两人或者三人住一间的。
　　今天才刚刚上山，师父也开恩让他歇息一日。晚上，当陆潇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冰凉的床上时，不由得想起了惨死的养父和陈师兄，想起了以前在茶馆中温馨的日子，泪水也悄悄地流了下来，他开始小声地抽泣。
　　但片刻之后，他就强行忍住了眼泪，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陆潇!养父和师兄都死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他们都是为了你才死的，你不能再沉溺于悲伤，你要奋起！
　　只有修仙一途，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才能去探寻自己的身世，完成养父和家族的使命！
　　陆潇伸手握住养父临死前交给自己的玉佩，在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仔细打量。只见玉佩只是小小的一块方形，如一汪清水般透明，上面无任何文字图案，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的身世之谜何时才能解开？
　　……
　　陆潇的心，有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时冲上浪尖，一时又跌入浪谷，在迷迷糊糊中，他终于睡着了。
　　少年陆潇，经过这辗转反侧的天人交战，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第二天还蒙蒙亮，陆潇便起了床，先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把库房外间打扫干净，又替师父泡好了茶，便进入库房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衣服、兵器等物资。
　　半个时辰后，随着“吱嘎”门响，江老者走了进来。当他看见陆潇在库房内整理物资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走到自己桌前，从茶壶内倒出一杯泡好的茶，喝了一口，嘴里“咦”了一声，唤道：“陆潇！这茶……怎么……？”
　　陆潇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见江老者的神态便明白了，问道：“师父，这茶与平日相比，是否苦涩味大为减轻？徒儿在里面加了些盐和调料。”
　　“加盐和调料？”
　　原来，这江老者喝的乃是砖茶，色泽如墨，茶香浓郁。但此茶若滚水冲开，则入口苦涩，良久方能回味甘甜。陈师兄于茶之一道钻研颇深，堪称大家。陆潇自小耳濡目染，虽不能与师兄相比，但比起江老者，茶技可高明太多了。
　　当然，这加料多少，几滚加入，水温几何，不同产地的茶叶亦各不相同，也是一门学问。陆潇加入些许盐，另取姜黄、白芷、黄芪若干，炭火烤至干燥，布袋去其渣而取其精华，口味自然远胜从前。
　　江老者又喝一口，眯起眼睛细细品味一番，只觉得口舌生津，不禁赞叹道：“好徒儿，还有这一手！之前为师喝的那些茶，可都算是暴殄天物了。”
　　于江老者而言，总算找到了一个机灵的弟子；对于陆潇来说，眼前的七星帮，也成了自己最好的暂时避难之所。
　　陆潇的七星帮生涯，便从今日这一壶茶开始，正式揭开了序幕。
　　没过多久，李族长上了一趟山，将转让茶楼的银两交予陆潇，叮嘱他好好在山上修炼。若是有人欺负自己，可以去外务部找李家村的师兄弟帮忙。除今年考核通过的三名少年外，还有前几年上山，已经成为内门弟子的一位师兄，他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陆潇对李族长充满了感激之情，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目标并非世俗武功，七星帮也并非久留之地。天狼帮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自己心头，杀父之仇必须要报。
　　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永远也长不大，自己强大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时间一天天过去，陆潇已经上山三个月，江老者没有食言，已经把他转为了外门弟子，穿上了绣有七星标志的青色衣衫。同时，陆潇对库房的工作也早已熟悉，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是，没有了养父的内力，陆潇的伤势仍旧没有完全康复，《无极归真诀》还停留在炼气一层的阶段，神识基本上没有变强。至于那块玉佩，更是没有寻找出自己身世的任何线索。
　　藏功楼里的书，陆潇也趁机进去翻了翻，在一本破破烂烂的杂书中倒是找到了一些修仙界的轶闻传说，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妖兽，比如三只眼的蟒蛇、会喷火的水鸟等等，陆潇看得津津有味，但自然不会有什么修炼秘籍。
　　但没过多久，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而这转机的到来，让陆潇又一次见识到了人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