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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胡杨之下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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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睿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桌子上摆着半杯没有喝完的威士忌,陶瓷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灰和焦黄的烟头,他一夜没睡。
  李岩出事了的消息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传达给马睿,马睿前一晚等到很晚也没有等到李岩汇报情况的电话,但是他没有想太多便睡下了。直到早上山下的人打来电话,说李岩一直没有出现,马睿这才意识到出事了,但是已经晚了。他的保镖找到了李岩出事的地点,被撞破的护栏扭曲着伸向山崖外,谁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得知李岩大概率已经遇难的消息后,马睿显得异常平静,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告诉阿班立即安排启程下山。
  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马睿身后的玻璃洒在他的肩上。他灭掉了手里燃尽的香烟,并不打算再抽了。
  “这一夜太漫长了。”他心想着,“太漫长了。”
  他微微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左手支撑着额头,低声呼吸着。
  这时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进来。”马睿静静地说,一动不动。
  阿班慢慢推门走了进来,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面色也看上去很是疲惫。他走到马睿的桌前停下,双手轻轻扶在桌沿上。
  “派去找的人回来了。”阿班说。
  马睿缓缓抬起了头,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倦,或是悲伤。
  “怎么样?”马睿的嗓音有些沙哑,这是他控制不住的。
  “找到了。已经把他带回来了。”阿班说。
  马睿深深地点了几下头,长出了一口气。“还有,我们跟丢了肖焘。任天宇他们不知道肖焘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阿班继续说。
  马睿还是一言不发,一样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马睿摆摆手示意阿班坐下,阿班搬来了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马睿对面。
  “今天晚上,我们去送李岩。不要太多人。”马睿顿了顿,“吴叔的儿子吴舒恒,你给他安排一下吧,让他去史林或者陈武的酒店。”
  “好。”阿班说。
  “还有,让任天宇来见我。就这些,去吧。”马睿说。
  阿班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任天宇刚刚带着他的小组回到马睿的住处,阿班紧急调他们回来保证安全。阿班走到院子里看见了任天宇。
  “马睿要见你。”阿班对他完便向外走了出去。
  任天宇看了看阿班,关上了手上枪的保险,塞回了枪套,随后快步朝屋里走去。马睿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这表明他可以直接进去,不过他还是很礼貌地轻轻推开了门。
  “坐吧。”马睿看着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任天宇在马睿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
  “李岩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马睿看着他说。
  任天宇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小,他看起来很紧张,马睿不知道为什么。
  “有什么想法吗?”马睿问。但是任天宇心里并不清楚马睿的意思。
  “我不知道。”任天宇说。
  马睿微微点了点头。“你觉得会是肖焘他们干的吗?”马睿再次问道。
  任天宇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有可能,但我不确定。”任天宇说。
  “这件事我想让你去弄清楚。”马睿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向我一个人汇报。明白了吗?”
  “明白。”任天宇一下感觉镇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这差事意味着什么,也明白马睿话背后的意思,他并没有感到一丝恐惧,但他本应该的。
  “去吧。”马睿说完向后靠在椅背上。
  房间再次变得寂静,更多的阳光从马睿的背后射入房间,然而他的面庞却更加阴暗,仿佛深夜。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对于马睿来说,这夜晚还远没有结束。
  任天宇离开后不久,马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疲惫感从心底袭来。他的心底里的理性比他自己所知道得还要强烈,李岩的死并没有让他产生多么大的情绪波动,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但在这一刻,这个男人平静的内心世界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或许是因为巨大的疲惫感,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些难以控制,伴随着尼古丁和酒精对大脑的轮番冲击,情绪的堤坝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生出了巨大的裂痕。他扶着头靠在桌面上,眼角已经微微湿润,这是他不甘屈服的最后倔强。然而回忆如海啸般袭来,摧枯拉朽般冲破了这个男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也不再企图去控制,任由一切刺激着自己的神经,那么一瞬间,他竟感到有些享受,甚是轻松。眼角慢慢流下的几滴眼泪,划过满是秋气的面庞,如同落日雄狮低沉的嘶吼一般。男人的悲伤从来不是喧嚣的,这种哀伤,和那流浪的雄狮在平静中垂死一样,静静地看着余晖散尽,心有不甘而又无可奈何。
  潮水般的回忆席卷了他,这是他成为家族领袖以来遭受到的最沉重的打击。他回忆起了自己立足维稳找到李岩的时候,还有更早,甚至想起了两人相识时的画面,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浩如烟海的记忆里,马睿尽力拼凑着,他尽力搜寻着每一段关于李岩的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轮播,直到他回忆到与李岩的最后一面。他想起了吴叔的那句话,整个人好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清醒了过来,理智占回了上风。这便是他的破绽,他没有去懊悔为什么没有劝说住李岩,事已至此,李岩的死是因为他自己露出了破绽,除了惋惜没有什么好说的。而马睿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除了疲惫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他一步也不想动,靠在椅子上任由睡意把他吞噬。
  深夜,阿班再次来到马睿的家里,马睿办公室里漆黑一片。阿班轻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见马睿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
  阿班压着脚步走了过去,轻轻晃了晃马睿枕在额头下面的胳膊。马睿显然还深深地沉浸在睡梦中,他慢慢感受到异动,顶着困意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马睿的嗓音很是沙哑。
  “刚过十一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阿班说着,走向办公室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水递给马睿。
  马睿伸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嗓子里满是干燥的撕裂感。“先不吃了。都准备好了?”马睿放下水杯。
  “嗯。”阿班点点头,“任天宇他们正在院子里等着。”
  马睿闭了闭眼睛,这样能略微缓解他的困意和眼睛的不适,他用双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头颅一直低垂着望着地面,显出一副病态。他缓缓站起,右手搭在阿班肩上,两人慢慢朝外走。“你不要紧吧。”二人走到门口时阿班问。“没事。”马睿说。马睿注意到了阿班眼神中的忧虑,他明白阿班的一丝,阿班也没有着急去开门,马睿站在原地,一只手撑着墙壁,低垂着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随后马睿缓缓抬起头,费力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好像关节都生了锈一样,他上下整理了一番,拉紧了领带,脸上重新恢复了严肃,站得笔直。阿班此时拉开了门,在马睿身前走了出去,院子里任天宇、吴放飞和赵文轩正等候着。
  走到院子的草坪上,马睿走到三位李岩培养的弟子面前,一言不发,只是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他们一一握手。三人不约而同地在与马睿握手时低下了头,可能是出于对于恩师离去地惋惜,或是对马睿懊悔着自己的失职,总之不会是对失去臂膀的马睿的怜悯。马睿拍了拍任天宇的胳膊,示意可以出发了,随后坐进了第一辆车。
  两辆车从夜色笼罩下的城市中驶出,朝着黑暗更深处前进,马睿要带李岩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太阳落山后,空气迅速流失了它的热量,当黑夜降临,与之搭配的阴冷也就如约而至。越走越远,两束车灯成了原野上唯一的亮光,无穷无尽地向前散去,没有什么阻挡。汽车驶下一段小坡,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岸边回响,告诉着他们这条河的存在。四面都漆黑一片,任天宇放慢了车速,他不清楚这里的路,心里生怕不留神滑进了河道。马睿倒没有这样的顾虑,不停地摆手示意任天宇继续往前开,车灯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起起伏伏,不时照到几块散落的大石。马睿对周围黑暗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里的面貌几十年没有变过,这里是承载了他很多回忆的地方,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再会来了,乐趣不在此了。
  忽然马睿摆摆手示意停车。车猛地停了下来,任天宇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马睿,但马睿并不在意。马睿拉开车门走下了车,四下依然是漆黑一片,没人知道为什么停在这个地方。马睿径直向前走着,阿班拿着手电筒紧随其后,不出十几米,一颗高大的金色胡杨出现在他们面前,阿班抬头看去,望不到顶。
  “叫他们过来吧。”马睿说。
  阿班快步走了回去。三人从后车中取出了棺材,阿班在前照着路,慢慢地向前走。棺材被放在树下,深红的木色反射着微弱的光。“就在这里吧。”马睿说完给阿班摆了摆手。阿班吩咐他们在树下准备安葬。马睿把阿班叫到一边,两人面对着哗哗作响的河水,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透露着黑暗与微光的分界线,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水气润湿着他们二人的面庞,让二人感到很是轻松。
  “李岩的事,错在我。肖焘和其他家族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马睿问。
  阿班说:“这件事的影响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小道消息已经传开了,我已经告诉史林和陈武提高警惕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张志浩没有打电话来吗?”马睿问。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没有派人去联络他,这可能会动摇他。我需不需要派人去给他传个消息。”
  马睿摆摆手:“不要,让他身边的人看好他就行了,派人盯住他他就好。”
  “明白了。”阿班说,“还有。”阿班欲言又止。
  “怎么了。”马睿说。
  阿班有些犹豫:“我在担心你。”
  马睿偏过头来看着阿班:“我?”马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没事。不过毕竟认识李岩这么多年了,难免的。”马睿叹了叹气。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阿班说,“我知道现在提可能不太好,但是李岩的职位空了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过这个问题。这件事不太好办,我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马睿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个,“他们还太年轻了,不能这样贸然提拔。你的建议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任命他们不仅没有效果,还可能引起很多非议。”阿班说。
  马睿表示肯定:“嗯。暂时先这样吧,李岩的工作交给你先打理着吧,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应该差不多了,去看看吧。”马睿转身慢慢往回走。
  李岩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程,马睿带他回到了他的归属。马睿望着躺在棺材中的故人,沉默着。阿班朝任天宇他们使了个眼色,一锨一锨的泥土散落在深红的木棺上,逐渐充实。大地重归平整,好像从没人动过一样。五人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的土地,上面没有立墓碑,这是马睿的吩咐,唯一矗立在地面上的便是这颗挺拔的胡杨树。车声嗡嗡,一行人在夜幕中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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