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睿依然倒在地板上，他渐渐恢复了意识，隐隐约约听到屋外嘈杂的声音。这时货站的管理员黎哲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他看到倒在地上双手挣扎着支撑身体的马睿，立马冲到了马睿身边把他搀扶起来，两人踉踉跄跄朝门口走去，屋里一片狼藉，其他的人都在爆炸中丧生，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李岩的车队此时也刚刚赶到。李岩不等车停稳，拉开车门跳下了吉普车，一抬头便看见马睿被搀扶着走出货站的门。李岩的右手从外套里掏出手枪，然后径直朝马睿冲了过去。短短几十米的距离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将近十具尸体，他们都是马睿的人。李岩跑到货站门口，把马睿背到身上，由手下护卫着把马睿转移到了他的车里，李岩跟黎哲交代任务让他带人收拾好这里的残局，然后亲自开车把马睿带回戍勒城。
　　肖焘对马睿继承家族以来的行动一直非常忌惮，在马睿父亲统领家族的时候，城内的其他四个主要家族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其抗衡。就算是实力算是强劲的肖焘，在和马睿父亲的较量中也讨不到什么便宜。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其他家族的生存空间逐渐被压缩，这让他们再也无法忍气吞声，表面的和平与繁荣下，其实暗流涌动。正因如此，肖焘秘密了联合其他三个家族，策划起了对马睿父亲的暗杀行动。
　　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马睿的家族。关于之后的故事，人们都知道的是，马睿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车祸被定性为一场意外事故。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马睿父亲的真正死因。马睿父亲的死导致了连锁反应，马睿继承家族后，家族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人心涣散，实力大减。也正是在这期间，肖焘趁机夺取了大量的地盘，发动了一系列突袭和掠夺行动，大大增强了家族实力，一跃成为了戍勒城内最为强大家族。但随着马睿站稳了脚跟，重铸了家族的根基，肖焘内心里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辈的新任家族领袖感到了害怕。家族势力刚刚崛起，肖焘深知马睿家族的底蕴深厚但他并不打算退让。当他把艾尼的私油生意介绍给马睿时，其实也是在试探，他在试探这位新任领袖是否有他父亲那样的雄心。所以当他知道马睿已经对沙漠公路上的私油生意有想法时，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决心除掉马睿，和马睿手下对他威胁最大的人，李岩。
　　马睿受的伤并不是很重，只是爆炸的冲击依然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李岩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马睿的房子，周围已经被家族的人封锁，门口有一队保镖把守。李岩背着马睿走进卧室，把他放在床上，医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嘉琦看见马睿回来也跟进了卧室，她握住了马睿的手坐在床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岩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卧室，推开门走进了马睿的办公室。阿班，陈武和史林三人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李岩狠狠地关上了门，发出巨大的响声。随后他一屁股坐到阿班的旁边，左手取了一支香烟，右手在口袋里翻腾着寻找打火机。
　　由于马睿此时还躺在床上，作为家族的总顾问，阿班将在这次会议上分析现在的情况。
　　“马睿的情况怎么样？”陈武向前探了探问李岩。
　　“他没什么大碍。这群婊子养的，知道是谁干的了吗？”李岩大口吸着手中的烟愤怒地咒骂着。
　　“应该是肖焘指使的。我认得那两辆车。”阿班说。
　　“什么？他们来过这里了？”李岩惊讶地问。
　　阿班点了点头，说：“他们应该是来杀马睿的，但是他们不知道马睿会去货站。”
　　“那在货站的袭击？”李岩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阿班说：“应该是针对你的。”
　　李岩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有人出卖了我们。”史林说。
　　“我知道是谁。”李岩说着但没有抬头：“阿班知道，交易的时间改过一次，一点是推迟后的时间。如果按照之前的时间，一点我差不多正好会回到货站。”
　　“如果是这样。”史林欲言又止。
　　“如果按原计划，我就被那几吨油炸上天了。”李岩把烟头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随手又点燃了一根。“我知道叛徒是谁，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李岩说着，其他人都望向他：“货站管理员黎哲。我当时急着来接马睿，忘了告诉他改时间的事。”
　　其他人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家族中已经出现了叛徒。“查一下他。如果是真的，尽快处理掉。”阿班对李岩说。
　　“知道。”李岩瞥了一眼阿班。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陈武问：“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绝不可能忍受这些。”李岩愤怒地说。“我明天就想要宰了肖焘这个杂种，割下他的头去喂狗！”李岩狠狠地锤了两下桌子。“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点。”阿班说。“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这个老不死的还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要让他见识见识这么做的下场！”李岩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不要意气用事。”阿班也提高了嗓门：“现在的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李岩显得非常生气，恶狠狠地看着阿班。陈武和
　　史林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李岩的脾气，他们两人一般不会参与到这种激烈的讨论中。
　　这时李玮涛推开门走了进来。阿班和李岩暂停了争吵，都把目光转向了李玮涛。李玮涛的脸上有几道擦伤，外套上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你感觉怎么样？”阿班说。
　　李玮涛扶了扶脑袋：“还可以。撞得那一下搞得我头有些疼。”
　　“我先回去了。我待在这里太久不太好。”李玮涛说。
　　“你说的对。回去注意安全，我们不能派人去你那里。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阿班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李玮涛点头答应，随后离开了房间。
　　“我觉得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阿班说：“我们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首先要把那批货安置好。李岩，你一定要先冷静下来，去查一查黎哲，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保险起见，我们也要做好开战的准备，我要你在城里派更多人手，保护好我们的地盘。马睿没有死，肖焘现在肯定不敢随便在街上露面，我们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李岩点了点头，情绪比刚才稳定了许多。“剩下的事等马睿醒来再谈。”阿班说完便站起身准备走出房间。
　　李岩开车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打电话派人去调查黎哲的银行账户和最近的行踪，但是他并不觉得这会查到什么线索。随后他又找到家族在通讯公司的线人，调查货站和黎哲家里的通讯记录，果然找到了证据。线人告诉李岩，从家族和艾尼会面的那天起，每天都有电话从公共电话亭打到黎哲的家里，而这个公共电话亭就位于马睿家门前的那条街上。这下情况已经明了，让李岩稍微感到安心的一点的是，他相信目前叛徒应该只有黎哲一人。
　　李岩这晚睡得很不安稳，本就因为袭击的事折腾了大半夜，今天又要早点起床处理正事。昨晚阿班也已经说的很清楚，李岩知道该怎么做，话的意思就是尽快处理掉黎哲。所谓尽快，就是今天。李岩穿着旧睡衣和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到冰箱里给自己寻摸了些面包和牛奶作为早餐，吃完之后又在大号陶瓷杯里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热咖啡。
　　李岩琢磨着今天要做的事，他有些犯难。倒不是因为黎哲是他手底下出来的叛徒，这件事和他的判断力没有什么关系。黎哲的背景挑不出什么毛病，他和李岩差不多年纪，父亲曾经为马睿父亲效力，不过后来父母都因病去世，在马睿继承家族之后他没有叛变而是选择了支持马睿。在那段动荡的时期，他的表现非常英勇，他的手上也沾了叛徒和敌人的鲜血，也因此家族也不曾亏待过他，让他过上了好日子。李岩成为家族铁锤后正式任命他为家族私运线上最大的货站的管理员，私运线的分成里也有他的抽头。李岩并不是不知道黎哲靠走走私货和放高利贷捞点钱，这么做当然违反家族规定，但是这也能证明他的价值。会打破些规章制度说明他闲不住，他就好比一匹烈马无法乖乖忍受缰绳的束缚。
　　再者说黎哲的行为从来没有惹来什么麻烦，也从来没伤害过其他人。所以这些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谁能想到黎哲会叛变呢？
　　不过最让李岩头疼的是一个行政问题。处决像黎哲这件事本身反而犹如家常便饭，问题是作为家族铁锤他该提拔谁上位，取代黎哲在家族中的位置？对于他的手下们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做决定。这个人必须非常强悍，经明，而且足够安全，完全值得信任并且忠于家族。另一方面，这个人到了新的位置，该有怎么样的待遇呢？李岩曾经几次和马睿谈过，应该给这些出事时顶在最前线的手下们更高的奖金，但马睿没有同意。如果像黎哲这样的人腰包更鼓一些，可能就不会受肖焘的诱惑了。
　　李岩思来想去了一个上午，最后确定了他认为合适的人选。他最后选定的是无医，当人这不是他的真名，家族里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名字，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无医。无医在家族里的学徒生涯短暂但很惊艳。无医曾在军队里服役，参加过战争而且负过伤，这也导致他的左手无名指只有一半。退役后无医做过一些小生意，但都不长久，之后李岩遇到了他，最初他只是跟着李岩一起做一些黑道上的生意，他性格低调但能力很强，很受李岩的赏识。李岩加入马睿的家族后，他先是成为了一支战斗小组的组长，后来局势稳定之后，他被派去作几家地下赌场的联系人，同时联络管理赌博行当的政府人员。经过磨练，他成为了他所在地方的麻烦解决专家，李岩很欣赏他低调的做事风格和精准的判断力，而且他很有头脑，并不是只会用武力解决所有事情，他懂得取舍，明白要挣大钱就要舍小利。
　　解决了人选问题得李岩好像一个完成了棘手人事工作的办公室主任。无医将得到货站管理员的职位。李岩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一方面帮无医杀人明誓，另一方面也了结他和黎哲的私人恩怨。李岩因为看重黎哲的忠诚而选择信任他，而没有提拔其他几个更有资格，更忠诚的人。黎哲背叛的不仅仅是家族，也背叛了信任他的恩主李岩，这种侮辱性的不尊重的行为必须得到严惩。
　　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李岩现在需要想到一个理由，又合乎情理又切中要害，还要完美解释他，黎哲和无医三个人为何一起出现。他有了一个点子，他告诉黎哲，今天下午他要亲自去检查昨晚那批货的安全情况，让黎哲下午四点在秘密仓库等着。随后李岩拨通了无医的号码，他没有报上姓名，只是说了一句：“来我这里，有事要办。”他很惊讶无医的平淡反应，没有一点惊讶，只是说：“行。”这让李岩感到安心。李岩看了看时间说：“不用太着急。吃完午饭再来，开自己的车。不要超过下午三点就行。”电话里又是言简意赅的一声行。
　　李岩决定去下楼去洗自己的银色奔驰车，他爱死这辆车了。每次他擦这辆车时都会想起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有一辆摩托车，在那时摩托车可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那可是他父亲的宝贝，刚买回来时每天都要认认真真地擦一遍。车的内饰都是李岩亲自挑选的，而且车里到处都藏着武器。
　　李岩在大脑里反复计划。对付黎哲得加倍小心，他就像耗子一样狡猾，能嗅到危险。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黎哲再凶悍，现在应该也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因为马睿和李岩都还活着。他多半已经坐立不安，祈祷着自己的肮脏勾当没有被发现。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黎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掉，他已经被盯上了。但是李岩仍然有个强烈的感觉，那就是遵守良好的职业习惯是好事，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毕竟生死问题，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李岩一边擦拭着车的挡风玻璃，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他在想该怎样让黎哲心里不会起疑心。他说话要粗声大气，体现出很生气的样子，他事实上也应该感到非常生气。这种会让黎哲打消一些疑虑。
　　下午三点，无医开车到了李岩楼下。李岩穿了一件灰色大衣，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去这里。”李岩递给无医一张纸条。“好。”无医没有说其他的话，开车前往目的地。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李岩破伤脑筋。那就是这次处决必须“公开”，言下之意尸体必须要被发现。让尸体消失是更为简单的事，但是这次处决的目的还在于要对其他人产生威慑，也让其他家族知道我们这么快就找出了家族的叛徒，这能让家族挽回一些颜面，毕竟同时两个家族的核心地带被袭击，让家族显得有些愚蠢。
　　无医和李岩提前了五分钟到达了目的地。这里看起来是市郊一个不起眼的废弃工厂，但其实这是家族的秘密仓库。这里经常会储存一些重要的货物，有过军火，也有过毒品，现在是私油。李岩远远地看见黎哲的车停在路边，黎哲抽着一根烟在车边踱步。看起来他已经到了一会了，这让李岩感到有些惊讶。
　　“都安置好了吗？”李岩大步朝黎哲走过去，语气非常严厉。
　　“都安排好了，会有两队兄弟轮流守在这里，你可以放心。”黎哲说完踩灭了香烟。
　　此时无医也从车上下来，黎哲对无医的到来显得有些疑惑，但是他没有说什么，毕竟这种特殊时刻，像李岩这样重要的人物当然不能一个人随便乱逛。
　　“我要亲自看看。”李岩板着脸说。
　　黎哲显得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摆摆手示意跟他来。三个人依次走进大门，几个手下从旁边的小屋走出来查看情况。李岩冲他们点点头，随后他们转身回了小屋。这里看起来就是一栋废弃建筑，一般人很难想象得到这里的真正用途。三个人在建筑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道满是锈迹的铁门前，门上有两道锁，黎哲在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锁，向右推开厚重的铁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李岩站在门口打量着仓库内部的情况，黎哲转头看着他，等待着李岩的答复。“可以了。”李岩似乎颇为满意：“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能出任何岔子。”黎哲转过头去，边推着铁门边说：“你就放心吧，这批货什么事也不会有。”“那样最好。”李岩在黎哲背后淡定地说。
　　哐啷一声，铁门被合上，黎哲用钥匙重新锁上两把锁，边把钥匙塞回兜里边转过身来。“动手。”李岩说。一秒钟后，轰然响起枪声，黎哲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撞到背后的铁门上，之后瘫倒在地上。李岩早已向后退了两步，以免粘上头骨碎片或血迹。无医依然拿枪对着黎哲的尸体，“他已经死了。”李岩说，无医便收起了枪。随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门口的守卫的手下听到了枪声，于是赶快跑过来查看情况。他们赶到时看到了黎哲的尸体，先是有些惊讶。“把这里打扫干净。晚上把尸体扔到市里的大街上去。”李岩对他们说。他们瞬间便明白了，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干活。
　　李岩和无医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把枪处理了。”李岩边说边坐进了车里。“好。”无医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李岩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无医启动了汽车，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现在送李岩回家，他没有走回头路，而是在城外绕了一圈才开进市区驶向李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