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多年前的戍勒也算得上是边境上有点名号的城市，这座城市座落在高原脚下和沙漠边缘，也正是地理位置独特，它连接着西面几个混乱的国家，商人和游客来来往往，可以说这座城是这一带最为繁华的贸易枢纽。不过这些只是表面上的光彩，这个城市真正的繁华隐藏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
　　“警员1202，收到请回复。”对讲机里传出声音。
　　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路边，双手叉腰远远地望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听到声音他从腰间取下对讲机放到嘴边：“指挥中心，这里是警员1202，请讲。”
　　“巡逻任务结束，请返回指挥中心。”
　　“收到。”说完他把对讲机从窗户扔到副驾驶的座位上，从停着的警车前方绕了半圈然后挤进驾驶座。这个年轻警察的名字叫李玮涛，他的身材非常魁梧，开这样的小型警车总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转动钥匙启动了汽车，虽然座椅已经调整过，狭小的空间还是很难舒展开双腿。不过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些，他要赶着去交车下班。
　　李玮涛三年前才从警校毕业，因为家在戍勒，毕业后也没有选择去别的城市，就直接分配回了这里。李玮涛从小也不是什么好学生，进警校也不是想匡扶正义什么的，身体强壮加上直率的性格，让他在警校的成绩一直都还算不错，所以这份工作也还算是适合他。
　　李玮涛交完了车走出警局，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他租住在一间不大的公寓，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住。他走进卧室快速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分。
　　“还来得及”他心里想着。然后走出公寓用钥匙反锁了房门，到楼下钻进了一辆凯迪拉克轿车，开出了院子。他开着车朝城市东边去，算准了时间，八点五十五分到达了目的地。
　　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耸了耸肩，穿过一道虚掩着的铁门走进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栋二层小楼，当地人的建筑风格，只有一楼亮着灯。
　　九点整，李玮涛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阿班，他和李玮涛差不多高，但身材看起来瘦很多。“还好你没有迟到。”阿班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干嘛。”李玮涛没怎么在意。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李玮涛跟着阿班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摆着几张沙发，中间放着一张朱红色的木制桌子，几个人围成一圈坐着低声说着什么。
　　“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说正事吧。”马睿说。马睿单独坐在房间最里面的椅子上，和其他人隔开。刚刚进来的阿班和李玮涛坐在沙发上。
　　沙发上还有三个人。一脸凶相的人名叫李岩，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不停地吸着手中的烟。另外两个人则看上去和善很多，一个叫陈武，坐在他旁边的叫史林。
　　“阿班，你说一下情况吧。”马睿平静地说，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一个叫艾尼的人通过肖焘找我们谈合作，想让我们运一批货入境。”阿班顿了顿“货是一批私油，他想约我们明天商量具体事宜。”
　　“是肖焘他们的人？”史林问。
　　“应该不是，我们调查过这个艾尼的背景，他这是第一次来戍勒，应该和肖焘那帮人没有什么交情。只是肖焘没有路子把他的货运进来，所以来找我们。”阿班回答。
　　“报酬呢？怎么算？”陈武向后仰了仰。
　　“他没细说，明天会具体谈，他说不会让我们失望。”阿班说完起身走向酒架。
　　马睿突然站起来，右手拿着酒杯慢慢走到李岩身边坐下，说：“今天叫大家来，想听听大家的建议，这单生意大家怎么看。”
　　李岩放下手中的烟，谁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根了，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我觉得不要接这单生意。我们有自己的生意做，也不差他这些，而且这个人的底细也不清楚。难免会有麻烦。”
　　马睿放下手里的酒杯，把手搭在李岩肩上。“阿班，你觉得呢？”马睿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和他谈谈。这个艾尼在境外有些影响力，一直在中东做地下的私油生意，他这次来应该是打算来开拓市场的。目前来看，我们虽然在戍勒城里有酒店和赌场的生意，但是几千公里的沙漠公路上的燃油钱一直是肖焘和其他家族在赚。他们已经经营了好几年国内的私油生意，我觉得这次是我们的好机会。而且，私油这东西的利益确实不菲。”阿班说。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很显然，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看法。
　　“好吧。我再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十点在苏莱曼餐厅和他见面，通知他让他一个人来。李玮涛你留一下。”马睿说完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椅子，其他人道别后陆续离开了屋子。
　　马睿把李玮涛叫到面前：“你明天请一天假，今天晚上就住在我这里，楼上有空房间。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李玮涛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马睿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身子靠在椅背上，还在思考着这笔生意。
　　在戍勒城里，没什么人知道马睿的名字，但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影响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都大。马睿是土生土长的戍勒人，出生在一个回族家庭。他的父亲曾经也是戍勒有名的人士，经营着势力不小的家族，但是一年多前，他的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不久母亲也离开了，他也就没什么亲人了。他继承了父亲的生意，但这一年的时间里，因为父亲去世的影响，曾经的家族势力越来越小，生意也每况愈下。
　　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他越发感到危险，曾经自己父亲的肱骨之臣都不愿听从他的命令，这让他感到担心。半年前，他清洗了大部分他父亲曾经的左膀右臂，剩下的也在他的安排下退出了家族生意。他任用自己了解的人出任重要的家族职务，决心自己重振家族的辉煌。而这代价是巨大的，家族险些分崩离析，马睿本人也差点在和叛徒的火并中丢掉性命。不过好在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这半年多家族的实力也在逐渐恢复。
　　所以马睿清楚，这笔生意对家族来说非常重要。城内的生意一直在受到其他势力的打压，财务状况依旧不容乐观，如果能够在沙漠公路的私油上攫取新的利益，这对于家族实力的恢复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他也很犹豫，首先马睿并不了解这个艾尼，而且，想要在沙漠公路这个大蛋糕上分一杯羹，以肖焘为首的其他家族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若不是肖焘手上的私运通道不久前才被警察查封，现在没有办法运进这批私油，这个机会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马睿的妻子嘉琦推门进来说。
　　“你先去吧，我一会就来。”马睿说。嘉琦显得有点不高兴，不过没再说什么，关上了门。
　　马睿往空杯里填了半杯威士忌，对于他来说，这个夜晚很漫长。
　　第二天李玮涛早早就起了床，说身体不适给警局请了假，但是他并没有立马走出房间。他心里有点紧张，想到等会将要发生的事。在昨天的会议上他是最年轻的，但是跟马睿的时间却不短。直到马睿拉他入伙之前，他都不知道马睿家里的真实背景。他会去警校，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马睿。他知道马睿很器重他，也明白为什么马睿想让他去做警察。
　　他和马睿的关系一直很好，虽然年纪相差很多，但是他并不觉得有隔阂，他对马睿忠心耿耿，他还年轻，他知道他会有更重要的作用。一想到这里，他就格外兴奋。
　　他看看表，快到八点半了，他听见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觉得马睿应该醒了。于是穿上了衣服，收拾了一下走下楼。
　　客厅里嘉琦正在摆餐具，看起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这栋小楼平时只有马睿夫妻二人住，他们没有孩子，所以整个屋子显得很空旷。
　　马睿从厨房走出来，右手端着一盘油条，左手端着一碗奶茶。马睿让李玮涛自己去厨房拿早餐，李玮涛取完坐在马睿的左手边，嘉琦坐在马睿的右手边李玮涛对面。
　　“等会你开你的车，把我带到公贸大楼。然后在苏莱曼餐厅对面等着，结束了我再找你。”马睿说。
　　“好，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李玮涛问。
　　“应该不用。我估计时间不会太长。”马睿说。
　　早上九点半，马睿和李玮涛从马睿家出发。秋天早上不算太冷，但是马睿穿的很严实，还戴了一副黑色手套，坐在凯迪拉克后座上。到公贸大楼的路程不算很长，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到了。马睿下了车，李玮涛继续开向苏莱曼餐厅。九点五十三分，李玮涛在苏莱曼餐厅对面停了车，他点了一根烟，并没有摇下车窗。
　　马睿在李玮涛之前就到了苏莱曼餐厅。阿班在门口等他，李岩，陈武和史林也在十几分钟前就到了餐厅等着。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马睿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留下了阿班和几个手下在门口等候。
　　十点整，艾尼的车停在苏莱曼餐厅门口，艾尼从车上下来。艾尼有典型的中东人的面孔，在戍勒城的大街上算是与众不同的。他的长相也算英俊，不过左边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疤痕，让他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艾尼自己的司机摆摆手，示意不用等他。
　　阿班在门口迎接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因为艾尼的长相，阿班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你好，艾尼先生。请跟我来。”阿班和艾尼握手以示礼貌。
　　“谢谢。”艾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跟随阿班走进了苏莱曼餐厅。
　　会面的房间早已经布置好了，房间里的桌子摆在中央，马睿坐桌子的一头，给艾尼留下了正对面的位置。李岩和阿班坐在马睿的右手边，史林和陈武则在左手边就坐。
　　艾尼顺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马睿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不过，我以为这会是一次单独会面。”艾尼说道。虽然艾尼是第一次来戍勒，但是他的汉语水平却很不错，估计是因为经常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艾尼先生不必担心，他们都是我的肱骨之臣，如果让他们回避，我会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马睿说。说完，马睿给艾尼到了一杯酒递过去。
　　艾尼朝两边扫了几眼，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那好吧。我有一批货目前还在境外运不进戍勒城，所以来找马睿先生您。当然，酬劳上，我相信会让你满意”艾尼说。
　　马睿理了理衣襟，平静地说：“我能拿到多少。”
　　“一百万美元。只要你帮我安全地把货运进来，我可以先付一半。”艾尼说。
　　“那肖焘会分到多少？你和他应该还没有谈好吧。”马睿问。
　　艾尼显得有点意外，顿了顿之后说：“确实还没有。”
　　“那如果我想要这批货呢？”马睿问。
　　“你想要？”艾尼眼神中有些疑惑。“我听说马睿先生你的生意，似乎和我的货没有什么干系。”说完艾尼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马睿慢慢站起来，拿起椅子走到艾尼旁边，在艾尼旁边坐下。“我知道这生意怎么做。既然你找到我们来合作，我也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马睿向前探了探身子“也许我们的合作也可以更进一步。”
　　艾尼看着马睿的眼睛，他在思考。对于马睿和戍勒城来说，他是个外来人，现在不是树敌的时候。既然马睿已经提出了合作的要求，先答应下来看看条件，还有回旋的余地。
　　“合作当然可以。但是我有疑问。”艾尼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马睿打断了他：“生意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的。我们还是谈谈合作的事吧。”
　　“那好。”艾尼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的货我负责送到境外的仓库，马睿先生派人来取货回去，价格我会按照行业内的价格定，你们可以放心。”
　　“好。第一次取货我会亲自到。”马睿说完伸出了右手。随后两人握手，站了起来。“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系阿班，你们已经见过了。”马睿说。“好。”艾尼说着看了阿班一眼。
　　马睿招手示意送客，阿班领着艾尼走出了房间，其他人依然坐在原位。两分钟后阿班回到了房间，马睿把他的椅子搬回了原位坐着。
　　“阿班，第一次取货的事情你来安排。到时候李岩带人去取，我会在货站等着。”马睿说。
　　“你真的要亲自去？”陈武问。
　　“嗯。他不会耍什么花样。我们要小心的是肖焘。”马睿说；“好了，剩下的事阿班你来安排。我们走吧”
　　李玮涛一直等在餐厅对面，看到艾尼出来之后他知道会议应该结束了。没过几分钟，马睿一行人也走出了餐厅大门，马睿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向街对面李玮涛的车。马睿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你这样会不会有危险。我有些担心。”李玮涛说。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家族的人，你的身份也是安全的。”马睿说。
　　这倒是实话，这一片在马睿父亲还在的时候就是家族的势力范围，家族经营这片地区的时间最久势力根深蒂固，所以担心确实是不必要的。
　　李玮涛转动钥匙，启动了汽车。
　　“送我回家。过两天我会去边境的货站接货，你这几天在警局多打听些消息。还有，最近工作怎么样？”马睿平和地问道。
　　“就那样。挺无聊的。”李玮涛随口说了一句。
　　“还有，有时间把你妈接过来，让史林安排一下住处。她老人家一个人住也不方便，过来好歹有人照顾。”马睿说。
　　“好。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李玮涛看了看后视镜。
　　马睿在家门口下了车，李玮涛开着车先回了公寓。
　　晚上阿班打来电话，取货时间安排在了两天后。马睿让阿班转告李岩带足人手但是不要带太多枪，提前和货站打好招呼。安排好之后马睿便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