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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胡杨之下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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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列火车疾驰在沙漠的边缘,穿过一个个整日被风沙侵蚀的村庄。阿班坐在靠窗边的座椅上,夜已深了,车厢里回荡着车轮和铁轨缝隙撞击的声音。这个男人看起来有点忧虑,整个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此外,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与一群带着大小行囊的游客不同,他的行李只是一个黑色的皮质的手提包。阿班左手搭在窗边的小桌板上,右手挡在自己的脸前目光探向窗外。皎洁的月光似乎忽略了广袤的戈壁滩,只在远处的山脉轮廓上勾出了一道银边,缓慢地向后退去。还有两三个小时,日出之前火车就将到达终点站戍勒城,阿班丝毫没有睡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即将回到这座城市。
  列车乘务员挨个叫醒了熟睡的旅客,这是到站前的信号。火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铁轮撞击的节奏缓了下来,远处的灯光也越来越明亮。火车驶入车站,缓缓停下,旅客排着队走下车厢,一群游客拎着大包小包急促走上站台,抬头看着破旧的老站楼,迈着大步朝出站口走去。阿班走上站台,这座城市让他感到又熟悉又陌生,这种奇妙的陌生感让他在站台上迟疑了几秒,随后便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
  阿班走出车站,这里并没有人来接他,他摆摆手谢绝了几个揽客的黑车司机,他从不坐这样的车。阿班走到路边,此时的天刚蒙蒙亮,他摆摆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在了后座司机的正背后,把提包放在了腿上。“去苏莱曼餐厅。”阿班对司机说。
  似乎是城市的变化有些超乎阿班的想象,大清早路上也没有什么车,车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停,直到汽车停到了餐厅门口阿班才反应过来。餐厅周围的建筑都和阿班记忆中不一样了,只有苏莱曼餐厅的大门他还认得,木制的招牌四角和边框都有些残破,看起来就不那么体面,和两边的建筑风格有些格格不入。虽然时间还很早,店里还没有几个顾客,餐厅的员工已经在做着自己的工作,打扫着桌椅准备迎客,后厨的师傅收拾着今天新宰的羊羔,案板上摆满了各种腌肉用的香料。
  阿班径直走进餐厅最里面的房间,里面左右摆放了十二张折叠桌,房间并不大所以显得有些拥挤。阿班在最右边的角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顺手把提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生问道。
  “一杯奶茶,谢谢。”阿班微笑着说。说完阿班从提包中拿出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钢笔写了一行字,只是今天的日期。
  服务员端来了奶茶。“谢谢”阿班答谢着并没有抬头。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一个男人突然说话打断了阿班的思考。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衣领竖着遮住了自己大半个脸,好像不想让人看见,还带着一顶看起来很老旧的的帽子。他抽出一把椅子坐到了阿班的对面,顺手点燃了一根香烟。阿班笑了笑说:“怎么,怕你忘了,带来给你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得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副样子。”男人边说挥了挥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壶茶水。
  阿班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马睿。马睿与阿班认识很多年了,他们也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一次重逢,他们就是来赴曾经的约。
  这时候,餐厅的老板从后厨走了出来,从他们身边穿过,准备张罗生意。
  “我没想到他都长这么大了。”马睿似乎有些惊讶。
  “确实,那时候他还很小。不过想想看,这都多少年了,他肯定认不出我们俩了。”阿班说。
  “这倒是。一晃眼过去,别说他了,这戍勒城也早就不记得我们什么了。”马睿哈哈大笑,弹了弹燃尽的烟灰。
  话音落下,阿班和马睿的目光都失去了神采,都不再说话,似乎都在思考些什么。窗外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穿过玻璃上的微尘,照进了这个小店,在阳光下屋里的一切显得更加老旧,没有生气。
  阿班合上笔记本把它收回包里。“走吧。”阿班说道。说完两人起身离开。结账时阿班说了句谢谢,出门前仍回头看了店老板几眼。“他和他父亲长得很像”阿班说。马睿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清晨的气温很低,两人都捂了捂衣扣,这样更加暖和。街上的人还很少,他们两人并排走着没有一句交谈。
  两人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走进克孜都维路旁边的小道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会来这边了。周围一片曾经叫做白宫,现在这个名字当地人已经不怎么用了。一路上阿班和马睿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只是沉默地走着,这个地方唤起了两人尘封已久的记忆,不过感觉起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两人走进一个老旧的小区,穿过一条木制的走廊,走进一个单元,楼道里到处都是掉落的墙皮,残破的木制扶手,生锈的铁制窗框,除了阿班和马睿厚重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马睿走在前面,他在五楼停下,站在左手边的房门前。马睿走到门前,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
  马睿走进了房间,地板和房间里的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阿班走进来,看着这个房间,墙上贴满了报纸和写着各种文字的地图。马睿走进卧室,坐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一对夫妻的合照。马睿用手擦掉了上面的灰尘,仔细看了几秒,放回了原位。
  阿班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杂乱的字报让人提不起兴趣,引人注意的是一张旧照片。照片里阿班和马睿紧挨着坐着,身边的人都带着笑容,看起来是一次聚会时留下的。大概几分钟过去,马睿从卧室走了出来,他走进厨房拿出一瓶白酒。“可以走了。”马睿对阿班说。“好。”阿班说完起身,走到墙上的那张照片前,将照片取了下来。马睿在门口等着,阿班走到门前拍了拍马睿的肩膀:“走吧。”两人走出房间锁上了房门。
  出来时阿班走在前面,他把刚刚带出来的照片收在包里,马睿就在后面几步跟着,手里拿着一瓶酒和一个木盒。他们继续向南走,穿过一条环城公路,和城郊的一片平房区,最后到了一条浑浊的河边,这应该是一条支流。河流养活了两岸的树木,这在这座沙漠城市里是少见的绿色。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起,但空气依然很清凉,两人在河岸边走着,直到走到一棵树前,两人停下了脚步。这是一颗高大粗壮的胡杨,在周围的树里显得那么突出,有些枯黄的叶子也与众不同。
  阿班靠着树干坐下,马睿也在他旁边坐下,不过没有挨着。他打开了手中的白酒,抿了一口,放在了地上。
  “我们第一次是带谁来的来着?”阿班问马睿。
  “第一次。第一次应该是阿岩吧。再之后我就不记得了。”马睿回答道。
  “哦对,是阿岩。再之后他们也就都来了。”阿班把照片从怀里取了出来,放在两人中间。“我记得以前来这里,还到河里去游泳。那时候胆子也是真大。”
  “我就跟着你们来过一次,这水里全是沙子泥巴,也不知道个深浅,也就是你们倒还游得开心。”马睿说。
  “哈哈。那是你胆子太小。”阿班大笑。
  “放屁。”马睿说得没有一点底气。
  阿班没有再回答,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看着面前的河水缓缓流去,岸边的水流拍打着大块的岩石,发出声响。就像现在,往往就是最为冷清的时候,回忆便会袭来。
  那其实是美好一段的时光,一群孩子在天真的年纪便聚到了一起,只顾着眼下的欢乐,没人想过什么未来,什么明天。其实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长大成人后的他们又都回到了故乡,只是,他们没再离开,曾经的孩子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颗胡杨树下。
  “是时候了。”阿班说。
  “什么?”马睿转过头来,表情有些疑惑。
  突然一声枪响,马睿还没来的及惊讶,子弹已经从黑洞洞的枪口射入了他的头颅,鲜血迸射出一片血污,还溅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阿班把手枪收回了提包,关上了保险。他站起来,弯腰捡起了那张合照,抖了抖上面刚落下的枯叶,右手把它塞进包里,拉上了拉链。阿班站起来走向尸体,拾起刚才掉落的帽子,扣在了马睿最后带着扭曲的表情的脸上。然后他拿起了地上的白酒,全部洒在了树根的土壤上,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微风不停地吹着,泛黄的树叶沙沙作响,河岸边不见一个人影,这颗胡杨树也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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