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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
黎明，黄浦江仿佛还躺在睡梦中，一艘高大的货轮在江面上游动，发出一声长鸣，打破她的宁静；江边钟楼上敲响钟声，新一天又开始了。
弄堂口
早上，金刚和阿依娜推着自行车出弄堂，上街骑上。金刚说：“离上班时间还早，路上慢点走，一定要当心，注意安全。”阿依娜回一声：“你放心，我会小心。”
无线电厂
厂门内。金刚骑车进来，把车放进车棚，拎着挎包情绪低落地走向职工学校。
教室内。课桌前空无一人，时间尚早，学员们还没到校。一会儿，金刚挎着包进来，扫一眼不见一人，走近自己的课桌放下包，坐下掏出课本，叹口气翻开打发时间。
门口进来一人，是单主任兼讲师；他看课堂上只有金刚在看书，便走上前说：“哦，是金刚，来的挺早，无线电学的咋样？”
金刚叹声气说：“单主任，我们这帮学生，你教起来也费劲儿，有的头发都白了，还被赶到这儿来，学习无线电，这比登天还难，赶鸭子上架嘛，谁学得懂啊？”
单主任笑笑说：“你是一名职工，学不懂也得学，不懂也得装懂。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全国各地改革一盘棋，上面有文件，工厂不是福利院，改革的宗旨是发展生产力，使你们这些不懂专业技能，文化程度又不高的闲散人员，经过培训、上岗，成为一名真正的劳动者，而不是人浮于事，光领工资却派不上用场，还不明白？”
金刚：“可我不一样，我是支边回城的，没有文化、不懂技术这怪谁，你们领导总不能一刀切吧？”
单主任：“哈，你还是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一刀切？要是在别的工厂，你们这些人早就回家待了岗。厂里正是考虑各种情况，才把你派到职工学校，回回炉，重新锻造一下，成为有用之才，还不明白？”
金刚：“你这话说的，怎么叫回回炉！哎，我们这帮人要真的上不去，会不会真的被赶出工厂，回家待岗？”
单主任：“待岗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为厂里挖掘人才，培养技术力量。你要努力，就当是只鸭子，也要展开翅膀，像天鹅一样飞上蓝天。”
金刚：“呵，你说得容易，我们这些人像是煮熟的鸭子，哪还能飞啊！”
“哎，咋不能飞？像你的同桌，叫什么……蔡坷，我看就能飞起来。她和你一样，也是支边回城的，靠自学成才跑在了前头，她的理论基础，我看不低于车间里那些技工，你要向她学习。等来了你告诉她，我在办公室里等她，你看看人家是怎么飞起来的。”单主任话落转身出去。
金刚看单主任走出教室，叹气思虑自语：“我就说，蔡坷是块金子，被发现了。”
转眼，蔡坷进教室，一声“金刚，来得早嘛”走近课桌放下挎包。
“蔡坷，你要飞起来了。”金刚说。
“啥意思？”蔡坷疑问。
金刚：“哎，你没碰到单主任？他刚出去。”
蔡坷：“我只看到他进了办公室，没有碰面，有事啊？”
金刚：“他让我通知你，在办公室里等你，你快去。”
蔡坷：“哎，都说了什么？”
金刚：“还用说，你肯定是要飞起来，我估计是提拔你下车间，快去吧。”
蔡坷稍作思虑走出教室。
办公室内。单主任伏桌写完一份材料，放下笔，拿起看一遍。
蔡坷敲门，推门进来问：“主任，您找我？”
单主任回声“是的”放下材料说：“蔡坷，根据你的表现，开发部和职工学校经研究做出决定，提前发给你结业证书和评定材料，拿去找车间主任，安排你上岗。”他把证书和材料递给蔡坷，问一声，“有什么意见吗？”
蔡坷接手里看一眼，有感激也有难处，就说：“主任，谢谢领导和职工学校，可是……我上职工学校才几天，我们车间的季主任，对我本来就不太好感，我这去找她，她会不会接受，能安排我上岗吗？”
单主任一笑说：“季主任是厂里的元老，她的脾气我了解。职工学校和开发部，是振兴咱们无线电厂的心脏，是权威部门，是人才在这里就不会被埋没，车间里哪个技工不是从这里出去的？车间主任还没有哪个不敢接受的。目前厂里，技术人才还比较短缺，你是自学成才，完全有能力提前上岗，为厂里多做贡献。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拿到了结业证书和评定材料，就好比是领到了圣旨，你找季主任去试试，啊？”
蔡坷有了信心，松口气说：“主任谢谢您，我会努力，为厂里作出贡献。”
……
办公室内。这里是季主任办公室，此时她坐在办公桌前，看年纪接近退休，看派头老气横秋。她面前站着一员技工，是班组组长黄亚菊，工作之前总要叮嘱一番。
季主任：“亚菊啊，咱们检测车间是最后一道关卡，质量问题可不能大意。你是班组组长，要认真的负起责任来，凡是质量问题，一个元件都不能放过，明白吗？”
黄亚菊：“主任放心，我会尽职尽责，把好最后一道关卡，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的。”
季主任：“我快要退休了，正在考虑让谁顶替我的位置，当车间主任，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黄亚菊：“是，您放心，我会努力，争取坐上您的位置。”
季主任：“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吧，抓紧工作。”
“是。”黄亚菊点头出去，蔡坷进来。
“季主任，您好。”蔡坷显得泰然自若，手里拿着结业证书和评定材料。
季主任诧异，对蔡坷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就说：“呵，蔡坷，进职工学校才几天，精神多了嘛！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刚领到了圣旨，请您过目。”蔡坷话落递上材料。
季主任瞪直了眼，鄙夷地接过两样东西看看，红本本放桌上，说声“这么快就结业了”评定材料拿在手里，带上花镜念出声：“蔡坷同志靠自学成才，各项技术水平超常出众，现准予返回车间，安排上岗……呵，你这哪是圣旨，我看是尚方宝剑，想要我的命吧？”
蔡坷：“季主任，您怎么看都行，请您安排我上岗。”
季主任：“哼，你是自学成才，在我手下两年多，干个勤杂工也总见你打瞌睡，怎么没有看出来，让那个老单给发现了！哎，你和单主任是啥关系，有亲戚吧？他应该提前跟我通通气嘛，也不至于把你赶到职工学校去。”
蔡坷：“您可以去问问，我说啥您都不信。”
“你啊，别着急上岗，我还真要去问个明白，是对厂里负责。”季主任话间站起身，拿起结业证书，一声“这个老单，别是搞错了人，脑袋进了水”气冲冲出门走去。
蔡坷看季主任出门而去，仍是泰然自若。
……
办公室内。此时单主任坐桌前正翻一本书，季主任冲门而进。
“啊，季大姐，吓我一跳，也不敲门！”单主任先是一怔，客气一声。
季主任一脸苦笑，手里的证书啪一声按桌上说：“老单，你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搞错了人？我们车间那个新疆人、瞌睡虫，我是最清楚的，让她上职工学校，就是让她回家待岗，可你倒好，才几天功夫，就发给了证书，返回车间安排上岗，你让我怎么能接受得了！”
单主任淡淡一笑：“难怪蔡坷思想有顾虑，说你接受不了，还真是这样。”
季主任：“你是开发部的主任，又是职工学校的校长，是怎么教她的，这么快就让她飞上了天，她是天才还是神仙！”
单主任：“不管她是天才还是神仙，她完全有能力坐在岗位上，成为一名技工。你们检测车间正缺人手，你正好派上用场。”
季主任：“呵，我看你是搞错了人，被她表面给迷糊了。她这个人我是知根知底，在车间干个勤杂还要盯着她，稍不留神，她就躲个地方打起瞌睡来，你说我哪敢派上用场，能让她上工作台吗？你还是重新再考虑一下，这种人留在厂里也是多余，最好是安排让她待岗，除非是你亲戚。”
单主任：“哈，这跟亲戚没有关系，工作台不是儿戏。大姐稍安勿躁，听我解释……”
“哎，别怪我不饿给你面子，”季主任抢过话头，“我是铁面无私，不管你和她有没有关系，我的车间不掺沙子，出了问题不光是厂里的声誉，我还负不起这个责任！”
单主任：“哈哈，大姐多虑，要说铁面无私，我们开发部更是公正严明，对技术人员容不得半点虚假，工作台上要的是真才实学，不是滥竽充数。这次厂里搞扫盲补习，对闲余人员做一次全面的考核，目的是挖掘人才，培养技术力量，提高整体形象，并不以为着进了职工学校，就是推出厂门回家待岗。蔡坷这个职工与众不同，我发现她是个人才，她进职工学校时间不长，连我都不敢相信，她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是通过自学，对电理知识了如指掌，我们开发部对她做了全面考核，没有一个问题能难住她的。考虑到各车间都缺技工，这才让她提前返回车间，安排上岗。你也跟我要过几次人，培养一个技工不是容易的，难啊。你放心，蔡坷这个人请放心使用，我保证不会出问题，她的确是个人才。”
季主任：“哼，你说她是个人才，自学成才，可我不敢相信，在我眼皮底下两年多，我怎么没有发现，让你给看出来了！”
单主任：“呵，你别不信，但凡有学识者，往往是屈指人下、锋芒不露，到关键时候才一显身手。哎，你要是不重视，我就打报告给人事科，把蔡坷调到开发部来，职工学校正缺人选，我是既当爹又当娘，累的够呛，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季主任犹豫思虑，松口气说：“你这个老单，还真把她当成了人才，我可听说，她在新疆离过婚，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别是看花了眼。”
“哎，你……”
“好吧，我相信你，我倒要看看，这个新疆人有什么能耐能坐上检测台！”
排练大厅内
学员们迈着舞步，在坐综合练习；阿依娜站一旁注视，观察每个学员的动作。
蔡一芹领着舞步，从垫步到压颤步，摇身点颤，三步一抬，两步一跺……动作整齐、优美。
无线电厂
车间内。工作台一排又一排，每个台位上都摆着检测仪；员工们在认真的操作，检测带有元件的电路板。
蔡坷坐在最后，拿一块电路板，夹上几个线头，熟练地操作仪表，调动档位，检测参数。她通过刻苦自学，终于坐上了技工的岗位。
后排走道路上站着季主任。她绷着脸留意蔡坷，想着心里说：“这个新疆人，看不出，怎么一下子冒了出来！”她拍一下身边的黄亚菊，使个眼神，意思是留意蔡坷。
黄亚菊点点头，季主任叹气出去。
职工教室内。金刚站在讲台上，面对黑板画着电路，是一只三极管组成的放大器，他拿着粉笔，动作迟缓，连线曲曲弯弯，符号四不像。
单主任站一旁注视，摇头叹气。
金刚画到一个符号，左思右想画不上去，叹口气面对讲师，沮丧地：“就这样了。”
单主任：“画完了？”
金刚：“完了。”
单主任哼的一笑：“金刚同志，你看看，你画的哪像电路？三极管缺胳膊少腿，电阻电容分不清，乱七八糟嘛！”
台下学员一片哄笑。
排练大厅内
学员们站成一排，阿依娜面对讲话。
“大家要记住，新疆的歌舞不光是肢体动作要洒脱，还要始终保持激昂的情绪，一招一式要眉目传情。请大家从头开始，接着练习。”
学员们拉开间距，情绪激昂，颤步起舞。
厂区内
下班时间，蔡坷换上便服出更衣室，挎着包走向职工学校，迎面碰上金刚，说：“哎，金刚，怎么不等着，去教室帮你补习功课。”
金刚挎着帆布包，情绪低落地：“今天心里老烦，想早点回去。蔡坷，谢谢你，往后你不用帮我，我慢慢学，听天由命。”
蔡坷：“哎，不是说好每天加班一个小时，我帮你补习！”
金刚：“你下了车间，忙一天够累的，再陪我加班，过意不去，不好意思。”
蔡坷：“呵，跟我还客气啥！下了班正好换换脑筋，回到家里也是无聊。说实话，不是看在咱是支边回来的，同病相怜，我还真是懒得帮你。今天就算了，看你心情不好，明天照常帮你补习，要努力争取，提前下车间，别到最后还说不定，要回家待岗。走吧，下班。”
二人朝厂门走着，金刚说：“待岗就待岗，老子认命。我再努力也赶不上你，今天讲师像是过堂，让一个一个在堂上画图，我是最差的。”
蔡坷：“课堂上时间有限，你又缺乏理论基础，听课就难以理解，主要是平时要多用功，靠自学。拿到证书就是一名技工，下车间坐上工作台，感觉是不一样，连车间主任看你的眼神都让你三分。”
“哦，蔡坷，下班，恭喜你啊，咱们车间又多了一名技工。”经过车间门前，季主任里面出来说，口吻像是讽刺，“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一下子冒了出来。”
蔡坷淡然回敬一声：“多谢季主任抬爱，要不是你高抬贵手，我还下不了车间。”
金刚厌恶地瞥上一眼，嘟哝一声“车间主任没一个好东西”跟蔡坷走开。
季主任看二人走去，冷笑一声：“这两个新疆人，还影形不离！”
马路上
下班时间，骑自行车的人流聚满路边；车流中，阿依娜骑车靠边走着，到路口停下，看是红灯等待通行。
……
街头。金刚骑车沿路边拐上街，一脚点地停下，看一下手表，左思右想下车调头；他刚调过头，忽听一声“金刚”看是阿依娜骑车到跟前，松口气说：“我就说去接你，下班人多，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