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夜

　　狼群在一处土坡上停下，借着高度，俯瞰这个和平常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的村子。
　　这群妖狼数目并不多，大概只有十来只左右，但身形明显比寻常的野狼大上一圈，身高几乎可以媲美十二三岁的少年。它们的毛发呈灰白色，在月光照映下流转着苍白的光，下面隐藏的肌肉紧致且结实，利爪锋利，尖锐的牙齿间流淌着晶莹的唾液，有热气升腾。
　　走在狼群最前方的是一匹体型最大的妖狼，利爪在坚硬的石壁上缓缓刨着，轻而易举地就撕裂开数道狭长的锐痕。竖状的瞳孔死死瞪着下方的村落，隐约间有青色的流光在眼膜间旋转，毛发之间闪烁着零星电光，仿佛只是立身如此，便是危险至极的收鞘凶器。
　　这些沾染了灵气，从而可以如同人类一般修炼的野兽，自然可以拥有与人类无异的灵智。因此，这匹头狼感知到自己的目标莫名其妙换了位置，不禁有些踌躇。
　　只是它回忆起先前两次行动时都不曾遭遇什么像样的阻碍，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这些人类之间做了某种交易，不碍大局，对那件物品依旧可以势在必得。
　　于是，它咽喉处低声呜咽，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它身边的狼群受到命令，分出大部分列好阵型往那座废弃宅邸跑去，宛如灰白色的利剑，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剩余几匹妖狼在首领附近盘绕，警戒着周围的状况。头狼伫立在土坡上方，审视着下方的动静，以免会出什么意外。
　　这点距离对狼群而言，只需耗费片刻，沿途的住宅里也无人能够知晓。当第一匹青光狼摸索到宅邸附近，观察到眼前大门紧闭，火光将熄，内里寂静无声，仿佛屋内主人早已沉沉睡去，一幅毫无防备模样。这匹妖狼在原地等上片刻，等自己的伙伴快跟上步伐，才高高跃起，脚掌轻灵地踩踏在墙壁的石沿上，一个转身，再往院子的草丛处落去。
　　然而这时，异变横生。
　　罗祝的身形从院子的角落处跃出，左手手指轻推，悬挂在腰间的短剑瞬间出鞘，借着冲劲滑入虚握的右手之中，手腕迅速翻转，灵气从身体各处集中在手臂之中，肌肉猛然发力，对着那匹还未稳住身形的青光狼的咽喉处，使出如今出手最快威力最佳的一招剑式。
　　灵力沿着掌心流入短剑剑身，有淡绿色的幽光在剑身之中一闪而过，凝聚在剑尖之上，形成一个如同星辰般的细小光点。青光狼来不及躲避，只能竭尽全力地将不稳的身体往旁边移上几寸，不至于短剑直接没入咽喉。
　　短剑剑尖刺落在青光狼的毛皮上边，如同热刀穿透鲜嫩的豆腐，轻而易举地就撕裂了妖狼的毛发，肌肉，血管，在硕大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只是伤口虽深，但始终不是要害，不能一击毙命，妖狼吃痛之余，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声音响彻四周。
　　围墙外边的狼群骚动起来，也不管继续隐藏身形，逐一直接越过墙面。
　　罗祝一击不成，有些懊悔，但也知道原因。时间毕竟是深夜，己方为了设伏，光线不足，只能借着灵气灌入眼睛勉强视物，而这些妖狼作为本来就是夜间行动的野兽，在这方面还是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优势。不过他们的作战不止于此，他身形开始快速后退，一头直接撞开宅邸的木窗，身形隐入黑暗之中。
　　已经进入院落内的妖狼簇拥到受伤的那只青光狼身边，确认过同伴一时没有大碍后，分成数量均等的几支小队，沿着不同的方向往那个人类的味道处追寻而去。
　　当它们移动到院子中间，周围是一片久未打理过的菜地，茂盛杂草间糅杂了不少泥土与碎石。两块菜地中间是一条破败的鹅卵石小路，有一个泥土大缸突兀的摆在道路正中，阻碍了前行的通路。
　　狼群没有靠近那个大缸，而是选择走入鹅卵石道路两旁的菜地。以它们的智慧，还没有傻到去随意靠近人类设下的奇怪障碍，远古时人类对付远比他们体能强大的野兽，靠的就是这些看似花里胡哨却效用非凡的陷阱。
　　只是它们已是刻意减缓速度踩踏在草坪之上，地面似乎还是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开始往下塌陷。它们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类在菜地各个区域，事先挖出了大概两米多深的深坑，用草叶泥土遮掩，下方埋藏了无数尖锐的石块与瓷片。不少妖狼陷落其中，虽然没有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但他们的肉掌上被割裂出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给它们原本矫健得身形，造成了几分不舒服的凝涩。
　　这使它们开始感到愤怒。
　　院子很小，过了那片菜地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陷阱，只剩下那座里面没有任何光线的屋邸。吃了刚刚的亏，狼群变得谨慎许多，并没有直接沿着罗祝破开的木窗跳进去，而是凑到大门前边，用低沉的嘶吼声交流一番，才有一只体型较为健硕的妖狼，缓缓走到大门前边，龇牙咧嘴，露出满口锐利的尖牙，浑身的毛发倒竖，如钢针一般挺直。青色的灵力充盈着它毛发下方的肌肉，电光在毛皮处四溅，一个稚童拳头大小的青色光球在它口中成型，最终伴随着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那个光球被这只妖狼狠狠吐向房屋的大门。
　　青色的电光爆裂开来，大门仿佛被利器戳破的纸张，向四周碎裂溃散，瞬时间烟尘四起。
　　妖狼突入房屋里边，凭借着自身在夜间优异的视界，尽快地掌握屋内的信息。
　　这屋子应该很久没住人了，地板上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尘。客厅的面积在鱼跃村里算得上宽广，但是异常空旷，看不到几件家具，要么是当年住宅住人搬家时全数打包带走，要么就是一年又一年被村里的有心人信手沾去。因此，地面上杂七杂八的一堆脚印，在这个时候显得相当惹眼。
　　狼群里已经有几只妖狼发觉，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的，参与人数绝对不少的陷阱。
　　只是这时候已经晚了。
　　客厅连接的几个大门被人猛然踢开，其中一人用灵力点燃了手中的筒状物体，也没扔到狼群中间，而是往天花板处高高一扔。几点火星闪过，空中的长筒分裂成几块，耀眼的亮光从缝隙之间绽放，整个房间顿时亮如白昼，火光刺眼。
　　此时狼群引以为傲的夜间视力反而成了祸患，突如其来的亮光穿透它们的眼膜，几乎快要闪瞎它们的双眼，闭眼躲避时，也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观看那些设伏修行者的动向。
　　楚苦思往前踏出一步，身上肌肉如同岩石般隆起，骨骼发出周围人都能清楚听见的爆响。他的肌肤变得黯淡，失去光泽，坚硬的肌肉纹路中蕴含着灵力激荡而来的雄浑力量。当蓄势到一定程度，他开始往前奔跑，势如冲刺的猛牛，狠狠地撞入了狼群之间，爆发出来的气劲将原本簇拥在一起的狼群止不住往四周开散。
　　叶小怜提剑上前，娇俏的脸庞看不出一丝先前的可爱，英气十足。她的佩剑是归到宗里长剑的样式，没有任何特殊地方。这与她一直依照她父亲的教导有关，不借外物，全靠自身修为本事，才有更大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她脚步轻踏，身形恍惚之间，便已经来到最近的一只妖狼面前，手中长剑自然而然地使起她自幼修习，最为熟悉的归云剑诀。
　　一道剑光掠起，从地面拔升天空，隐约间可以看见有朦胧水汽随着剑势在剑身汇聚，凝聚成一片游离在长剑附近的袖珍云海。两者一同切落在眼前妖狼的腹部，几乎要直接将这只妖狼砍成两半，飞溅而出的鲜血随着一层呼啸而起的气浪，重重扑打在天花板上。
　　罗祝眼神余光看到叶小怜此刻的身姿，不免心神激荡，宛如多年前看到的那个一剑帮他逼退好多熊孩子的女孩。只是此刻这种心情并不适合，他定下这份心意，调整好体内激荡不已的灵力，挑准狼群之中离其他妖狼较远的，再次出剑。
　　李素雪跟随在叶小怜旁边，手里长剑素白如霜雪，缠绕着淡淡冷气，一看就品质颇佳。剑身刺落在妖狼身上，伤口不深，但是却会粘附上一团白色的雾气，随着妖狼的行动，这团白雾会逐渐扩散，将伤口周围的肌肉血管冻结，变得僵硬。如果不耗费灵力去抵消化解，或许用不了多交，就会直接冻封掉心脏。只是她的行动并不娴熟，缺乏水到渠成的感觉，因此出剑虽多，成效却不算太足。
　　不过她的任务本来就是协助叶小怜，让她不用考虑后顾之忧。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正适合她来练剑，彼此间相得益彰。
　　魏士豪看着被他丢出后落在地上仍在缓缓燃烧的长筒，深深呼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相当紧张的心情。且不论这种与妖物真正面对面厮杀的经验，对他来说可算是头一份，他先前与人对敌的经验，也可谓是少得可怜。这次任务虽然只是努力消去自己的气息，等到妖狼入套，就看准时机丢出谢师姐交予的燃烧棒，对他而言，也是付颇重的大任，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只是如今计划如同先前所计划般进行，他也放心不少，举起佩剑，寻找那些他帮得上忙，又不至于让自己身处险地的对局。
　　江长源一直在一个房间里头待着，透过敞开的门口，可以清楚地看清当前的局面。根据目测，这批妖狼总计是九只，以显现出的实力而言，头狼并不在里面。除去罗祝在院子里就偷袭重伤的那一只，进到屋子里的妖狼，经过这群可畏后生设下的那个局后，已是一死三伤，受伤的有魏士豪和罗祝去进行后续处理。这么一来，还有一战之力的青光妖狼，只剩一手不到之数，被叶小怜一行人解决，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妖狼虽说可以如同修行者一般，往自身肉体里注入灵气来强化肉体造成的威力，还有口中能途中纯粹由灵力组成的光球，也是能造成不小的威能。只是这些手段终究只是相当于平常修行者的一境，纯属靠天生强横的肉体才能对二境的修行者产生威胁。归到宗的弟子再不济，也不是寻常修行者可比，更何况这里还有不少连他也得正眼相看的天才。
　　当他目光投射到屋里一处角落，他眉头不禁稍微皱起。
　　原来是一匹气若游丝的妖狼，缱绻在没人注意的房间角落，不知道是罗祝还是魏士豪先前出手时不够狠辣，还残存了一分气息。它狰狞嘴角微微张开，以着一个很难让人分心察觉的速度在口中汇聚着灵力，对准另外一边还在与一头妖狼缠斗的叶小怜后背，想着用尽临死前最后一丝气力为自己的同伴争取一分生机。
　　只是江长源看到了，而且目标是那在归到宗里也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叶小怜，他觉得得去管上一管。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屏气凝神，那只还窃喜着无人发觉得青光妖狼霎时间感到脑袋被一股庞然的力量撞击，如同抡起大锤直敲它脆弱的识海。这种奇怪的冲击并不发生在它的肉体之上，它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脑壳有重物碰撞的实感，可它的意识就是逐渐模糊起来。被打断这么一下，它也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含着遗恨与疑惑死去。
　　江长源满意地笑了笑，自己这三境才有的神识运用技巧还算炉火纯青，看来三境的底子还算不错，那么当自己突破那面如今还未触及的镜面时，成就定然能让当年那些瞧不起我的，彻底刮目相看。
　　南夏并没有参与叶小怜他们的行动，甚至不在那座荒废的宅邸附近。
　　他早早跟着谢青琼走在夜色之中，顺着青光妖狼来时的脚印，原路过去。
　　他也不是没有问过谢青琼带她离开大伙的目的。
　　谢青琼遥遥望了头狼所在的山坡一眼，那个明显比别的妖狼大上一整圈的灵力光点，将天地间游离的灵气震荡不已。
　　她喃喃说道：“擒贼先擒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