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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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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琼带南夏去的地方,是后山的一处竹林内的小院。
  院子里开垦了几片田地,土壤肥沃,上面种满了各种南夏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不少还只是棵青翠的幼苗,叶片间露水依然,空气间飘荡着某股迷离的甜香。
  院子中央是一栋占地颇大的两层宅邸,白墙黑瓦,不知道已经建造了多长时间,细节处可见经历了许多风霜,但维护得相当整洁完好。砖红色的大门尽数敞开,露出里头木板铺就的深远廊道。走廊两旁只是点燃了几盏烛灯,光线稍显黯淡,深处能够闻到馥郁的药草味道。
  南夏抱着只是用布条简易包扎的右手,跟着谢青琼上了宅邸的二层,走到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前,规矩敲门。
  随即两人面前的厚实木门似被清风拂动,缓缓向内打开。
  一个外表雍容素雅的女人,坐在足有两人高的落地窗前,整理着桌案上的档案资料。她的脸庞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肌肤有种健康的红润,眉目端庄;但她那举手投足间云淡风轻的态度,不咸不淡,又是那种浸蕴多年,资历丰满才有的轻松与了然。
  等到她手中工作暂告一段落后,她才向两人搭话:“哟,这不是青琼嘛,怎么有时间来我这边玩啦?”
  听那语气,谢青琼明显是她熟悉的晚辈,言语间欣慰且亲近。
  “云姨,这是我爹新收的挂名弟子,名叫南夏,刚刚修行时不慎受伤,还麻烦云姨帮忙处理一下。”
  谢青琼也没急着跟称呼为云姨的女人拉些家常,还是得先处理当前的正事。
  云姨靠近过来,从袖间口袋里拿出跟谢青琼差不多款式的眼镜,戴在鼻梁上,这才清楚看到南夏右手上缠绕着几圈布条,浸透着猩红色的血丝,里边的伤口血早已止住,只是看上去还挺吓人。
  “南夏是吗,这是做了什么,也太不小心了吧。”
  云姨示意南夏去一旁的木椅坐下,把手搁在台面,解开布条,用清水清洗干净。然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挑拣出几棵药草,放置在石碗里碾碎,将其中榨出的枝叶和一个药罐里的粘稠药膏混合在一起,轻轻涂抹在少年的伤口上。
  南夏只觉得右手的伤口一阵刺痛,随后便是炽热的温度从裸露的肌肤上蔓延开来,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内侧肉眼可见生出了几个娇嫩的肉芽,迅速缝合了割裂的血肉。当暖意差不多散去,伤口处早已尽数结痂,只是那还未消散的疼意表明先前还是一片触目惊心。
  南夏看着发生在自己手上的变化,也来不及感叹山上药物的卓越疗效,只是在想自家就那么一点资产,砸锅卖铁能不能担得起这么一次的费用。
  谢青琼则在一旁告知云姨刚才的情况,想起那门呼吸口诀的副作用,就又麻烦云姨仔细检查南夏的身体,会不会留下了什么隐患。
  这对云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她继续保持将手放在南夏掌心,体内灵力萌动。
  南夏这就又看到黄师为他展现的那幅景象,房间里仿似窗外阳光正值略过云层一般,色泽多了几分鲜亮,微风吹起桌案上的几张书页,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分外清晰,偌大房间里万籁无声。柔和的暖流从云姨手中涌出,渗入少年的掌心,又从掌心出发,在南夏身体的各处各地开始巡游,为寻找到那些隐藏颇深的天地杂质,可能裂出细小裂缝的经脉角落,五脏六腑或许会有的脆弱之处,这些如今没有任何影响,但日积月累,则祸害无穷的小纰漏处。
  只是这股暖流走上了好几个圈,发现南夏体内并不存在这种问题。
  南夏体内的脉络纹路,肌肉骨骼的细微处,灵力在其间如鱼得水,惬意通行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那些原本会积灰磨损的疙瘩角落,一尘不染,仅有光明洁净。整副身躯,足以用通透二字来形容。
  也不用刻意去收回,只需心神断开,暖流便往外散退,充盈天地。
  云姨收手,对这种情况,于她而言,也是感到相当诧异。
  听完谢青琼的解释,她才有些了然。
  “看来并没有什么事,哪怕受伤也只是出力的技巧不过关。南夏你按照这种方法修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但是根据云姨那么多年为归到宗弟子行医解惑的经历,她也发现了这种修行方法很大的一个遗憾。
  她并没有向眼前的少年隐瞒:“只是,我并不能摆明说,南夏你真的走上修行这条路了。现在的你,只是学了个借力打力的法子,跟修行的本质截然不同。修行路远,不断登高,大多数为的还是长生二字。空有接纳,却不得挽留,这般修行,很难摸得到四境的门槛,更不用说是更高更远的境界。说得难听直白点,你这样修行,始终是一条断头路,很难会有结果。只是如果你只为了强身健体,有自保之力,倒也足够。不如说以你身体情况,肯定能够活得很久。”
  南夏点头,一阵默然。
  谢青琼在一旁端详着他的表情,倒也没看出少年有多少落寞。
  看来是先前就已接受了这个答案。
  但云姨话中还有一层意思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这种长生无望,甚至连四境都难以跨越的修行者,放在山上仙家,是最不稀罕的存在,不值得为这些人花费上一分钱,只会任凭其自生自灭,如果运气够好,有了点山下成就,能稍有反哺,不然绝对不会稍微另眼相看。
  只是这话太过伤人,对才修行一天不到的少年来说,过于残酷。
  所以谢青琼和云姨都刻意地不去点明。
  随后,南夏就坐在一侧,百无聊赖地听着云姨对谢青琼的嘘寒问暖,根本插不上话。
  不过他也从中听到了不少不相关,但还算有趣的事。比如云姨是谢青琼的姨母,与谢家牵连颇深,关系融洽,因此知道不少谢青琼小时候的糗事,什么错把名贵的孤本当做零食吃进嘴里第二天拉了肚子,把自己关在柜子里闹脾气结果睡到第二天,这类的事随着闲聊娓娓道来,让谢青琼那少有表情的脸庞多了几分人情味的羞红,娇艳欲滴。
  也知道了谢青琼正与她的父亲,也就是归到宗的掌教先前吵过一架,架势很大,以至于如今还在冷战,住得明明很近却不愿往来。原因自然还是女子的婚烟大事,也是个超过二十岁的大姑娘,虽说山上仙家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按云姨话来说也只是想到了随意提一下。只是这明显触碰到了女子的逆鳞,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却要分担精力做这些不情不愿的事,也就怨不得她借此发个久违的脾气。
  对于这些话题,南夏听也不是,不听又没办法,只好假装自己神游开外,减少尴尬。
  大致聊了半个时辰左右,云姨的话匣子终于被门外弟子的求见打断,兴致仍是盎然,但也只好先去解决那边的麻烦。
  谢青琼总算抓住了机会,拉起南夏跟云姨请辞,跟逃离一般离开了这座院落。
  两人走出院子前的竹林,就能回到沿着山峦不断连续的青石阶梯,往自家院落走去。
  南夏原本憋笑憋得有点辛苦,觉得自己与身前女子稍微亲近了些,正想开口问些好奇了有一段时间的话,只是谢青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马上拉开了几个身形,留给他一个身姿曼妙的背影,丝毫不给一丝刨根究底的机会。
  南夏也没有办法,只好保持跟在身后,四处观望。
  谢青琼曾经跟他讲过这座山峰名为初阳峰,跟专门负责接待山下游客,处理山下事项的连城峰,和掌教所在,调理门内大事小事的纵云峰,属于桂月山里最大的几座山头。初阳峰里主要负责的是新收弟子的培养与历练,因此藏书阁,演武场,大型宿舍和学塾,包括桂月山内最大的医院也在这里,称得上是人声鼎沸,生机盎然,如同旭日初升。
  那些接受了考核,并通过了测试的年轻人,年龄各异,天资也各有不同。较为杰出的会被其他山头的大修行者看中,收为自己的入室弟子,只需要来到初阳峰进行基本的教育,就能依仗师长手中的资源,获得更快更稳的成长。但更多的还是被分派到这边,由一个师父带上好多个学生,各自未来能达到的高度全看个人造化。
  修行路上,一步拔高,就已经能跟后人拉出无数的差距,让人望而生畏。
  除此之外,初阳峰与连城峰联系密切,主要的还是粘贴在连城峰公告牌上的无数告示,里面大多还是些大修行者看不起的小打小闹,正好适合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出门历练,下山获取经验,以战养战,锤炼修为。
  一次历练通常是一个小队的规格,判别好任务的难度后,通常会由一个高上一境,并且有过历练经历的修行者进行带队。这人除非危机时刻,或是发现任务难度比预想高上许多,不然绝对不会出手,只会任由队伍内成员竭尽所能,只要不死,失败了也与他无关。也有不少历练是以大队的形式,比如去协助城池抵抗兽潮,铺网追查朝廷通缉的犯人;个人规格的任务自然也有,要么就是采采药草之类的闲适小事,要么就是需要高阶修行者才能解决的大麻烦。纵云峰那有专门的场所对这些任务进行调度,力图减少各方面的损耗。
  南夏也曾跟着别诀走过江湖,知晓这些历练报酬和付出其实并不成正比,因此对别诀带他来到的修行门派是归到宗,心底又多了几分感激。
  在他这般东思西想的时候,也回到了住处所在的院子前。
  他惊讶的发现,院子门前正站着一名陌生来客。
  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样貌算得上是气宇轩昂,穿着的是归到宗里常见的服装样式,腰间挎着一把比寻常长剑还要长上几分的细剑,剑鞘上云纹密布,精致华美。
  年轻男子看到谢青琼的身影,眼神明亮起来,迎接上前对她行礼,嗓音有种刻意保持的沉稳:“青琼,你回来啦。”
  谢青琼头也不回,当做没看到眼前男子,直接往门内走去。
  年轻男子急忙拦在她面前,说道:“青琼,这次是济壶堂那边的事情,还请暂且留步。”
  听到济壶堂三字,谢青琼纵然不想管这男子,还是只好停步,只是语气明显没给对面有什么好态度:“江长源,麻烦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我跟你不熟。济壶堂的事情你就快点说,别在我家门前磨磨唧唧的。”
  称为江长源的男子脸色一白,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最后只好老实说道:“济壶堂那边新派下了一个二境的历练,是下山除妖一类,只是考量后猜测数量不少,需要多上一个高境界的修行者压阵。其中一人点明是我,搭档是谁,还没定下,所以我就想来邀请谢姑娘,不知道可否帮上我这一个忙?”
  这番话滴水不漏,南夏一旁听着也没挑出什么毛病。
  谢青琼正想马上回绝,但转念一想,这事也算是个机会,于是说道:“我没问题。”
  江长源脸上一阵兴奋,只是谢青琼很快就给他泼了盆冷水。
  “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我并不会跟队伍一同前行,我会保持好距离跟在你们附近,只要发生事情我会马上赶到队伍那边。”
  谢青琼拉起南夏的手臂,把他拎到自己身边。
  “二,我要带上他一起去。”
  南夏一头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地就被推上了台面,只好礼节性地对江长源笑了笑。
  江长源看着这个打一开始就看到,却刻意忽视掉的少年,眼角抽搐,不禁问道:“他是什么人?”
  “我家那边的一个远方亲戚。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管了。”谢青琼随意回答道。
  江长源哪会相信这种措辞,况且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来接近谢青琼,她也破天荒地答应了,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允许有别的人来搅局。
  他语气有些仓促:“谢姑娘,我们是下山去历练的,不是去游山玩水。这少年应该连修行者也不是吧,跟着我们一同前去,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很难照顾到他,而且也会拖慢我们历练的效率。”
  谢青琼瞄了南夏一眼,看他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真的对这番话觉得没啥所谓。只是面对这种江长源这种态度,她也不介意不给点脸:“这种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至于别的有的没的,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是你江长源境界太高,还是我战力太弱,担不起这小小责任?”
  “时间地点我会自己找济壶堂问的。告辞。”
  也不等江长源脸色发紫地回话,她便直接拉着南夏走入院子,顺手关上大门。
  留下江长源留在原地,脸上神色阴晴变化。
  只是他想起谢青琼的身份背景,想起她的修为境界,想起她的性子使然,又想起她的身姿容貌,不禁身体一阵燥热,眼中光彩依旧,也就没把这次闭门羹当做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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