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尝试

　　洗浴房里，水汽朦胧，房屋正中间放了个圆形的大木桶，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清水。四周用屏风遮蔽，油纸上涂抹着画，描绘的是一片连绵的山水，有行舟撑篙荡漾在湖面，天空飞有白鹤和黑色的雁雀，画功不算惊艳，但很扎实，雾气中有种不真切的秀丽。
　　南夏将身体埋入热水里，惬意地呼了口气。
　　恍惚间，他开始修行刚才学到的《鲸吞诀》。
　　他凭功法里记载的呼吸口诀进行吐纳，水雾涌入鼻腔和口中，顺着空气进入肺腑之间，咽喉处有一阵浅薄的凉意。
　　他能隐约感受到空气间似乎隐含着某种气体，从他的肺腑处往外散发，融入自己的血肉，但是量很微小，跟热水带来的暖意相比，几近无法察觉，让人感觉只是段错觉。
　　这第一次的尝试结果并不算好。
　　南夏审视起自己刚才的过程，呼吸吐纳不习惯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速度太慢，并未掌握修行者该有的呼吸方式，要注重深长绵远，富有韵律，并对吸入的气体进行人为的筛选，以免混入太多的游离杂质，使身体不能保持相对的纯净。其次量太稀薄，洗浴房里终究不算多好的修行地方，哪怕山上，也是有那灵气多寡之别。
　　况且正常来说，那些灵气虽然稀少，但对别的修行者来讲，好歹也能留存于体内，从零开始慢慢叠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进步。但对南夏来讲，每一次的呼吸吐纳其实都是从零到一，又从一到零的过程，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一可以变成怎样大的数字，又怎样把这个数字变得更大。
　　南夏也没怎样气馁，继续尝试，只是每次能感受到的灵气数量量都是不多，连仔细品味的余韵都没有，就在十秒之内全数消散。
　　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总归还算有点效果，南夏也能逐渐找到呼吸口诀的窍门，来使自己的一次呼吸吐纳有更多时间，或是能在相同时间内筛选消耗的精力更少，努力在各方面提高效率，以求每一次的吞吐都能拥有更多的灵气。
　　同时，南夏也抬起双手，撑在桶沿，去体验每次呼吸过后自己手臂肌肉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相当奇怪，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吸入灵气，南夏的身体都会有一股暖流在游荡，手臂上的肌肉一阵细微的颤动，有奇妙的力量在血肉中滋生。他也曾用手指戳了戳手臂，能比先前多上几分错觉一般的结实和强韧，然后就像扎破的气球一般干瘪下去。一来一回间，这种对肉体的感知极为矛盾，让他极难适应。
　　等到一盆清水彻底冷却，南夏也总算能够粗略地感知到灵气就在自己的体内，类似有细小的暖流在肌肉间流窜。他也有些好奇，自己如果出拳，会比未吸收灵气时多上几分力气？
　　此时他也没有机会找个墙壁试下。
　　侍女在外边敲门询问，不知道为啥这个客人洗个澡都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南夏只好先放下感受修行的余韵，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来证明自己不是在里边泡晕了。
　　
　　这一夜很是安静。
　　南夏在开心地尝试今天的所获所得，尽管成效不多，但好歹也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的景象，让他兴奋地有些忘记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已疲倦得沉沉睡去。
　　谢青琼在房间里捣鼓着她做了很长时间的那个研究，根本没去在意南夏那边的情况。院子里短暂的喧闹，少年或许可能的拜访，昼夜时间的长短，与她无关。
　　所以，两人第二天的见面，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对着在桌面两端吃着侍女准备好的午饭，在这般情形下开始昨晚约定好的对话。
　　谢青琼喝了一口汤水，放下瓷碗，问到：“南师弟，昨晚成果如何？”
　　仅用一晚，她就习惯了自己突兀的师姐身份，反正对她而言，身份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虽然有些别扭，南夏也只好跟着回道：“回禀谢师姐，经过一晚修炼，我已能吸入少数灵气。只是具体成果如何，我不知道怎么仅靠言语说明。”
　　“哦，这样。”谢青琼举起筷子，往较远的一碟菜肴伸去，同时说道：“那你使出你能输出的最大灵气，朝我这手敲来，看能不能让我松手。”
　　南夏有点犹豫。
　　谢青琼夹起一筷子菜丝，也知晓南夏心中何想，轻描淡写道：“放心。我境界还算凑合，总不至于被你这昨天还是门外汉的半吊子修行者伤到。”
　　“那我来咯。”
　　南夏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肺腑内暖流涌起，随着心中所想，沿着经脉，聚集到手臂肌肉，贯彻五指，紧握住筷子往谢青琼筷间菜肴砸去。
　　没有想着伤人。
　　也没去管使用什么技巧，造成何种结果，只图一个尽力而为。
　　只是两筷相撞，前端相接，南夏手中的筷子似乎碰到一堵厚重的石板，竟是一时把持不住，筷子脱出手心，甩落在地。
　　南夏只好悻悻捡回自己的筷子，觉得自己很是丢人。
　　虽然自己只是修行了几个时辰不到，但是这种结果，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了些。
　　谢青琼并没有在意南夏的窘态，收回筷子送入嘴里，细嚼慢咽，考量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意见。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反倒是验证了自己先前猜测而感到有些棘手。只是一次呼吸吸入的量，哪怕是鲸吞诀这样注重一口呼吸绵长的口诀，也做不到能直接比拟正常修行者一晚修行的成果。况且，南夏体内输出的灵气还是过于脆弱，时间太短，只会恍如江河日下，而且缺乏技巧，因此受到了自身输出灵气的反击。当然，后者挺好解决，本来使用灵力的技巧就是接下来要教授他的内容，只是前面的问题比较严重，以如今这般效率，要把威能锻炼至肉眼可见的程度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所以，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记得，《鲸吞诀》里应该记载着一门副作用很大的吐纳口诀吧。”
　　“是的。”南夏隐约有某种预感。
　　“我觉得吧，根据你现在的效率，结合你自身的特殊体质，如果只依靠寻常的方法，那么哪怕做到了极限，也达不到你想要的那种结果。不如另辟蹊径，转换一种思路，直接采用这种最冒险的方式。既然你现在只能做到一时所得，那么就要将短时间内抓住的，抓到最多。”
　　“当然，副作用是个严肃的问题。稍会我们先去做个尝试，如果证实了会有不良后果，那么责任在我，我会帮你好好解决。”
　　“你只需要做出选择，是继续保持如今的节奏，还是豁出去挑战一下。”
　　南夏觉得自己其实没得选，无论哪种理由。
　　因此他很果断地就接受了谢青琼的提议。
　　两人解决掉早饭后，来到了小院中心一块相对平整的草地上，放置了几个练功用的木桩。
　　然后南夏拿出竹简，翻到最后一面，一字一行地跟着那门极其特殊的呼吸口诀吞纳起天地灵气。
　　先是蓄势，将体内空气放空，使脑袋要种窒息般的眩晕感，接着像昨晚日常的修行一样，吸入少量的空气，利用得来的些许灵气催动呼吸口诀，将自身想象成一个巨大的水缸，天地间游荡的灵气即是无根之水，要不顾一切，尽数揽入怀中。
　　谢青琼在一旁盯着南夏的身影，但目光并不投在少年上边。脑海中踊跃而出的神识恍如潮水，充盈在附近的天地之间，以观看少年身边那奇异的景象。她此时眼中所见，是以少年的身体为中心，一个空气凝聚的漩涡在缓缓生成，星辰光点般的灵气以一个夸张的速度灌入少年的口鼻以及浑身毛孔里，其量之大，灵气光点的大小，似乎随时随刻就会将少年并不算壮实的身体撑爆。
　　但少年的身体就是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腹部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空气有些胀起，看上去只是一次单纯的，时间稍微久了点的深呼吸。
　　渐渐地，少年的面容还是有些发紫，毕竟吸气了太长时间，身体不太坚持得住。他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自己到底吸入了多少空气，还能坚持多少时间，自己的胃部还有多少容纳空间，等等诸类问题。
　　正当他打算停下的时候，谢青琼恰到时机地说道。
　　“就是现在，朝木桩出拳。”
　　南夏啥也没想，只管随意一拳，揍在木桩之上。
　　于是就被木桩处一声爆响震慑得头皮发麻。
　　拳头触及木桩表面，如同有水波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木屑向四周飞散，破裂出一大片蛛网般的裂痕。木桩中间承受不住上方猛然注入的沉重力道，绽裂开来，一大截圆木向后边崩断，砸落在院子最近的房屋墙上，留下了粗浅的白痕。南夏手中有木屑刺入，鲜血淋漓，但骨头还算没事，不至于无力地垂落在旁边。
　　谢青琼心中估算，此击威力，应该能够媲美二境普通修行者的倾力一击。
　　就是看上去还是凄惨了点。
　　南夏看着眼前破碎的木桩，一时间无法相信会是自己造成。
　　过了会，谢青琼没有受得住南夏那一脸懵懂，但嘴角不自觉翘起的呆愣傻样，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跟着她去个地方疗伤，她房间里可没什么处理伤口的药。
　　不过她也知道南夏为何会感到高兴。
　　他目前所尝试的这条路子，如果后果尚能接受，还能有改进的空间，那么，这就是适合他的，能够往上不断攀登，最终站在高处观看世间风景的阳关大道。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