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十四年了。”
　　“三十四年了，日子过得真的好快，一转眼已经三十四年了。家里人还好吧？！”
　　翔叔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阿香前几年过逝了，而小香还在乡下，去年结婚了。”
　　“哦，怎么不把小香接到龙城来住，有人照应也要好点。”
　　“好是好，不过我们这些人家人在身边其实是件不安全的因素，刀口上舔血这么多年，说不定哪年仇家上门……，把他们留在乡下也安全不少。况且一个女孩子见那么多的打打杀杀有什么好。”
　　此时翔叔突然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合适，因为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在龙城也是大名鼎鼎女中豪杰。忙说道：“兰姐，我，我说的是我家那个傻丫头，不是说您，不是说您。”
　　兰姐此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笑忽然让翔叔觉得这笑容多么熟悉，如沐春风，犹如冬日的暖阳。这莞尔一笑，妍姿巧笑，和媚心肠。这让翔叔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时虽然她正值少女春意阑珊的时候，可是这笑容和当年一模一样，这嘴角，这眉梢。看到这里翔叔不由痴了。
　　“阿翔怎么了，阿翔！？”
　　翔叔微微有点脸红的回过神来，忙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没什么，没什么。
　　“你啊，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居然还脸红起来，有时候一发呆后就脸红。”
　　翔叔急忙争辩到“哪里有，兰姐。以往你就爱拿我开玩笑。”
　　兰姐抿着嘴笑看着翔叔，而眼神似乎凝固了，也许在回想着多年前一些开心、愉快、痛苦、伤心的时光。刹那间屋里一片寂静。
　　“好了，说吧。徐老三今天让你来有什么目的。我们姐弟俩叙完家常，该聊聊公事了！”
　　“三哥希望多年的恩怨能化解掉，他希望你能原谅他，当年是他对不起您。”
　　听到这里，兰姐的眼里泛起了一点泪光。
　　“原谅他，哼，说的好容易啊。当年背信弃义现在要我原谅他，除非他徐老三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否则免谈。
　　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他三十四年前已经恩断义绝了。再告诉他让他准备好，准备开打吧。周家在龙城虽然势力比不上那三家，和他徐三相比也不相上下。我不怕他后面的龙二爷，现在我就把话说明，如果龙二爷也胆敢插手进来，那好我周家会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宁死不屈。我再告诉你，我隔壁有一口上好的棺材，那是我为自己，也是为他准备的，他赢了我进去，我赢了他进去。反正我和他必须进去一个。”
　　说完后兰姐手中的佛珠捻动的更加急速起来，犀利的眼神望着翔叔。翔叔不由芒刺在背，冷汗顿时打湿了内衣。
　　翔叔再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但他此时已然感觉不到了。
　　“三哥让我来和兰姐谈，想不到兰姐居然先发制人，我处在了后手。如果事情谈不好，即对不起三哥的嘱托，也对不起兰姐，毕竟她从前待我不薄。”
　　想到这里翔叔飞快的想着对策，眼在屋里此处收索着什么，当他看到一张相框后，就拿定主意决定最后一搏。
　　“唉，兰姐今天也许我真的不该来这里。如果不来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不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这场仗始终要打，只是早晚而已罢了。”
　　“我知道，可是三哥不希望开打是因为小松回来了，他不想小松受到牵连。”
　　兰姐听到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哦，那个小煞星回来了？这倒好他回来又不知道要给姓徐的惹上多少麻烦，好，好，好。
　　至于说牵连，那又怕什么。如果他不忍心的话，我到可以帮他除掉这个累赘，这样他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和我打了，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如果真的除掉了小松，那可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我要的就是他家破人亡！”
　　“可是兰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兰姐闭着眼一言不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翔叔心里一阵高兴，这下掉进他所设的圈套了。
　　“我知道您真的除掉了小松，那三哥就会对您恨之入骨了，这样值得吗？”
　　“值得，我刚在说了就算陪上我的一条命也值得。”
　　“好吧，您刚在说要除掉小松。除掉了小松，三哥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接下来呢？三哥一定会报复，他会怎样报复？您除掉了他儿子，他肯定也会除掉您的儿子，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您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他只送一次，而您却要送三次，还有小松没有结婚，而您的老大，老二都已经结婚而且都有了孩子，您也是做奶奶的人了，您也知道三哥真正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当年李家的事你不可能忘了吧！那是多少人啊，全家三十几口人全被他活埋了……”
　　“住口，阿翔现在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您认为我是在威胁您，您也可以这样认为，但我觉得不是。我是把所有的厉害关系说给您听听，如果您认为拼个两败俱伤，您很满意的话，那就开打吧。不过我希望您能看看您身边的这张照片。”
　　兰姐似乎猛的想到了什么，她的身后墙上挂有一张周家的全家福，她坐在正中，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小孙女，两边坐着两位儿媳，而孙子则站在他的母亲面前，三个儿子也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后，这是多么温馨和睦的一家啊。
　　想到这里，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越捻越快，到后来手串佛线被她生生断掐，佛珠碎了一地。她眼中不由浮现出周家三兄弟小时依偎在在身边的情景：那是一幕幕多么温馨的场面。她忽然觉得这种场面很久没有出现了。为了他，她不惜全家的身家性命和他相斗，就算胜利也只能是惨淡收场。阿翔说的对，徐三只经历一次丧子之痛，而她却要经历三次。代价何其之大。难道到了晚年为了自己的一私之欲舍弃全家的幸福乃至性命，这是不是太自私也太冷酷无情了呢？
　　兰姐慢慢的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望着满院的风信子，悠悠的说道：“这风信子的种子是他当年从外面回来，送给我的。我种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告诉自己不能忘了他，不能忘了他的背信弃义，到今天听了你的这番话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回去吧，以后你也不要再来了，大家罢手吧！”
　　说完这句话后，翔叔忽然间觉得兰姐仓老了不少，眼里满是无尽的伤感和惆怅。
　　她又想起了什么：怀念当年和三哥在一起那段快乐的时光，还是在嫉恨当初背信弃义使她深受伤害的日子？时间的长河总是悄无声息的淹没一切，记忆却常将那些早已沉入河底的碎片涌出水面。
　　当她凝视这些碎片的时候，她突然发觉这些年这些碎片变得越发清晰起来，这是不是年纪大了，人越发怀旧起来。也是这些年她对她家老三念叨这些事情，也是她让老三做些不利徐老三的事。其实仔细想想：最为过火的也就是打伤了小川。她也从未说过和徐三爷开打的事情，只是今天翔叔来了后逞一时快乐说出了开打一词。其实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她也许只想徐三天道歉而已。
　　当年她是龙城一大户的女儿，无意中结识了当时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的徐三爷。而她也正是少女怀春的时节，两人一见钟情，互生情愫。她要求徐三爷尽快去向她爹求亲，因为她知道，周家的儿子也对她有了好感。可是徐三爷常说：等我混好了再去求亲说起话来也有底气。她默认了。可是没过几年周家居然提亲了，她纠结不已。因为周家人对她也十分不错，周家儿子更是对她有求必应。于是当晚她跑到徐三爷面前对他说：如果明天你不来提亲，那我过几天就会嫁给周家人了。徐三爷满口答应了她的要求，可是当天晚上龙二爷要他外出做事，他一想来去两天，第三天准能回来，到时候他请上龙二爷和他一起为他求亲，她父母一定会答应，而周家也会忌惮龙二爷的势力，会退婚的。结果第二天下午雷雨交加堵住了回家的道路，当他赶回龙城时，她已经结婚三天了。而徐三爷为此也大病一场，病好后他觉得既然已经嫁人了，不要再去找她，免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所以什么也没做了，哪知道她要的就是一个道歉，仅仅一个道歉而已。
　　而这个道歉却迟到了三十四年，这是否来的太晚了呢？她在心里一直再问自己这道问题答案，然而却无解。
　　“算了吧，既然无解，就让它无解下去，现在来寻求答案还有什么意义呢！”
　　兰姐关上了窗，回头看时，翔叔已悄悄的离去。而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佛珠又重新找了一根线，慢慢的将佛珠串联起来，闭上眼嘴里念着佛号佛珠再次捻动起来了。
　　翔叔回到徐三爷那里，向他汇报了情况。三爷百感交集：“好，好，好。不打就好，不打就好。这次多亏了你。阿翔，谢谢！”
　　翔叔笑了笑，“多年的兄弟就不必如此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