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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成都病人 / 第三章 访客的沉默

第三章 访客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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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下午三点二十分。
  于树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如约而至的神秘访客。方圆仍然一身黑衣,用黑色的蚕茧将自己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地包裹着。
  对视了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准确地说,于树感觉自己被审视了几十秒,因为对方戴着副密不透风的大墨镜。说实话,这种不对等的对视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你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你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被对方捕捉,而你却无法获取对方的任何讯息。
  于树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前,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的冷水口和热水口各接半杯水,放在方圆面前:“喝水哈。”他尽量用和朋友对话的口吻,想让女孩子更放松些。
  他看不出方圆有什么表情,但看见她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杯子,他心中暗喜:快喝,喝水就意味着要摘下口罩,摘下口罩就意味着迈出了敞开心扉的第一步。
  可方圆只是握住了杯子,并没有要摘下口罩喝水的意思,于是于树的目光落在女孩的手和腕部,女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袖口的扣子刻板地扣着,像个老古董;手背圆润洁白,修长的手指笔直纤细,指甲修得很短,这只美丽的手漫不经心地拈着一次性纸杯,在黑色衣袖的映衬下略显苍白。
  “今天想聊点什么?”于树弯起嘴角微笑了一下。
  “你笑起来真好看,”方圆突然启口,“要多笑。”
  于树被这句没头没脑又令人浮想联翩的赞扬砸得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泰然自若地回答:“谢谢你,我经常笑的。”但同时他又觉得不是那么个味儿——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在由衷地褒扬,这句话冒出时的那种突兀之感,仿佛原本寂静的寺院里突然撞响的钟声,又像是象牙筷不礼貌地敲着釉薄如纸的瓷器,在午后空旷的屋里空灵清脆,却不带半点感情,好似演技堪忧的演员为了履行义务而念出的台词,生硬,勉强。
  “上次你说想要倾诉,”于树把话题岔开,“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你可以倾诉任何喜怒哀乐,愿意说说吗?”
  方圆没有回应,一副大墨镜冲着于树,于树凝望着它,想起那句“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他真想拥有tou视眼,把眼前这副墨镜口罩都看穿。此刻的方圆真的就像一个深渊,抑或一潭深浅莫测的泥沼,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于树,面对这种大面积压抑的黑色,也感到了一种难以排遣的窒息。
  但可喜的是,他捕捉到了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那原本只是被轻轻拈着的纸杯,此刻竟然有点变形了——被那只美丽纤弱的手握得有点变形了!
  她的内心在挣扎,在犹豫,她在紧张焦虑。他需要的只是趁热打铁。
  “这样,”于树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内侧走出来,“我们坐到沙发那里吧,那边舒服一点。”
  方圆机械地站起身,捏着纸杯跟着于树走到沙发旁,中规中矩地坐下——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后背挺得笔直。
  于树反倒放松下来,他看出了方圆的紧张——这就好办了,有情绪不怕,怕就怕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有情绪就有突破口了。
  “如果你暂时不知道从哪说起,我们就当朋友寻常聊天,随便说说家常。”于树展露了一个微笑,“你从成都赶过来的吗?”
  “嗯。”方圆点点头。
  “我看你的资料上写的年龄是二十,是还在念书还是……”于树有意识地将上半身向着方圆的方向微微倾斜,表现出交谈的意愿。
  “我瞎写的。我毕业了。”方圆简洁地回答。
  “你今天没有戴眼镜。”方圆说。
  方圆能主动说一句话,对于于树来说简直是惊喜了。
  “对,”于树笑了一下,“我今天戴的隐形眼镜。”
  “你还是戴眼镜好看。”方圆面无表情地说,当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时,声音听起来大概也会很生硬吧,顿了一下,她又说:“但是不戴也很好看。”
  生硬的赞美有时比甜美柔软的褒扬更令人着迷,何况它是从如此一个表面寡言少语冷若冰霜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于树心里沾沾自喜了一下,这个女孩,真的是来看病的吗?他本能地想客套地说“谢谢您”,但话到嘴边他大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改变了策略,他说:“真的吗?”
  “真的。”
  “你一定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于树说,“善良又美丽。”
  “我不美丽,”方圆回答,“我的心里有裂痕,我不再健全了。”
  于树笑了一下,他开心的是终于打开了这位病人的话匣子:“裂痕是为了让阳光照进来呀,伤痛都是勋章,而疤痕会结成铠甲。”根据他对她之前表现的观察,她应该是个非常感性的年轻女生,他觉得方圆会喜欢这种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关于“心门”的说词:表面包裹得严实的人未必心防就严,表面开放坦然的人却未必心门也是开着的。
  “你自己信么?”方圆反问。纸杯里的水已经被逼到杯口边缘。
  “什么?”于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些话你自己信么?”
  于树愣了一下,他的红尘往事在心底泛起了一阵波浪,但到底是老江湖,他很快镇静下来,虚伪地笑了一下:“信啊。怎么不信。”
  方圆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而是你愿不愿意解开你的心结,”于树语重心长地说,“我能感觉出你内心的挣扎和纠结,我知道突破内心的牢笼真的很难,可是如果你自己不去努力尝试走出第一步,别人是无法帮助到你的。就像是一道深渊,你在悬崖的那头,想要跳过来,最难的不是跳过深渊本身,而是你要下定决心去跳。”于树动之以情,真诚地望着方圆,他的声音非常适合说这些动情的话——低沉却不压抑,清朗,纯净,稳重,不徐不疾;认真时,非常容易让人信服。
  “而我们心理咨询室的作用是什么,”于树趁热打铁,“就是在你跃过深渊的时候拉你一把。你要做的就是下定要跳过深渊的决心,一旦你下定决心了,我会在悬崖这边接住你,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方圆不吭声,但仿佛动摇了,她左手接过右手里的纸杯,右手又叠在左手之上,无意识地微微抖着腿。
  “坦然地说出你的心结,我会帮助你解开心结,并且……”
  “可是说出来会伤害到别人!”方圆突然提高了一个音调。
  “可是你憋在心里只会伤害你自己。”于树望着她,“你只是向我倾诉,我会严格遵守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一切不堪回首的往事、伤痛、心结,全都在我这里截止,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何况你既然来了,就说明其实你心里已经想清楚了,不是吗?”
  方圆冷笑了一声,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眼中有一丝疲惫,却不拖沓,简单干净的衬衫和长裤,利索又干练;他一定非常专业,他平静的面容下仿佛不是血肉,而是钢筋铁骨——有一种宠辱不惊任你泰山崩塌也不为所动的冷静和理智。
  方圆盯着这张冷静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像是下了决心:“好。我把我的心结全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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