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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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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盆地的九月,还是闷热而潮湿,蚊虫盛行,且几乎到了最盛的时节,若是略在树下或草丛边站一站,几乎就是请蚊虫们饱餐一顿了,隔天夜里就会被那些凸起的红疹折磨得辗转反侧。
  露儿仍混杂在从宿舍楼到教学楼浩浩荡荡又杂乱无章的队伍里,不同的是,她终于摆脱了上学期沉闷晦涩的数学课,而选到了学校新开设的那门课——那门几乎是异常火爆的课。
  那门课叫犯罪心理学,在教学楼的404教室。
  当露儿看到这个数字时不禁自己笑了一下,404,notfound吗?
  露儿从宿舍楼走到教学楼要二十分钟——但如果疾步小跑的话,只需要十五分钟。露儿从来不属于疾步小跑的那一类,她会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在路上慢慢地走,走到教室时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徐不疾,且总有空位。
  可这次她失算了,她走到404时,已经听到里面爆发出的热烈的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偌大的教室已经人满为患,相仿年纪的男男女女织就了一副色彩斑斓的锦缎,或泛黄或白皙的皮肤,或戴眼镜或不戴眼镜的脸,或高或矮的个子,将教室占满,穿着各色的衣裳,带着各色的表情,或浓或淡的妆,或激动地讨论,或沉默在角落,或伏桌小憩,或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这一副热烈的景象仿佛不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而是已经共处了几年的班集体。
  露儿就是在这个乱哄哄又嘈杂的背景里看见他的,他坐在讲台后面的那一小块空格里,悄无声息,仿佛隐没于洞穴的鼠类——不,这么比喻太不恰当了,他起码是俊朗的,也不用说什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他没那么出众——但也没那么俗。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衬衫,袖子整齐地折挽到手肘,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露儿没注意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裤子,因为他是坐着的,且低调地委身于讲台隔出的小小的角落。
  尽管屋里已经人满为患,找一个靠后的角落还是不难的——毕竟新学期的第一节课,大家还未被无趣和疲倦所困扰,都摩拳擦掌地想坐在最有利的位置。
  上课铃奏响后,那个穿黑衬衫的男人站起来,教室里自觉又知趣地安静下来——也许这就是大学生和小学生最大的区别。
  “相信你们差不多都认识我了,我刚才简单看了一下,上学期你们是不是上过我的专业课。”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仿佛不是从嗓子里发出的,而是胸腔,或者腹腔,干净,纯净。
  他扫视了一下,又说:“还是有不少陌生面孔的,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打开投影,屏幕上显示的幻灯片第一页就是他的姓名和邮箱——仅此而已,便算是一个自我介绍。
  台下的学生们纷纷拿出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手机,对着投影屏幕“咔咔”地拍照,仿佛屏幕是个踩着红毯的大明星。
  “都拍好了吧?”看到手机们纷纷落下去了,他淡淡地说,甚至都没有念一下屏幕上的内容,便冷淡地把幻灯片切换到下一页——同样惜墨如金的一页,只写着“犯罪心理学”五个字。
  这种冷淡程度让露儿担心这种无聊自此开始,又是大学里极具标志性的一种课——老师在台上照本宣科,学生们在下面做自己的事。于是露儿偷偷从书包里把速写本抽出来了。
  露儿极爱画画,她画得不错,但还不是专业的水平,她喜欢没有规则地画她看见的东西,比如讲台上的各色老师,甚至她想象的东西——画出来倒像个模样。
  可她又一次失算了。画本摊开后就保持空白直到下课。
  他的口若悬河不是她能想象的。和他最初的冷漠大相径庭,他仿佛开启了另一个模式,张口是故事,闭口是典故,加上一个班上热烈地配合,他的专业知识和课外玩笑仿佛开闸而出的湖水,毫无阻碍,流泻而出,源源不绝。露儿是笑得两腮有点酸痛了,才发觉一节课已经过去了。
  可是奇怪,他一坐回讲台里的角落,不再说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缄默,沉郁,仿佛一片没有底的深海。
  露儿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透了,即便是九月,也经不起学校把晚上最后一节课安排到了十点。
  杜若脸上敷着一张惨白的面膜,细细的脚腕泡在水盆里,举着手机在专注地看。
  “我回来啦。”露儿把书包甩在椅子上。
  “怎么样?”杜若知道露儿选了犯罪心理学,露儿在选之前曾强烈向杜若推荐过这门课。
  “挺好的。”露儿露出少女独有的笑容,两颊微微泛粉。“没有让我失望。”
  露儿把长发绕着挽起,又用发带束住额前的碎发,照了照镜子,突然来了兴致,坐下便将上身倾向杜若:“老师很幽默,很有趣,还有点帅——但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帅,挺有气质的。”
  “是嘛。”杜若仿佛对异性的相貌并不太感兴趣,她仿佛对男女之间的事并不那么关注,她似乎永远不会像露儿一样感性地痴迷一样东西或一个人,她是理智的,批判的,永远怀疑一切。
  “真的真的!”露儿要是连着说了两个真的,就证明她有点激动,或者说,有点兴奋。“我强烈推荐你也来上这门课!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聊的!”
  “好吧,我回头看看要是没有别的课要选了我就去你那个。”杜若无奈地笑了一下,有时杜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态度让露儿觉得索然无味且兴意全无,但她知道杜若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只是两人在有些方面不太一样罢了。
  露儿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牙,洗澡上床,翻了一两个身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从此每个周一就变成了露儿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她终于有了一节她感兴趣且不无聊的课了,这么一看,以往专属于周日晚上的惆怅和不舍也就烟消云散了。但起初她并没有把课程的有趣和讲课的人联系在一起。或许多年之后她再想起来那个沉闷嘈杂的傍晚,就会发现,那个人潮熙攘的教室里,那个无意的向讲台桌里的一瞥,或将为未来冗长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尽管露儿和杜若是那么的不同,她们有一点是能完全达成共识的,那就是她们是五月天的忠实粉丝,并且每次都能在翘课去听五月天的演唱会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但这次要翘的课让露儿有些为难了,因为是周一的犯罪心理学。
  “你去不去?”杜若看似无意地问露儿,其实语气里分明就是在说:你要是不去我就和别人一起去了。
  “去去去。”露儿一连回答了三个去,她快速地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犯罪心理学和演唱会,犯罪心理学一学期有十六节,而演唱会不知多久才有这一次啊。
  “那你去跟你老师请假吧。”杜若说。
  “这怎么说啊,肯定不能说我去看演唱会了啊。”露儿为难。
  “随你怎么说,就说你病了,或者要回家。”杜若已经确定了和自己去演唱会的人选,便不再关心对方用什么理由请假了。
  “那我就说我要回家办点事,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下周的课要请个假。”露儿若有所思,尽量把谎话编圆。
  周一的傍晚,露儿又来到那个乱哄哄的教室,她本想趁着上课之前就去跟老师请假,但嗓子好像被噎住了,大腿里灌了铅,她有点胆怯了,自己安慰自己说,下了课再去吧。
  这一晚上露儿有点如坐针毡,不知是因为即将要扯谎还是将要和老师说话。她手脚冰凉——至于的吗?又不是第一次扯谎。
  好容易捱到下课——早在下课前几分钟,露儿就已经把书包整理好,打算一下课就冲过去找老师请假,那一刻的坐卧不安,如果他注意到这个学生的话,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对于下课的迫切和他说话的充耳不闻。
  终于,终于,她手脚冰凉地走到讲台处,他正在收拾东西,他今天穿了一件棕红色的衬衫,袖子仍然折挽到手肘处,露出衬衫里面专门为挽起袖子设计的花纹——是棕红色和黑色的宽格子。
  “老师……”露儿磨磨唧唧地开了口。
  他转过头来看着露儿,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他也没有远看时的那么俊朗,也没有坐在台下看时的那么高大;他的眼睛挺大,但绝不是熠熠生辉,反而透出一种疲惫——一种中年人才有的疲惫,那种日积月累的、无法消除的疲惫。他的表情也不似课上的谈笑风生,同样透出一种倦态。
  “老师,”开弓没有回头箭,露儿弱弱地说,“下周我家里有点事,要回趟家,下周一的课我想跟您请个假……”
  “好的。”他回答了一声。
  “……”露儿一时卡住了,她没想到老师这么干脆,只回答了两个字,让她一时无从反应。
  “那我用不用请辅导员签个假条什么的……”露儿大脑飞速旋转,想出来一句坑自己的话来。
  “不用。”他又看了露儿一眼,同样干脆地回答。露儿发现他眼中的倦意是从略黑的眼圈和眼袋中传达出来的。
  “哦……那好的,谢谢老师。”露儿心虚地客套完这句话便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教室。
  一退出教室,她立刻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的包袱,就差飞起来了。
  他可真是学生眼中的“三好老师”:不留作业,不查考勤,不为难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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