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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夜微凉，半枕寒梦人未央。
沿着阶梯往上走，踏过古楼老街砖瓦墙，从脚下地暖盖缝里冒出来的白色蒸汽，遇上参差斑驳的零星灯火，像极了阴阳路中的鬼街景象。
灯火阑珊处，只见各个摊头的摊主们，都带着半遮面的各式脸谱面具，乍看上去，像极了老家白事时的纸扎人，让人瘆得慌。
我们一行人在鬼市走着，越想表现出自己不是菜鸟，越会忍不住好奇的东张西望。和独来独往惯了的鬼市趟客相比，我们的六人队伍也格外引人注目。
继续往山上走，人渐渐多了起来，灯火也比之前亮堂。一路过来，发现鬼市的摊位上大多是些废旧的老式家具电器，如果不是摊主脸上的面具，倒真是和旧货市场没什么两样。
“阿高，这鬼市也不像你说的那样玄乎嘛，我们一路走来，并没看见卖古玩玉器的呀！”小胡问道。
“这戏马鬼市有上中下之分，从古玩城到户部山，两末端为下鬼市，两中段为中鬼市，至于上鬼市，则隐在中鬼市当中，摊位上有特殊的记号。”老高像个讲解员，边走边为我们讲解，我们对鬼市的了解也多了一分。
“鬼市虽无人管理，但却自行运转着一套规矩。下鬼市最末，大多以旧货杂物为主；中鬼市高于下鬼市，大多是古玩古物，但东西真假不一，关键得看你的眼力和阅历；当然啦，这也不是绝对的，有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在中鬼市里掏得金，也有玩了一辈子的收藏家在里面打了眼。”
“我说呢，我看刚才走过的那些摊位，居然有好多卖旧硬盘，小人书，老式电器的。而且居然还真有人在摊头前讨价还价。”我惊叹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高难得在我们面前显摆，但此时给人的感觉确实十分嘚瑟欠揍。“电脑主机呢，只要没被连续格式化十次以上，曾经电脑里的内容都是可以被还原的，存在痕迹，必有价值；再不济，退一万步讲，即使恢复不了里面的资料，主机里的芯片板是可以提炼出金子的。涨知识了吧！”老高得意的朝我们扬了扬下巴。“至于老式家电和电器嘛，买主大多是买回去装装样子的，现在不都流行复古吗？咖啡厅，酒吧，饭店，你说你弄几个这东西回去摆在那里，是不是会显得特别有格调！”
“那我能不能在下鬼市里买到小浣熊干脆面和黑牛麦片？”小胡突然向老高提出了这个问题。等我们反应过来，都被小胡的问题逗乐了。
老高先是惊愕，随后无力的朝小胡翻了个白眼作为回答。
“其实下鬼市的东西是最好卖的，摊主一般会在开市一个半小时内收摊走人。”老高道。
“不是应该古玩玉器古董才是抢手货吗？”我不解的问。
“很多人都会认为鬼市中陶瓷字画玉器比较抢手，其实不然，因为下鬼市的东西相比于其他两市，价格低很多！一般来说，下鬼市的东西都是按袋来卖的，就像一袋显示器二百元，一袋小人书一百元。相对于东西动辄成千，甚至上万的中鬼市，上鬼市，下鬼市的东西要便宜的多。”老高解释道。
“如果不是这一趟，我还真不知道徐州有这么个好地方。”老白适时宜的发了声感慨！
“是啊，即使你在一座城市居住了一辈子，这座城市也会有你未曾发掘的内府宝藏。”看着犹如华灯初上的戏马鬼市，我也感叹道。
“好了好了，别装斯文了，脚下走快点，不然我们是无法在天亮前趟完整个鬼市的。”老高说完，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再往上走，周遭的环境明显起了变化，摊头不像之前那么拥挤，人也少了许多。清一色的桂花树和桃树，整齐的站在道路的两旁。
有别于下鬼市的凌乱，此刻摊主们都在树下席地而坐，摊前的东西也都老旧的古物。
红色绣花鞋，牌匾，石碑······越看越让我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贼瘆人，我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真生怕谢七爷突然从旁边跳出来。”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幕画面，我半开玩笑道。
“千万别拿鬼神开玩笑，特别在鬼市当中，敬畏之心还是要有的。”老高撇撇嘴。
“百无禁忌读书人，不信鬼神信苍生······”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就被老高一把捂住了嘴。
“大哥，淡定，淡定，守规矩总会没错的。”老高低声对我说道。
我刚准备反驳，见老白朝我摇了摇头，只好讪讪的答应不再瞎胡闹。
借着微弱的火光，不远处的一个摊头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慢慢走到摊位前，蹲了下来。只见青花瓷印花的棉布上，杂乱的放着各种古钱币，有五铢钱和刀币，还有其他认不识的古钱币。
“你对这个也有研究？”老高好奇的小声问道。
“也不叫研究，只是我爸喜欢搜集钱币，我也是从他的那本丁福保的《历代古钱图说》上看到这些的，只能说认得，真假便不知道了。”我侧耳对老高说道。“但估计都是假货。”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将声音放到只有老高能够听见的音量。
老板看我对他的古钱币有意思，有点意动，借着灯光，向我做出一个入袖的手势。
我上扬嘴角，对老板笑着摇了摇头。距今两千多年前的刀币，我可不指望随随便便就这么让我遇上。
站起转过身，向老高他们比了个手势，继续朝前走。
几百米的路，我们走走看看停停，越看越眼花缭乱，都是些从未看见过，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渐渐地，雾气透过口罩，迷糊了眼镜，我取下来擦了擦。突然撞到前面老高的后背上。
“你们怎么停下来不走了？”我问道。
问了两声都没人回答，我急忙带上眼镜，见他们五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前方不远处。
我看到了，一幅如美景般的画面。
透过如雪的月光，在那棵婆娑摇曳的桂花树下，坐着一名少女。
她端坐在摊位前，身着青白相间的汉服，素缟的衣袖上，分别绣着红白两色的不知名的相同花朵；
如瀑丝般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月光下透着如同星辰般的光亮。有别于其他的摊主，少女并没有在脸上戴脸谱，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又有着一丝冷漠，若有若无。
也许是入秋老虎的缘故，少女的鼻尖有点微红，鬓角的发髻也沾上了些许露珠，偶然间抖落的如油纸伞般的桂花，落在她的肩头，显得煞是好看。
好看，此时的我只能想到好看这个词，而口若悬河惯了的老白，也说不出话来。在我出神之际，他们五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两个字：“好看！”
“真好看！”老白看的有点痴，痴于画面更痴于人。
“你就光会说好看两个字吗？不像你的性格呀，老白！”我取笑道。
老白不以为意的朝我笑了笑，继续痴痴的看着前方。“我认为再多赞美性的修饰词都无法描绘，真的只是好看，单纯到透明的好看！”
这时老白也想起，少女衣袖上的花朵，分别是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在道宗的密藏里，分别代表来自冥界和天界的彼岸花。
“好看又如此有趣，万里挑一。”老白在心里想到。
老高快我们一步，走到摊位前，但奈何前方蹲了四个人，已无剩余的空间够他挤进去。
我们跟上前，看着老高想进不得进的焦急模样，我拍拍他的肩头以作安慰。
也许是口罩闷气的原因，老高将口罩往下拉了拉。正巧前方蹲着的人站起身。
“小高？”借着灯光，我们看清了说话者的模样，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银色的发髻梳在脑后，像秋日里的一道霜；虽然头发花白，但看上去精神矍铄；一身黑色的笔挺唐装，右手盘着两个文玩核桃。
“李老！”老高先是一愣，随后毕恭毕敬的对老者叫了一声。
叫李老的老者点点头，随后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
“李老，他们是我的同舍舍友，我带他们来开开眼界的！”老高介绍道。
李老看向我们，点头示意。我们五个急忙取下口罩，毕恭毕敬的也叫了声：“李老。”
“我估计你们是看小曼儿出落得的水灵，才会挤上前来观望的吧。”李老笑着说道。
“小曼儿？”想来小曼儿就是坐在桂花树的这位少女的名字。
“爷爷，你又取笑我！”少女脸颊微红，嘟囔着嘴责备李老。
“嗯，曼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小曼儿小曼儿的叫了。”李老笑的更开心，转过身对我们说道。“这是曼珠，是我的孙女，你们这些臭小子可不能打她主意哦！”
老高如捣蒜般的直点头，我们更加吃惊，想来这位李老应该就是老高说的那些老爷子中的一员。
“曼珠，好特别的名字，是喜欢曼珠沙华而叫的曼珠，还是因为叫曼珠，所以才喜欢曼珠沙华？”老白突然问道，一副状况以外的样子！而我惊讶的是老白这种务实主义者居然知道曼珠沙华。
“哼，又是一个只会卖弄文采的登徒子！”曼珠瞪了一眼老白，说道。
显然没料到少女会这么回答，老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难得看到老白吃瘪的表情，我们都笑了起来。
秋已凉，在戏马鬼市上，我们遇见了一位名叫曼珠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