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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月初社异闻录 / 章二十三 是夜

章二十三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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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的街头。
  街道两侧的景观树叶子枯黄,冷冽的风时时掠过,被强行拽起的白色塑料袋在半空无助地飘荡。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都已经将卷帘门拉上,路灯也昏昏沉沉。两侧小巷更是昏黑,不知哪里传来易拉罐咕噜噜地滚动声。
  男人又将身上的旧夹克紧了紧,双手抱在胸前,匆匆赶步。
  长发遮住了男人的脸,胡茬乱乱糟糟,夹克上满是斑点状油污,下身只穿了条泛白的牛仔裤,似乎还有些过于紧和短,脚踝因而暴露在外。脚上是双普普通通的军装鞋,胶底,绿色鞋面,鞋带随意地绑系着。
  嘴中叼着的香烟烧的只剩下烟屁股了,男人还是舍不得丢掉,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头在这夜中忽的亮起,然后又黯淡下来。
  这是这包烟倒数第二根。抽完了就没有烟了,真够要命啊。男人在心里盘算着。
  他走的方向远离市区,再往前就是城市最大的归化拆迁区,那些即将拆迁的老旧房子内的住户几乎已经搬走,远远看去一片昏沉,没有哪怕一丝光亮。房子四面的墙上用红色油漆涂上了大大的“拆”字,但是在黑暗的掩护下看不真切。整个拆迁区已经断电,再不久就要断水,就等政府统一筹建的搬迁房建筑完落实好,这片就立刻动工。
  据说要建一个大型商场和地铁口啊。男人想象着不久后这片地区的繁华,如果自己能在附近有个小商铺…一定要更加努力啊。生活一定可以变好起来,这样想着,他将嘴中的烟嘴拿掉,那烟嘴短的几乎捏不住,他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拧灭。
  距离拆迁房和马路之间,是片废弃的足球场。两侧的球门柱锈蚀的厉害,球网早就不知踪影,野草密密麻麻地冒起来,几乎及腰深,也没什么人管理,有些地方还扔了不少碎砖碎瓦。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野草丛中。蟋蟀的声音围在他四周,时不时有些小蚱蜢从眼前飞过。
  就快到家了,男人的脚步更加急促起来,马上就可以躺下歇息了。
  房区四周的道路也显得斑驳。不少地砖从地底突出,靠近边缘的有些布满泥泞。男人数着一栋一栋的楼房,在第六栋时停下,然后摸着黑进了三单元的楼房。楼道内堆满杂物,有的住户走的时候留下的垃圾,随便堆在走廊不再清理,楼梯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他只能侧着身子跨过去。
  走到五层,他窸窸窣窣掏着钥匙,这么晚了,妈应该已经睡了吧。
  房内和外边别无区别地昏暗。他手伸向左侧墙壁,拿起挂在墙上的手电筒,那是家里唯一的电器。他打开手电,悄悄迈进左手边第一个屋子。
  两个台柜拼成的床上,一位老人安静地熟睡着。除了摆在床边板凳上的水壶和地上四处扔满的药物,屋内再无他物。
  男人哆哆嗦嗦从左侧兜内掏出一小叠百元大钞,轻轻塞在老人的枕头下,手因为寒冷而抖个不停。
  老房子阴冷潮湿,霉气出奇的重,马上要入冬了,是该找个有电有热水的房子了,起码也得给妈弄张电热毯吧,男人边思考,边回到自己的屋内。透过窄窄的窗户,可以看见停在另一侧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铲土机。冷色灯光下,金属机械宛如一群受饿的猛兽。
  真冷啊。他简单地接了杯水簌簌口,衣服也没有脱就钻进被窝。看着口袋里最后的那根烟,男人思索再三,又塞了回去。
  他躺在床上,紧紧裹着同样发霉的被子,逐渐有了困意。
  要是…能有钱就好了。
  那是他睡前最后最后的念头。
  “老板,那小子又来讨薪了。”说话的是个戴着眼镜、胖胖矮矮的中年男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此刻在打电话。
  “不是给过他了吗?”电话那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他说您还欠他五个月工资,只给了他一个月的。”中年男人擦擦额头的汗。
  “我那边的项目才中标,现在没什么闲钱。你让那小子等等,这种事以后自己决定,别来烦我。”那人作势要挂电话。
  “啊别别,您别急,他说您不给他,他就要去劳动局告您呢。”中年胖男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告我?没有劳动合同他告个屁。”那人不屑道。
  “总之总让他来公司闹事…这我管理也不好办啊。”胖男人又擦了擦额头的汗,“今天他这么一闹,这饭店的生意差了不少,很多本来在等餐的顾客就都离开了。这…您看?”
  “这小子呵呵,有点意思。你怎么解决的?”
  “我给他塞了点钱,是从我个人账户上扣得,但是他说过几天还要来。”
  “嗯…”男人沉吟半晌。
  胖男人不敢催促,静静等着。
  “叫阿哲叫点人,下次堵在巷子里给点教训吧。记住,别给我闹大。”
  “啊是是是,我知道了。”
  那边挂掉了电话。
  胖男人长吁一口气,拿起放在床头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乔经理,是给张老板打的电话吗?”躺在床上被子里的女人刚刚沐浴完,全身只裹着条浴巾缩在被窝内,长长的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铺在枕头边,有着沐浴露的清香。
  “是个屁的老板,哪个老板像他一样龌龊。”那胖男人鄙夷地骂道。“不过等他在工地上的项目赚了钱,咱们也能跟着吃点油水。”
  “前段时间公司裁人就是为了这个啊。”那女人将头发随意拨在耳后,看得胖男人心里一阵痒痒。
  “嘿嘿,把你个小娘皮留下来,是不是该报答报答哥哥?”他伸手去扯那浴巾,一时间春光大泄。
  女人一边往回拽着手中的浴巾,一边用拳头轻轻锤着胖男人的胸膛,身体却是欲拒还迎地贴上前去,嘴中娇嗔不断。
  暖黄色的灯光下,男欢女爱的声音起此彼伏。
  “小刘就是太不懂得变通了,听说他家还有个病重的母亲要养,也不太容易。”女人边扭动着身子边说道。
  “谁他妈管他母亲,刘白那王八蛋小兔崽子。”胖男人气喘吁吁呼着气,恶狠狠的骂道。
  “还是乔经理你最懂男人和女人。”女人环搂住胖男人的脖子。
  再无话语声。
  早晨六点,男人像往常一样准时睁开眼。
  “阿白?阿白?”隔壁的老人一声声叫着,他赶紧掀开被子穿上鞋,口中念叨着,“来了来了。”
  清晨的冷气扑面而来,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母亲已经坐起身来,正在伸手够着床边的水壶。刘白几步上前,把壶递给她,又将地上的药一一捡起,拆开,扣出几粒来。
  “咱还是别治了。”老太太看着他说道。“不浪费这个钱了。”
  “妈,您又犟脾气上来了。有病了咱就得治,对么。”刘白试了试水壶里的水温,有些凉了,便说道,“我去厨房给您烧点热水,一会把药吃了,医生说这个印度的药,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都花了这么多钱了,唉,阿白,你爸活着的时候老是说,花钱买罪受。”
  “等您好起来,我们就租一个大房子,我再去给您找个儿媳妇,生个大胖儿子,咱一家多热闹啊。”
  “妈这病妈知道,是治不好的了,妈认了。你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啊,你这么大了,自己的事也还没解决呢,政府给的房子也卖了,你这以后…住在哪里啊?”
  “妈,我还年轻呢,我昨天去要工资,那乔胖子原来跟个爷一样趾高气扬,现在不也得乖乖给咱钱?我都给您塞在枕头下面了,想买啥好吃的就买点,咱生活马上就要变好了。”刘白安慰着母亲。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唉,何时是个头啊。”老太太低头叹着气,“孩他爸,你在天上,也不说帮帮我们娘俩。”
  “爹他就在天上,看着您以后啊,享儿子的清福呢。”
  水烧开了,刘白掺了些凉白开水,试了试水温,递给母亲,又把要按时吃的药一一摆好。
  “药一定要按时吃,我去上班了。”他把摆着水壶的板凳移近些,方便母亲拿取,又帮母亲把四角的床褥塞好,做完这些,他跟母亲摆摆手,闭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留在屋内的老太太看着桌子上的药,一言不发。
  半晌,她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手边的CT和诊治报告。CT中是自己的肾脏,白色的块状物体是那肿瘤,下方的诊治报告上字体潦草——“已经扩散到血管内,不建议接受手术,建议中西医辅助治疗。”
  她仔仔细细地读完,将手中的CT放下,又叹了口气。
  “阿白,不要怪妈。”她喃喃道。
  太阳慢慢从城市一角升起,一缕缕阳光投入玻璃,冰冷的屋内忽然有了光亮,逐渐也有了暖意,可这四周还是像死寂一般。随着太阳升高,这城市逐步苏醒,时不时有车辆从拆迁区旁的马路上疾驶而过。
  她拿出笔和纸来,垫在自己腿上,歪歪扭扭写下第一个字。
  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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