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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宁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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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秦翰的身体逐渐好转,也能下地走几步了,便在这古宅之中四处闲逛起来。
  借着大家都把他当成失忆患者的由头,这几天功夫,他一一认识了这个家里的主要成员,也知道了一些这具身体之前的事,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人倒是还在中国地界上,不过时间上却成了明朝洪武二十八年,跨越了六百多年的时间。
  这秦家原先也不是这一带的人,家里在北宋曾有做过大官的子弟,显赫一时。
  后来朝代更迭,经历了两宋时期的国破山河碎,又过了近百年蒙古人欺辱,秦家的人是越来越少。
  尤其是这几十年下来,这家里姓秦的,竟只有他秦翰一人。
  这变化来得之快,一切,还都要从那个私盐贩子说起。
  元末至正十三年,靠贩卖私盐发家的张士诚在后世的江苏一带起义,由于元朝的对百姓的残酷统治,起义的规模很快壮大,一年的时间里先后控制了江苏,浙江的一大片地盘,还熊心豹胆建了国。
  正如同历史上大多数农民起义一样,队伍壮大之后便开始打土豪,分财产,张士诚也不例外,苏杭一带本就是富足地区,秦家又是这一带的大户人家。
  秦老太公,也就是这个秦翰的祖父,被造反的人干掉了……
  之后便是一波一波的人到家来抢钱抢粮。
  所谓枪打出头鸟,张士诚建国称帝之后便招来了元廷的百万大军,来秦家的人也越来越频繁。
  到后边没有东西能拿之后,便开始拿人送上战场了。
  幸运的是元廷气数已尽,张士诚穷举国之力还是打跑了元军。
  这下他也知道出头的坏处了,便自废了皇帝的班子带着部队继续称王称霸。
  他开始带着部队和朱元璋打,和方国珍打,和陈友谅打,整个长江以南打仗打得是遍地开花。
  元廷也是四处起火自顾不暇,坐镇北方看各路反贼残杀。
  历史永远不会迟到,张士诚最终还是败给了朱元璋。
  军队投了红巾军,秦氏一门六子又都进了朱元璋的麾下。
  此后的几年的岁月里,大征小战,数次北伐,最终成就了朱家的大明基业。
  而秦家也战死五个孩子,唯一活着回来的,也就是秦翰的便宜父亲了。
  朱元璋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恩仇分明的人,现在江山打下了,皇帝也当上了,得嘞,论功行赏吧。
  秦家拿着几个孩子用血泪换来的功勋置下了现如今的土地田产。
  幸运活下来的秦翰父亲也回家娶了一个落魄的官家小姐生儿育女。
  不过秦翰的母亲也许是有这种所谓大家闺秀的通病,自小便体弱多病,在分娩的时候大出血而死。
  再过了几年,秦翰的父亲也旧疾复发去世。
  这秦翰成了这个家唯一的继承人。
  那待遇,真是被完全捧在手心里,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的团宠。
  这秦翰经年累月泡在蜜罐里,不但没有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相反,这个家伙相当聪明,又自小勤奋好学,待人和善,去年科举便以小小年纪夺得了秀才的功名,是这十里八方小有名气的才子。
  可惜了,这根秦家最后的香火,大明朝的优秀储备干部如今变成了一个从六百多年后穿越过来的秦翰,时也,命也。
  而这个家里的人,说来也有些故事。
  辈分最高的是秦老太君,也就是秦翰的祖母。
  这些年来秦家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丧事也一件接着一件,老太君不知道多少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多了也便麻木了,平日里也多半就在祠堂待着,念念经书什么的。
  除开年纪大了的秦老太君之外,住在这家里还有另外一家人。
  陈山元是秦翰父亲打仗时候的亲兵,早年两人一同被抓入军中,经历了多年的生死场面,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打完仗了,秦翰的父亲带着一身刀伤火痕,陈山元也被丢了一直右手。
  两人便脱了盔甲退了役。
  陈山元的老家早被战争毁掉了,便跟秦翰的父亲一起来到了浙江省宁波府下的秦家庄子落脚安了家。
  回来后不久陈山元便娶了庄上的一个姓聂的寡妇,那年头打仗,男人死得多,到处都是寡妇。
  聂娘子长得标致,人也勤快,不带老不带小的,陈山元虽然丢了之手,不过有钱有地有军功,又是个老实本分人。
  两人一经撮合,便住到了一起。
  这十几年来,生与死的相交,情与义的融合,两家人便活成了一个家。
  按道理秦翰叫陈山元作陈叔,应该管聂娘作聂婶才对,可是秦翰的母亲死得早,秦翰是靠喝聂娘子的奶*水活下来的,恩重大于情深,这聂娘子也就成了他大半个娘了。
  最令他头疼的是那个那天盯着他看的女子。
  自从秦翰考上功名之后,作为家里唯一的子嗣,他不得不肩负起传宗接代的光荣任务。
  家里四处为他物色女子,好让他可以早日开枝散叶,可这秦翰平日里看起来与人和善,性情稳定,偏偏这件事上那是一点也不让步,拼命反抗了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不得不被强制成了亲,然后这家伙竟然趁着最后一步的大婚之夜众人防范松懈之际跑了,准确的说法就是,逃婚。
  他这一逃便出了事,没人知晓他去哪儿了,寻了几天之后才让人从河里捞出来,也不知道被水里待了多久,据说浑身都被泡得白白皱皱的。
  被救回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断,家里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见丝毫作用。
  可偏偏十来天前来了个游方的老道士,施了些手段,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可事实上这命究竟有没有捡回来也不好说了。
  他这几天与众人渐渐熟悉了,唯独怕见到那位名义上是他妻子的女子,这女子名叫宁颖儿,出自宁波府城,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
  自从他醒过来,一直便是由宁颖儿亲身照顾,白日递茶喂饭不说,晚上又服侍他洗脸洗脚,据说昏迷的时候还亲自端屎端尿,可谓尽心尽责。
  为了让他能安心养病,这些天以来都是睡在外室的小床上。
  说起来这外室,本应该是服侍主人家的通房丫鬟睡的地方。
  此刻他们成了亲,尚未圆房,秦翰一直昏迷,她也不好睡到这张床上来,便一直跟银铃挤在外面。
  秦翰对她说不上来感觉,在他之前,包括原本的那个秦翰,都没有见过对方的样子便成了亲。
  现在自己李代桃僵成了对方的男人,一想到自己的前任竟然做出了洞房之夜逃婚的壮举来,现在又看到宁颖儿伺候自己,他就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入了夜掌了灯。
  秦翰无所事事,又不愿老躺在床上,作为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他也没有古人那种天一黑就上床睡觉的传统。
  这晚上没什么娱乐手段,又不同后世四处灯光。
  这里出个门就得提个灯笼。
  只好拿着前任留下的书籍翻看。
  前任毕竟是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的人,秦家又家世渊源,藏书颇丰。
  不过大部分自己都从未听过,除了《论语》《孟子》这些有点印象,其它最多的是各种某某某所写的注释啊,解义一类的。
  也有几本是熟悉的,像是有几本演义故事书。
  最熟悉的当属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因为他在封面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湖海散人罗贯中著。
  翻开之后一看原来只有寥寥几章,还是手抄本,字迹潦草难辨之外,也没有标点符号。
  不过勉强能看,只是满篇的繁体字让秦翰看着很费劲。
  这还不算什么,书中很多字的写法也与后来的不同。
  比如“略”字,后世的写法是左田右各,而这里的写法是上田下各。
  又比如“晶”字,到了这里成了两个日字在上边,一个日字在下边,只能结合上下来猜。
  粗略地看过了几章之后,秦翰便也提不起兴趣了。
  宁颖儿在外室绣东西,此刻恰好端了杯茶进来,见他放下了书本,便盈盈地过来对他说道:“相公读书倦了吧,时辰已晚,妾身这就让银铃打水进来伺候相公休息吧。”
  秦翰这些天来对她所提的要求虽然也客客气气地拒绝过好几次。
  可是每次拒绝都会引来她一阵寞落又幽怨的眼光,又不好解释什么,难道现在告诉他,我并不是你相公,你相公可能死了,我只是附身在你相公身上的。
  可看她每次拒绝她时她那惶恐不安的神情,又说不出其他的狠话来,此时听到她让睡觉也只好应一句道:“也好。”
  不久之后,名叫银铃的小丫头便端了热水进来。
  宁颖儿过去接过,端到秦翰身前,蹲下,先试了试水温,又亲手把秦翰的鞋袜除去,将他的双脚置于盆中,温柔地替他洗起脚来。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
  宁颖儿本就生的十分标致,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美丽无暇的面庞,几丝头发随她低头在额前调皮的晃来晃去。
  有几次秦翰也想过既然装成了他相公便一装到底算了。
  可想着她对着的并不是她原来的相公,而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自己时,便又把这邪恶的想法掐灭了。
  洗完脚之后,又用备好的毛巾替他擦开,又套上鞋子。
  她一边为秦翰穿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相公,你觉得妾身如何?”
  秦翰一听这话便知道了,该来的东西早晚都要来的,只好回道:“你当然很好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女子。”
  宁颖儿替秦翰穿好鞋之后站起身来说道:“妾身知道相公并不喜欢我,若不是长辈们的安排,我们两个也不会成为夫妻,可无论如何,我已经是你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妾身虽然出身商贾,不过自小幸得爹爹垂爱,请来先生教我读了些书,也知晓一些为人妻的道理,相公放心,妾身今夜便可当着你的面立誓,我宁颖儿此生嫁入秦家,从此定会恪守妇道,孝顺长辈,服侍相公。”
  她相较秦翰的身高矮了一个头,此时离得近,她仰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秦翰,泪水伴着她的话渐渐朦胧了她的双眼。
  过了几秒,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秦翰这下知道自己可能把篓子给捅了。
  说到底,他又如何知道对方的心思呢。
  她遵从长辈们的安排嫁入秦家。
  据说对方还是个秀才,这年头有功名的人是很吃香的,自己家能安排到这门亲事,算是嫁的极好的。
  大婚当夜,她坐在冰冷的新房里等待那个为他掀起盖头的人,那会是伴随她一生的男人,是她将要为他付出一生的男人。
  她忐忑地憧憬着,幻想着待会儿进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左等右等,直到深夜近丑时都过了,桌上那如同婴孩手臂般粗细的红烛都燃掉了大半。
  她才从银铃的口中知道,新郎逃婚了。
  她都不知道是如何度过自己的新婚之夜的,愤怒、悲伤、委屈、无助,种种情绪一一涌上心头。
  她想到出嫁之前爹娘对她的教诲,声言在耳。
  她绝望地在冰冷的新房睁眼坐了一夜。
  随后的几天里,各种闲言闲语不经意地围绕在她身边传开。
  这年头女子本就地位低下,被别人抛弃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只是四遭闲话的也太恶毒了些,有人说她出身不好遭丈夫嫌弃的。
  还有说她不是处子之身所以新郎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
  说她命硬,克夫的……
  不论她走到哪里,众人都如同避瘟神一般地逃开。
  一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的表情,那冷漠可恨的眼神如同一根根针扎进她的心里。
  后来相公回来了。
  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丈夫,便是他一副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样子。
  大夫说他病重随时会死,而自己与他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见过自己。
  可嫁夫从夫,从一而终的理念使她每日衣不解带的侍奉夫君。
  直到那个老道士出现,救活了相公。
  那一天,她从外面进来,满屋子都是人,忽然她看见那个往日里一直闭着眼睛的人在看着她。
  他真的醒了。
  她呆住了。
  紧紧地望着他,生怕下一秒他又成了往日昏迷不醒的模样。
  虽说往日里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但更多的是尽夫妻之道罢了,两人甚至从未见过,又谈何夫妻之情呢。
  但是那一刻她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醒来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对她而言有多重要,那怕他只有一口气,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在,这个家才算在,才算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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