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奸商

　　康慎之怒道：“你胡说，我又不是没买过药？我家买的药，从来就没有这种残渣。”那掌柜心里有鬼，本来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又觉得这孩子的话既说的难听，又有点门道，也不得不做作起来：“可笑，我卖了十几年的药，那副药里没有一点药渣？你小娃娃不懂，就不要胡说啊。我给你捡的药都是货真价实的，可没有坑你。做人要有良心哦。”这个缺德老板，也是好笑，竟然知道做人要讲良心。古话说，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看来这话说的是真的不错，那些张口闭口把“良心”挂在嘴上的，一般都是缺德货。
　　康慎之知道这掌柜坑人。可是知道他欺心，却又说不出来。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他小小年纪却描述不出来。明知道他拿次品冒充，可是他却没法直接反驳，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道：“这个方子在我们当地捡药，最多也就三钱银子，你收我五钱，你这不摆明是在敲诈嘛？”那掌柜反驳道：“你们乡坝头的东西能和我们大城市的相比吗？你那小县城能有什么好东西，全都是低档货，东西当然便宜，真是没见识。”康慎之当然知道这掌柜在胡说八道，因为这个价格是他爹亲口告诉他的，他爹向来是到成都买药，其实说的就是成都的价格。只不过他说的时候没有直说，稍微变通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掌柜抓住细节在这里鬼扯。
　　康慎之内心深恨这个掌柜奸诈。而那掌柜却又以为他小孩不懂事，公然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当下，两个人争执起来。康慎之越说越是生气，他心头有一个念头，于是一直强调：“这副药你得给我重捡。必须得让我看着捡药。”他心里知道那掌柜以次充好，想要他拿货真价实的药材，至于那掌柜高价宰人的事他也不想计较了，毕竟老爹还等着药治病。可是那掌柜本来心就黑，怎么会同意再捡一遍，于是双方就僵在那里。
　　这药房里有个坐堂郎中，原本坐在一旁的诊桌位置，看他俩争执不下，这下也就走过来劝架，却也并不济事。当事双方依旧各执一词，争得个面红耳赤。争吵时间稍久，慢慢四周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观众，不外乎街坊邻居、碰巧路过的行人和进店买药的顾客等等，这些围观者，听得争吵声，抱着个看热闹的心态就凑了进来。
　　这些城里人见多识广，所以比较冷漠，一般不愿意管闲事，反而不像乡下人仗义。于是那些人只是在一旁看热闹，看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仗义执言，做个和事佬。当然要说他们道德沦丧也未必，只是在这个千奇百怪的社会，正当防卫被污蔑为故意杀人，见义勇为被冤枉为肇事者。所以大家不愿意随便出头，就怕好心却惹来一身麻烦，于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这种现象并不是什么社会道德世风日下，而是人们趋利避害的正常选择。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世风日下，那也是‘肉食者鄙’的肉食者逼的。可笑的是，那些肉食者，和他们的狗腿子，却装得一副悲天怜人、正义凛然的样子，在那里指指点点，“你这么做侵犯了罪犯的人权”。就是不知道，面对不法侵害时，或者不法侵害正在进行的时候，是被侵害的老百姓的人权重要？还是实施侵害的不法分子的人权重要？在那种高度紧张的场合，要求被害人的应对措施有专业处置犯罪人士的专业水准，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是人不是神仙，没那么大的本事。何况就是神仙，他的应对也不可能十全十美。你看那神通广大的孙猴子，面对强盗，还不是一金箍棒打得稀烂。面对作恶的罪犯，神仙都如此，何况凡人乎？
　　嗯，按你那一套，罪犯的人权是保住了，污蔑者的人权也保住了。可是老百姓的人权，正义者的人权又哪里去了？我们的法律到底是在保护谁？好人还是坏人？那些制定法律的人士，你们扪心自问，面对不法侵害的时候，自己又能表现得多完美？真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畜生。罪犯有没有人权？坏人有没有人权？当然有，文明社会，和谐社会嘛。但是，要分时间场合。你和拘留所的嫌疑犯，监狱的罪犯讲人权，那就好的很，而且这种人权保障的可操作性也很强。至于面对现行的犯罪行为，或者没有归案的嫌犯，就算奢求专业的刑警有针对性地来处理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何况骤然受到暴力威胁的老百姓乎？
　　现在更荒谬的是，见义勇为抓嫌疑犯都成了铁证如山的犯罪行为。曾经有这么一个案例，作案得手的小偷骑摩托车逃跑，见义勇为者驾驶汽车追捕。在追捕过程中，驾车撞击小偷，用重伤小偷的方式抓住了小偷。法官大人假惺惺的对见义勇为的英雄说，见义勇为是值得褒奖的，但是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同样应该得到尊重，你超速驾驶追击罪犯导致嫌犯受伤，你的行为是滥用暴力侵犯了犯罪嫌疑人的生命健康权，所以是犯罪。你说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那警察呢，嫌疑犯有超速逃窜的自由，警察没有超速追捕的权利？刑警驾车追捕嫌犯超速是不是交警还要开罚单？警察抓犯罪分子，使之受伤，是不是还得赔偿罪犯的医药费等经济损失啊？因为罪犯有生命健康权啊，警察完全可以用不伤害嫌犯的方式捉拿嘛。警察击毙嫌犯，是不是还要给罪犯偿命了？因为警察完全可以等不开枪的机会再来捉拿嫌犯嘛。你说这法官是不是糊涂到家了？要我的逻辑就是，警察毕竟还拿了工资，维护治安抓犯人是本质工作。人家的见义勇为者，没有领取国家一分钱，义务抓嫌犯，那不是比正义化身的警察还伟大得多？你还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要求你麻辣比。就这群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肉食者，还有什么脸来说世风日下？
　　所以，这一群人围在药铺看热闹，看两个人吵来吵去，却没有人出头，在那个黑白不分的社会，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很正确的事。
　　康慎之在争执中，见外面零零散散地围了七八个人，于是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叔，这位掌柜欺负我一个小孩，我这么一个普通药方子，他就收了我五钱银子。”那时节，钱还比较值钱，五钱银子，差不多可以够一家五口人生活十天，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那掌柜也对大家说道：“各位高邻，别听这小孩子胡说，药材的价钱千差万别。你说五钱银子的药贵，却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话。我家做了几十年药材买卖，十两一副的药也捡得有，你这五钱银子又算什么？你要是只图便宜，不求药材的品质和效果，一分一副的药也是一大把。他这个方子是一副补药，有人参、黄芪、枸杞等名贵药材，所以价钱稍微高了一点。再说了，我都是明码标价。我说你这小孩，这价钱难道我没告诉你吗？不是你自己同意的？我可没有整你冤枉。”那老板振振有词。他既然开始起了骗心，没得办法，只好一路骗下去。不过这家伙说起谎话来，竟然也说得头头是道。
　　康慎之道：“你这药本来就是贵，这服药在成都其他药店最多只需要三钱银子。”康慎之这次为了强调，特意加上成都的前缀。
　　那掌柜道：“笑话，你这小孩子就会说谎，你自己刚才说是在你们龙泉县城拣药只要三钱银子，现在又改口说是在成都。可笑可笑，你说其他地方只要三钱银子，你怎么不去其他地方捡药，偏要在我这里捡药？你这根本就说不通嘛。你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吗？”这就是奸商的嘴脸，明明敲了客人竹杠，还倒过来倒打一耙，反嘲笑客人愚蠢。所以说无商不奸，古往今来，概莫如是。就算在今天，还有些心态扭曲之人，面对被奸商欺骗的受害者，不谴责奸人，反而对受害人冷嘲热讽，说什么“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了。”这才是真的世风日下。
　　康慎之怒道：“我当时不直说成都，是给你面子，所以不想直接当面拆穿你的假话，让你难堪。想不到你却反过来含血喷人。”那掌柜道：“我就问你，你要嫌贵，你为啥不去其他药店，我这个价钱可不是先清清楚楚给你说明白了的，你自己自愿交的钱，现在又来怪人，你不是存心找事？”
　　康慎之气得咬牙切齿：“好，依你说，就你家东西好，所以卖得贵？是不是？这是你的道理。那你有种，敢不敢就把价格给我重新算一遍。”那掌柜道：“笑话。这价钱我算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重算？”
　　康慎之嘲讽道：“你当然没胆子重算，因为你弄虚作假，现在心虚。”那掌柜发狠道：“你少胡扯，别说我不给你重算价格，因为天下没这个道理。另外我还得明白告诉你，就是你去其他店算了也没用。这个药各个店的价格就是不一样。人家卖的便宜，我就是卖的贵，因为我的质量好。”
　　康慎之道：“那好，我问你，我买的是上等药材是不？”那掌柜道：“是又如何？”康慎之道：“你连我买的是上等药材也不敢承认吗？”那掌柜做了假，到底心里还是有点虚，没想到这小孩子不依不饶，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后悔也没有用，于是把心一横：“我怎么不敢承认，这药材就是上好的药材，可笑你自己没有见识。我不想和你小娃娃扯筋，回去叫你家大人来。”他也没法不承认，因为当时现场有外人，他店里的郎中就在场，何况这价钱也摆在那里。他虽然无耻，还没有无耻到公然不要脸那个地步。另外他心里还有计较，反正这药材的品质评判也没有标准，专业人士也全靠个人经验和感觉来判断，外行人更是摸不清门道。到时候真要对质，昧着良心打胡乱说也没关系。
　　康慎之道：“好，你承认我买的是上等药材就好。”然后他指着放在柜台上的那副药，向那个郎中说道：“这位老爷爷，你是大夫。请你说句公道话，你看看这药品质如何？”那郎中知道东家的德性，本来过来劝架，不过是应个景，见没有效，也就站在旁边不管了。这时候听得问话，于是答道：“小伙子，老夫只是给人看病的，会开药方，却不会捡药。这药材的好坏，你还得问掌柜才是。”
　　康慎之听得，很是失望，他认为这郎中和这掌柜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其实这想法也有点偏颇，算是冤枉了这个郎中。这郎中当然知道自己东家的德性。但是他却没法公然反驳，毕竟他还要在这里混饭吃。细细想来，他说这个话其实是个中立话。他在这店里做工，却并没有帮东家说话，也算有点良心，也是不容易的。
　　康慎之道：“那好，我也不和你计较价钱高不高了，你当着大家的面给我重捡一副也就算了。”他想到老爹有病，还等着吃药，于是准备让一步。那掌柜道：“少来，这药已经捡好了，绝对不可能重捡。各位，大家都知道，这药又不像其他商品，包装好了，就没法再用，怎么可能再给你换？你想要换那是白日做梦。”
　　没想到这时候那郎中插话了：“老板，要不就给这这位小哥重捡一副吧。”那掌柜十分意外，脸色一沉：“胡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那胡郎中道：“老板，我是看这位小哥可怜，你就不要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那掌柜很不高兴：“本来重捡是没得问题的。要是他真可怜，我就赏他一副药也没问题。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要是重捡，那不是承认我欺心了？”这掌柜不想本来是自己欺心，反倒是装腔作势起来。
　　原来这胡郎中过来以后，也是无聊，就把这幅药方看了一眼，他知道这老板有大大的欺头。现在见人家客人不依不饶，他想重捡一副也不会亏本，所以忍不住也劝了一下，也希望掌柜可以见风收篷。没想到这人一犯贱，真的就像是给猪油蒙了心，八匹马拉都拉不回来了，他非要在这不要脸的路上一条路走到黑。胡郎中见老板不愿意罢手，反而不高兴，于是答道：“你说的很对，老夫是多管闲事了。”
　　康慎之见他们自家人的谈话没有结果，于是说道：“你怎么不重捡？我当时都没有同意，你就给我合药了，当然不作数，你必须得给我重捡。”那掌柜道：“什么叫没同意，你钱都给我了，我当然给你捡药，我可没赖你钱。”这老板混淆视听。康慎之的意思是说你捡完药，按成都这边药行的规矩，得给客人核实一下，让客人认可。可是这老板却扯到交没交钱上面。别说他一个小娃娃，就是大人和他扯筋，他要昧了心，和你胡搅蛮缠，你也扯不清楚。
　　康慎之道：“你不敢重捡，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给我好药材，你是以次充好。”那掌柜道：“你小孩子少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