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侍郎兵进宿州城 东方横解咒阴陵山

　　上回说到，聂侍郎引兵进讨贼寇，先至淮南会合了张仲熊。兵马暂屯于淮南城内，与众将道：“今贼人盘踞宿州，当如何进兵？”文昭靖闻言道：“小将闻贼人占据四县互为犄角，若我大军直攻宿州，贼四县人马趁隙骚扰，甚为不便。不若先收四县，然后分兵围定，贼人若拒守不出，则城池指日可破。”聂山闻言称善，又问张仲熊道：“定国公先我几日到此，可曾探听贼人消息？”张仲熊道：“我早使人探得，如今宿州城中，屯着两万贼人。为首的唤作什么“阴阳先生”萧禹的。又有五个贼头，分唤作半面真君司马戬、先登骁果樊超、五毒将军李澄、紫面刑天吴莒、冷面鬼陈索。听人言那萧禹足智多谋，几个贼头亦是悍勇之辈，实不宜轻敌。”聂山闻言道：“贼人之中有名唤司马戬、樊超的？”张仲熊道：“正是，大人莫不是与此二人有旧？”聂山道：“我倒有两个门生，乃是武举出身,名字正叫这个。此二人勇毅果敢，我甚爱之，故与他二人补了宿迁正副防御。只是经年不见，却失了消息。”张仲熊道：“此二人出处倒不曾得知，大人来日临城若见了二人，真假自见分晓。”聂山遂暂不为意，与张仲熊分兵去取四县。着文昭靖引兵一万去取萧县，程子明引兵一万去取砀山县，邓宗弼、张应雷引兵一万去取泗县，辛从忠、陶震霆引兵一万去取灵璧县。
　　却说众将到时，四县城门大开，早不见一个贼人踪影。问过四城百姓都道：“贼人两日前已弃城而走，想是闻得朝廷大军到来心生惧怕。”众将各留两千人马屯于四县，转过日引军回淮南来见聂山。原来萧禹在宿州早闻东京动静，聂山大军未到，便先与众头领计议道：“早料得朝廷有日挥军来讨，以我本意，要龙王哥哥亲坐镇于此，分兵四县各自御守，官军到时四处袭扰，迁延日久不足为虑。只是不想东面凭江寨横插一手，哥哥此时调大军攻打，如今内外受敌，实乃不智之举。今四县守军不过数百，守无可守，且传令调回守军集中守城。再使人往报哥哥那里，莫再赌气，速调兵来救宿州。”冷面鬼陈索闻言道：“军师哥哥忒小心，凭江寨不知高低伤我兄弟，此仇岂可不报？俺听闻官军主帅叫什么聂山的，不过一个文官怕他作甚？若来到时，俺杀出城去教他大军一个不留。”司马戬与樊超二人闻言齐问道：“可是当朝兵部侍郎聂山？”萧禹道：“细作来报，正是当朝的聂侍郎，怎么二位贤弟认得他？”司马戬道：“实不相瞒，我与樊贤弟皆是武举出身，当年东京应试俱拜在聂侍郎门下。多劳恩师提携，补了宿迁防御，后我二人反出宿迁，自上了山就失了消息。”萧禹道：“原来如此，传言此人公忠体国，今日来看果然不假。这聂侍郎虽是个忠臣，却是个文官，交起手来不足为虑。他随行的程子明骁勇善战，另一个文昭靖，听闻校场之上大败程子明想来更是厉害。更兼张叔夜遣张仲熊一众引兵来助，他帐下兵将厉害最难对付。”司马戬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此番来势汹汹，我等兄弟一面尽力守城，一面催促龙王哥哥援军。倘实在抵御不住，亦可退守本寨。”萧禹道：“罢了，幸得此城坚厚能守几时便守几时。”便撤去四县守军，一心防御宿州守备。
　　再说聂侍郎收了四县，合兵一处，引众将携了攻城器械，直往宿州而来。行不数日，早到了宿州城下。司马戬与樊超在城楼早望见聂山羽盖，与樊超道：“总是师徒一场，贤弟可与我出迎恩师，也见我们一些情义。”樊超道：“正该如此，虽然此时各为其主，知遇之恩不可忘怀。”两个就禀过萧禹，萧禹闻言道：“二位贤弟虽念及情义，只怕他人不做这般想。陈贤弟与吴贤弟引兵五千，随你二人出阵，若有变故我城上弓弩照应。”二人应了，与陈索、吴莒引了五千兵马，开了城门队列于城下。
　　聂山引军来到城前，军士推出羽盖车，三军排列已毕，只见司马戬与樊超二人，顶盔掼甲，列于阵前手中却无兵器。二人见了聂山一齐拜道：“恩师在上，恕弟子今日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聂山见了二人正认得，又闻听如此言语，心中已是明了。却见司马戬左脸戴着半面铜面具，伸出两个指头喝道：“原来正是你两个！我当日与你二人补了职缺，如何负了朝廷恩养却去做贼？”又指司马戬道：“你敢是无颜见我，怕羞却戴着面具？”司马戬闻言叹道：“弟子二人自蒙恩师看重，自往宿迁到任以来，恩师教诲无一日敢忘。不想县令不喜我两个，多有些刁难，我二人也不以为意。后蟠龙山菅承哥哥引兵到此借粮，县令不许，便使我二人迎敌。我二人率领县兵拼死虽赢了两阵，打退山上兵马，弟子左面却也遭山上辛炆划伤面颊。戴着半边面具只为遮丑罢了。”言罢，取了半边面具，聂山看时果然左脸一道疤痕，足有一寸深浅。聂山见此，顿生怜悯之心，只是略一思索又道：“以身当贼足见你二人忠勇，只是为何又变了心肠，反舍身从贼？”司马戬道：“恩师容禀！我二人虽与县令不睦，却牢记恩师教诲不敢心生二念。我二人得胜回城，未见其封赏便罢，他反上奏州府，独揽功劳据为己有。如此便也罢，我二人守城亦不独为了名利，只是日后之事，实实忍无可忍。樊贤弟幼时父母早丧，幸有一寡姐，多劳其抚养成人。不想那狗官心存不良，觊觎樊姐姐美貌久矣，一日趁我二人外出公干，便使爪牙到家中来抢。可怜樊姐姐贞烈，不堪受辱，投井身死。待我二人归来，晓得真相，便去县衙理论。却被那狗官使人拿住，诬我二人与贼勾结欲行不轨，使囚车装了便要往州府里问罪。行至半路，正逢菅承哥哥引兵马到来，劫了囚车救了我二人。后更引兵马打破县城，生剐了狗官，我二人方报得大仇。既蒙菅承哥哥恩义，我二人岂能不效死力，故而投归山寨。此一番乃是朝廷负我兄弟，我兄弟不负朝廷。”聂山闻言道：“原来如此，宿迁县倒行逆施，逼得赤子从贼着实可恶。你二人虽舍身从贼，亦情有可原，如今我引天兵到此，正是拨乱反正之时。此时重归帐下为时不晚，待剿平贼寇我自上奏天子，与你二人将功折罪，到时重归正道，封侯拜将亦不在话下，未知你二人之意如何？”不料，二人齐声道：“自古人无信不立，菅承哥哥待我二人深厚，亲如手足一般。此时若临阵反戈，必遭天下人唾骂，恩师美意弟子心领。然忠义难两全，望恩师恕罪。”聂山闻言，又几番陈述大义劝降二人，不想二人不为所动，只是口称死罪。”聂山见此，下了车盖将佩剑拔出，对二人道：“汝二人既如此冥顽不灵，也罢！昔日师徒之情今日尽断于此，再相见我是官，你们是贼，不必留情了。”只听嗤剌剌一声响，将袍袖割下一块来。
　　二人见聂山割了袍袖，也知割袍断袖恩义尽绝，望着聂山深施一礼，转身上马归本阵来。聂山复上车，对众将道：“何人先取贼人首级来献？”言未毕，杨腾蛟手提金蘸开山斧，打马上前道：“待末将出马，先摘几颗首级来。”聂山允了，就教杨腾蛟出马。腾蛟上前望对阵叫道：“我乃定远将军杨腾蛟是也，贼人哪个先来领死？”司马戬正待出马，樊超早取了水火钢炼挝，对司马戬道：“待小弟先试他一试。”一马飞出道：“我乃龙王寨骁骑副总管樊超，阁下莫不是当日南旺营，斧劈梁山好汉的杨腾蛟？”腾蛟闻言笑道：“正是！想当初梁山贼寇何等风光，也吃朝廷大军剿灭。谅尔等幺麽小丑，怎敢犯上作乱，要步梁山贼人的后尘么？”樊超亦大笑道：“你的过往我也晓得，当年先做了单延圭、魏定国的亲随，后浑水摸鱼偷杀了郁保四与王定六两个去报功。恶了蔡京，他使人害你，不想不曾得手反吃你杀了。不曾想你这厮伤了人命，不去投案反逞凶法外，躲藏在高平山徐溶夫家中做缩头龟。后得张嵇仲抬举，赦了你死罪，用于军前效力。随着张嵇仲得了些功劳，方才做到这个定远将军。可笑你这厮，不过一个杀人落跑的死囚，小人得志时便来充大。我们是幺麽小丑，你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今日到阵前还说甚嘴，先吃我一挝罢！”言罢，催开战马挥挝便打，腾蛟被樊超一阵讥讽，早恼得火冲顶门，恨不得剁樊超十七八段。也不答话，抡斧接战，一连酣战四五十合，不见高低。腾蛟见樊超不漏半点破绽，心生一计，架开双挝，倒拖大斧回马就走。樊超在后笑道：“果然一个筛糠，看你走到哪里去？”拨马赶上，腾蛟见樊超来赶，放放马力，听得銮铃声响料想将及。握紧斧把儿，嗖得一斧，往后横劈过去，这一式唤作“回风扫叶”。正往樊超顶门劈来，，樊超见了，忙带住缰绳，这一斧隔面门数寸之间，正是堪堪躲过。腾蛟往日若遇强敌，皆用此招，不想今日落空，心内大惊。转过马，抡起大斧，使起一式力劈华山，望樊超直劈过来。只是前番大斧落空，仓皇间这一斧，气力远不如前。却被樊超左挝枭开斧，右挝望腾蛟头顶打来。腾蛟大惊，急把头往下低，一挝打过，正把腾蛟头盔打得粉碎。腾蛟见此哪还敢战，急急拨马望本阵而走。
　　腾蛟拨马逃回，樊超哪里肯舍，官军阵中陶震霆望见了。急取过那杆镏金火枪，装了火药、铅子，钩动火机，扑通一枪望樊超打来。樊超闻得火枪声响，大叫不好，慌把缰绳拽起，座下战马前蹄腾空。这一枪正穿了马脖子，擦过樊超肩头，那马登时倒地，把樊超掀下马来。陶震霆弃了火枪，使开两柄卧瓜锤，打马来杀樊超。不料，迎面一颗流星飞锤打来，急使锤去拨，就落到一旁。趁这个空档，樊超已起身逃回。陶震霆大怒，拨马急赶，对阵却冲出一将，手提九股托天叉，打马拦住去路。但见生得面无血色，瘦骨嶙峋，活似无常恶鬼。正是那冷面鬼陈索，方才那颗流星锤，亦是他放出的。大骂陶震霆道：“狗官！暗箭伤人算甚本事？不要走，吃老爷一叉！”陶震霆也不答话，两柄锤如风赶上，两个战不上二十余合，陈索抵敌不住，回马便走。陶震霆急急赶上，对阵中司马戬见了，急绰三尖刀上前敌住，两个又斗五十余合，不见高低。司马戬暗道：“这厮锤沉力猛，硬拼无用。就架住陶震霆双锤道：“将军且慢，待我回阵换件兵器，再来厮杀。”陶震霆闻言就收了双锤，笑道：“就饶你回去何妨，快快换来厮杀。”司马戬拨马回阵，对左右道：“速取我画戟过来！”左右闻令，递过一杆画杆青龙戟，却是司马戬自请人打造的，戟长七尺，青缨缠绕，上挂单钩。司马戬换过画戟，转马又来战陶震霆，二人又战做一团。此番换了画戟，司马戬精神倍涨，一杆青龙戟，上下翻飞，忽左忽右，门户转变无常，把那三十六路画龙戟法施展开来，劈挂横拦带啄刺，浑如青龙伸探爪。又战五十余合，杀得陶震霆双锤散乱，满身汗如雨下。心中暗叫不好道：“不想这厮却是用戟的行家，换了兵器竟敌他不住。”又战十余合，司马戬一戟照陶震霆左颊刺来，陶震霆急急闪过，却被司马戬把画戟翻个面，戟上单钩贴陶震霆左臂，破衣透甲划个正着。痛得陶震霆大吼一声，心中已知不敌，收开锤负痛逃回本阵。
　　官军阵里张仲熊见了大怒，使起薄刃雁翎刀，催动战马又来战司马戬。两下接着大战，斗不过二十余合，这边邓宗弼、张应雷、辛从忠三将惶恐有失，各举起霜刃雌雄剑、偃月铜刘、丈八蛇矛三般兵器一起上前助战。对阵樊超这边已换了匹战马，见三将杀来，不敢怠慢，引陈索、吴莒二将上前迎战。樊超手握双挝，上前敌住邓宗弼，陈索舞动钢叉，上前助战，敌住辛从忠，吴莒挥动干戚一对，上前敌住张应雷。但见八将你来我往，风卷云激，一场狠杀。时袁炘在官军阵里看到好处，不觉叹道：“我本道菅承不过凶顽草寇，不想手下倒有真好汉。这司马戬一杆画龙戟，使得如风画影一般，实实世间少有，只是失身于贼，不能为国所用，不亦悲乎。王进在旁闻言道：“小将军此言差矣，似这等空生了一双眼目，甘为草寇的贼子，正该吃千刀万剐。纵有通天本事，又何足道哉？”袁炘闻言暗道：“久闻这王进为人刻薄，口里刁毒，平生看人计较出身。当年冲关骂林冲，竟把个豹子头骂得一病不起，嘴上功夫可见了得。”只是心里虽这般想，却不好发作，揖手道：“将军教训的是，小将受教了。”二人正说间，对面征尘阵里，已有一将落马。原来陈索敌不得辛从忠勇猛，正斗间，被辛从忠一蛇矛正中咽喉，戳下马来。樊超见了，撇了邓宗弼便要来救，却被辛从忠转马敌住。司马戬见樊超身死，只气得三尸暴跳，抬手一戟正中张仲熊肩窝。张仲熊当即落马，幸被邓宗弼回马救起。吴莒当时舍了张应雷，先抢了陈索尸首，转回城去了。司马戬、樊超二人亦无心恋战，与辛从忠、张应雷厮杀一阵，转马回城。聂山见二人回阵，边叫擂鼓，众将驱兵掩杀过来。城上萧禹早早望见，先接应了二人回城，见官军杀来，城上强弩硬弓、灰瓶炮石一齐发射，雨点也似得往下打。官军抢攻上来，却被城上一阵弓弩射杀无数，如此一连打了七八日，宿州城坚池固急切难下，只得暂将城池围住。
　　聂山连日攻打不克，反折损千余兵卒，聚众将道：“不想贼人守御得法，数日攻打不见成效，众将军有何良策？”王进道：“我闻贼寇临城元知府坚守御敌时，亦是久攻不下，却被贼军以箭车射破城池。我这里亦有能工巧匠，就仿贼人造起箭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文昭靖闻言道：“不可！那箭车里俱用元戎神弩钉死，弩箭劲力之强，非人力可制。居高临下，乱箭射下，城中百姓亦不免遭殃。我等引兵到此，本就为剿寇安民，岂可本末倒置？”聂山道：“明通言之有理，若依你之意，当用何计破城？”昭靖道：“贼虽善守，然我大军数倍于贼。今不必蛮攻，且把四门围住，我三军按天、地、人三才之法结成阵势。四门无需齐攻，分东、南、西、北次序，轮番出阵，无分昼夜。如此往复循环待贼势疲，我乘势一鼓而下，城池可复。”众人闻言称善，正说间，人报游骑将军康捷到了，聂山教请进帐来。康捷进帐来报道：“末将到了凭江寨，原来贼人深恨袁巡检，虽闻侍郎攻打宿州，仍不愿引军回救。凭江寨险要，贼人虽攻打甚猛，急切也难下。后贼人故技重施，又造起飞楼箭车，幸袁三小姐事先防备，施展计策贼人飞楼箭车俱毁。如此几番攻防，凭江寨此时仍是无事，袁公子恐侍郎挂心，故教末将先来报信。”聂山闻言道：“听闻那飞楼箭车，居高临下，火箭乱发十分厉害。不知袁小姐何计破之？”康捷道：“贼人未至时，小姐便已吩咐寨内妇女搓麻抽丝，编罗成网。各家自量了房屋大小，罗网编成，以四根青竹竿缠定，罩住屋顶。那罗网编织前，俱用盐卤浸透，贼人火箭落下时皆不能着。贼人射了一日，城内无恙，罗网上反落了无数羽箭，尽被我军得之，还射于贼。贼人心尚不死，又以箭车连攻五日，皆无功而回。第五日夜，小姐遣大公子袁让，引精兵一千，从水寨而出，趁夜奔袭贼营。贼人未得提防，却被水军一阵火烧斧劈，将飞楼尽行拆毁，那箭车悬于半空，飞楼毁去箭车亦跌得粉碎。”聂山闻言大笑道：“真个是谁言女子不如男，这三小姐不愧叫做女张衡，若论精妙处，当不输女诸葛云夫人。”就教康捷仍回凭江寨去探看，若有消息，再行报来。袁炘听得凭江寨无事，一颗心也就放下。当夜散罢，就各自引兵准备器械，以昭靖所言布成三才阵势。
　　次日，聂侍郎教邓宗弼、辛从忠引兵一万往攻东门，王进、杨腾蛟引兵一万往攻南门，张应雷、陶震霆引兵一万往攻西门，程子明、袁炘、引兵一万往攻北门。文昭靖于中央立起一面红旗，传教四门闻鼓进兵，于是四门受命，以三才阵法，轮番攻城。一门攻时，三门俱歇，如此不分昼夜，连攻七日。那宿州城里贼军毕竟人少，一门受攻，其余往救，菅承那里又不肯回兵，如此连战不免疲惫。时宿州北门为李澄与吴莒守住，李澄此时支持不住，料想官军迟早破城。自己家小已搬进城来，倘若官军破城，不免一门连累，想到此时竟变了心肠，趁吴莒不备，一枪刺死。就打开了北门，迎官军进城，程子明与袁炘见城门大开，也不问原由引大军直杀进来。
　　时萧禹守在东门，闻报李澄倒戈，官军已杀将进来。直惊得魂不附体，心知此城已不可保，已无守城之心。便撤了东门引部下，去寻司马戬、樊超二人，不多时司马戬引部下来到。见了萧禹道：“不知官军几时打破北门，却引兵从背后来抢我南门，两下夹击南门已是失了。”萧禹未及答话，樊超亦引部下来到，见了二人道：“方才我正在西门抵御，不防背后一小将手提金枪，引官军赶到。我这里抵挡不住，西门已是失了。”萧禹道：“二位贤弟，李澄那贼已是变了心肠，献了北门。如今外城尽失，内城亦不可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位贤弟快随我走。”言罢，教二人各抓了把黄土，就挽着二人手，使个土遁术，直遁出宿州二十里外。
　　待出了城去，萧禹对二人道：“如今宿州已失，菅承哥哥纵攻下凭江寨亦是徒劳，二位贤弟速去报信。教哥哥尽早回师山寨，恐官军攻了宿州趁机图谋山寨。”司马戬闻言道：“我二人前往报信，军师哥哥却往何处去？”萧禹苦笑一声道：“攻打宿州做基，本我谋划，如今城池已失，攻取徐扬已成画饼。我有何面目再见众兄弟？”司马戬道：“此乃李澄那贼变心，军师有何罪也？岂可因一时胜败，而自堕心志。”不想萧禹去意已定，二人苦留不住，只得眼望萧禹飘然远去。
　　二人合计先到凭江寨报信，不想行不数里，云头降下一个人来，正是力飞廉章沨。见了二人道：“二位哥哥不在宿州守城，却要往哪里去？”二人把前事叙述，章沨大惊道：“菅承哥哥在凭江寨久攻不下，恐怕宿州有失，已整顿军马回援宿州。遣我先来报信，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如今宿州已是去不得了，二位哥哥可先回山寨，教文公子用心把守。恐怕官军劫我去路，我这里先去报知菅承哥哥。”言罢，又做起神行法，踏起两个风火轮返转去了。二人自回凭江寨不提。
　　章沨回转旧路，见了菅承禀说了前事，菅承先惊后怒扬剑大怒道：“是我对萧贤弟不住，只可恨李澄这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待日后若拿了此贼，必千刀万剐祭我兄弟。”楼斐道：“哥哥暂息雷霆之怒，宿州已失，官军若从宿州拦我去路，或设伏道中，不可不防。今不若兵分两路，我与哥哥引军从水路乘船，绕汴河之北回山寨。杨中书与公孙先生引军轻装而行沿汴河直下，过阴陵山直回山寨。”菅承称善，就分做两路，各引头领分布而行。只听后面有人叫道：“哥哥慢走，等小弟一等。”菅承闻声看去，只见背后一骑到来，待看清那人容貌，菅承大喜。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捉的孟遂，便道：“愚兄惭愧，几番攻城不下，不得已弃贤弟而走。本待日后整兵再来，不知贤弟怎生逃出生天？”孟遂笑道：“哥哥哪里话，若不是哥哥攻城甚急，小弟也不能逃出。”原来孟遂自被囚于牢中，日久腿伤已是痊愈。那几日贼军攻城甚急，牢内看管不严，被他钻了空子，偷出牢去。就易成斥候模样，竟不为人所知，待菅承退军，袁谦着斥候出城探看，孟遂正趁此机会出得城来。菅承听了来去，亦不多问，携了孟遂一同回蟠龙山去了。
　　再说官军破了四门，众贼兵见主将已走，也不抵抗，俱弃械而降。聂山与众将整兵入城，安民已毕，程子明与袁炘引李澄上堂，说了详细。李澄跪在堂下口称死罪道：“罪将昔日因家小之故，投身贼寇，抗拒天兵，万死难辞其咎。今幡然悔悟，不敢讨赦，只是家小无辜望大人怜悯，大恩大德，来世变犬做马亦不敢忘。”聂山见说得诚恳，又得献城有功，故要赦死罪。文昭靖在旁止道：“我闻此人原系宿州统制，奉命讨贼却为贼人所败，传言贼人以家小相胁，此人转而投贼。后贼人兵寇宿州，此人当头一阵射死本州都监赵彦，今势危献城，可见非出本心，当是不忠不义，反复无常的小人。此等不忠不义的之人，留之无用，不若杀之以正军法。”张仲熊闻言道：“自古杀降不祥，况破城此人当居首功，若就此杀之，只恐降者人人自危。”那邓、辛、张、陶四将闻言俱来附和，聂山本是仁义之人，经劝一阵，就赦了李澄死罪。当日将大军休整了一日，预备次日分兵讨贼，却又见康捷飞来，进堂报道：“贼人在凭江寨屡攻不下，已撤去兵马，回蟠龙山去了。”聂山闻言道：“如今亦不用分兵夹击，我自引大军直捣贼穴。”就对张仲熊道：“定国公前日临阵负伤，今不若屯兵一万留守城中，待天子派任太守来此，再与本官合兵讨贼如何？”张仲熊本不愿留守，但经不住众人相劝，就答允了。
　　菅承与杨子昂分兵回寨，过汴水一路无事，直回了蟠龙山。杨子昂与公孙朗仍过阴陵山，一路也是无事，过了无雀谷。公孙朗回望此山地势，忽笑道：“妙呵，此山真乃绝佳好地，杨中书可率队先行回寨，贫道稍后便到。官军若敢从此地追来，贫道便送他一份大礼。”杨子昂不明其意，又知他从不妄言，便道：“先生保重，望速速赶来。”就引军直回蟠龙山了。公孙朗见众军走了，咬破中指，滴成桃花之状。又祭出掌中清微法剑，滴血在上，那剑忽地飞上青天，悬而不下。公孙朗就盘地而坐，捏诀念咒足有六个时辰，至入夜时分，一阵阴风吹过，抬头望当空月亮有些血色，大笑道：“大事成也！”就收了法剑，回蟠龙山去了。
　　再说聂侍郎在宿州休整一日，引一干将佐，点起大军六万，浩浩荡荡直往蟠龙山杀来。待过了汴水，到了阴陵山，过了无雀谷。但见前方桃林一片，落英缤纷，众人奇怪。聂山教大军直往前行，行不数百步，又见一个村庄，屋舍齐整，良田美池，竹桑遍布。村中鸡犬相闻，老幼其乐融融，往来种作，一片祥和景象。聂山见了道：“此处并非武陵，竟有桃源？”文昭靖在旁道：“待小将上前问个分明。”昭靖就下了马，见前方有一老叟信步而行，上前问道：“老丈请了，敢问此地何名？”不想那老叟好似看不见一般，依旧前行，昭靖心内奇怪，又恭敬一番，赶上相问。只是那老叟依旧不理，昭靖心急，上前抓了那老叟一把，却抓了空。那老叟不像肉身一般，却是个虚化的。昭靖大惊，一连又问了几人，都不搭理，亦都不是肉身。急急赶回来报聂山，聂山道：“此地好生诡异，不可久留。”就教大军急行，不想一连赶了五六十里，竟又转回这个村庄来。聂山无奈，就教大军暂歇此地，埋锅造饭。
　　在这个村里一连歇了三日，那村中百姓，每日种作歇息依旧，只是对这六万大军视若无睹。到了第四日晚，入夜时分，村子忽而不见。霎时灯火明亮，恍若白昼一般，耳旁舞乐声起，鼓乐悠扬，却是到了东京金銮殿上。又见另一番景象，徽宗天子金殿高坐，堂下站着那讨灭梁山的雷霆上将三十九员。时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王进、杨腾蛟、康捷等将望见，忆起当日金殿受封，竟一时目瞪口呆，不能言语。却听徽宗天子道：“此番出征诸臣，皆系雷部神将，上帝敕令降生，辅佐朝廷，珍灭妖氛。今日果然群凶扫灭，四海升平，朕欲图画三十六臣入徽猷阁，以张叔夜为领袖。”那堂下众将俱都谢恩，天子御天章阁赐筵，又召翰林，歌咏诗章，赞群臣之功。忽地景象又变，现出昔日天子宠信六贼之时，花石纲兴，江南百姓不堪其苦，方腊率众起义。高俅掌兵，林冲误入白虎堂，仗刑刺颊，发配沧州。高俅仍不放过，陆谦四人火烧草料场，林冲怒杀四贼，终逼上梁山。梁山头关之战，王进出阵斥骂林冲，林冲无言辩驳，回阵病亡。众军兵看到此时，皆有不忿之意，不禁把眼张望王进。
　　如此大军于此地又困了两日，到了第七日，依旧寻不到出路，众军此时已有恐慌之状。待入夜时分，月色昏暗，现出丝丝血色，一阵阴风劲吹过来，竟杀出无数阴兵灵将，一个个阴气渗人，披甲持矛，皆是秦末军兵装束。官军见此慌不择路，哪敢交战，正慌乱间却飞来一个道人。身披水合道服，手持松纹古铜剑，飞入中央，诵经念咒。但见金光一闪，现出无数神兵神将身披金甲，手执戈矛，与阴兵战至一处。不多时，阴兵尽退，那道人见了，就收了神兵神将。从腰间解下一个赤色葫芦，拧了盖子，念念有词喝声：“收”顿时阴霾之气，尽皆散去，再看周围景象一切如初，原来已过了阴陵山。聂山吃了一惊道：“真个如梦似幻一般。”见那道人收了葫芦，转身要走，叫住道：“道长留步，未知道长尊姓法名，救我全军姓名，且容本官做谢。”那道人闻言，回头言道：“实不相瞒，我乃通州白云山东方横，道号玉衡，昔日梁山入云龙公孙胜，正是我的同道师弟兄。”又冷了王进等人一眼，道：“念及前情，本不该相救尔等，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不忍六万生灵葬于此处，故伸援手相救。”众将闻言赞其高节，俱来纳拜道谢，聂山又问道：“此是何阵法，如此奇怪，尽显往日之象？”东方横道：“此阵为千灵幻华阵，阵中所见，乃人之所想，尽是虚妄，故而是不伤人的。只是这布阵之人存心不良，滴血做祭，引得阴兵作乱。昔日楚汉争锋时，霸王与高祖以鸿沟为界，以东属楚，其西属汉，后霸王引军南返。不料高祖背约，以韩信为帅引军追击，先战于固陵，霸王大败大将灵常投汉，钟离昧败走。霸王引军败走陈下，汉军四出围攻，霸王再败，粮草几为彭越尽夺。待到垓下，兵疲力尽，楚军怨气已深，败死兵卒怨气凝于此阴陵山中。可巧昨日又是阴日，阴气聚结，你等误入此阵不得出，方惹得此祸。今日正是第七日，若到了第八日依旧走不出，便是神仙亦难救了。”众人此时恍然大悟，不料此时，聂山只觉腹内一股胀气，呕吐不止。众将大惊，忙求救东方横，东方横见了道：“只因久在阵中吃了惊恐，今日又被阴气侵袭，受了些寒。并不碍事，将腹内之物尽吐，你等送他回城好生调养数日便无事。”众人闻言，要取金银来谢东方横，东方横拂了谢礼，长笑一声，飞身而走。
　　众军困了数日，聂山又抱恙在身，再无心讨贼。文昭靖与众将，架住聂山，收了兵马，只得转回旧路回宿州。待出了阴陵山，迎头一队兵马来到，当头三员大将，跟着一个女子。袁炘当时见了大喜道：“诸位兄长怎抽身到此了？”却原来是袁谦，与一门兄妹领军到此，袁谦见了袁炘亦是大喜，忙与众将见礼道：“小将闻贼人已退，聂侍郎引军讨贼，就着徐左二将军守寨，我兄妹引三千兵马来此助阵。”时聂侍郎已是吐得七荤八素，不能言语，袁谦忙问其故，袁炘尽述前事。袁谦嗟叹一回，便合兵一处，先回宿州去了。有分教：除恶务尽真英雄，踏破贼巢显威名。”正是：逞凶斗狠各一时，结得冤仇似海深。”不知聂侍郎能否整兵再战，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