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城古道

　　帝国历4988年五月十九日，北荒人民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记住这个日子。
　　只因名动北荒的南宫城城主在自家府邸遭遇暗杀，而杀手竟是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南宫义的死讯在北荒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各方势力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北荒各个宗门更是刻意的回避着什么，甚至不让宗门弟子外出游历。
　　帝国终于要对北荒动手了吗？南宫义的死仅仅是帝国清扫北荒的开始？这是他们最担心的情况。一旦帝国打算重新建立起对北荒的统治，那对他们这些人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南宫义的死令北荒的各个势力都变得紧张起来。
　　一时间北荒地区皆是人心惶惶，底下暗流涌动......
　　孟家镇一家简朴的客栈里，赵弘历和一名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子前喝茶。他们像是在讨论着什么，年轻男子时不时露出讥笑的表情，时不时冷哼一声。
　　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场景却引来众人的围观。
　　他们关注的并不是赵弘历和那名年轻人，而是现在正值六月，天气异常炎热，他们却穿着厚厚的长服，实在耐人寻味。
　　“喂，你看那两个人，他们不热吗？穿这么厚？”
　　“谁知道呢？北荒隶属帝国管辖，帝国的规矩就是穿的越多越厚重表明身份越高，没准是两个大人物呢？”
　　“穿的越厚越多身份就越高？还有这么古怪的规矩吗？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众人议论纷纷，轻声交谈着。尽管这一切都逃不过那名年轻男子的耳朵，不过他也没有任何举动。
　　“土著就是土著，一点礼仪之道就大惊小怪。”
　　年轻男子冷哼道，眼里充满了不屑。
　　正如他所讲，衣束装扮乃是帝国的礼仪之道，但凡贵族都要穿长服，这是规矩。根据身份的不同，衣服上的纹饰也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六十岁的老者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客栈里，正是殷正。
　　望着殷正的身影突然出现，赵弘历惊喜道：“老师，你终于来了。”他此刻也终于知道老师所说的“讨债”是什么意思。随着南宫义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北荒，他知道那肯定是老师所为。
　　年轻男子望着突然出现的殷正，瞳孔微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并非是殷正令他如此惊讶，而是他的身形突然凭空出现在客栈，而自己竟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到！
　　赵弘历对此毫不在意那是因为他无知！他身为帝国最年轻的七大王将之一，其实力不说已达登峰造极，那也是数一数二，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对着眼前的老者，他亦感到一丝敬畏。
　　这个老头，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想不到帝都凶名赫赫的千城古道，竟也会追求‘境界’这种有限的事物嘛？”
　　殷正对着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温声道：
　　“其实不论境界，你也能做到。”
　　殷正话音刚落，千城古道的心里泛起惊天骇浪。他竟能看穿我心底所想？这是什么手段？未等千城古道震惊之际，殷正的话音再次传来。
　　“走吧，你们在此等我，说明你们已经有了那个孩子的下落吧。”
　　“喂，老头，那个小鬼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本大将亲自出马？你说清楚，我就去，否则我还是在这里喝茶等你们吧。”
　　千城古道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泡起茶来。
　　殷正见他这个样子，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望向远方的天空，思绪像是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你们知道‘东谕’的传说吧？”
　　当听到“东谕”的时候，千城古道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脸上浮现一抹震惊之色。而一旁的赵弘历更是猛的站起身，惊呼起来。
　　“什么？他的身份竟和‘东谕’有关系吗？”
　　“不是和‘东谕’有关系，而是我怀疑......”
　　殷正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说错了什么。随后他眼眸里的光芒逐渐变得深沉，转过头，看着他们二人，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我确信他是被‘东谕’所引导的人......”
　　杜阳平此刻早已焦头烂额，望着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杜小玉。
　　杜阳平也听闻了南宫义的死讯，但是杜家作为北荒一个小家族，根本无力接触到北荒局势的核心，他尽是稍作感叹便再无后续。
　　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杜小玉的事情，他打算联合天岐山地域三大家族的势力合力进入禁山，这样存活的几率将会大很多。
　　只是魏家和尹家真的会帮助杜家跟他一同进入天岐禁山吗？他的心里亦是打了一个大大问号。
　　“小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救你的。”杜阳平带着深情的目光，抚摸着杜小玉的额头。
　　“家主，有三个外地人来到杜家，说要见你。”
　　一个女佣人进到了房间，对杜阳平禀告道。
　　“三个外地人？他们是谁？”
　　“奴婢也不清楚，从他们服饰来看，似乎并非是北荒的人。而且明明大热天，他们还穿着厚厚的长服，让人感觉挺奇怪的。”
　　“长服？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杜阳平眉头微皱，沉思了一会回应道。
　　北荒也有穿长服的，不过都是一些身份地位极高的人。像他们这样的小家族都是穿着简单的服饰，更别说大热天还穿着长服了。
　　穿长服是帝国的衣着传统，莫非，他们是来自帝国的人？带着这样的疑惑，杜阳平打算去会一会这三人。
　　“你是新来到杜家的吧？”
　　杜阳平转头看向那个女佣人，突然问道。
　　“是的，家主，你怎么知道？”
　　女佣人显得十分不解，惊奇的回答道。
　　“我们杜家的人从来不喊我家主，只叫我大人，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就好了。”杜阳平亲切着说道，“还有，以后也不要称自己奴婢，把杜家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说完，杜阳平走了出去。
　　只剩女佣人站在原地细细打量着杜阳平的背影，她只感觉眼前这位大人跟其它家族的家主似乎有些不一样......
　　此刻，杜家议事堂之内，高堂两侧正做着三个穿着华贵长服的男子。三个人年龄层各不一样，一老一少加上一个中年男子，瞧着他们的穿着如此华贵，即使是杜家的佣人也明白这三人的身份地位必定极高。
　　当佣人们得知他们是来找杜阳平，以为是杜大人的至交好友，因此不敢怠慢，便将他们请到议事堂，端上茶水，果盆，好生招待着。
　　这三人正是殷正，赵弘历和千城古道。
　　杜阳平走进了偌大的议事堂，当他第一眼看到三人的时候，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冷淡，但心中却掀起万丈波涛。这三人的服饰确实是帝国的装束，这已经证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但真正令杜阳平感到震惊的是这三人的眼神，三人眼神里透露出的是一种久居高位的尊贵。杜阳平很擅长察言观色，他感到这三人必定是帝国内拥有极高的身份地位。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坐到了代表主人的高位上，望着三人，微笑示意。
　　“敢问三位大人怎么称呼？来到寒舍找在下有什么事嘛？”
　　杜阳平显得十分拘谨，语气中处处透露着尊敬。面对三人的气势，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杜先生不必拘谨。我是东华帝国外务大臣，他叫千城古道，帝国七大王将之一，而这位则是我们的老师，殷正。”
　　赵弘历望着杜阳平拘谨的样子微微一笑。
　　帝国内务大臣？帝国七大王将？杜阳平此刻脑中像是塞满了震惊之意，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
　　这都是些帝国大人物啊！这种大人物来北荒这种穷乡毗邻竟是为了找自己？杜阳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只是他看向三人的目光明显震惊起来。
　　这三人的实力深浅他完全看不出来，不论是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还是那个看起来显得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他都看不透。
　　尤其那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给他的感觉更是像被笼罩了一层迷雾，完全看不出深浅。
　　“你们来此所谓何事？”
　　杜阳平收起心神，问道。
　　“请问杜先生是否在前些天收留了一名六岁的男童？可否让他出来相见？”
　　赵弘历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
　　男童？莫非他指得是東月风？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吗？杜阳平脸色狐疑的望着赵弘历。
　　看着他满脸迟疑，赵弘历再次说道：“杜大人放心，我们对孩子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杜阳平闻声低头沉思。既然他说没有恶意那应该就不会对他们不利了吧，毕竟如他们这等实力，翻手间便能让杜家消失。若他们真有什么坏心思，那自己也没有一丁点抵抗的余力。
　　想到这里杜阳平松了一口气，随即对身旁的仆人说道：
　　“去把東月风叫过来吧。”
　　“是。”仆人应声而去。
　　当听到“東月风”三个字的时候，殷正深邃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他自言自语喃喃道：“那个孩子终是继承了他自己的姓氏了吗？”
　　随后怔怔的望向门外的天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月风？月黑风高？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吗？或许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不一会儿，仆人走了进来，在杜阳平耳边轻声低语着。
　　“什么！東月风和杜香香进到禁山里去了？！怎么没人拦住他！”
　　杜阳平忽然惊呼大喊起来，语气中竟夹杂着一丝怒意。
　　“禁山？”
　　赵弘历听闻后带着不解的神情望着杜阳平。
　　“三位大人，那孩子进到禁山采药去了。那里凶险异常，我必须现在进山把他们带回来，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杜阳平对着三人抱拳示意，他此刻心急如焚。
　　就在他准备离开杜家去解救東月风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的身形又推了回来。就在他感到无比震惊之际，他看到殷正的目光正凝聚在自己身上，那如同深渊的瞳孔仿佛要看透一切。
　　“你不能上去，天岐山上妖兽的数量何止万千，你上去也只能成为它们的口粮。”
　　殷正淡淡的说道。
　　“可是，我不去，那東月风一定必死无疑！我一定得去。”
　　杜阳平坚决道，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形仍然突破不了那堵无形的气墙。
　　“看来，他对你很重要，能让你这么关心他，我替他谢谢你。”殷正看着他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温言道，“千城，你先去天岐山看一看吧，我随后就到。”
　　而千城古道此刻却是发呆的望着地面，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像是在琢磨着什么，思绪完全不在这间屋子里。
　　当他听到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散乱的目光又重新凝聚，他摊摊手，无奈道：
　　“行吧，我先去看看吧，免得这个被東谕引导的绝世天才还没成长起来，就成了妖兽牙缝里的残渣，那样可真成了整个世界的笑话了。”
　　可不是吗？全世界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東谕。而现在这个被東谕所引导的人就要变成天岐山某一只妖兽的口粮了，这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吗？
　　这样想着，千城古道不禁讪笑起来，还顺手在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啃咬起来。
　　杜阳平见状停下了身形，微微一愣，看着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来自帝国，他也不喜欢以貌取人，不过看到他这么年轻，杜阳平猜想其修行时间必定不过十年。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决定进入危险的禁山，杜阳平不禁皱起了眉头，为眼前的年轻人担忧起来。
　　千城古道再次对着苹果咬下一口，然后眼神落在殷正身上，诡异一笑。
　　“老头儿，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千城古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苹果抛向空中。苹果在他的手中腾跃而起，到半空中又直直垂落，眼看就要砸到他的脑袋。赵弘历和杜阳平都是不解的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而就在苹果即将落到头顶的刹那间，千城古道的身影忽然变得虚幻，旋即如鬼魅一般在这间屋子里彻底消失，只剩下地上被砸的粉碎的苹果碎块。
　　杜阳平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是杜阳平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不信竟然有人能够凭空消失。就算是极为高明的身法，也必会留下痕迹！但是他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此刻，看到千城古道如此高明的手段，杜阳平再也没有为他感到丝毫的担心，甚至，他竟怜悯起天岐山上的妖兽。
　　“切，我还以为他要耍什么把戏，原来就是卖弄自己的身法。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虚荣的很。”
　　赵弘历撇过头去，一脸不屑。
　　这么快就领悟到了嘛？确实不愧为百年难遇的天才，殷正望着他消失的身影，眼眸里充满出赞赏的目光。
　　“他这么年轻就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杜阳平感叹着说道，随后又补充道，“敢问两位大人，你们是東月风的亲人吗？”
　　除了这个原因，杜阳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帝国的人如此关注一个六岁的孩童。
　　“我们并非是他的亲人。不过他是老师寄养在北荒木南村的孤儿，后来村落被妖兽袭击了。我们去到村子的时候听说他被人带走了，便一路找到这里。”
　　“你们既不是他的亲人，又凭什么要将他带走。”杜阳平此刻有些底气不足。
　　“他的情况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失去人性，所以我们有不得不将他带走的理由。”赵弘历淡淡说道。
　　这话说的原本很平淡，但是在杜阳平的心里，这个话更像是发出一种威胁。
　　他此刻面露为难，一方面他实在不想抗拒这两个来自帝国的人，他也没有实力抵抗。另一方面，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保护東月风。
　　他若是被帝国带走，这件事不知是好是坏，毕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没有办法再保护这个孩子了。
　　杜阳平心里纠结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殷正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说道：
　　“我们不会强迫他，一切由他自己决定。”
　　杜阳平听闻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让東月风自己决定去留是最好的情况。
　　从第一眼看到東月风起，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念头，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不可限量。若是能前往帝国对他而言将是一场造化，毕竟在孟家镇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埋没。
　　对此他深有感触，因为他就是如此被埋没，他实在不愿看到東月风跟他落个同样的下场。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人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殷正突然说道，实际上他在来到杜家的时候已经感应到这里所有人的状况。
　　“是的，她是我小妹，也是她将東月风带回来。她现在中了冰寒之毒，需要阴灵草作为药材才可以祛毒。”
　　杜阳平面色沉重，随后又惊讶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東月风上山是为了给她采摘阴灵草吧。”
　　殷正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
　　“是的，我原以为東月风这个孩子心性冷淡，不近人情，没有感情。但是没想到他竟会为了救小妹而进入到危险的禁山之中。”
　　杜阳平感叹道。当听到仆人说道他和杜香香一同进入禁山是为了采摘阴灵草的时候，对此还吓了一跳。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她在東月风危在旦夕之际救下了他，所以東月风也会为了她而义无反顾，这一切都是定数。”
　　殷正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令杜阳平深深陷入沉思。
　　“走吧，我们去看看病人吧。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与你们有因果之缘，我便帮你医好她吧。”
　　说完，在杜阳平激动万分的神情中，殷正向西厢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