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当日傍晚,因窝棚内气味实在难闻,几人便将窝棚门口简单清扫了一下,拖着毡布坐在门口。那妇人领完粥后,端着碗过来要分给众人。众人见那粥宛如一碗浑水,搅动一下才浮起几粒发黄的粮食,仅仅也只能保证一人不被饿死。便是这样的粥,每人一天也只能领一碗,若是有人吃完再去排队冒领,不说施粥的大户人家的家丁打手,就是周边流民也能将他活活打死。毕竟这些流民说起来并非宋国百姓,徐州官府是不管的,只靠着说是发慈悲善心也好,贪图一个乐善好施、良善之家名声也罢的城中大户们凑的那些粮食开设的粥厂,对流民来说也是僧多粥少,因而各个粥厂之间便相互约定,定下了每人一日仅一碗的规矩,流民们也心照不宣的大多遵守。许家众人怎么说都是世家子弟,虽是躲藏在此处,却如何也没有脸去那粥厂排队蹭粥。众人不去,滕虎便也不去,还好当时让许柏和许寿买的干粮有多,便找了一处水边,打来些清水让众人就着干粮,糊弄一天过去。
众人皆对那妇人盛情摆手推辞并致谢。那妇人也不矫情,唤过小名叫石头的儿子,将碗递过去,再从怀中的白面烙饼上掰下一块,避着旁人的视线悄悄塞进儿子口中,就这样笑眯眯的塞了四五块,看着儿子将粥喝了大半。等儿子说再也吃不下,才接过碗来,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滕虎诧异,示意妇人怀中的烙饼道:“大嫂,你怎么不吃,如果吃完了,我们这里还有的。”
那妇人笑笑:“这可是白面烙饼哎,就是往年收成好的时候,也是要留到过年才能吃的好东西,石头正在长个子,给他多吃点,我食量小,这半碗粥也够了。”
滕虎闻言,将手上的烙饼掰了小半递过去:“正好,大嫂,我食量也不大,这些吃不完,也不好浪费,还请大嫂帮个忙。”
妇人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捧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啃着,眼圈有些微红。
滕虎又道:“大嫂和石头怎么不找个好些的地方。”说着抬头看看四周,“这里靠近化人场,死人都往这边送,夜晚实在有些瘆人。”
许柳接过话茬:“是啊,闻着这个味道我都要吐了。”
妇人咽下口中的烙饼,笑了笑:“我听人说,我们这些人叫流民,这流民也分好几等,第一等的,有钱,给城门口一些钱,就能进城去了,城门那是只认钱不认人。第二等的,没钱,进不了城,但是来得早些,粥厂搭起来后就围着粥厂住了,也有一些身体壮实的,将这些人打跑了,自己住在那粥厂边上,有时给粥厂帮帮忙运个粮食什么的,还能额外多得个馒头。最后就是我们这些,来的迟的,有个地方能落脚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就是我那个帐篷,也是在门口坐了一夜,等里面那个死了,把她拖出来,我跟小石头才住进去的。”
滕虎道:“那你们怎么不进城去?银子不够吗?”
妇人笑道:“那银子是以后要给石头娶媳妇的,可不能乱花了。再说进城去,咱也不认识人,还不是要到处乞讨受人欺负,说不定还没有城外这边好。等那边打完了,我和石头再回去,时候要是能赶得上,还能种上一茬庄稼,这日子啊,就还能过的下去。”
许家众人皆沉默,纸上得来终觉浅,从前只在书上见过,这次南行,才真真正正的见识到什么是山匪,什么是流民,以前在新阳城每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即使是跟着许朔到了滕家村隐居,也是衣食无忧,谁知仅仅是往日最最看不上眼的白面烙饼,在普通人眼里,也是仅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美食了。
天色暗下来,妇人便带着小莲和石头回到自己的帐篷。
众人分两边躺在窝棚内,因昨日一夜未睡,心大的如许榭便早早打起了呼噜。许寿劳苦惯了,感触不深,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许松虽然也累了,伴着许榭的呼噜,眼睛直闭,只是窝棚内气味实在难闻且身下的树枝硌得难受,便翻来覆去。另一个窝棚里的许柏瞪着大眼看着窝棚顶,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化人场夜间也不停歇,徭役推着板车吱吱呀呀的从窝棚这边经过,许柳听着帐篷外板车声以及刮过的风声如鬼啸一般,吓得全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许柏不经意间挪动身子,碰到许柳,许柳如触电一般全身绷紧,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叫出声来。而滕虎不管那两人的动静,默背着师父以前教授得兵书典籍,渐渐睡去。
第二日一早,滕虎起来,与许寿一同去水边打完清水回来后便叫众人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后,滕虎远眺徐州城,只见城门打开,一行人骑着快马冲出城门,向这边而来。等人马渐近,滕虎赫然发现那当先一人似乎便是那晚所见,肖状口中称的老五。那肖状在南城门口守了整整一日也未看到滕虎等人的身影,而老三和老五那边也一无所得还闹得南城鸡飞狗跳,到了晚间,肖状回过味来,滕虎只说要在南城鼓楼下交人,可没说要从南门出城。肖状一边骂着阴险小子,一遍安排人手骑快马,待第二日城门一开,便从东西北三面出城去追,老五分得的便是东门,因此一早便带着人马在东门等候,城门一开便带着人马冲出。
滕虎急忙招呼众人进窝棚躲避,自己则在窝棚口悄悄观察。只见鳌鱼帮老五带着人马冲进流民营,正好撞见那妇人。滕虎估摸着那妇人带着石头应是准备去粥厂排队领粥,半途被鳌鱼帮拦下,为首一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问些什么,拿出一张画像在妇人面前展开,那妇人点点头后,回头向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远远一指,老五带着人马向着妇人手指方向呼啸而去,沿途踏翻不知多少窝棚营帐,流民们在后咒骂不已。
那妇人等老五一行人走的不见踪影了,也不去排队领粥了,带着石头便向滕虎这边急急跑过来了,跑到滕虎面前,气喘吁吁的说:“几位恩公,那些人好像是找你们的。”
滕虎点点头:“是我们在城内的仇家追出来了,还得多谢大嫂替我们遮掩。”
妇人道:“你们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子下面,是不是太危险了啊。”
滕虎笑道:“这便是俗称的灯下黑,等他追出去发现没有我们的踪影,以为我们走远了,这时离开方才安全。”
那妇人似懂非懂,见滕虎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提着的一颗心便也放了下来,突然想起还没去粥厂,再不赶紧过去,也不知道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了,便急忙把儿子石头交给滕虎:“麻烦几位恩公帮我照看一下,我很快便回来。”说完便转头向粥厂跑去。
滕虎笑着答应,等那妇人走远,逗着石头道:“小石头,小石头,你大名叫什么。”石头奶声奶气的道:“什么叫大名?娘亲就叫我石头。”
“那你姓什么?”
“阿爹姓聂,可是娘亲不让我姓聂,娘亲说让我跟她姓萧。”
“哦,那你叫萧石头,还真是小石头啊。”
滕虎等人逗着小石头,等到中午,那妇人还没回来,众人都不在意,估计着那妇人去的迟了,也许还在排队,小莲掰了些面饼就着清水喂了石头,吃饱之后便哄着他睡下了。
约莫下午时分,只见早上出城的老五带着那帮人又回来了,似乎少了一两个人,也再没有早上出城时的嚣张气焰。滕虎等人急忙躲藏起来,等着老五他们过去,才慢慢从窝棚中出来。
滕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只见老五他们突然停下,截住一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五挥起马鞭打了下去,正抽在那人脸上,周围的流民突然喧闹起来,老五也不理,自顾自的带人进了城。滕虎心中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将小石头递给许榭抱着,招呼许寿一声,两人便向那处跑去。
跑到近前,其他流民已经渐渐散去,那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还有一两个不死心的还在翻检着什么,滕虎过去将人赶开,将那人翻抱过来,不由得满面骇然,心神俱裂,那人赫然便是小石头的娘亲萧氏。只见她面上一道鞭痕,双眼紧闭,嘴角溢出一缕缕的鲜血,浑身上下无数脚印,双手紧紧蜷在胸前,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滕虎顾不得男女大防,急忙背上萧氏,两人回到妇人的帐篷处。
众人见状大惊,小莲抱着小石头背转身子,不让小石头去看,小石头还奶声奶气的问小莲:“怎么了,姐姐,怎么了,娘亲呢。”滕虎排开众人,许寿小心翼翼背着萧氏进了帐篷,放在地铺上,滕虎小心的捏开萧氏的嘴,灌了一些清水进去,谁知更多的血水随之涌了出来,看来那萧氏受伤过重,已经命不久矣了。
众人都守在萧氏的地铺边,小莲一个没看住,小石头挣扎着从小莲怀里下来,跑到萧氏旁边,用手推推萧氏:“娘亲,娘亲,你怎么睡着了啊。”或许是听见了小石头的呼唤,萧氏缓缓醒了过来,慢慢松开蜷在胸前的双手,众人才发现她一手攥着的是滕虎那日偷偷塞给她的碎银子,另一手紧紧握着一小块烙饼。
萧氏虽然已醒,但是口不能言,微笑着将手中的烙饼和银子递给小石头,又缓缓的抬手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之后求助似的看向滕虎,滕虎点头,蹲下身子抱住小石头,哽咽着对萧氏说:“大嫂放心,石头以后便是我的亲侄子。”小石头懵懂的拿着烙饼和银子,转头看了看滕虎,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滕虎将小石头紧紧搂在怀中,萧氏见状欣慰的咧嘴微笑,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无限留念的再看了一眼小石头,就此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