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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锁窗别录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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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当时正匍匐于地窖隔壁房间的地板上、拿着一根铜管穿过墙角的小洞偷听成德冗长的回忆的罗刹男子疲惫地收起了“听筒”,斩钉截铁地低声道:“四十年!哦不,最多三十九年!什么狗屁问题?”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出言不讳,毕竟人家原本想着能听到什么宫闱秘闻之类的香艳奇谈,没想到听了半天只听了个才子的风流往事,这才懊悔起自己的多此一举,心想着:就不该将这俩路人太当回事。于是,他便抽出铜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叹一口气,眼神迷离地休息了片刻。
  但这微小的动静却被析白察觉到,就在墙上小洞再一次被铜管塞满的时候,析白开始构想起如何引导成德讲完接下来的故事……
  此时,成德正说道:“那次殿试,我最终得到的名次是二甲第七名,没有坐上前三甲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析白摇摇头,道:“不知。”当然,她那时正别有所思,所以走了神。
  成德愤慨地说道:“意味着我不一定能进翰林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这一切就是个阴谋。”看起来一副为析白不懂他的欲望和恐惧而气恼的样子。
  析白附和他道:“你是说当时皇上故意问了个刁钻的问题,就是为了拉低你的名次,以便日后派你去个无法施展抱负的职位?”
  成德义愤填膺地说道:“很多人说这是因为阿玛的功劳太大,所以皇上想要牵制我们家的势力。但我知道,这件事背后没有什么必须如此的原因,一切都是源自皇上他个人的意志。他就是想要我在年轻力盛的时候当个称职的侍卫,仅此而已。”
  析白听后,心想,成德所遭遇的不公平的待遇就跟她的处境一模一样,于是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继续说下去,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来,成德在家赋闲了快一年,才等来三等侍卫的授命。在历经短暂的训练之后,就得到了第一个较为重大的派遣——从京城去往蒙古再至新疆,于诸地考察当地居民的生活状况,预计将历时数月。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恰逢卢颖姮怀胎五个月,以至于,他是怀着多么不舍的心情走上了离家的路。
  兴许是第一次因公出差,和妻子分离之后的成德并没有迅速调整心情,走出阴霾。事实上,他每天像行尸走肉一般陷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即使面对从没见过的壮丽景色,也无法摆脱苦闷的心情。
  白天,一行人刚路过黄沙漫天的阴山山麓。夜晚,在营帐中睡觉的时候,他便梦见了离家前一晚的场景。那天晚上,正好是除夕,卢颖姮头上戴着彩绸制作而成的燕子作为头饰,和成德肩并肩地游走于人头攒动的纳兰府。那时,来自西域的舞娘正跳着妖艳的柘枝舞助兴。当二人间或遇到熟人时,便停下来互相祝酒庆贺,这其中不乏与成德刚结为挚交的顾贞观。梦境之中,二人突然欢快地跑起来,直至跑到明晃晃的大厅,四周摆放着的九枝灯上火苗随着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不住摇晃。当卢颖姮看见大厅中央的铜壶滴漏时,便“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成德连忙问她“怎么了?”她慌张地拉起成德的手,带着他又一次气喘吁吁地跑起来。这次,他们跑到静谧的卧房之中。卢颖姮拿起案上放着的蜡烛以及竹刀,像个科举考试收卷前还没写完答案的考生似地刻起了蜡烛。成德见状,一边握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刻,一边有些埋怨地说道:“你在数着日子等我离开吗?”卢颖姮听后,抖索起身体,像是要挣脱开成德的怀抱似的。
  就在这时,成德从旖旎绚丽的梦境中回到了现实,怅然若失地看着周遭光秃秃的环境。耳边传来同僚的鼾声。药炉中的药香已燃尽。成德想起自己的妻子正怀胎数月,所以梦境之中多少和现实中的除夕分离之夜有出入,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份无与伦比的思乡之情。当思念之情如海浪一般奔涌而出的时候,成德情难自禁地哭了出来。响动声惊扰了刚才在打鼾的同伴,那名同伴恍惚间说了句难以听清的呓语,反过来抑制了成德的泣声。无奈之下,成德只好像个受了委屈又不能发泄出来的小姑娘似地咬着被子哽咽。
  
  当成德好不容易在妻子即将临盆之际赶回家中,等来的确是卢颖姮难产而亡的噩耗。听到消息的一刹那,他连眨眼都不会了。
  成德说到这里,被析白打断道:“我听明白啦,自从你的挚爱离世后,你就方寸大乱,对无常命运的恐惧一点一点吃了你所有的活力,最终导致了那年重阳宫宴上的悲剧,是吧?”她一边说,一边做出“隔墙有耳”的手势,提醒成德注意接下来说的话。在成德眼中,她整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就跟殿试上的康熙皇帝似的。
  成德估量着各种故事可能的发展,心想或许该把这一主动权交给析白,但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逼迫他坦露心迹的机会。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卢颖姮一样发自内心地对他温柔以待呢?
  他顿了一顿,随即说出了一番令自己万分痛苦的话:“那年的重阳节令我一生都没齿难忘。我还记得,那晚皇宫里摆满了各色名贵的菊花。纷繁错杂的歌舞表演结束之后,皇上开始慰问起那些年长的官员。直至问到其中一位,那位鹤发鸡皮的老人诘问皇上,为什么自己穷经皓首、满腹才华,却得不到公正的对待。皇上听了之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发言的机会轮了半圈,自然而然地跳过了我的阿玛和我,因为比我阿玛年长的官员大有人在。就在那时,我像喝醉了一般愤而起身,高声喝骂起皇上……”说到这里,成德再也不能自持,以掩面来隔绝起自己和周遭的一切。
  但析白不允许他在此处停顿,她说道:“对,我们都知道你在那晚骂了皇上。所有人都视这件事为耻,对此谈都不谈。但无论怎样,只有我一人陪你忍受了随之而来的惩罚。难道你不应该向我坦诚,你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成德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说:‘你同过往任何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没有区别。当你在脑海中构建好了一个宏伟的想象后,便开始苦心孤诣地驱使手底下千千万万个人为你赋予的使命赴汤蹈火。但这一想象又是来自哪里呢?你从不怀疑它是否是最正确的,因为只要保证你永远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足够了。’然后,他就开始据理力争地反驳我的论断,说我是他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狂妄之徒,还说我没有半分做人的智慧……最终,我差点就被他说服了。”
  析白松了一口气,道:“最终的最终,我们被赶到了这里,全是因为你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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