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我们那栋老房子后面的山坡下，从他们的主卧阳台也可以看到他们，在那里还葬着我爷爷，爷爷是在我出生不久去世的，算是看了我一眼，他的孙子。可我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除了那张满月时不情愿的合影，那也是唯一一张我和他们的合影。
　　爸妈的身后事及相关赔偿事宜，全部是由当时爸爸公司的老板料理的。据姐姐说，葬礼那天哭的最伤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奶奶，一个就是爸爸公司的那位老板，他后悔给了爸爸那两个名额。但是我知道，那天最伤心的人是她，葬礼结束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爸爸最后送给她的一件礼物，一个风铃挂件。可我从来没听到它响过，姐姐说，它响过，爸妈出事那天它响了。
　　因为那位老板的愧疚，我们很快拿到了一大笔赔偿金，那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笔巨款，据说，额外的开支全是那位老板私人垫付的，包括聘请律师团队，而且那位老板还完成了爸妈最后的心愿，带姐姐去美国看病，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好转。
　　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古镇。虽然名义上我们还有奶奶和小姑，可实际真正照顾我的是姐姐。那时候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也一直不好，再加上爸妈的事伤心过度，一年后奶奶也走了。奶奶去世后，我们的监护权就落在了小姑手上，可是没过多久，小姑就被姐姐赶走了，所以我对小姑也没什么印象。
　　姐姐说，那时候小姑还没有结婚，是一个快三十岁的老姑娘。就在奶奶去世后不久，小姑辞去了市里的工作，回到古镇专心照顾我们。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她每天尽心照顾我们的起居饮食，送姐姐上学，辅导姐姐功课，讲故事我听，哄我睡觉。可没过多久，小姑认识了镇上一些不好的朋友，这一切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也许是这样的生活对当时的小姑太过平淡，也许她也想有人爱她。
　　那时候，小姑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经常带一帮朋友回来聚会，打麻将，胡闹，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杯盘狼藉。每次姐姐放学回家，还得花一个多小时替他们打扫卫生。更可气的是，有时候他们嫌我碍事，甚至会把我反锁在房间，任由我又哭又叫，为此，姐姐抗议过好多次，可是小姑并没有任何改善。
　　之后，姐姐也不再抗议，也不再给他们打扫收拾，任由家里邋遢脏乱也不管不问，饿了就随便吃点他们剩下的残羹冷饭，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姐姐开始学着自己动手做菜做饭并独立照顾我。有时小姑他们在家打麻将，姐姐就会拉着我短暂逃离那个乌七八糟的家。可是出了门，除了那几条熟悉而冷清的街道，我们无处可去。最后转了一圈，我们都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爸妈的墓地，每次去的路边，姐姐都会摘一把野花带到爸妈的墓前，因为她知道妈妈喜欢花。
　　这样喧闹的日子没过多久，慢慢的家里来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不在家里聚会，打麻将，胡闹了。人虽然少了，可是事情却没有一刻消停，家里虽然听不到打麻将的嘈杂声，但却被一种更激烈的争吵所代替。后来姐姐才知道，那是因为小姑没钱了，她不仅花光了自己的积蓄，还花光了奶奶留给她的遗产，当然也包括给我们的那一份。
　　姐姐说，那时候她已经隐约有一些不好感觉，可又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那时候只要他们一吵架，姐姐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带着我逃离，因为她怕伤害到我。
　　终于，姐姐那种不好的感觉变成了现实。姐姐说，那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中午，她和我正在楼上房间玩，突然就听见楼下有摔盘子的声音，她知道小姑和她那个男朋友又吵了起来。姐姐立刻带着我下了楼，在楼梯上她就听到小姑说“我没钱，要钱你自己想办法”，那个男的说“那两个小鬼不是有一大笔赔偿金吗？”一听到这句话，姐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拉着我冲出了家门。
　　原来他们想打爸妈赔偿金的主意。姐姐说，她一下明白过来一个道理，钱能救人，钱也能害人，钱能让人快乐，钱也能让人疯狂。以前我觉得她这句话是说小姑他们，现在我才知道，这句话说的也是她自己。
　　也是在那一天，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马叔。
　　那天我们冲出门后，姐姐一如既往的牵着我向爸妈的墓地走去，正当我们准备在路边采花时，老远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爸妈墓前。那个人就是马叔，爸妈的大学同学，那时候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姐姐还记得，当时马叔穿了一身黑西装，打着领带，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打理的油光放亮，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像那个时代港片里演的商业精英一样。
　　我们走过去，马叔一下就叫出了我们的名字，然后他告诉我们，他是谁，他和爸妈的关系，也告诉了我们，他一直知道我们家的事，只是他在国外忙于工作抽不开身，直到前不久回来，他才有时间来祭奠爸妈。介绍完自己后，马叔又关切的问我们，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许是马叔看出姐姐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是姐姐终于可以有人倾诉。那天姐姐向马叔讲了很多，从爸妈去世以后，到现在的小姑和她男朋友，还有刚刚发生的那件事。马叔听完后很愤怒，立刻让姐姐带他回家跟小姑理论。
　　据姐姐后来告诉我，那天马叔是带着光走进我们家的。他先向小姑他们表明自己和我们家的关系，然后说了自己的职业，小姑和她那个男朋友脸色登时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连忙请他进来坐，给他递烟，泡茶。那一刻，姐姐才知道，原来马叔是一名律师，而且刚刚组建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姐姐说，她现在还能想起，那时候小姑和她那个男朋友，两人当时听到马叔是海归大律师时那副谄媚的样子。
　　可是马叔走后，又发生了一件让姐姐更担心的事。就在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姐姐突然被一声闷雷似的响动给惊醒了，紧接着，楼下传来小姑带着哭腔的骂声“你他妈的敢打我，我跟你拼了”，然后又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接着就听到那个男的说道“别以为来个律师我就怕了，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之后又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威胁小姑和我们的话。
　　姐姐说，那天晚上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一夜未睡，甚至在之后的几天里，她也是竖起耳朵睡觉，生怕小姑那个男朋友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把我抱走。
　　正当姐姐为这件事忧心忡忡时，带着光的马叔又回来了。那是在马叔走后的第二个星期六，这次他还带来了一件礼物，一个最新款的直板手机。我记得还是蓝屏的，操作简单，里面存了三个号码，一个是马叔自己的手机号，一个是他办公室的座机号，还有一个是他秘书的手机号。他告诉我们，有事没事都可以打电话给他，而且要每天打，他也会每天打电话给我们。也是在这一次，姐姐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指定马叔为我们的监护人。
　　可是这件事进行的并不顺利。姐姐说，刚开始小姑坚决不同意，说马叔是外人，不会真的对我们好，说他别有用心，就是冲着我们的赔偿金来的。马叔却以他的专业知识告诉小姑，变更监护人和那笔赔偿金没有关系。可是小姑根本不相信，她更相信马叔会以他的专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钱搞到手，会把我们吃的骨头都不剩，让我们哭都没有眼泪。显然，小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对马叔的评价也是错误的，她所说这些事也从未发生过。事实上，马叔确实一直对我们很好，如同亲生儿女一般，即使到现在，我们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后来，小姑他们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也许是受了那个男朋友的怂恿或是威胁，也许小姑本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但是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我唯一的小姑，爸爸一奶同胞的亲妹妹，真的会如此不堪，我们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侄子侄女。可姐姐一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小姑就是一个坏人。可在我知道的一些细节上看，虽然小姑是帮凶，但她不是一个坏人，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爱的女人而已。也许她在看男人的眼光上差了一点，但绝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女人。
　　姐姐说，最后那两次协商，小姑的男朋友居然说“同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