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

　　各路神仙齐聚一堂，本以为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比拼，内行人观摩学习，外行人享受视觉盛宴。江湖中传言的神都文武比试就是如此，鸿箴想象中的比赛也是如此。
　　可真坐到观众席上，整个比赛看的鸿箴那叫一个两眼茫然，哪有什么勾心斗角，他们每个人只需按序号依次上台展示自己的修为，而后凭借自己的本去调动天地灵气，整个文试莫说战火硝烟，就连需要动用心眼的地方都没有。而那武试则更加荒诞，哪有外面的人传的那么玄乎，只是一帮人在擂台上掰手腕比气力罢了，整个过程连术法、武技都没用上一个。
　　这个比试自打一开始鸿箴的哈欠就一个接一个的来，面无神色的数着上场的人数，人数完了便闭上眼小恬一会，等睡的迷迷糊糊的又坐起来数观众席上的人数，反正所有能够打发时间的方法她都用了个遍，这才坚持到比试结束。
　　正当鸿箴摩拳擦掌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一个粗狂的男性声音出现在教武场内，教武场东面的天空突然间霞光万丈，一道约莫万丈高的法身半身像耸立在教武场的外围，三头六臂，一副罗刹之像，神情极其严肃的注视着教武场内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作为外来者的鸿箴或许不知道那显露法身的人是谁，但是在这神都周围土身土长的生灵可是认识这道法身，那人却是神族当任神王陈氏陈平之。这人在老神王驾鹤西去，当任神王之后不久便开始闭关，偶尔出关也只是同无妄一起去逍遥片刻，神族内外的一切事物他都交给长老殿和神殿出面处理，可惜长老殿的人和他几乎是同一路人，只有神殿那些人在尽心尽力的去维系神族的地位。
　　神王陈平之法相尽显，虚立与百丈高空，犹如真神降世，神念一动便将整个教武场内的所有生灵的所思所想看的透彻，唯独擂台上的千允琉灵与从属席上的鸿箴在他的眼里如同透着迷雾一般看不透。作为老神王的继承人，陈平之岂会不知道千允琉灵的实力，当年老神王天君将其骗入幻梦池后，那厮发现有诈，立刻暴起以死相拼，老神王汇集二十一重天神明力量，西天诸菩萨的慈悲，北疆亿数生灵的信仰之力，神族辖区的众生之力，两河流域的天地之力，神族历代的气运之力，天君本身能够调动的天地法则之力，再加上幻梦池本身的压制，准备放手一搏的天君和陈平之二人都觉得与之有一战之力。
　　那一战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倒逆，谁都没有想到到最后会落得一死两伤的地步。
　　擂台上，千允琉灵见着神王陈平之，微微一愣后，便双膝微曲，行了个凡间女子的礼数，经历幻梦池所独有的气息立刻展露无疑。见千允琉灵如此这般，原本提心吊胆的陈平之突然间眉开眼笑，既然是从幻梦池里出来的，作为神王的他自然没有在惧怕的道理，而那鸿箴既然作为从属，自然也应该听从那千允琉灵的，心念至此，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陈伯之看了一眼从属席位上的鸿箴，一抹怒色不由浮现。
　　“蝼蚁可知道本尊是谁？”
　　鸿箴抬起头，打眼瞄了一下，便一脸不屑的倒头睡去，嘴里却是不停的念到：“你，不过一鸠占鹊巢的匪徒，再强也无非是怪力乱神，我看阁下头顶黄苒，手握白樱金戟，一身打扮没半分神王该有的气质，倒像是街边插标卖首之辈，我看你族也是气数已尽，不然一个黄土都没过脖子的人了怎么还敢在众人面前狗借人势，狺狺狂吠，换做是我，怕是要羞愧的当场饮剑自尽！”她一米六丶四的小个子，说话却像一个高音喇叭一样，不小的声音愣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神族腹地的神都，还当着神王的面对神王说这样的话，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几十年前声名远扬的千允琉灵，甚至她的故事已经在两河流域流传出了数十个版本，不过神族善后工作做的一点也不含糊，现在除了那几个关键的人物之外，没人知道她的样貌，哪怕千允琉灵就站在擂台上，只要不拿出她的佩剑若命，那便不会有人知道她就是名气从当时一直响亮到现在的剑道、术法的第一人！
　　众人怒视着从属席上的鸿箴，陈平之的脸上亦是刻着一个大写的不悦，若是眼神能杀人，鸿箴此刻怕已被众人的目光碎尸万段，千允琉灵也在一旁摸不清态度。
　　只见这时，有一个细弱蚊鸣的声音在台下冷不伶仃的说了一句：“在中心客栈，好像就是这个人杀了无妄！”话音未落，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声，争议声络绎不绝，陈平之以及团坐在擂台周围的神族或是拥护神族的生灵亦是黑下了脸，这比赶鸭纸上架还要难看，就好比一群兔子指着一只老虎在那议论说，就是这只老虎吃了他们的同伴，兔子除了谴责和缅怀还能做什么？难道说要走上前去和老虎争论，让他为那几只兔子血债血偿？这神族虽然不是兔子，但那千允琉灵也不是老虎，而是拿着枪的猎人，比那老虎更加危险。
　　陈平之作为神族之王，可洞悉三界内外，神都内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在他的眼里，那千允琉灵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他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做什么？可笑现在还有人将这事提出来！他思量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千允琉灵，和声和气的问道：“司命大人，那厮所言之事却道如何？”
　　千允琉灵面不改色说到：“回神王，确有此事，不过此时是那无妄挑事在先，鸿箴痛下杀手也只是气急之间的无心之举，还望神王给我这个新上任的司命一份薄面，给鸿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闻此言，陈平之心里都乐开了花，这可是他盼许已久的东西，而今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哪还有送走的道理，遂连忙应允说到：“阁下既然赢了擂台，自然是我神族下任司命，这从属过于蛮横，早些换了好，今日是神族司命当任之日，本尊也不触诸位霉头，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任选仪式继续，二位意下如何？”
　　千允琉灵微微一笑，双膝微曲又是一礼，低头颔首，彬彬有礼的模样说道：“我等紧遵神王意愿！”说罢，便转身对着鸿箴使了个眼色。鸿箴只觉得这事一报还一报，她与陈平之本就没有仇怨，没必要闹翻，况且能来这里近距离观看比试也是千允琉灵的功劳，现在是人家任选之际，没必要为其添堵抹黑，便收敛了些许，坐回来自己的位置，只是千允琉灵的行为不觉令人悲莫，她自己愿意摧眉折腰事权贵，鸿箴这个只是认识十几天的路人又有什么干涉的理由。
　　见鸿箴的气息安稳下来，神王陈平之的胆子也顺理成章的大了几分，法相依旧，立于百丈高空，俯视着教武场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一位身穿湛蓝色衣物，有着二十一二岁样貌的女子缓缓从教武场门口走向擂台，姑娘法号玄霜，是掌管冰雪霜降的正神，身后两旁各跟着六名银甲护卫，每人手中各持一根浸满红锈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是一个锯齿状的钩子，分别嵌入了六个囚徒的琵琶骨内，仿若牲畜货物一般的生拉硬拽，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感受，这六人皆是受了重刑，腿被挖去了髌骨，手被斩去了肩胛，舌根眼球皆被挖去，若是不知情者指不定还会一位这几个人是犯了什么采生折枝以至株连九族的大罪才会受此百年谴的惩处。听了主持比试的司仪念词，方知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什么去神殿上供时右脚先进，在路上打喷嚏吓着神族子弟拴在路边的蛮兽，和神族某个人传来同一个样式的衣物等。
　　等囚犯被拖上了擂台，场内场外各种吆喝声、欢呼声便不绝于耳，对他们来说，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一切事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戏曲杂技，司命任职的最后一项考验不就是表面就像，台上台下尽是怂恿的声音。千允琉灵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突然，又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拿起自己手中的若命一剑斩下，鲜血浸润了她半边衣襟，一面挥砍，一面大步向前，六名囚徒就如同脔肉一般倒下，观众席和裁判席一片欢呼，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又何尝不会成为一谈佳话。
　　玄霜微闭双眼，等仪式结束便寻了个边暗自离去，自始至终她都没上去和千允琉灵打个招呼。
　　任职神族司命之职的当日，神殿内外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堪比十年一度的天地祭典，那些昔日被千允琉灵追着打的众神族，也都汇聚于此，只不过手里的兵刃而今换做了五彩斑斓的琉璃酒杯，与之坐在一起开怀畅饮好不自在，一个个的脸上露着连自家兄弟都未必能够见上一眼的信任，有几人献上珍宝，有几人袒露心声，亲的就像几辈子都是一家人一样。
　　神殿再大，也终归是个弹丸之地。没过多久千允琉灵便看见了小角落里时不时看她一眼的玄霜，这二人可是在一起过活了十几年，一切谈过人生聊过理想，一切打过神族，说来也可笑，当初一切举大旗反神族的二人一人还是那司掌冰雪的正神，而另一人却做了神族司命。
　　谈笑间，千允琉灵便拿着百年佳酿和一对琉璃盏走了过来，给玄霜添了一杯酒，谦逊有礼的说到：“玄霜真人，别来无恙！”
　　一字一句听得她好不自在，要换在几十年前，千允琉灵上来的第一句话必定是“老妖婆，要不你陪我喝一壶？”态度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恭谨，刚认识她的时候玄霜只觉得她就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认识久了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敢说敢做。当年老神王许以高官厚禄，她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按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老神王兴兵讨伐，面对十万神族强兵悍将也不露惧色，一人，一剑，一壶浊酒，便杀得神族十年不敢横征暴敛，这一声别来无恙不知叫碎的是多少生灵的祈盼，当初那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可是让多少姑娘小伙心生爱慕。
　　简单喝了几杯，聊了几句，玄霜便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府邸。
　　从教武场那辞去，鸿箴没做片刻的停留便离开了神都，她实在看不出这个被外界传做是世界灯塔的地方究竟美在哪里，站在千米高空看着神都内来来往往的人群，废寝忘食得看了数日，也只在那纵横错落的神都中看出了吃人二字，来往之人神情麻木，血亲兄弟如仇敌一般相互提防，人情冷漠，人以人之间勾心斗角；趋炎附势，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靠着掠夺外界资源来维持运作，天冷了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生火取暖，而是想着去抢别人生起的火堆，熄灭了便再去抢一个，直到没有人再去生火取暖，自己冷了想生火，又怕被别人抢了，都用着疑心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所有人怀揣着抢夺他人火堆的残喘度日，这样的地方内里外里都透露着吃人的意愿。
　　离开之前，鸿箴跑去和玄霜畅谈了一日，了解了一些现今天下的布局，整个盘古仙穹被北欧诸神、佛陀教宗已经先天神祇三个势力所割据，呈三足鼎立之势，先天神祇割据东方神州大地，佛陀教宗割据西南方大陆、北欧诸神割据西方大陆。
　　北欧诸神之间纷争不断，说到底却也只是雷霆之神的家事。
　　佛陀教宗虽有教派千数，却均以大乘教为尊长。
　　唯独东天的先天神祇各自为营，人族、灵族追随昊天上帝，神族信奉衍天大帝，妖、兽、蛮、魔族受四凶兽扶持，圣灵族以龙凤为尊，昆仑一族受西王母庇护，一一道来可有万数之多，两河流域从来不缺战火硝烟。
　　鸿箴与千允琉灵同属于天灵族，列属灵族，她的下一个去处自然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人族与灵族的聚集地黄壶口，人族的炎部、黄部、九黎部与三系在那建成了一个部族联盟，羽部覆灭滞后这个部族联盟也变得空前的团结，特别是这几年的天灾，许多人族部族也相继加入部族联盟。
　　等到了那里，时间已经到了深秋，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尸体，那些都是了加入联盟的，只不过时运不好，在路上饿的饿死，渴的渴死，粮草宽裕的死在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手里，往哪一倒，就是一坨脔肉，一堆枯骨。用那些神族之人的话来说，这些本就是该死之人。人族部族联盟也有专门的巡山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搜寻那些尚且活着的人们，将他们带回部族安顿救治，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比起来，那些人不过就是莹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