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诺大的仓库里灯火通明，我、星芒、杜雍、小暖坐在布置温馨的客厅中自在的休息着。
　　
　　我们生于一个奇妙的种族。病、老由天命看实事，生死则在我们自己把控。族内有漆黑棺身金字提名的“重生木”七只，只要族人死后三日之内放进，七天之后便可重生为12岁的模样，带着记忆。我在七年前醒来，却神秘的忘记了所有过往。族长隐瞒众人将我交托给离颜抚养至成年，生日那天杜雍小暖找上门将我带离。
　　
　　短短一年我经历绝望崩溃的时刻也遇到种种神奇机缘，随波逐流之后寻到了千年前的挚友星芒！只是他因屠杀族人被族长圈禁，我冒着被驱逐的危险将他保了下来，如今他与我们同样窝在徐城一处城乡结合部的仓库中。
　　
　　生活逐渐走向平淡，我也得知了更多关于族内的消息。族人数量不过几万人口，但是分工明确。族内分别有尸军、太尉、太守、赋余四个机构。其中尸队人数最多且纪律严明分散各地，负责监管族人生死以及运送每个城市的族人尸体；太尉主管政事与人口，一直强调族人和谐以及生命大和谐；太守主管军队，闲暇之时归附太尉处理族内矛盾；赋余，则是族内所有的经济命脉。
　　
　　“所以圣女一组是赋余的重要观察对象。而且说白了，那赋余就是我们的金库！里面十有八九的钱都是我们的。要不是我们拼死累活的去战场去朝堂，族里人早就饿死！”杜雍穿着黑色家居服整个陷在单人沙发，身上大块大块的肌肉让略小的沙发看起来很吃力，语气颇为不爽的向我说明圣女跟赋余的联系。我们四个属于圣女一组，既不在体制也不受管辖，听着他们的语气地位本应崇高。奈何作为圣女的本人失忆且脆弱，于是各种势力你来我往，渐渐的就将我们圣女一组给压了下去。
　　
　　“话是那么说，”小暖一身姜黄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正在给铜雀剥着瓜子，“现在不比以前，大家开公司开工厂，以前那种强买强卖的生意早就不能干了。现在赋余的经济基本都是靠着那些有钱的族人来的！”小暖看向我，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显示出一张姣好的脸庞。“所以我们自然就不会再被族人倚重。不过也是好事儿，遇到问题也不会让我们往前冲了！”
　　
　　“切！”星芒一身浅银色丝绸睡衣，背靠着沙发怀抱着兔子嫌弃着族人。仓库内部共有七间卧室，一个大的客厅，一个开放式厨房和三个卫生间。自从星芒住进，占了两个卧室一个卫生间。难道他晚上睡觉是需要翻滚十几圈吗？
　　
　　“那我们就这么吃老本？”我大大咧咧的躺在沙发另一侧，眼睛盯着手中的侦探小说。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杜雍似乎终于将话题扯到了点子上，猛地坐直露出亮闪闪的小眼睛问：“老大，你还记得你之前藏的宝贝不？”
　　
　　我摇摇头。
　　
　　“你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不是还有好多钱吗？”我目不转睛看着书中的情节。
　　
　　“没了。”
　　
　　“嗯？”我意识到问题不简单放下手中书坐起来，“你说什么？”
　　
　　“老大，六十多个人的死亡赔款啊！我跟小暖攒了几百年的钱全搭进去了。”杜雍双手一摊，“前两天族长派人把我藏钱的地方都挖了一遍，小暖的首饰和银行账户也空了。”
　　
　　我皱着眉头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星芒，他倒是无所事事悠哉悠哉的样子，一脸的事不关己。
　　
　　“我说，”我盘起腿正对着他，“你倒是说句话呀！因为你，我们现在陷入了资金困难。你看你穿的吃的喝的哪一个都那么贵，快把你的钱交出来！”
　　
　　“没有。”星芒那张帅气又正义的脸此刻完全是老赖欠债不还的表情。“况且，你不是还有一堆财宝，怎么不掏出来？”
　　
　　“我想不起来，我失忆了！”我着重强调了“失忆”这个词。
　　
　　“那你找。”他听完我的解释，有些愉悦的交叉着双脚。看他这个样子，我现在都恨不得冲他脸上来一拳。
　　
　　“老大，我这有个租房协议，不如你们-”杜雍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几份文件在手。
　　
　　“啊！”我站起来伸伸懒腰，然后蹦下沙发，“好困啊！”我冲小暖眨眨眼睛示意。
　　
　　小暖接到信号将瓜子小心的收好放在茶几下面。铜雀身为凤鸣山妖怪的继承人，如今却在作为舅舅的白芍的打压之下沦为脏兮兮的小妖，如今红豆首领回到了凤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为铜雀正名。
　　
　　“你们听我说，不是要收房租，咱一家人收什么房租呀～你们听我说，看一下嘛！”杜雍带着商量的声音被我拒之门外。
　　
　　“老大？”小暖顺势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小暖，三天前铜雀来的时候交给我一封信还记得不？”我从沙发缝隙中掏出那封已经被我揉的皱巴巴的信件，“就在这儿，你看。”
　　
　　小暖打开信封，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然后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抬头看我。随后有些纠结的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念一遍，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我交叉着双腿，把自己盘成观音的姿势。
　　
　　“婚约缔结，两姓已和。”小暖一字一字的念出来，然后不可置信的问：“谁啊是？”
　　
　　“铜雀他妈。”
　　
　　“啥？”小暖的音量提高八倍。
　　
　　“铜雀他妈就是红豆。”我叹气。
　　
　　“红豆？她不是……”小暖睁大了水汪汪的杏眼，我缓缓点头。她起身在床边来回走着，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说：“红豆是圣女也就是你的结发，红豆还是只凤凰，她也是凤鸣山的老大！也就是说当年你被丹鸟囚禁的事儿是真的？”我点点头。“哇～这都多少年了。”
　　
　　“所以，几千年了我除了她没跟别人结过婚吗？”
　　
　　“真没有！”小暖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结婚可不是小事！我们族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的身份更特殊。况且那次婚礼族长都去了，宗庙堂里现在还有红豆的名号。不过当时过了没多久就听说新娘暴毙，然后你也一直独身。”小暖说完之后，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快步走到我身边捧着我的脸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结婚的事儿？”
　　
　　“上次去骨娘那儿救铜雀的时候知道的呗！”我挣脱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鼻子说：“我就听说了这一点点，铜雀也确实是那颗蛋”
　　
　　“等下！”小暖打断我的话再次扳回我的脸严肃的问道：“你是说铜雀就是你成家后回到族内用血喂养的那颗蛋？”
　　
　　“嗯……是吧！”我犹豫着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很早就有小圣童了？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小暖的脸色渐渐红了起来，紧接着越来越红，就在我预计她要爆发的时候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冷静冷静！铜雀是条龙，他是妖！”看着小暖渐渐冷静我才松开手，“不过，小圣童是什么？”
　　
　　“就是你的后代呀！正常你应该是找个人结婚生子，男孩子就是圣童女孩子就是圣女。但是你虽然结婚但是和女子结婚，族长就不抱什么期望了。没想到……怪不得当年族长带着族里的各位长老来要人！”小暖眼睛都堪比房间的灯光还要亮了。
　　
　　“铜雀是妖，不可能留在我们族。况且他身上留着的可不是我的血。”我连连否认，然后按住小暖一抖一抖的狂喜小肩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解决？我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再去给妖怪当娘子吧？”
　　
　　“那……也行。铜雀回到族里就好了！”小暖故意打趣笑出了上下两排大白牙，看我眯起眼轻轻咳了咳，“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是不是要离婚呢？”
　　
　　“离婚？”我歪着头认真思索。
　　
　　离婚对我来说就是要与妖怪完全斩断联系，我求之不得！哪怕至今我都未曾与红豆见过面，但是我并不喜欢这个神秘的生灵群体！他们强悍到可以轻松的摧毁我们，也拥有着很多人类梦寐以求的特殊能力。可是异族就是异族，世界也不是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的。
　　
　　我让蟒替我跑腿。它是一只修罗之地借梨花之手与我签订了契约神兽，如今变成了我与凤鸣山之间沟通的信鸽。
　　
　　杜雍和小暖被掏空之后如同丧失金钱的守财奴一般沮丧。他们从一个笨重的保险柜中拿出各种各样的地契和地图研究，一旦我靠近便被“吁……”这类奇怪的声音轰开。
　　
　　隔了几天之后，蟒摇摆着胖了不少的体态带着书信回来了。
　　
　　我跟小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在万里无云的冬日里享受着有些热烈的日光。冷风飕飕中我打开信件，一股奇异的香味一时出现又随风飘远，颇为刺眼的阳光洒在用金粉书写的娟秀字体上。上面带着很多古文字，我拉着小暖翻着字典经历了抓耳挠腮之后才完整的翻译出来。上面明确写出曾赠予我一只红蝶簪，那簪对妖界意义非常，若是归还便愿与我同进殿堂以妖首之名斩断姻缘。
　　
　　“红蝶簪？”我带着疑问重复着这个词语。
　　
　　“听起来是类似定情信物，骨娘有没有跟你说过？”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发簪很重要吗？非得拿到之后才能离？”我带着情绪抱怨。
　　
　　“或许妖有妖的规矩。”
　　
　　“你见过没？”
　　
　　“发簪吗？到是见过一两个非常珍贵的，不过红蝶簪倒是头一回听说。”小暖拢了拢衣领，然后说：“或许真的跟你藏起来的宝藏在一起。”
　　
　　“我真藏过？”我半信半疑。
　　
　　“那是自然。我与杜雍藏钱也是跟你学的。”小暖正面对着我，西沉的太阳将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小暖冻出红晕的脸庞，“狡兔三窟。那个时候你连族长都不信。”
　　
　　“听起来像是个多疑的老头。”我说。
　　
　　“那倒不至于，你要是当时跟我们解释了多好。”
　　
　　“看来也没机会解释了。”我无奈苦笑，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
　　
　　晚餐的时候星芒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地图，向我们解释这张图听起来不甚可靠的来源：“是我从一个叫做离颜的半妖手里抢到的，上面画出了三条路线指向一个地方，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藏宝地。”
　　
　　杜雍放下伸向鸡胸肉的筷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小暖，小暖看了之后点头说道：“确实是老大的笔迹。”
　　
　　最后传到我手上，已经被他们研究好出发的日期。地图画在一张近乎起毛的发黄油纸上面，分别用了约四种粗细的笔标注不同的地点，太过简略的黑白地图。右上角是漂亮的楷体字：念。
　　
　　“离颜呢？你不可能不认识。”我放下纸张，看向正在慢嚼细咽的星芒。
　　
　　“她实力雄厚，哪怕是我一时也无法降服她。不过这是在大约83年前的4月20日发生的事情，她当时神色紧张，被我夺了这张地图之后并未寻回，而是匆匆离去。”
　　
　　我惊讶的听到他准确的报出日期。
　　
　　“星芒很厉害的，他能记住百年内每一件事。”小暖低声向我解释。而星芒浓重的双眉轻轻的挑起，露出骄傲的神色。
　　
　　“切，我也能。”我翻了个白眼，对星芒这个技能表示不屑。
　　
　　“昨天下午你吃的什么零食不仅掉进了沙发还弄脏了地板？”星芒突然发难。
　　
　　“……”我思索一下觉得自己没吃零食又觉得自己好像吃了零食，犹豫半天之后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吗？马上快过年了，这么冷的天就不出门了吧？”
　　
　　“奥利巧克力味夹心蛋卷。”星芒难得露出一个假笑看着我。
　　
　　“天这么冷能出门吗？”我装模作样看着桌子上的地图，猛烈的朝嘴里吧啦拌饭。
　　
　　虽然我强烈反对，但是鉴于我们实在是穷困潦倒，最终杜雍小暖力压众意还是决定在过年之前找到这笔宝藏。
　　
　　杜雍和小暖在电脑前买了各种地图，为了确认方位和地点。可惜地图不仅是黑白的并且没有任何标注省市县，这无意给他们的搜查带来挺大的困难。不过这上面有一个湖和一座山以及一片森林还有一个佛寺，在星芒的辨认下确定了几个相类似的佛寺建筑，围绕佛寺查看了地图发现只有一个地点符合要找的位置：喜县。喜县位于黄河上游偏北方，是人口稀少的五级不到城市。气温稳定，与我们所在的城市温差大约是5摄氏度。
　　
　　“为了过年！”杜雍上车之前意气昂扬，“出发！”
　　
　　我偷偷给族长放了一只信鸽，检查了煤气水电之后放心的踏上了路程。
　　
　　我们冒着严寒守着冬岁，出发去隔了三个省的喜县。我研究地图上的标注和车速，哪怕不眠不休我们也要开上五天才勉强能到地方。看着前排的杜雍和小暖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星芒在我的申请下也顺利出门。我怀疑星芒的那只兔子就是一个百宝箱：红酒、咖啡、糕点……一应俱全。我看着缠在我脖子上的大蟒，它从凤鸣山回来之后绝对是胖了！这货看着我有些羡慕的眼神疯狂摇头。
　　
　　我们从出发到喜县经历了一系列的危险，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星芒。第一天他掏出自己的驾照要求开车，三分钟之后就跟一辆兰博基尼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飙车行径，杜雍的嘶吼和小暖的惊叫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最终输给了对方！第二天傍晚没有途径任何旅店不得已在外野营，星芒凭借一己之力烧糊了面烧穿了锅，于是我们扫光了兔子的蛋糕和红酒。第三天高速遇到挑衅身姿灵巧的冲到别人车里将人胖揍一顿，还冒着危险顺手扎坏了别人的车胎，杜雍一路加速才得以甩开对方。第四天在我跟小暖的强烈要求下，星芒终于安稳下来没有惹出任何幺蛾子。
　　
　　第五天，我们距离地图上的点越来越近。
　　
　　“和尚？”杜雍嘟囔一声停下了车，我向车外看去。一个个头极高衣衫轻薄的瘦削身影出现，他脸上带着贫苦的神情缓缓摇动左臂。
　　
　　“老哥，去哪儿？”杜雍摇下车窗问道。
　　
　　“施主，去喜县不知道方便不？”和尚身穿一身墨灰色单衣裤，头上戴着同色的帽毡，脚上穿着布鞋从脚踝开始用稻草绳交叉绑到膝盖。脸上是常年日光晒出的均匀略黑肤色，皱纹稀少但是从唇边有些发白的细碎胡茬可看出年岁不小，突出的眉骨下是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与愁苦的神情格格不入。
　　
　　“呦呵，你说巧不巧！我们也是去喜县的，那赶紧走吧！”杜雍让小暖到后面与我坐在一起，让和尚坐在副驾。
　　
　　“老哥这么冷的天你穿的这么少，不冷么？”杜雍开启话匣模式。
　　
　　“出门着急，所以就没在意。你们这是去哪儿？”和尚说话慢慢悠悠。
　　
　　“我们去喜县，一座寺庙。”
　　
　　“圣光寺？”
　　
　　“是啊老哥，你也去那儿？”
　　
　　“我也是临时收到通知说是那儿刚刚死了一个方丈，去替补而已。”
　　
　　“方丈啊！失敬失敬！”
　　
　　“圣光寺历来只有一人，只是名号罢了。”
　　
　　“……那好歹也是方丈。不知道您对那块儿熟不？”
　　
　　“自小在喜县长大，自然熟悉。”
　　
　　“你知道那儿有宝藏吧？”星芒语出惊人，我跟小暖下巴都要掉了。
　　
　　“倒是常听说有人寻宝。不过这么多年并未有任何宝藏出土，想必也是谣传。你们几位……不会也是为了宝藏而去吧？”
　　
　　“那我们哪”
　　
　　“是的。”星芒及时切断杜雍客客气气的虚伪直言不讳。
　　
　　“那你们怕是要失望了。”和尚说完便闭目养神，至今都没有自报名讳。
　　
　　和尚的出现让车内的气氛变得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