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飘絮

　　太虚殿上
　　不是大秦的帝王，而是他，银盔铁甲的靠山王！
　　三万铁甲在太虚殿外静默，太虚殿上昔日执掌帝国权柄的文武诸臣噤若寒蝉。
　　靠山王覆满甲叶的铁手缓缓抚过金碧辉煌的真龙之座，冰冷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不屑，他举起手，两位军士抬上一座黑色的虎头御座放在真龙之座稍低的位置上，他坐了上去——文武诸臣中不少都长舒了一口气。
　　靠山王的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滑动，他的声音慵懒而冰冷：“汉林南军中侯，北军中侯，羽林卫执金校尉出列！”
　　三位执掌汉林帝都主要防卫军力的重臣抖如糠筛扑倒在太虚殿上——“臣在！”
　　“我大秦汉林南北军有10万甲士，羽林卫有三万雄兵。”靠山王目光如炬，“三位皆是我大秦的百战名将，以我靠山王聂寒所部20万北疆铁骑也未敢说有必胜。三位能否解释，司马神风、石塘、秦无柯、朱温四个异姓藩王何德何能可以用区区15万联军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破8城，裂土称雄！仅仅十日破汉林，尽收我皇室千年库藏！皇后、太子、武亲王落于朱雀星侯之手！”
　　“臣等，罪该万死！”
　　靠山王挥挥手，六个力士肃然上前带走了这三个执掌军权的重臣：“依《大秦疏律》，私通外敌，谋反者，车裂，无赦！”
　　他听不见远去的哀求声，阴冷的目光让光明通透的太虚殿冷冽无比：“丞相李国辅何在？”
　　“臣在！”年近70的老人颤颤悠悠地举着勿板出列。
　　“本王自今日起受封为摄政王，以天子剑征不臣，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老臣以为，靠山王匡扶大秦之心，日月可昭。然帝未崩，太子尚在且已弱冠。靠山王可加封辅政大臣，丞相，大将军之职。摄政王，恐有不妥！”
　　靠山王满含深意地注视着李国辅衰老而坚定的目光，淡淡道：“李相，你可对朱雀星侯有信心？”
　　“靠山王，老臣已是古稀之年，天资驽钝，年少未得修行之法，时日无多，比不得靠山王百岁年华仍是龙精猛虎。残烛之躯，只想得史官一笔青词。”
　　靠山王脱下头盔露出满头黑发和一张不过中年面相的面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么，各位大臣意下如何？”
　　片刻寂静之后，零零散散地走出一些人坚定地站在李国辅身后，剩下的人默然无语。靠山王沉声道：“本王今日全了尔等的忠心，尔等的家人贬为庶民，尔等可留全尸陪葬帝陵！”
　　“谢靠山王！”
　　他孤独地站在大殿之上，声音洪亮而极具穿透力，从太虚殿一直传到殿外三万铁甲的军阵：“五日之后，兵发赢州，迎回太子！”
　　赢州，朱炎宫。
　　庭院中枫叶飘落，一个年方八九的男孩和一个不过六岁的女童蹲在树根底下，男孩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满是灰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洞口——
　　“聂心，你确定里面躲了一只小猫？”女童一脸怀疑地问道。
　　“肯定的！”男孩拍拍胸脯，丝毫看不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淘气。
　　男孩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绑了细绳的油汪汪大肥肉丢在洞口，拉着女童扭着屁股往后面退了几步。女童嫌弃地把手抽出来掏出一方花帕擦了擦：“咦，脏兮兮的！”
　　男孩竖起手指按在嘴上示意噤声，只听嗖的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洞里窜了出来，那块肥肉飞了起来，男孩线一抽，一团白影呼地被拽了回来，好巧不巧砸在了想站起身的女童脸上。
　　惊慌之下女童抓住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只听一阵吱吱的声音居然是一只大白鼠！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男孩一下子懵了，他本来就想戏弄一下妹妹，不料却把女童吓得大哭。他扔下细线也顾不得趁机跑的没影儿的白鼠，搓着手蹲在女童边上不停地安慰：“对不起，小洁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大老鼠！大老鼠！小洁最怕老鼠了，呜呜…….”
　　“聂心！”
　　来人年岁双十，眉宇间与男孩极为相似，一身锦衣，头戴金冠，器宇轩昂。他把女童拉起来，拭去一脸的眼泪鼻涕严厉地对着男孩说：“你也太淘气了！”
　　“龙哥哥，臭聂心欺负我！”女童觉得龙哥哥身上的味道很香，埋在男子的怀里呜呜告状。
　　“哥，我是不小心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警惕地看着男子。
　　“去，罚——聂心！”
　　不等哥哥发话，男孩呲溜地就往院门外跑了出去，他还隐隐约约地听见哥哥在背后的怒喝。拐过一个弯，却一头撞进了一双温软细腻的手中。他抬起头却看见一双慈爱而温柔的眼眸：“娘……”
　　溪水流亭，丝绢浸没了温水擦去男孩脸上的污渍。没有责备，只有一声声温柔的叮嘱：“心儿，今后，你不能再这么淘气了。”
　　“是，娘！”
　　“秦心洁是你指腹为婚的王妃，你不可以欺负她。”
　　“是，娘！”
　　“现在，秦爷爷这里也不安全了，你要懂事。”
　　“娘，不怕！看看我大哥，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男孩满不在乎地挺挺胸膛，“再说，还有我，我可是爹亲封的武亲王！”
　　“心儿，你啊…….”
　　大秦泰元七十八年秋，以靖王司马神风为首的四王叛军20万兵围赢州城向朱雀星侯秦政索要大秦皇后柳飘絮、太子聂龙、武亲王聂心。赢州城以5万虎贲力拒叛军于城下，举义旗号令大秦勤王义师。
　　然，四位藩王已四处举兵，大秦疆土在短短月余之内已成分裂之势。举国上下只余京畿地区千里尚为大秦所属，除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位星侯所掌的并、赢、燕、封四州，其余二十四州均已裂土。
　　所幸，镇守北疆五州的靠山王聂寒已率20万北疆铁骑南下驱逐了京畿地区的叛军，稳定了秦廷的局势。眼下，靠山王已发兵南下响应赢州的勤王令。
　　朱炎宫最高的望楼之上，须发皆白的长者置酒高坐，他的对面是一个麻衣素装的中年男子。
　　“老师，自我去北疆，约有30余年未见。今日再见，老师风采依旧，不见老态，是我大秦之福。”靠山王微微颔首施礼。
　　“30年未见，你已经是坐镇北疆的一代雄主。神州之上，都号称，天下雄兵莫出大秦，大秦雄兵莫出北疆。”朱雀星侯的声音虽然老迈却中气十足。
　　“老师过誉了。”
　　“你此番前来，莫非已经与那四位藩王议定了？”朱雀星侯目光深邃。
　　靠山王欠身道：“学生自然瞒不过老师。”
　　“你皇兄，只是失踪月余，四位藩王便有不臣之心。你身为大秦宗室不思靖乱，居然与叛军暗通款曲？”
　　“身为大秦宗室，平靖叛乱，本王责无旁贷。”靠山王道，“只是，本王还需要一个名分。”
　　“听说你赐死了李国辅等20位文武大臣。”朱雀星侯的声音阴沉下来，“好大的威风！”
　　“迎回皇后、太子、武亲王，册封本王为摄政王。”
　　“以你北疆五州，与我四大星侯一较长短。”朱雀星侯微微笑道，“你有几分胜算？”
　　“以本王的北疆铁骑固然还不能与四大星侯的星神军相提并论。”靠山王举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若是以五王盟主的名义呢？”
　　“你应当知道，星神军若真正现世，除非大秦宗室愿意动用三神器，神州之上是绝无敌手的。”朱雀星君的脸色发暗。
　　“可是，老师应该不愿意大秦流太多的血吧！”靠山王冷冷地笑道，“用生灵涂炭来交换他们，可足够？”
　　朱雀星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不如聂阳。”
　　“不错！”靠山王把酒一饮而尽。
　　“你自己去问她吧！”
　　枫亭，素手轻轻拾起一片枫叶。她的面前，是目光锋锐，傲气绝伦的大秦靠山王聂寒。
　　“飘——皇后殿下。”靠山王恭谨地说道。
　　“聂寒，你是来劝我回去的吗？”柳飘絮目光明澈，古井无波。
　　“飘絮，跟我回去！只要你跟我回去，20万北疆铁骑一定会为龙儿和心儿荡平不臣，再造我大秦皇室！”聂寒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没有聂阳，龙儿便是我大秦的新皇，心儿将成为未来的北疆靠山王！”
　　“聂寒，我是大秦的皇后。”柳飘絮轻声道，“你的条件，我不会答应的。”
　　“飘絮！我没有任何要求！”聂寒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真的吗？”柳飘絮注视着眼前这个几欲发狂的男人。
　　“真，的！只要你，跟我回去！”
　　柳飘絮面色微微发白，摇摇欲坠，聂寒眼见有变急忙上前扶住，只觉手上一把潮湿，一股血腥气直透鼻翼。他低头望去，却是一把匕首直透柳飘絮的腹部。
　　她气若游丝，叮咛地在他耳边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这么孩子气！下辈子……”
　　抱着逐渐冰凉的尸体，聂寒的眼眸黯淡无光：“飘絮，你还是这么聪明……..”
　　“娘，哥哥又罚我！”
　　“娘——你是谁，干嘛抱着我娘？”
　　“你娘，已经死了。”聂寒的目光陡然充满了杀意，他凛然道，“飘絮死了！”
　　“娘！”聂心奋力推开这个陌生的男人，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满手的鲜血让他神志顿失，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聂寒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你宁愿自尽也不愿意跟我回去！用你的命来要挟我！我决不让你如愿！
　　“小子！记住了，杀你母亲的人，是靠山王聂寒！”
　　聂心哭的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冰冷如霜的男人，他举起拳头冲上去，却被这个男人轻轻一提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个男人轻蔑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本王永久封禁在地牢中，跟狗一样活着还你父母欠本王的帐；一个是远远地滚出去，当下贱的乞丐还是富户听凭天命！不要指望朱雀星侯会帮你，他不会为了你与本王鱼死网破！”
　　聂心气极，却无可奈何，他怒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把他的身影一点点刻在心中：“我选择第二个！你记住，十年后，武亲王聂心一定会回来取你项上人头！”
　　“有种！不亏是我聂家的种！”靠山王凄厉地狂笑道，“飘絮，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儿子！这就是你的儿子！可惜，他只能是蝼蚁！顷刻之间被我捏死的蝼蚁！”
　　一道剑气在聂心身边炸开，稚嫩的脸上划过道道血痕——“再不滚蛋，你今天就和你母后一起死！”
　　望着聂心远去的身影，年轻的男子缓缓从树丛中走出来，面色恭谨：“皇叔。”
　　“你，可愿随我回去？”靠山王头也不回，从一开始，他便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知道是谁。
　　“四大星侯超然世外，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愿意帮助我平定内乱的。”聂龙道，“只要皇叔愿意助我登基，我愿册封皇叔为摄政王，母后亦可与皇叔合葬。”
　　一道剑气从聂龙耳侧飞过，斩下几缕发丝，聂龙暗自流下冷汗，脸上却仍然保持着笑容。靠山王转过身，平静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寒意：“小子，你父皇只是失踪，你还不够格登基！也不够格册封本王！本王暂代摄政王，虽无皇后懿旨却有《大秦疏律》法理，你以太子身份监国，亦为法理！至于合葬之事，你羞为人子，提也勿提！”
　　“聂龙谨遵皇叔教诲！”
　　“若有一天，聂心再次站在本王面前，他便是大秦的新皇。”靠山王无视聂龙凝固的笑容，径直走过他的身边，冷冷道，“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