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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裴县令巧手陈县 小女子倚窗诉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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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武九年八月,距山匪洗城刚好一个月。刚经历过劫难的陈县县城,还显得有些破败,一些铺子虽然已开始营业,但街上行人稀少,街角还隐约能见到未清洗干净的斑斑血迹,许多人家门前还挑着白幡。山匪们在洗劫了陈县后,放了一把火烧了大半个县城,现在到处都能是残垣断壁,人们脸上虽然还带着悲痛,但已经忙碌起来,三三两两的正在修补被山匪破坏的房屋,有些墙头还可以看见烧过的痕迹,但是再大的打击,也阻挡不了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上任县令关大海死于山匪之手,新任命的县令裴文钜已在三天前到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任第二天,裴县令就贴出安民告示,号召大家都动起手来,生产自救重建家园,同时上书朝庭减免全县赋税一年,第三天就拜访了县中幸存的豪绅大户。裴县令出身河东裴家旁支,永昌十二年的进士,因出身旁支,在族中并不受重用,所以中了进士多年,一直都任些闲职不得重用,这次还是他狠心拿出家传多年的一件名家书画,通过族兄走通了鲁王的门路,才补了陈县县令一职。鲁王是灵武帝的亲弟弟,身份尊贵,极受皇上信重。到山东为官,如谁恶了鲁王,不用鲁王发话抢着出头的人是不计其数。裴文钜虽出身裴家,家境却是一般,带着两名家仆不到半月就赶到了陈县赴任。
  陈县虽刚遭山匪洗劫,受损地方主要集中在县城,裴文钜相信凭自己的能力,恢复陈县已前的繁荣并非难事。但他也深知要想在这陈县扎稳脚跟,除了要抱紧鲁王的大腿外,和这些地方豪强搞好关系至关重要,所以在上任的第三天受陈县几位豪强家主的邀请,就主动前往拜访。一是和这些地方豪强拉近关系,如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就不愁能在陈县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也是游说他们能在重建中出一把力,安置难民,修建房屋,维修县衙,重开集市,这一桩桩,一笔笔都要银子,现在陈县库房空空如野,就连老鼠也不愿意待。银子从何而来,只能从这些地方豪强身上想办法。强行摊派显然不行,除非裴文钜不想当这陈县的县令了,硬的不行只有来软的,但要想让这些个豪强自己主动掏银子,裴文钜知道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在去拜访这些豪强前,裴文钜已经想好了办法。
  上次山匪洗劫陈县县城,攻破了很多地方豪强的庄院,像王家、周家、徐家、陈家等都是陈县数得上的豪绅,家资丰厚良田无数,他们几乎占据了陈县一半以上的田地。山匪攻破了他们的庄院后,洗劫了他们的家财后,把他们的全族不分男女屠戮一空,只有王家小姐王玉瑶因姿色出众,被山匪劫去准备卖给青楼中途被朱毅三人所救才幸免于难。这些豪绅家族留下的商铺、田地等财产虽然被县上幸存的一些豪强趁机侵占去不少,但留下的也足够裴文钜和他们交易了。裴文钜在陈县去拜访的第一家豪强便是陈县张家。
  山匪进城后,可把陈县祸害得不轻。顺利救出表姐程瑛的朱毅,此时正顶着烈日给舅舅程啸天家修房子。
  “阿毅歇会儿,喝碗茶解解暑,别热坏了。”程瑛甜甜地喊道。
  “哎!这天都快入秋了还这么热。”朱毅抹了一把汗,翻身从房梁上蹿下来。
  一大碗凉茶,朱毅鲸吞而下,身上的闷热驱散不少,就连那吵人的秋蝉声也悦耳了许多。
  “阿毅,玉瑶姐姐回来后日子不太好过,想想玉瑶姐也真够可怜的,全家人都死在了山匪手中,一个孤女子要想撑起这么大一个王家真不容易,阿毅我们帮帮她吧!”
  “这世道,哎!必竟共患难一场,过两天我陪你去看看她,王员外生前修桥补路颇有善心,现在蒙难故去,做为邻里乡亲理应前去祭拜一番。”
  程瑛和王玉瑶经过那场患难后,两人就成了好姐妹。受朱毅鼓励,王玉瑶一心想要撑起王家,收拢了几个失散的家丁和一名老仆,重新搬进了已经破败的王家老宅。
  山匪进城时把王家老宅和所属的商铺洗劫一空,可老宅还在,虽然被山匪破坏得不成样子,但收拾收拾在陈县来说还是一处不错的宅院。王家在城外还有不少的田地,大都是上好的熟田,如能都经营起来,每年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可是世上的事并不都是想像中那样简单,山匪进城后杀了县令,搬空了库房,还一把火把若大的县衙烧了大半,陈县的大部分的文案资料都被大火化为了灰烬,这其中就包括王家的房契和地契在县衙中备案存根。
  王玉瑶回到陈县后,老宅虽在,但房契和地契已丢失,城中商铺和城外的田地被别的豪强趁机占去不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怎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豪绅们的对手,勉强能保住老宅和小部分田产,还是王家家主活着时在陈县素有清誉,这些豪强们有所顾忌,不敢做得太过分了,不然还怎能容忍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坐拥万贯家财。
  更是让王玉瑶可气的是,双亲丧期未过就有人前来提亲,其中竟然还有五十多岁的汪员外,正妻过世了想娶王玉瑶过门当填房,气得玉瑶拿着扫帚把提亲地打出了门外。倚窗凝望,黯然泪下,若大的王家说没就没了,自己孤苦一人出路在何方,自己真能撑起若大的王家吗?伤心、失望、迷忙……..种种思绪,万千烦恼涌上心头。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黯然过后不自觉的又开始了幻想,一幅幅场景,一个个身影从脑中闪过,但挥去又来,忘了又想,出现最多的还是一个刚毅沉稳而又不失英俊的身影。每当脑中出现那个身影时,王玉瑶的眼中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异样,多了一分温柔。
  立在旁边的丫鬟玲儿望着小姐不时变幻的脸色,一时不敢打扰,半晌方才怯生生地上前轻声道:“小姐……张家小姐的婢女玉儿姐姐刚才来过,说张家小姐邀你明天到城外的柳居去游玩。”
  陈县张家的小姐张芷清是王玉瑶的手帕之交,几次邀请王玉瑶过府散心,都被婉拒了,今天又谴自己的婢女玉儿来邀。
  “出去散散心,清静清静也好。”想到哪些前来提亲的人,王玉瑶感觉就像有一群苍蝇在面前飞来飞去,令人厌烦。
  陈县正已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烧毁的房屋大部分已经开始重建,正是上午街上行人渐多,摆摊的,叫卖的,赶集的……熙熙攘攘,为劫后的陈县增添了许多生机。
  陈县主街比一般县城的街道要宽,朱毅陪着程瑛正走在这条主街上。多时未逛街,每个摊位,每家店铺好像对程瑛都有吸引力,逛到一家铺子门口,只听小二在店门口可着劲地吆喝“胭脂水粉咧!正宗的南边来的胭脂!”
  朱毅一看,原来是一家专卖女人用品的脂粉铺,小二的吆喝对朱毅没什么诱惑力,但对程瑛这样的小女子杀伤力却是不小。程瑛要进去瞧一瞧,朱毅当然不好跟进去,再说里面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一个毛头小伙子尚未婚配,进去了算什么回事。朱毅又不好意思在店前闲等,于是缓步一边走,一边留意街道两边的风物。行走间忽然前面人群一阵纷乱,紧跟着向两旁纷纷避去,朱毅还没反映过来,就发现一匹枣红马向自已冲来,电光火石间,不容朱毅多想一个侧滚从马蹄下避开。
  “吁-吁-”马上人一挽缰绳,那枣红马吃痛前蹄扬起,生生被勒住,背上人双腿一夹,缰绳轻带,调转过马头向朱毅滚身处走来。朱毅因避的急,身上跌得生痛,模样狼狈不堪。朱毅刚爬起来就看见一骑向自己走来,抬头一看竟是陈县张家的三少爷张卫,朱毅不禁暗道声晦气,张家是陈县的大户,有权有势,跟本不是他所能招惹的,看这架势这一跤是白跌了。
  要说起这张卫虽然年龄不大,但在陈县却家户喻晓,是陈县一大害。提起陈县张家,那是县里第一豪绅,张家祖上可以追溯到河东张家,那是真正的开国功勋名门世家,族中子弟历代在朝中当官的不可胜数,曾出过两任宰相、三位尚书、五位侍郎,开国那会还出过几个大将军,郡守也出过好几位,其他职位官员不胜列举。陈县张家是五十年前河东张家的旁支玉南公举家迁入陈县落户,逐渐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到张卫父亲张有德这一代,已发展成为陈县第一豪绅,在陈县家财万贯,土地千倾,县城有近半的商铺都是张家的,不光在县里就是州里都有张家的产业。虽说张卫这一脉只是张家旁支,但也不防万碍张卫在这陈县横着走,没看见新到任的县太爷上门拜访的第一家就是这张家吗,像朱毅这等无权无势的乡下小子,更是招惹不起。
  要说张卫最为人所垢病的就是一个色字。别看其年纪不大,家中已是四房妻妾,仗着家族势力,今天调戏某个大姑娘,明天非礼一下人家的小媳妇,后天去敲某个寡妇的门,那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人们惧怕张家势力,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但是心里却把张卫恨到骨子里。张家到了张有德这一代,人丁不旺,差点断了香火,对这子嗣就格外看中,张卫又是家中老幺,张老夫人那是精贵得紧,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时是有求必应,由于过份的溺爱,虽只有十七岁,却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成了陈县有名的一大害。
  “呦!......这不是朱公子吗?身手不错呀,刚才那招懒驴打滚使的真是不错。”张卫骑在马背上,趾高气扬地看着朱毅,调笑道。
  朱毅莫名其妙地差点被撞,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张卫又趾高气扬用马鞭指着自己,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大脑,冷眼看着在马上倨傲的张卫,拳头攥了又攥,最终还是忍住。
  “呦!呦!朱大公子恼羞成怒了,你肯定是在心里痛骂于我,哈!哈!怎么想和我这几个家奴练练手?”张卫的肆无忌惮,让朱毅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不知张卫都死过几回了。跟在张卫后边的那些家奴们,看见自己主子如此,一齐轰笑起来。
  你道这张卫今天为什么非要和朱毅过不去,说起来还要从王家小姐王玉瑶说起。当日王玉瑶的手帕之交,张家的小姐妹张芷菁,来邀请其到城外张家的柳居别苑去散心,刚好这几日王玉瑶被上门提亲的搅得不堪其烦,遂带着一老仆和丫鬟玲儿就出城而去。
  王玉瑶到了柳居,小姐妹见面自有一番体己话。两人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男人身上,其实这也不奇怪,二八年华,少女怀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青春期的懵懂,对异性的向往,恐怕每个少男少女的心中都有同样的梦。
  王玉瑶虽全家蒙难,孤身一人危立于世,但这些都不妨碍一个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在心中勾勒梦中所见到的白马王子的形象,并且不断地去丰满他,使他变得更高大,更生动,想得多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和生活中遇到的人去对照,
  通过不断地舍弃与否定,直到某一天你遇到一个人,而那个人和你在梦中所勾勒的形象是那样的接近时,或者说完全就是从梦中走出来时,你会发现那一刻你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也许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但你会觉得,这们这么多年来的等待,就是为了他,有时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的家世,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等等,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遇见了他,于是就像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一往无前地冲上前去。
  青春的火热与青涩过来人都深有体会,当然身在古代的王玉瑶为种种世俗所限,不可能有如此的激烈的想法,但与小姐妹倾诉一下心中对异性的思慕却是常情。
  “你一口一个朱公子,我真想看看这个朱公子是何许样人,竟把我们的王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张芷菁笑着打趣,却羞得王玉瑶双颊飞红,灿若桃花,更添妩媚。
  “你还说我,是谁的房中还藏着杨公子丢失的折扇呢?”王玉瑶也不甘示弱,一句杨公子,可把张芷菁臊得从脸红到了脖子。
  “好你个小妮子,你竟来说我,看我不去找朱公子告状去。我就说某个玉人,月下倚窗,思君不见君……”张芷菁的话语忽然打断,随即被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所取代,“好了......饶了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两人打打闹闹,累了便在窗前坐下,王玉瑶神思却飞到了窗外,“月下倚窗,思君不见君……朱郎,你还记得我吗?”王玉瑶的脑中不自觉幻化出一个身影,“谁说女子就不能振兴家门呢?”那人说这话时,眼中的真诚,坚定感染了自己,重新鼓起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谁说女子就不能振兴家门呢?”那话语如天籁回荡,那眸子又有着怎样的深遂呢?不知不觉间,王玉瑶想得有些痴了。
  “月下丁香花重影,谁家玉人不思春......”略带戏谑的一声低吟打断了王玉瑶的思绪,眼前的幻影瞬间破碎成一片虚空,她站起身来,一声轻叹,几乎低不可闻,但眼中的些许落寞,又怎能逃过对自己知之甚深的好友之眼。
  “怎么了?”
  “没......没怎么......”
  “你这小妮子,还要瞒着姐姐,是不是我们的朱大公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芷菁姐,你在说什么呢,又在拿我开玩笑.”王玉瑶红着脸,微微嗔怒道。
  “好了,我的好妹妹,我不说了还不行吗。那你和姐姐说说你和朱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眼中的那一丝忧郁可是瞒不过姐姐。”张芷菁满怀关切,盯着王玉瑶。
  “哎!他那样的英雄,我......我怎么配得上,再说他和程家瑛娘青梅竹马,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几句话说来,怎么听里面都透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张芷菁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好姐妹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呢!感情这还是单想思,有过这种遭遇的张芷菁当然明白王玉瑶此时的心情,但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女人啊!一辈子都是命呀!
  好姐妹的开解,让王玉瑶想起了娘亲在世时曾说过的一句话:“男人是大地,女人呀!就是一粒花籽,风儿把你刮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得在哪儿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人啊!这一辈子都是命呀。”王玉瑶的叹息成了她人生最好的注脚,也成了一个老套的悲剧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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