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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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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多凡眼肉胎,见人身份显赫,则敬而畏之,见人沦落,则讥而笑之。此乃萤虫之见识,非能识英雄者也。善识英雄者,能自贫贱中见出非凡,自贫穷中见出卓绝。
  迄今为止,人皆以刘秀为轻易,独有邓晨以刘秀为特异,而且是坚信不疑。当初强子看到刘秀额头凸起,便断言刘秀有帝王之相,至少还算有相术上的根据。而邓晨之坚信,却并无根据可言,他即不靠X光透视,也不用塔罗牌推演,他凭的只是自己的直觉。
  刘秀逃亡新野,寄居在邓晨家中,一噌就是小半年,除了帮邓家消耗不少粮食之外,也不见干了什么正事。邓晨不心疼粮食,倒是心疼刘秀,看着刘秀一天天混着日子,优哉游哉地自得其乐,既不担心美人迟暮,心中直感到惋惜,刘秀啊刘秀,你可知现在糟蹋自己?
  转眼到了六月,刘秀估摸着风声已经过去,这才静极思动,决定往宛城贩卖谷子,继续赚钱贴补家用。邓晨作为姐夫,责无旁贷,帮着刘秀前后张罗,筹措车辆马匹,收购四方谷物,一切准备妥当,第二天便要出发。当夜,邓晨为刘秀摆酒践行,酒过三巡,二人走出中庭,仰望天穹,已是漫天繁星。刘秀望着群星,很远,邓晨望着刘秀,很近。
  酒过三巡,二人索性幕天席地而坐,对饮于星光夜色中,许久无话。邓晨忽然摇头,叹息道:“可惜。”刘秀问道:“可惜什么?”邓晨不答。二人又饮了一阵酒和沉默,邓晨冷不丁再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刘秀又问:“何人何事不可忍?”邓晨仍旧不作答,只是举杯庆祝道:“明日你便便将要远行,人生苦短,今夜,请谈论命运。”
  
  如此良辰美景,话题本该是风花雪月,聊聊美人如云,月隔云端,又或者是十里荷花在江南,然而忽然邓晨却要和刘秀谈论命运,刘秀心中不免一凛,再看着一向笑容可掬的邓晨,此刻却是满脸的严肃,分明是认真的,刘秀当即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原闻高论。”
  邓晨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你在太学时候发下的愿望,如今进展怎样?”
  倘若是换了别人,对于邓晨此问必然大为懊恼,你是我姐夫,我那点破事你还不知道吗?阴丽华,没影,执金吾,没戏。你明知故问,是不是要听我亲口说出你才满意呢?不过刘秀一向都是好脾气,将邓晨的挑衅置之一笑,答道:“哥,我不急,我还在等。”
  邓晨上下打量了刘秀,但见刘秀气定神闲,确实也不像着急的样子,然而邓晨并不相信,他认定这只是表象而已,他这个姐夫都替刘秀着急,刘秀本人怎么可能不急?刘秀此时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大龄男青年,不但光棍,而且还无业,换谁都着急,凭啥他不能急?
  夏夜的微风吹拂在沉默之上,如溪水在鹅卵石中无声流淌。借着酒精与醉意,邓晨终于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一般,鼓足十分勇气,向暗恋多年的男孩表白,对刘秀道:“文叔,万千人中,我只见有你。我不管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我都要告诉你,商贾也好,执金吾也罢,其实都不值一提,你的舞台不在这里,你的舞台乃是整个天地。”
  刘秀一脸诧异的看着邓晨,这家伙难道也知道我的事了?连忙问道:“哥,这话怎么说的?”
  邓晨满饮一杯酒,这才回答道:“当日宛城见蔡少公,蔡少公有言,刘秀当为天子,以我之见,这话必将应验在你身上,文叔,你要努力。”
  刘秀笑道:“蔡少公就是个神棍,他说的话,你也信?”
  邓晨争辩道:“然而,当时你自己也应承下来了。”
  刘秀道:“我那也只是开玩笑而已,你看看我,亡命新野,寄人篱下,自顾不暇,哪里还敢奢求天下?”
  邓晨摇头道:“你只是未得其时,时至,机会自然就来。”
  刘秀笑道:“你还真相信我将成为天子不成?”
  邓晨肃然道:“重要的不是我相信,而是你相信,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成就你,也没有人能成为你。”
  刘秀感叹道:“这便是你要和我谈论的命运?”邓晨点头。刘秀来了精神,道:“如果命运早已注定,不可更改?”邓晨再次点头,刘秀道:“那我问你,我捉来一只小鸡,握在手中,你猜它的命运是死是活?”
  邓晨挠了挠头,他如果猜小鸡活,刘秀手起刀落,便可以将小鸡扼杀。如果猜小鸡死,那刘秀手一松,小鸡依旧活着。刘秀见邓晨不答,再问:“我问你薛定谔那只可怜的猫,它的命运又是死是活?”
  邓晨思索半天,竟不能答,刘秀总结陈词:小鸡也好,小猫也罢,他们的命运尚未可知,更何况是人?宿命之言不可信,由此可知。
  邓晨的苦口婆心,并未换来刘秀的认可,或者说,关于自己将来是否能成为天子,刘秀此刻的态度是存而不论。不管以后将会有怎样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未来改变现状,而应该用现在去改变未来。所以次日天刚微亮,刘秀便开始了既定行程,押着数十车谷物奔赴宛城,继续做他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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