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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柴因哲和索伦相互扯皮的时候，王宫里的气氛早就凝固的像一坨搅拌过度的国企过期牛奶。
虽然大家都在嘴上说坦诚相见，但其实都心怀鬼胎，谁也不肯跟谁说真话——哪怕是半个字。
关于参战双方的真实身份，林微心知肚明，但他一点也不肯说出来。
那个恶魔必然是斯宾森呼唤出来的，这是只有教皇、希鲁斯、还有已经挂掉的班德路汀三人才知道的秘密，希鲁斯自然也心中有数。
【恶魔猎手】。
一种比剑圣更罕见也更危险的战斗专业。
毁灭恶魔的身躯，将恶魔的意识封印在体内。战斗的时候将之激活，临时将身躯变作恶魔，就能获得不可比拟的战斗能力。
但是每用一次这个能力，使用者的寿命就要在寿命总量上缩减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哪怕是在最理想的状态下，一个普通人一生也最多只能用十次。
而且除了扣除寿命，这个能力还有一个恶毒的效果。
恶魔的身躯和意识一直是两个部分，没了身躯，只要意识存在，它们就能重新复活。
一般来说，一旦使用者的寿命总量不足百分之五十，恶魔的低语就会让使用者的意识完全崩溃，他的身躯也会化作恶魔复活的基石。
如果是强悍的恶魔，这个总量还要大大提前。
要真正发挥恶魔猎手的力量，需要跟恶魔达成共生关系。
那是个很苛刻的条件，需要恶魔全心全意的认同和服从。
换句话说，使用这力量的人必须相当邪恶，还要够强大。
这三条，斯宾森哪一条都没占。
斯宾森再也回不来了，就算那个恶魔真的被杀掉也一样。
太过轻易得到的力量，代价也必然惨重。
希鲁斯气得眼冒金星，但他又不能明说。
他早就对此多次强调，但斯宾森依然我行我素。
这个孤儿！
有个文学家（高尔基）说过，要用目的来判断行为。只有目的是伟大的，行为才是伟大的。
为了守护正义而身染邪恶，怎么说都可以归类到壮举的行列，但注定不会被世人理解。
这个秘密一旦被泄露，恐怕圣堂教会就很难再以正义的名义制裁林微澜，甚至教会自己都有染上污名的风险。
自己都在勾结邪恶，凭什么再为天下作表率呢？
卡罗莱斯也算是半个聪明人，先看到林微澜的沉默和希鲁斯的迟疑，再结合前几天发生的迷路的恶魔事件，马上就模糊的猜到一种情况。
圣堂教会的人竟然也在召唤恶魔？！
这个猜测结果把卡罗莱斯刺激了一下：说不定可以用这个猜测拿捏希鲁斯一把！
到时候，恐怕不光林微澜不需要去教会受审，教会还得反过来给帝国赔偿一些恶魔造成的损失。
这个念头把皇帝的心刺激的砰砰直跳，想好语句运用的办法，卡罗莱斯开口了：“话说……林？”
“是，皇帝？”听到卡罗莱斯叫他，林微澜一如既往，及时回应。
“前几天，我记得城郊附近出现过恶魔的踪影，你亲自带队去看过了？”
卡罗莱斯这句话立刻把希鲁斯的心提上了嗓子眼，连手里的宝贝地图都差点出差错。
看了一眼希鲁斯，林微澜道：“是的，皇帝。但是现场没有任何发现。”
“嗯？‘没有任何发现’是什么意思？”他没料到林微澜早已心有所属，而且变心变得如此彻底。不知情下，卡罗莱斯还在为保住林微澜作最后的努力：“我们失去了一个中队的精英士兵和军官，这就是他们拿命换来的结果：‘没有任何发现’？”
皇帝这么上心，如果是以前，林微澜或许还会有点感激；现在嘛……稍微有点不爽。
哪个世界都是实力至上，拳头越硬的人，越有大声说话的资格。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很多凡人穷其一生也认识不到，或者说不敢承认。
比起对弱者毫不留情的羞辱和剥夺，人们更愿意相信美好的东西。
然而事实总是很残酷：
帝国想摆脱教会的辖制，选择跟恶魔做交易。结果劳心费力到最后，什么也没捞着不说，还赔了一大笔；
圣堂教会在人间势大，说抓谁就抓谁，连里面的一个小辈也敢带人围杀帝国禁军大统领；
源级恶魔够强，背后有整个地狱给他撑腰，所以轻易就杀了高阶圣堂教徒，根本不惧怕教会的威力；
至于林微澜新认的老大，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实在是强的离谱，而且似乎不顾忌天堂和地狱两方的想法。
不管是谁，说杀就杀，而且还都是一击毙杀。
这些种种都在告诉林微澜：女人和小孩可以抱有幻想，寄托希望；男人必须务实，不然他就会死得很难看。
也许会有人怜悯一个漂亮女人，对一个小孩心慈手软，但男人绝对达不到被饶恕的标准。
男人该做的就是承认自己的弱小，然后努力变得强悍，或者找个够强悍也够可靠的靠山。
也许可以借助新靠山的力量找到那个小偷，然后再把【征服者之翼】献给自己的新靠山。
每个人都喜欢强悍的武器，【征服者之翼】怎么也算个神器。得到神器，想必新老大也会很开心吧？
对了，那个小偷叫什么来着？林微澜记得那天跟索伦见过一面，索伦还作了自我介绍，但是林微澜给忘了……
宿……宿拉？不对……
犽宿？好像也不对……
身心陷入回忆之中，林微澜保持了令皇帝难堪、但令希鲁斯略微松一口气的沉默。
“咳。”眼看皇帝又在酝酿，希鲁斯咳嗽一声，道：“审判恶魔是教会的专业，皇帝。您不至于这么上心？还是说……您打算替教会作决策？”
对教会指指点点的胆量，卡罗莱斯自然是没有的，他也不具备那个实力。
但希鲁斯如此着急的诘问，反倒正好印证了卡罗莱斯的猜测。
林微澜就在身边坐着，卡罗莱斯也不怕希鲁斯突然暴起伤他。
不屑一笑，卡罗莱斯开始折磨：“我还没嚣张到指点‘神的代言人’的地步。但是面对行为不端的不义之举，谁都有责任说两句公道话，这才是人间正道。”
情绪激动导致皇帝语无伦次，而且卡罗莱斯还特意在‘神的代言人’上加重语气，侮辱意味昭然若示。
呸！一肚子卑鄙阴险，你还人间正道？希鲁斯心中骂一句。
况且那句‘神的代言人’也相当刺耳，就差没挑明了说教会滥用神权、嚣张跋扈了。
眼看今天什么正事也干不成，希鲁斯收起地图，放了一句狠话：“教会是地上的神国，神是我们天上的父。天父指引我们的行动，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我们教诲。如果教会本身真的出现不义之举，天父会降下谴责。”
这句话放的极狠，彻底堵死了卡罗莱斯进一步进攻的所有可能。
希鲁斯已经说了天父会自主查明，卡罗莱斯再敢唧唧歪歪，那就相当于把自己摆在神的位置，代神下令。
这个后果相当严重。
不自量力的激怒神，也许帝国不会毁灭，但帝国以后是姓什么的说了算……那不好说。
希鲁斯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卡罗莱斯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
“我需要对禁卫军做一些调整，希鲁斯阁下。”还是林微澜打破僵局，道：“并且向我国的皇帝作汇报，接下来的内容属于帝国机密……”
话不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位。
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家算是半斤八两。希鲁斯识趣的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客气。”林微澜点点头，起身送客：“慢走。”
……
希鲁斯终于走了，带着他的苍蝇大队。
卡罗莱斯庆幸一笑：“幸好有你，林。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向您推荐几个人，皇帝。”林微澜道。
“哦？你说。”林微澜的所有出发点都是帝国，皇帝也不需要担心林微澜会在这些事情上安排自己的亲信。
更何况就算是林微澜的亲信，那也必然都是绝对忠于帝国的选手，不需要担心。
“官员监察有卡布罗，军事监察有斯柯奇，一文一武配备齐全，这些都不用担心。但是禁卫军的军事领袖不能再由一个人担任，您必须把禁军的权力分开——至少要分给三个人。兰瑟尔公爵的首席幕僚：青松。他是个靠得住的人，宫中安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但是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况且以他的战斗能力，未必能号令全体禁军……”
林微澜主动举荐人才，这代表自己又有不少小事可以扔开了。皇帝刚开始还挺开心，但越听越不对劲。
林微澜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林？你要干嘛？！”
“我得离开了。”
“林！”
“每个人都会死去，谁也不会例外——史诗也有过去的那一天，我太老了。”
尽管林微澜一直保持在中年人的形态上，身体机能也全都处于巅峰状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精神早已积满尘埃。
他守护帝国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送走又迎来多少任皇帝？他同样没再细数。
目送一任又一任的妻子和儿子老去，腐朽，化为尘埃。
他也记不得自己结过多少次婚，也许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会让人激动，但次数多了，这些重复又重复的过场令人麻木。
忙于帝国事务，林微澜很擅长军事指挥、心理咨询、勾心斗角、挖苦讽刺；
但涉及到哲学层面的‘自我’，他反倒没花太多心思去考虑。
活了一万天，就像是只活了一天，然后重复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天一样。
单纯的人必然要被诱骗，再强悍的力量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行！”皇帝还是那两个字：“你受了什么刺激？我从来没见过有人领死都那么积极的。你去了教会能有好结果吗？你有听话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受人尊敬的地位，看看这个国家，林。他们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有林微澜的支持，就能拥有帝国的一切。
负责常规军队的兰瑟尔公爵已经死了，再把林微澜丢掉……
万一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别说摆脱教会的辖制，连皇帝本人都得亲自下场，和其他皇帝一样，跟所有人耍心眼，搞平衡。
到那时，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
皇帝在说什么，林微澜却呆滞的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像即将死去的咸鱼。
不对，咸鱼好像已经死了。
柴因哲的思维植入能力过于强大，但也间接导致了林微澜的混乱和迷茫。
柴因哲说得对！我不能给一个即将垮塌的人类帝国殉葬！
仿佛在混沌中看见光芒，听着皇帝开口闭口都是金钱、权力、配偶……林微澜突然感到无比厌恶。
这些迟早都会腐朽的东西，对一个不朽者而言其实毫无意义——哪怕他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不朽者。
“怎么了？”看林微澜脸色逐渐苍白，眼神也开始飘忽，皇帝停下说话，关心的问道。
“我突然……头痛。”说话间，林微澜额头已经隐隐有汗水渗出：“我感觉很疲劳，我想休息。”
“哦……那直接在宫里休息吧。”卡罗莱斯眼珠一转，道：“其实奥莉薇娅也不想让你走……她的心思，你应该也知道。”
林微澜目光已经近乎完全呆滞，机械的对皇帝点点头，便跟随引路的侍卫走向寝宫。
奥莉薇娅是卡罗莱斯的亲生女儿，天生丽质，身份高贵，举止优雅。
自她小时候，林微澜就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她的全部经历当中，唯有林微澜英武不凡，地位尊贵，温柔体贴又住在王都。
成年以后，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再也没有比林微澜更适合做丈夫的人选了。
但不知道出于哪方面的考量，对于她明来暗来的示爱，林微澜都礼貌而妥帖的拒绝了。
不伤和气，不伤颜面，无损身份，彬彬有礼。
这种克制反而更令他具备了迷人的风度。
现在，奥莉薇娅公主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成为名正言顺的林夫人。
正好，她爹给她如神来之笔般送了一记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