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来了

　　索伦现在离艾莉亚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但离艾莉亚越近，之前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就越清晰：艾莉亚的身份。
　　她到底算是他的什么人？
　　索伦的父亲死的仓促，有太多知识和秘密没来得及告诉索伦，所以索伦有时候就会显得很呆。
　　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索伦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些村民：态度和蔼显得他自掉身价；可是清高孤傲又与他的当前财力不匹配，还会得罪人。
　　思来想去，索伦索性决定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既不亲近也不排斥。
　　但唯独艾莉亚不同。
　　不管索伦的态度有多差、脾气有多坏，艾莉亚总像忠犬一样不离不弃。
　　她是不是喜欢我？
　　如此长久，索伦忍不住暗自揣测，又觉得根本不可能。
　　索伦一家是破落贵族，但据索伦所知，那个村子里谁也不知道。
　　他们一家人穷的只能在一间破屋子里栖身——那间破屋子还是索伦的父亲用土块垒起来的，他们连最便宜的木料也买不起，更别提其它建材或者后续装修。
　　艾莉亚的父亲好歹也有50多亩地，算是那个乡村里不大不小的富农。
　　富农的女儿会喜欢上一个穷鬼？凭什么？凭他长得帅吗？
　　索伦不否认自己的长相很英俊，但长的帅不能当饭吃。
　　只有不需要为温饱苦恼的贵族才有心情谈长相，在普通人的婚恋市场里，他们更倾向于务实。
　　所谓嫁汉，穿衣吃饭。对普通人而言，肯吃苦、能干活、为人正派性格忠厚才是最重要的，长得如何倒还其次。
　　索伦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他是极道剑圣这个事实，平时气息也被他刻意敛抑。但过度压抑的后果是极端反噬，除非进入极道剑圣的状态，否则索伦平时看起来就有点弱小。
　　有多弱小？
　　反正探不到普通人的审美底线，更别提干重活了。
　　索伦多次故作恶相借机试探，艾莉亚每次都会像受惊的小鹿般仓皇逃窜，然而不用过太久，艾莉亚就会又探头探脑的跑回来，尝试着与索伦保持一个既能不被他伤到，又能及时照顾他的距离。
　　嗯……
　　如此多次试探，索伦终于将信将疑的放下戒心，允许艾莉亚接近他身边一米的范围。
　　天长日久，艾莉亚的无私奉献终于打动了索伦的心，于是索伦有时也会给艾莉亚回馈一些小小的惊喜——一些看似所有人都可以，但其实只有极道剑圣才能做得到的惊喜……
　　两颗年轻的心就在这样的生活中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清晨，索伦醒来，直到上午都没见到艾莉亚的踪影，感到心中生出无尽的虚无和寂寞，他才猛然醒悟：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的生活确实已经不能没有艾莉亚的存在了。
　　他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听说艾莉亚被捉，他想也不想就疯狂的提剑杀人，再惨烈的哀嚎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直到这里，即将面对艾莉亚的地方，索伦才终于踌躇了：我该怎么办？
　　……
　　柴因哲当然能看到索伦的想法，除非神明，否则物质世界的任何存在都瞒不过高等虚空的虚空之眼，但柴因哲没有帮助索伦迈过这一步，更没有出声提醒他时间不多。
　　如果不能迈过这一步，那说明索伦不过如此；如果不能争取在时间用尽之前把人救出来，那就说明索伦不配拥有，这是个人的命，谁也不能帮他，谁也帮不了他。
　　但话是这么说，柴因哲还是在索伦背后小小的推了一把——他们毕竟是签过合同……契约的。
　　只是稍微散走一点虚空能量的保护层，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邪能马上便侵入索伦的体内，让他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极道剑圣的黑暗面开始膨胀，索伦的心中顿时恶念横生。
　　之前说主教出手净化空气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邪神离这里再远也是个神，神和人的差距大到凡人不可想象。
　　那种浓度的邪能不可能被区区一个主教念一段祷言就完全清空。
　　极道剑圣的黑暗面作祟，索伦的人性被暂时压倒，每个雄性生物都存在的兽性顿时占据了全面上风。
　　我该怎么做？
　　你可是个男人！你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做？亚历山大如果下马解开绳结，他也就不用当那个皇帝了！要拥有一切，就得先征服一切；要征服一切，首先要征服自己的心。做自己心灵的王者！不需要商量，不需要请求，只有命令与征服！她喜欢你，不用让她自己做决定，你来替她做！被彻底释放以后，极道剑圣的黑暗面如此教唆道。
　　这倒是让柴因哲眼前一亮：如果索伦一开始就有他黑暗面的心理准备，柴因哲也不用费那么多口舌和力气去搞说服了。
　　我？
　　别说你不行，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不管是在哪方面。
　　循序渐进的教唆看起来很有效果，索伦像是顿悟了什么真理一样：
　　“对啊，她喜欢我，我又大费周章的跑来救她，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哪来那么多的顾虑？”
　　真棒，那么……她是你的谁？黑暗面开始做收尾前的最后巩固，算是加一道保险。
　　她……？艾莉亚？她当然，也必须，只能是我的未婚妻。
　　如果她不愿意呢？你是贵族、绅士、尊重女士的意愿……
　　情场和战场一样，都是只求胜利不讲公平的地方。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是极道剑圣！
　　我是行走在人间的武神！
　　我能对抗一切法律！
　　我能践踏所有道德！
　　谁也拦不住我！
　　天大地大我最大！！
　　我是……霍亨•索伦！
　　索伦的想法越来越出圈，他的双目隐隐有黑气流出，眼看极道剑圣的黑暗面就要失控，柴因哲赶忙将黑气抓去，并一巴掌将索伦拍醒：“怎么样了？准备好了没？”
　　“好了！”后脑勺被拍一掌，索伦却没有明显的怒意——他的思维还沉迷在刚刚的教唆里。
　　经过那些思想斗争，索伦的声音变得沉稳有力，柴因哲自然看得出来，然后及时给予了一次嘉许的眼神：“不错……那么——行动开始！”
　　无色的能量场以柴因哲为中心爆发，凡是被波及到的生物，全都陷入了诡异的迟缓状态。
　　更诡异的是，连没受到波及的生物在看他们是，竟也觉得他们和平时别无二致。
　　“发什么呆？走！”
　　柴因哲率先发力，助跑两步后像点水蜻蜓般从阁楼上一跃而起；索伦蓄足了力，像弹射起步的战略火箭，踏坏阁楼，直冲兰瑟尔公爵府的假山。
　　……
　　地牢里，以萨塔法师为首的死灵法师三人组正专心致志的凝神冥思。
　　对法师来说，冥思的地位就和正常人的呼吸一样重要。
　　冥思能提升自身专注度，提纯自身精神力。前者和法术学习的速度和法术释放成功率有关；后者就更重要了，它不仅决定了法术的准确度和威力，还关乎着精神世界能否构成的关键要素：灵魂。
　　强大的法师都能构造自身的精神世界，等到了那个地步，法师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
　　法师并非寿命无尽，但获得超凡脱俗境界的法师们都有办法躲避死神侍从的收割，更有甚者还能与远古死神达成公平交易。
　　远古死神，这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号。从万物伊始直至世界终结，这位古神见证了无数次新生和灭亡，他手里的宝物也是不可言喻的好。
　　能与这样的古神做交易，不管换了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称颂的传奇。
　　无数法师以此为目标，不停努力着，萨塔法师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已经在侍奉一位邪神了。
　　那位邪神也不介意他的三心二意。
　　……
　　又是漫长的通道，又是曲折的回廊，照明和通风设备保持着良好的运作。夙庭帝国貌似对建筑情有独钟，连修建一座牢房也不惜工本。
　　抓住索伦，柴因哲轻巧的避过所有可以被触发的警报装置，但柴因哲算漏了一件很致命的事：萨塔法师已经触摸到超凡的边缘。
　　虽然凡人的弱小超乎想象，但凡人中的强者和他们的同类差距极大，大到让他们看起来简直像是两个物种。
　　柴因哲的时间放逐力场虽然对萨塔法师也有影响，但不能让萨塔法师和其它人保持同步。
　　在萨塔法师的感知中，他身边的所有生物似乎都在放慢速度，他本人似乎进入了超脱时间的空灵境界。
　　漫长的寿命早已让法师的感情变得干涸，但此刻的萨塔法师却又惊又喜，他还以为自己即将达到所有法师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听有经验的前辈说过，越到关键时刻就越有可能失败。想到这里，萨塔法师开始全神贯注的关注内心……
　　不对！有杀气！
　　若有若无的寒意让萨塔法师一个激灵，他的身躯早已腐朽，自然界的冷暖不能给他任何感触。
　　感到不对劲，萨塔法师赶忙从冥思中醒来，并立即从蒲团上起身。早也干枯成骨头的左手直直的指住艾莉亚，冷冽的死亡射线只用瞬间便在指尖蓄势待发；右手握住全金法杖，法杖尖端那颗纯净而硕大的黑宝石能量涌动。
　　如此动作惊动了一同冥思的德哈卡。
　　在萨塔法师做好准备以后，德哈卡才反应过来并从冥思中苏醒：“怎～么—了，吗？斯啊—塔、大～人？”
　　斯卡纳倒是也察觉到了萨塔的举动，但他却仍然一动不动的稳坐原地，颇有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
　　他一直觉得萨塔法师小心过头，有时候连一个P也能把他惊动，这让斯卡纳在心里十分看不起萨塔。
　　他当然没能预知到那股杀意，他的自信源于莫名其妙，萨塔法师对此心知肚明，并对斯卡纳强行装哔的行为暗暗鄙视。
　　见萨塔一副如临大敌的表现，一起看守的侍卫们也小慌一阵，可是他们的说话速度和反应能力也全都呈现出不同水平的下降。
　　种种异常，终于让那种不和谐之感越来越强烈。
　　这下，萨塔法师立即明白过来，刚刚的感觉绝不是他将要突破的征兆。
　　他们全都被人在不知不觉间给阴了一手！
　　艾莉亚的灵魂非同小可。为防万一，萨塔法师侍奉的邪神早早赐下了一次可以笼罩整间牢房的神力屏障和一次神力覆盖，并对萨塔允诺：只要这次的祭祀不出差错，等祭祀完成以后，那些剩下的神力就都是他的。
　　如果能得到剩余的神力，萨塔法师甚至不用再积累精神力，仅凭蛮力就能直接打破限制，踏入超凡。
　　直接进步的诱惑实在不小。
　　邪恶一系的人非常能打，甚至区区一个超凡就能轻松跨级暴打传奇，但代价也不轻松。
　　邪恶一系的进步相当难，比其它派系的进步难了不止十倍。
　　要不要启动神力屏障？
　　可是万一来的敌人不难解决，这些神力可就浪费掉了。
　　萨塔法师略一犹豫的时间里，柴因哲已经抓着索伦破门而入。
　　“高手……杀了他！”二人一进门就看见萨塔法师的危险动作，柴因哲赞许的点点头，然后立即对索伦道。
　　然而柴因哲话音未落，见到艾莉亚有丧命的危险，索伦手里的巨剑早已将萨塔法师的骨架拍得粉碎。
　　来敌只用一剑便把他的身躯拍成了粉末，无视了他身上数不清的防御和反击，甚至连瞬发式法术也被破坏……这不是可以动手的敌人。
　　“呼。”事不可为，萨塔法师的灵魂立即脱出身躯向外逃窜，同时不忘用神力覆盖。
　　明智的决定。萨塔法师的举动让柴因哲很满意，他的后续处理手段有效阻止了柴因哲等人的追击，这让柴因哲对他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要不是实在太弱小，这也是个棘手的敌人。
　　“不要追！杀掉剩下的人！”柴因哲硬是接下了失去控制的邪恶神力，还不忘抽出时间对索伦发出正确指示。
　　一切发生的并不快，但除了萨塔法师，在场的人直到死也没能反应过来。
　　“艾莉亚！”索伦激动的想往前冲，柴因哲看不过眼，一把将之抓住。
　　“解除那些触发式法术以后再过去！”
　　万物源于无尽虚空，区区凡人的小把戏自然难不倒身为高等虚空的柴因哲。趁着解除法术的当口，柴因哲抽空看了一眼索伦口中的艾莉亚，这一看，把他也看得有刹那的失神。
　　怪不得能让索伦念念不忘，连谈起和帝国为敌也不做犹豫。
　　艾莉亚确实有值得索伦这么做的本钱。
　　身材和相貌源于基因，然而不管从哪方面看——哪怕楚斯调动虚空之眼亲自测量，艾莉亚都不像是一个村姑该有的水准，更不像是一个农夫能养育出的女儿。
　　但凡人的审美与虚空无关，真正让柴因哲失神的地方是艾莉亚的组成。
　　船头只有造成尖的，船才能劈风斩浪快速航行。同样的道理，人只有越靠近强大才越能满足人对美的需求。
　　不管是艾莉亚脸上的五官，又或者是身体其它部分，它们的大小几乎全都符合高级战斗生物的型号，连排列位置也几乎分毫不差。
　　这样的形态令艾莉亚具有了独特的魅力。哪怕抛开所有感情，单从欲望的角度来看，这个女人也绝对值得索伦为她着迷甚至着魔。
　　结合之前对索伦的调查结果，那些含混不清且极易被忽略的迷雾终于被解开：艾莉亚的家族必定是索伦家族曾经的贴身护卫，那个村子里，艾莉亚的富农父亲也根本不可能是她的生父。
　　一切都只是掩饰，费尽心机的手段只有一个目的：掩盖索伦是霍亨家族后裔的事实。
　　想通这一切，柴因哲讥讽的笑了笑：呵，凡人……
　　战斗天使的天赋果然也非同常人，哪怕她的天赋还根本没开发。
　　她能完全免疫柴因哲的力场覆盖。被这些动静惊醒，抬起头来，艾莉亚终于唤出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家……索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