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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旧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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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州境内地势平坦,梯田交错之间一日行军可达三十里,而逃难却还快了些许。往常仅有些南北货郎经过的地界现在全是车马长龙,衣着华贵乘辕而行者有,布衣杵拐搀扶者居多。众人都少有言语交流,或提或挎着仅有的行囊,埋着头行尸走肉般挪动脚步跟着前面的人,放眼去竟是望不到边。
  “爹,我们这是去哪啊”
  摇晃的马车内坐了俩大俩小四人,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不知是被马车摇晃的还是年龄太小懵懂无知窝在母亲怀里睡得很沉,而九岁的男孩却能感觉到此次匆忙出行不比往日的举家探亲郊游。跟父母在车里坐了好几天,虽然同样的问题问了好几次,仍是忍不住张口询问。
  “瑾儿,为父要嘱咐你一件事情,你可一定记好”
  官服模样的中年人一脸疲惫,伸手握了握一旁妻子的手,又摸了摸熟睡女儿的头,对男孩说道。
  “爹,什么事啊”
  自前几日见到仓皇回家的父亲催促着各人收拾细软,简装出城,就一直不明所以,再加上从零散的出城人群,不断的在乡野间汇聚成这么一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更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此刻父亲严肃的神情让小男孩有点紧张。
  “你屈叔离城之时便行快马出祁州,到帝都报信求救,算得今日该是回来了,但再过三刻便入夜,还未见人,我猜测应是出了变故”
  男子口中的屈叔便是其夫人的弟弟,正时听到此言,已有些散发垂眉的少妇抱紧了怀中的女儿,忍不住捏了捏男子的手腕,脸上显现痛苦之色。
  “本想你我一家独行或还能避开些祸事,可眼见这几日汇聚的逃难之人是越来越多,目标太大,想要安然到达帝都怕是难了。但你记住,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我与家仆会挡住片刻,即时,你带着妹妹和你的母亲设法逃走,不要带任何钱财,备一布囊装些衣物口粮往山野田地里去,切勿走大路城边,或是能寻的一破庙空村望能保的一命,待援军前来”
  男子叹了一声,一边说一边开始卸下夫人头上的金钗和孩子们身上的挂配。随后跳出车外,半晌后抱着一堆衣物回来。
  “来,你们都把衣服换了”
  这是男子刚与难民换来的,这些百姓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这破的发臭的布缕还能换得些金银首饰,都纷纷感慨有钱人的嗜好真是特别。男孩从未违逆过父亲的想法,此刻也是不再多问脱下锦服换上这些破衫,夫人微微抽泣一声也开始褪去怀中女儿的衣服。
  “夫人,我在帝都城西有好友,来过我们家你见过,叫曾央,待局势平定后你们若能逃得去,寻到此人,能保无忧”
  男子轻声靠拢嘱咐道,并不停的用手拍着夫人的腿部,想来也是有些紧张,但在孩子面前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我不走,让孩子们逃”
  少妇强忍着一边给女儿更换衣衫,一边低头沉声回道,平日里她对这位老爷是言听计从,今日确表现出少有的倔强。
  “夫人!”
  男子显得有些诧异,皱眉不解加上心烦意乱,千言万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我自幼从娘家搬到衡府跟了你,自那时起便笃定厮守一生,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别说那穷兵恶匪,就是天塌地陷,也决不离你半分”
  少妇抬起头,眼眶内已是溋满打转,乱了的发丝零散从额间散垂覆面,咬合变形的嘴角,撑得通红的脸让男子想起了多年前在府门口躲在大人身后的那个羞怯弱小的身影。从未想过随了他几十载的温顺女人,竟还有这顽固的一面,但还是不能,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犯险,正欲再劝,只听车外面一阵喧闹从远处传来,马似乎也被惊吓来回挣脱,摇晃不止。
  “下车”
  来不及多言,拨开车帘看向前方,隐约可见尘土飞扬,喊杀之声此起彼伏传来。
  “不好,夫人快带着孩子们走”
  男子从马夫身边操起一根木棍,从未习武的他此时戒备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惊恐的看着身旁乱窜的影,让他不停的渗出汗来。
  “瑾儿!来,拿着这包东西,牵着妹妹往那山上跑,不要回头,快去”
  少妇根本不听男子的口令,将小女的手塞在儿子手里,指着侧面的一座山峰斜坡匆忙的喊道。男孩也是慌乱不堪,此刻却仍能强忍着存有些许镇定,脑子里不停的重复父亲母亲的叮嘱,跑!牵着妹妹往山上跑!不能停!别回头!当下也顾不得已是有些微微颤抖的双腿拉着还未回过神来的妹妹挎着行囊跌跌撞撞奔着山坡而去。
  “夫人,劫掠之众必定合围,再不走就没机会了,遇到叛军还好,丢了财物便是,若。。。”
  队伍已经乱了,自前方哄闹开始,蛇形队伍像是泼开的研墨,人群开始喊叫着四处逃散,其时已顾不得细软,队伍后半的难民见到散乱飞奔的人群乱马本能的反向冲跑,即时只见后方垭口也跃出几匹马,马上之人黑服长刀,一脸疯狂,吼叫着砍杀离散人群,眼珠被鲜血染红,像极了地狱的恶魔,幼儿的哭叫声和老人无助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天地变色。
  “完了,是魔教”
  男子彻底放弃了抵抗,垂下木棍,耷拉的身体近乎不能维持站立,回头看着自己的夫人,眼里尽是绝望。少妇看了看男子,微微一笑,从听到魔教俩字她就知道任何侥幸都是妄想,落在这些妖人手里什么后果早就听闻过,顿时做了决定,缓慢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匕,骤然刺入腹中。
  “夫人!不!燕儿!不!”
  冲过去抱住倒下的柔体,男子显得狰狞万分
  “你们这帮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恨然拔出短匕,挥舞着喊叫踉跄的冲向马上的屠夫。见着冲出的背影被一道白光闪过,飞落在身旁的人头滚入路边草丛,地上的女子缓缓合上了双眼。
  帝都之东行两日有一山,名补天峰,临赤江而立,远看却似刀劈一般接入湍急流水,因常年山顶利风过境,声如鬼啸,摧木起坪,寻常猎户都不敢踏足一步。而从行兵排伍之人看来,此乃不可多得的天险,自而古时便有人在此铸城而立,左临赤江,侧靠接天巨峰,进可挥指祁州平原,退则固若金汤,故此唤做铬风城。
  煜朝的军旗是纯白底色,当中一个头四爪鹰嘴兽。而此时的铬风城城墙上飘扬的确实一面青纹三角兽旗,印着一个晋字。
  “晋王,前日派出驰援的骑兵队回来了”
  庭内侍卫握拳俯身
  “如何,有多少人,能否安置”
  庭上坐一软甲男子,络胡曲卷布满了半张国字脸,粗发盘起,显的很是粗略,其肩宽臂长,背阔胯直明显是个武将模样,此时正对着面前的一盘沙图头也不抬的问到来人。
  “一个都没,据来报,赶到之时,尽是残肢尸体,没有活口”
  侍卫接闻此报时也是震惊非常,就算是战火无情,可这数百手无寸铁之人被一夜屠尽也是骇人听闻。
  “什么?全死了?”
  晋王抬起头来,脸上竟似只有些失望之色。
  “是,一共六百余人,大多男子幼儿老妇,年轻女子倒是一个没见,财物粮食也被劫掠一空”
  侍卫将归队骑兵的简报汇结
  “魔教的崽子”
  晋王恨恨拍了拍沙图的桌沿,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屈公子知道了么?”
  站定之后再问
  “末将刚得此信便前来禀报,应该不知”
  话音刚落
  “晋王!让开!我要见晋王!”
  门口传来急促的大喊
  “哎,还真是快啊,你下去吧”
  晋王愁眉叹道,随即遣散了属将。
  “让他进来”
  府兵能拦着人但止不住宣喊声传进来,晋王突然觉得有点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对门外喊道。
  “晋王,我刚才见有骑兵回城,可是派出救援的队伍”
  进来青年,二十出头,头发凌乱,发髻斜搭,眼圈乌黑胡渣子在嘴边长短不一的支着,一副几夜未眠的憔悴样子,此时额上青筋曝现,激动的口沫横飞。
  “你别急,是回来了,但。。。”
  晋王正在思量此时该如何说出此事
  “那人呢,我姐夫他们呢,你安置在城外了是不是,快带我去!”
  屈轩恨不得马上飞奔而去,可战事期间如无令牌,根本出不得城半步。
  “是在城外,不过不是安置,是烧了”
  晋王有些头疼
  “什,什么?什么烧了,你说清楚,是不是反悔了,可以商量,钱不是问题,两倍,三倍,都行,我都答应”
  青年不敢相信,结结巴巴
  “屈公子,不是我反悔,骑兵赶到时已经是尸横遍野,无一人活口,六百具尸体若弃尸荒野,必生瘟疫,只得当场烧了。”
  晋王对屈轩话里的买卖有些反感,虽说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三万金鑑才出兵援救,但摆在明面上来说,就像是指着鼻子骂他势利之徒,要不是念及对方抬出曾央的名头,当场怕要取了其性命。
  “不,我要出城,我要亲自前去,你借我兵,我要去救我姐夫”
  屈轩已然有些失控
  “行了,事已至此,你我之间的协议算是撤销了,今日你离城也好,还是继续待在这也罢,都请便,不过本王事务缠身,没有空与你纠扯,来人,送屈公子回去”
  晋王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
  “晋王!侯丰!你言而无信!你个小人!”
  屈轩被唤来的卫士架了出去
  “把他给我丢出城去!”
  晋王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在这铬风城内不好下手,早就把他宰了。
  帝都
  皇城地处中州平原,南走赤江,北延山脉,城墙方正围宫而建。城中帝宫就占有五分之一大小,臣工皇子均有设府,不过多粗的房柱,门开几丈,房檐雕兽为何,落数几尊都有严格的规制。丞相府是仅次于帝宫的大小,临着东宫门而建,而再往下数便是南门的曾府,这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买卖遍布天下,从寻常家用的竹编藤椅,碗筷饭勺到城墙的石块,兵甲的刀戈无不涉及,与此同时还与当朝官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来往。
  “怎么喝,也还是这祁州的栖凰好,茶水竟能品出甘冽的味道”
  曾央对坐在一旁的三夫人说道
  “那你就让衡公给你多捎点,省的成天念到,好似我亏待了你一般”
  三夫人华服着身,贵玉金镯样样俱全
  “我也想啊,就是不知道衡兄能否渡过此劫啊,也怪我,没能早些将他接来”
  曾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门外长吁一口
  “晋王,不,那侯丰不是已经答应了去救么,想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三夫人将曾央面前的茶杯取过,用茶盅重新添入。
  “是啊,金鑑我早已备下,等衡兄入了铬风城,我便派人带去换回,可我始终心神不宁,觉得此事不会如此顺利”
  曾央起身摁了摁额头,对于买卖的事他从来弹指之间便可落子乾坤,但这时局乱成这样,好友的安危在那荒郊野外,被一些流寇贼民把握,还是让他有些无计可施。
  “为何不去找丞相”
  三夫人知道自己的老爷与当朝丞相私交甚深,此时觉得应该找这位大人物帮忙才是。
  “不可,侯丰据城自封晋王已现反意,而朝廷却未派一兵一卒前往,事有蹊跷,且不说我已经先与侯丰达成协议,此时再报难有通敌之嫌,丞相也不定助我”
  当日屈轩到了帝都,求助府衙官家都无人接应,想起姐夫旧友曾央,前往求救。曾央查看地图发现祁州至帝都路线上最具势力的便是这铬风城晋王,知他是个贪财之人,也顾不上叛军身份,修书一封遂让屈轩带去。
  “老爷,屈公子来了”
  家仆来报
  “快,让他进来”
  曾央隐约已觉不对,仅回一人,想来衡兄一家凶多吉少。
  “曾爷!曾爷!我姐夫,我姐他们,他们都死了”
  屈轩附地痛哭
  “啊?怎么回事,你起来给我说清楚”
  拉起近乎趴在地上的屈轩,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是谁杀死了他们,你见到尸首了没,衡兄不是普通百姓,如是索要钱财,尽可答应了也能留住性命”
  曾央被这悲痛的样子搞的有些狐疑
  “没有,侯丰那个小人,说他们去的时候那条路上的几百人全死了,一个没留,怕生瘟疫,就地烧掉了,我当时就不该自己来此,如若一路随行,说不定还能救得他们”
  屈轩用力的拍着自己的头,悔恨不已。
  “你一个人能起什么用,先别愁,如若真是这样,你就算是哭死也没用,现未见尸首,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你好好想想,那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大股的乱民贼兵,有可能会行这劫掠之事?”
  曾央还能保持冷静
  “不知,不过听回来的骑兵队说场面极其残忍,应是那魔教的禽兽所为”
  屈轩记得些铬风城内的闲言碎语
  “天枢教?”
  曾央眯了眯眼,看向了门外
  “是,要真是他们,落在手里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屈轩想起魔教的传闻,不禁背部有些发凉
  “那不见得,如果是不知名的流寇,我还真要花点时间去打探一番,不过若是被那天枢教抓了去,倒是有办法,你在我府里待着哪都不要去,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此事。”
  随后向府外走去
  太傅府
  “老爷,曾先生求见”
  陈太傅正在案桌批着公文
  “曾央”
  家仆报到
  “哦?是他?来干什么”
  太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眼珠一转
  “让他进来,到客庭稍坐,好茶伺候不得怠慢,我马上就来”
  太傅起身往寝室走去准备换件衣裳,见这位大财神,也不能丢了当朝太傅的样子。
  “是”
  “稀客啊,曾财神可从未到过我府,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奇珍异宝要卖于我不成?哈哈哈,不过先说,我可没钱”
  太傅换了一身锦衫入得中庭
  “草民见过太傅”
  曾央闻声起立,行拜官之礼
  “你哪是什么草民,行了,知道你贵人繁忙,来此必有要事,但说无妨”
  陈太傅知道这位看似不起眼自称草民的人与丞相交情匪浅,嘴上随肆意调侃,心里却一直掂着
  “既然太傅有令,那我就直言相告了”
  曾央不觉靠近了一步
  “请讲”
  陈太傅见他靠拢暗觉有些异样,但还是扬手说道
  “请太傅将我引荐一人”
  “谁?”
  “陉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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