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阳陵初雪

　　南梁延泰七年元月，小寒，边陲重镇阳陵。
　　天刚朦亮，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便造访了阳陵城，这是元月里的第一场雪，雪势不大，只有如碎屑般轻盈的雪花片片飘落。
　　这场小雪下得静谧，雪花伴着微风，静静地落在阳陵城的各个寻常巷陌之间，最先与雪花接触的当然要属阳陵城墙上戍卫执勤的军士与等候在城外的商贾百姓们。
　　正阳门上的军士来不及欣喜瑞雪的来临，早早地便换了第一班岗，他们整齐排列，笔直的站立在高大耸立的城墙之上，以备迎来新一天的第一个重要任务。
　　随着一声洪亮的号令发出，正阳门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早已等候在外的商贾百姓们便鱼贯而入。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沉寂了一夜的阳陵城开始了属于它的蓬勃生气。
　　瑞雪兆丰年！
　　众人赶早，又遇到初雪，向来讲究讨彩的商贾们内心掩饰不住的欣喜，他们伸出手去接住摇曳而下的雪花，大家都希望这初雪能给他们带来一整年的好运气。
　　城里的市集也因为这场初雪而变得比以往要喧嚣热闹，街上挑着扁担的挑夫沿街叫卖，驻点摆摊的小贩细心的摆放着摊位前各色货物，更有那些随着商贩父母早起的孩童们于雪天里嬉笑互相追逐打闹。
　　…………
　　阳陵城东南有一处承宣坊，城里一些达官贵人的府邸便坐落在此坊，不同于市集的喧嚣，承宣坊里居住的都是城里的显门望族，因此坊间相比市集要安静许多，行人更是稀少。
　　柳府，就坐落在承宣坊的芙蓉街道之上。
　　与一般寻常人家府邸不同，柳府占地及广，院墙高深，府沿宽长，几乎占据了整条芙蓉街道，此刻的柳府虽大门紧闭，门外雪花飘零，但却有两名执勤军士站在府门左右两侧值守，这两名守卫不畏天寒，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也不为所动。
　　府前石阶两旁，可见一雄一雌两座高大威武的石狮子并排左右而立，雄狮脚踏绣球，威武雄健，雌狮脚底还依偎着一头小狮子。
　　因为府前空地足够宽敞的缘故，这两座石狮子体积也要比寻常府邸大出许多。
　　两座石狮鬃毛之上皆覆满了一层薄雪，石狮怒目圆睁，鬃毛旺盛，在白雪的映衬之下颇有栩栩如生之感，尽显匠人雕刻之工的精湛。
　　府前石阶早已覆满了积雪，不时有持帚老翁探门而出，老翁踏出府门之后并不急于清扫阶前积雪，而是持帚前往府前的空地之上，只见他仰着头，眯着眼望着天上的雪花摇曳而下直至落在自己覆满皱纹沟壑的脸庞之上。
　　老翁欣慰地笑了，他佝偻着腰持帚先是将空地上的积雪扫去一小片，然后不急不缓地从腰间抽下一包布囊。
　　两名执勤守卫笔直地站立身子，目视着老翁的一举一动。
　　老翁放下扫帚，掂了掂布囊，并解下口绳，伸手抓出一撮粟谷，一洒而下。
　　做完这些，老翁才将布囊重新系回腰间，他拿起地上的扫帚，返回了府里，威严的大门再一次被合上，府前又变得安静起来，唯有雪花不停的飘落。
　　不到一柱香时间，只见府门又开了一条缝隙，老翁悄悄探出头来，他并没有走出府门，而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府门后瞧着府前刚被他清扫过的空地一角。
　　只见空地之上不知何时飞来了几只叽喳的麻雀在啄食，麻雀蹦蹦跳跳，不时还警惕着观察四周的情况。
　　老翁静静地躲在门后看着麻雀啄食，不敢惊扰到它们，今日阳陵初雪，年纪已大的老翁许久没见着雪了，心里笑得和市集上嬉笑打闹的孩童一般开心。
　　“哎呦何老，这么大冷天的，您还是回您屋里歇息去，别冻坏了身子。”
　　府门后响起一个柳府仆人的传呼声，不知是这被唤作何老的老翁耳背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作不理会，那仆人见何老没反应，好奇地也同何老探出头颅来一看究竟。
　　仆人见着空地上啄食的麻雀，“噗嗤”笑出声来，险些惊飞了那几只麻雀。
　　何老赶紧伸出手去捂住那仆人的嘴巴，没好气道：“小崽子，吓跑了它们我上少爷那告你状去。”
　　那仆人见这顽皮老翁动不动就搬出少爷来作威，立马就听话起来，可他心眼里还是嘲笑这老翁大把年纪心却像个八九岁的孩童一样天真幼稚。
　　一老一少就这样探着头颅在门缝间静静地观看着麻雀啄食直至它们逐一飞走，何老这才走出府门，那仆人也紧跟着走出。
　　“何老您就听话些，将我的扫帚还我，我这石阶上的积雪还没扫呢，要是一会少爷起床出门见着，又该训我了。”
　　何老不安好心地回道：“小崽子，赶紧扫干净这里，我现在就去叫少爷起床，一会要是还没扫干净，就等着去少爷那领二十大板。”
　　何老边说边将扫帚递给仆人，然后径直回府去，只留一脸委屈的仆人在阶前扫雪。
　　何老进了府门，通过前院拱门，便顺着青石板道沿着曲折的长廊一路穿行，因为有顶廊遮掩，青石板上倒是没有覆盖多少积雪。
　　柳府是典型的园林式豪邸，建有前后两院、中堂、正寝、侧寝及左右偏室，各式花园亭楼遍布，幽长的长廊更是贯穿其间，宅邸布局讲究，各式建筑雕刻精美绝伦，尽显悠然雅韵。
　　何老上了年纪，腿脚却还利索，但用何老的话来说，这柳府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那便是“大”，实在是太大了，自己走起来那也是一个字，“累”！
　　长廊幽长曲折，若是外人进入，不免会迷失方向，好在何老熟门熟路，只见他脚步匆匆，直往侧寝而去。
　　廊间行走何老不免与一些婢女仆人等相遇照面，众人见到何老都会恭敬的称呼其一声“何老”，何老却不理会，照旧前行，口里却唠叨有词。
　　“小崽子，每天就知道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