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当关当关

　　也不知道当关在看些什么，邑菡也只能随着他四处看。
　　邑菡略带担忧：“师傅……你不会傻了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当关看向邑菡。
　　万鬼塔尖啸阵阵。
　　“因为……从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
　　当关笑了笑，背靠万鬼塔坐下：“哪里怪了？”
　　邑菡沉吟半天：“就像……就像被那个人说的影响了心境……”
　　当关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师傅，他到底是谁？”
　　邑菡问道：“他好像很清楚……有关琅环阁的一切。”
　　当关叹口气：“不知道，从不认识这么个人……”
　　“师傅，听他所说，你……”
　　当关似是有些疲倦，阖上双眼。
　　“大概，还有五年多一点的时间吧。”
　　“师傅……”
　　邑菡也有点落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万鬼塔前，只余下尖啸阵阵。
　　“我已经记不得前世之名了。”
　　邑菡突然说道：“我突然好后悔以前没告诉师傅我的前世姓名。”
　　“不过师傅说过，前尘已了，所以，前尘之世，我也再没有留恋了。”
　　邑菡站起身：“不过，能来到这个世界，证明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吧，即使再死一次，又有何妨呢。”
　　她负手而立，站在当关身前：“所以，师傅，我也想转修《蜉世蝣书》。”
　　当关睁开眼，笑吟吟的小家伙满盈在自己的双眼之中。
　　他笑了笑，站起身，摸了摸邑菡柔软的头发。
　　“以后再说吧。”
　　他长舒一口气。
　　远方，朝阳已经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辉缓缓将大地上黑暗驱逐，万物生机再一次跨过了一夜，迈向新的一天。
　　“先去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邑菡点点头，眯起眼，打个哈欠。
　　……
　　当关回到鬼门处时，邑菡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那鬼门不知何时已经消散，鬼市也不知散去几时了。
　　委托他的骷髅也不知去向何处。
　　偶有赶早集市的百姓路过，还会聊上几句昨夜听见的响动。
　　这里的百姓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当关摇了摇头，可能要多留几日了。
　　回到客栈，把邑菡放在床上，趴在窗口，远望出神。
　　原来，在他这里的窗口，正巧能看得见远处的万鬼塔。
　　当关无奈的笑了笑。
　　就像邑菡说的，自己明明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还这么惧怕死亡？是惧怕成为殉道者，惧怕死在异乡他界，还是单纯的惧怕死亡本身，惧怕双目一闭，魂不知所向？
　　大概，更多的是因为活着的牵绊太多了，无论是琅环阁的师门之人，还是自己的徒弟，都是很难以放下的牵绊。在此之外，还有因功法而亡的不甘，和心中执念难以完成的无奈。
　　明明已经有决心斩去前尘，却被生死所困，着实不该啊！
　　当关叹口气。
　　门外传来敲门声。
　　“公子，醒了吗？我奉公主之命请您师徒二人用早膳。”正是白江。
　　当关平复一番心情，轻轻开门。
　　“公子……”
　　他看了看：“欸，您徒弟呢。”
　　当关轻轻关上门：“昨晚我们两个睡得太晚了，她还没醒。”
　　白江愣了愣，奇怪的看了看当关：“公子的徒弟还太小，莫……”
　　“我带她去鬼市转了转，额……你说什么？”
　　白江突然感觉十分尴尬，干笑一声：“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走吧，走吧。”
　　“真是淫贱！”白江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对了，据说昨日鬼市上居然出了一名贼匪，弄出的那灵气爆炸全城可闻，公子可曾见到其人？”
　　当关又想起了那灰褐色斗篷人：“见到了，不过他一身灰褐色斗篷，遮蔽了身形。”
　　白江点点头，以为当关只是看见而已。
　　“公主命我们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协助此处写罪司捉拿犯人，交给阴界巡察。若公子有事，便先行离去。”
　　当关想了想：“我要再停留几日，能不能借用写罪司帮我查一个鬼，骷髅模样的小鬼。”
　　白江颔首：“没问题，我们帮你留意一下，敢问，那小鬼是冒犯了公子？”
　　当关拿出那块界牌：“没有，是我还欠他一样东西。”
　　病怏怏的李淄姝连吃东西都很少，看上去只是沾了一点点粥，便称吃饱了。
　　李淄姝与两位侍女带着几个兵卒去了太医堂，白江去往写罪司查案。当关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干。平日忙着赶路，如今要等上几日，把几日空了出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四处找一找那小鬼吧。”
　　当关想着，向着城外走去。
　　到了白天，酆都也同样人声鼎沸。
　　这里的人若不是顾忌生死界限，估计每月初一十五的鬼市会变成全城的大集市。
　　见多不怪，习性也。
　　不过，生人与死人之间，却不知为何不受因果限制，当关与那小鬼，便毫无因果线相连。否则，当关早就能找到他了。
　　寻了半上午，也没个结果，当关无奈回转，估计那小徒弟也该醒了。
　　不知道邑菡那个小孩子怎么想的，当关发现，自己却是越来越离不开那孩子了。
　　也许是离了琅环阁的一路风尘，让自己更加畏惧孤身一人。
　　买了一点零食，回到客栈，当关径直朝房间走去。
　　一个护卫公主的六位甲士之一看到他，颇有些惊讶：“公子？您是何时又出去的？”
　　当关一愣，瞳孔收缩，眨眼间，出现在房间门前。
　　卷起一阵风，推开房门。只见一个青衫男子背对房门，站在熟睡的邑菡床前。
　　当关罕见的露出怒容。
　　“你是何人！”
　　他低声询问，语气阴沉。
　　那人似乎也愣了愣，转过身来。
　　那居然是一幅与当关一模一样的面庞。或者说，包括气息在内，那就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当关。
　　“你是……当关？”
　　他说道。
　　“你是谁！”
　　当关身上紫气环绕。
　　床前的当关袖袍一挥，当关身上的紫气尽皆消散。
　　那当关指了指外面：“小菡在睡觉，出去说。”
　　“大圣！”
　　当关心下一紧，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居然是大圣！即使并非大圣，也必然超越天仙许多了！
　　当关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邑菡，缓步退出房间。另一个当关也随后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你是谁，为什么扮成我的样子？”
　　“如你所见，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当关紧皱眉头：“你是三十六位中的哪位？为何来戏耍与我？”
　　那当关摇摇头。
　　“我不是那三十六位之一，我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就是当关。”
　　他指了指当关：“或者说，我也是当关。”
　　“什么叫你也叫当关？”
　　“万界树之外，你可知道是什么？”
　　当关听那当关说起万界树。
　　“你不会是，来自未来的我吧？”
　　当关问道。
　　“不能这么说，但也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那另一个当关靠在房门上：“万界树之外，是一片桃园，是一片与万界树一模一样的桃树。”
　　“你就是来自那些桃树中的其中一个我？”
　　靠在门上的当关挑挑眉：“我怎么从没发现，我这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
　　当关无奈的长舒口气，示意他继续说。
　　“这些桃树种在一片混沌里，四处运转。其中有一棵最庞大的万界树，便是我现在身处的这棵，也就是，属于你这个当关的世界。”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我唯独记得，突破大圣境界后，我在混沌中行舟，走访其他万界树。”
　　他手中浮现出一只小小的楼船。
　　“我原以为，在所有的万界树上都应该有一个我，但是我走遍多个万界树都没有。只有这棵万界树上有一个你，以及，一个邑菡。”
　　他脸上露出几分追忆：“只有这个名字，每当我回想起来，会有种，我有件很重要的，答应她的事情没做。”
　　“但我记不起来了。”
　　他无奈的耸耸肩。
　　“你到这里，就是想说这些？”
　　当关问道。
　　他也不知道这个当关所说是非虚实，但是，如果他真是自己，当关觉得，自己这么做自然是有意义的。
　　“现在，我有一件大机缘送你。”
　　当关闻言看向他。
　　“只要你答应我，你就能突破大圣，再也不受制于生死。”
　　当关盯着他：“那么，代价是什么？”
　　那当关摇摇头：“也没什么代价，只不过，你不能再留在这棵万界树上，因为，如果交换，你就不再具有这棵万界树的印记了。我会取代你，成为这棵万界树上的当关。”
　　“我拒绝。”
　　当关说道：“你可以走了吗？”
　　那当关笑了笑：“你就这么下决定了？”
　　当关点点头。
　　那当关还要说什么，只听房间内传来一声：“师傅。”
　　当关看着靠门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摆摆手，示意另一个自己躲开。
　　那个当关也不阻拦，让开房门，躲到一旁。
　　当关走进房间，邑菡如同猫咪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微微抽泣。
　　“怎么了，做噩梦了？”
　　当关轻声问道。
　　邑菡一边哽咽，一边答道：“师傅，我梦见你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我好担心……”
　　当关哑然失笑：“没事的，没事的，我不是在吗。”
　　邑菡伏在当关怀里，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师傅……我感觉，我忘了一件好像很重要的事情……好像，是与你有关的……”
　　当关愣了愣，轻轻摸着邑菡的头发：“是不是忘记了，重生？”
　　邑菡摇摇头：“我……我忘记了……”
　　当关抱紧邑菡：“忘了，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