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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人类的黄昏 / 第二章 如无可见的女朋友

第二章 如无可见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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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聊着,吃完早餐,便各自出发了。凯总去清华科技园上班,刘京则打算回宿舍先睡一个回笼觉觉,再去自己的第十份面试。
  刘京看着凯总挎着电脑包,骑上共享单车的背影感叹,这就是60万元年薪的生活,却是无数人一辈子的追求,追到了又如何?不过如此。
  看着那250斤的分量压在单薄的自行车上,窄窄的车座深深陷入到了两屁之间,就像穿着丁字裤的相扑运动员,不对,这更是行走的存钱罐呀。
  刘京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凯总的背影大喊:“借我两千块钱”。这两天面试,上香山,那施舍来的两百元早已用完,晓蓉爸爸明天过来,是必须要借点应急的。
  “等着收。”凯总说着便骑远了。
  刘京溜溜达达往回走,不久微信一响,但见2000元转账,真是好兄弟呀。后面还跟着凯总的一条微信:“欠我正正正一”,刘京知道这是欠了16000元。
  到宿舍,睡醒个回笼觉后,刘京再次出发去面试。赶上4号线人不多,有座,边上坐着一个50来岁的大爷。大爷穿的倒是单薄,白袜布鞋,长裤、中山装,衣服有点大,套在身上哐里哐当的,象是一枚农村老大爷。大爷头发花白,脸上黑瘦且褶子多,两个黑眼珠滴溜溜乱转,到处撒摸,不太像好人。
  刘京对这个大爷自然没什么好感,扭过脸想不看他。奈何大爷的手比较闲练,一会扣鼻子,一会看怀表,一会又掏出保温杯喝水,搅得刘京心烦意乱。
  这不,大爷又掏出一个红本本来,掘着一边,使劲一撇,那小红本就像电扇页子一样,扑嗤嗤嗤地快速闭上,并扇出一股小风。大爷就这么来回撇着玩,好像还挺美。
  刘京顺着那快速翻转的页面,看到里面赫然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便顺口念了出来。
  大爷很是奇怪,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刘京道:“翻这么快你也能看到?”
  “能呀!”刘京答道。其实他自己也从小就知道,他看事眼比较尖,抽得飞快的陀螺,他能看清陀螺面上印着的图案,看电影,他一卯劲儿能看到一帧一帧的画在那里跳。
  那大爷道:“咱们玩个游戏吧。”不等刘京开口,大爷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塑料卡片来,正面扣上,背面向上,印着“保健按摩,请拨打15733203319”几个大字。
  “猜猜正面写的啥”。大爷说着,便用大拇指把卡片的一侧弹起,那卡片就飞旋着冲上去,待它刚刚往下落,还没停旋的时候,大爷啪的一声用双手在空中一合、接住,转头问刘京:“你看到了啥?”
  “波多野结衣”
  “再猜”,大爷又弹出一张塑料卡片,双手一合接住问“是啥?”
  “桃谷绘里香”
  再弹一张,刘京答道:“新垣结衣”
  大爷“咦”了一声道“这些日本女演员可都只有照片,没有写名字,你怎么都认识?”
  “我,我,”刘京憋红了脸道:“我百度百科上看的,怎么了?”
  见那大爷只是自己在点头,也不多说话。刘京又道:“那你怎么来的这些卡片?为老不尊?”
  大爷道:“地上捡的呀,我怕卷到地铁门里危险,就给捡起来了。”
  刘京顺着大爷的眼神,果然看见地铁的门边还散落着几张这样的卡片,只是离门较远,大爷就没有捡。
  刘京便不再说话,一张脸羞得如同紫茄子般,只求地铁赶紧到站,他好扯呼。
  那大爷却悠然来劲,把那三张塑料片正面朝上,露出三个大美女撩人的身姿,像玩牌一样捻出个弧形来,边在大腿上扇呼,边道:“这几个日本女演员我虽然不认识,你说的名字也不一定对,但就是在我一弹之间,能看清图,能说出名,这就不是常人所能。”
  大爷接着悠悠道:“普通人0.1秒以内视觉分辨图形就很差了,你却能在0.03秒内识别图片,奇才呀,奇才!”
  刘京装作没听见,也不理他。
  “你叫什么名字?”
  “刘京”刘京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刘邦的刘,北京的京?”
  “对”刘京又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这时地铁到站,门开了,刘京也不管是哪一站,飞也似的奔出去了。只听见后面大爷追着喊了一句:“我是人类未来发展研究所的,过两天给你电话!”
  鬼才信,电话都没给你留还打个毛!刘京一溜烟跑了,这事就似乎过去。
  面试也是一如既往,Hr一句“你挺优秀的,回去等消息吧。”就把刘京打发了。Hr是不敢用他,清华毕业,热门专业,过了三个月还没有正经offer,此中必有诈;宁可稳妥地用个看得清的社招,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呀。
  职场失意,情场别再失意了,刘京给晓蓉发了个微信,便去找她了。因为爸爸明天要来,晓蓉下午把花店关了,在家里收拾。
  晓蓉租住在北大西门的芙蓉里,虽是个老小区,但位置好,环境也不错。晓蓉爸爸给租了一个二楼的大两居,有八十多平吧,客厅很大,很敞亮,窗帘、窗纱、顶灯、推拉门,房子装修的考究,维护的也不错。刘京到的时候,晓蓉正在擦桌椅,其实她是可以花百十块钱雇个小时工的,她不愿意,她就是喜欢自己收拾。
  刘京便帮忙打扫,其实在他看来已经很干净了。他拖了地,擦了玻璃,倒了两次垃圾,故做忙碌状。晓蓉住的是朝南的大屋,朝北的小屋原本是空着的。她把小屋收拾出来,把床铺铺好,留给明天爸爸住,还特地在客厅新摆了鲜花和盆栽,在卧室摆了布艺和毛绒玩具,让家里更温馨。
  全部收拾完毕,他们两人便在家里做饭吃饭,一起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秋日的斜阳夕照,透过大玻璃窗,懒懒地洒落在客厅的地面,晒得屋子里暖烘烘的。晓蓉穿着粉色的家居服,也没着什么内衣物,婀娜的身姿起伏凸显。经过了一个下午的忙碌,也是累了,额角、鼻尖渗出微微的汗珠来,晓蓉便解开了衣服的领扣,拎着衣服忽闪忽闪扇风。那白皙润滑的肌肤,和微微的峰峦,便不时露出领口。
  刘京的心完全不在电视上,肉肉的虫子般窝在沙发上,紧紧缠绕在晓蓉身上。晓蓉的心好像也不在电视上,胡乱播着频道,不知道想要看些什么。
  “你有心事?”刘京柔声道。
  “是,最近老心神不宁”。
  “是因为你爸爸要来了?”
  “也不是,就是最近老有奇怪的预感,老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你想多了”刘京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搂着晓蓉的蛮腰说:“其实放轻松,再大的事情都不是事。”刘京这说的倒是事实,他现在没钱、没工作、没房、没车、没父母可啃,担心的是他才对。可刘京,伤心起来山崩地裂,转眼过去就忘了。
  晓蓉幽幽道:“我爸最近老神神道道的不太对劲,每次电话没有5分钟就挂了。”
  “许是太忙了,你想他搞那么一滩事,不忙才怪。”
  “不是这个感觉的。”晓蓉道“我能觉得他的心乱了”
  晓蓉是独生女,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尤其是他爸,事事宠着她。甚至她说放弃上大学,来北京开花店,父母虽是极力反对也最终支持了。想到这里,刘京会心一笑,这么好的白菜居然让自己给拱了。他穿过晓蓉衣服的前襟,在里面上下其手,晓蓉没有发对,由着他。他向下,要掀起晓蓉的裤口向下摸,却被按住了手不许。
  刘京和晓蓉高中三年,上大学又处了三年,彼此早已再熟悉不过。晓蓉对刘京说过,是你的终究都会给你,不要现在猴急。晓蓉是坚持、执拗的,刘京也不强迫,他们在一起可以搂抱、亲吻,可以肌肤相亲,甚至可以相互摩挲,然而就是没有最后的一步。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在外人看来那么不可思议,在刘京想也就习以为常。其实,他感觉已经足够了,已经得到的太多了。
  晓蓉又缓缓道“最近我爸不经意电话里说到了“人类的黄昏”,说到“八百年劫数”,我也不知道啥意思,就是挺吓人的。”
  “人类的黄昏。”刘京道:“那不就像现在这样”。刘京指着窗外的夕阳:“红日、晚霞、火烧云,是一天最美最绚烂的时刻呀。”
  “可是,下面就是黑夜呀。”
  “你想多了,他也就那么一说。”刘京道:“确是八百年的劫数让人玩味,难道就是像封神演义里一样,人类也会每八百年有个灾数?有点危言耸听了。”
  刘京见晓蓉有点魂不守舍,便不再向下讲了。他想到昨天凯总那句话:“你丫,就不配有个女朋友”。便突然问道:“你,你为什喜欢我。”
  晓蓉看了眼刘京道:“我也不知道,其实你也知道,从高中开始,追我的男生就挺多的。”
  刘京嗯了一声,这是实情。
  “但是,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刘京问道。
  “就是那种内心中的亲密和依恋。”
  “你和你爸不也一样吗?”
  “不是的”晓蓉道:“我爸是那种威严+慈爱,是被宠的感觉。”“和你,感觉就像左手摸右手,感觉就是自己。”
  “是吗。”刘京应和道,右手却穿过衣扣,按在晓蓉紧致的娇挺的胸口,心道“我怎么感觉不出来是左手摸右手,我怎么感觉到的都是少女的酮体”。是的,刘京感觉到的,也许有那么一些亲情,更多的是——色色的迷情。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在沙发上腻歪着,不觉已经到了9点。晓蓉便把刘京赶了出去,刘京也没反抗,这些年都是这样,留人不留宿,留晚不留夜。刘京穿上外罩向外走,晓蓉嘱咐道:“明天我爸10点到,你10点半来吧。”
  “要我早上去车站接吗?”
  “不用,他们明早开车过来。”
  刘京就回了宿舍,有种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平房,北向阴冷的小屋,淡淡的酸骚,屋里已经没有了美丽可人的晓蓉,只有一个白胖子,盘坐在电脑前,奋力敲着代码。
  “来了”凯总一边敲字,一边问了句。
  “来了”,刘京答了句,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温柔中转过味来,他还要适应适应。
  刘京扒拉开角落的垃圾,在纸箱子里拿出一袋奶,咬开袋口,开始嘬那凉奶。
  凯总的编程似乎也告一段落,他伸了个大懒腰,推开键盘,扭过身子说:“京儿,又约会蓉妹妹去了。”
  “去你的,不懂别吵吵”
  “你丫行呀,职场失意,情场得意,就这么一大美女,搁我就是三年不上班,不挣钱,也值!”
  刘京也不搭茬,想起刚才和晓蓉的话,转而问道:“八百年的劫数是啥意思?”
  “就是每八百年有个灾祸呗,玄幻、修仙的小说里好这么写的。”
  “那现在往前数八百年是什么时候?”刘京问。
  “12几几年呗”
  “发生了啥事情?”
  “屠夫之王成吉思汗。统一大漠,在欧亚大陆上西征、南下,遇城屠之,遇部斩之。人类涂炭,被斩杀了3亿人!已知世界的人口最终只剩下1亿多!死了75%!”
  阴冷的小屋中,刘京听得后背发冷,他又问道:“再往前数800年呢?”
  “是公元400年,上帝之鞭阿提拉降世,死杀无数,日耳曼、凯尔特、斯拉夫三大蛮族也配合阿提拉王入侵罗马。曾经那么辉煌,把地中海当做内海的罗马帝国,居然转瞬间灰飞烟灭。”
  凯总顿了顿说:“东方更惨烈,公元400年正是五胡乱华时期,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入中原,中原汉人几乎被杀净,是汉人历史的至暗时刻,甚至没有之一!”
  “再往前800年呢?”
  凯总道:“公元前400年,是万王之王亚历山大征服世界的日子。他从马其顿这么一个弥尔小国起家,历时十年,征服了希腊、波斯、埃及、小亚细亚、两河、印度,卷灭百余王国,被称为万王之王。最终他建起地跨欧、亚、非三洲的亚历山大帝国。”“东方的公元前400年,中国从春秋走向了战国,刀兵四起,中国第一次由治而乱!”
  “再往前?”
  凯总道:“再往前就是公元前1200年,公元前2000年,没有信史,资料就不多了。但好像印度就是公元前2000被入侵的雅利安人灭了一遍,接着才产生了便于雅利安统治的瓦尔那制度,也就是种姓制度。埃及的古王国、两河的埃兰等好像也是那时候灭的。公元前1200年的事情就更多了,希腊的黑船入侵,导致文明中断了几百年。埃及史上最强盛的新王国在那时候覆灭;巴比伦,就是两河建通天塔的,那时候玩完了。中国则是武王伐纣呀,偏安在岐山的周,一举把强大的商朝灭了。”
  凯总眉飞色舞地讲着,他每每谈到人文、地理、历史,都是聊得这么起劲,如同一本肉体的百科全书。不对,说一坨肉体的百科全书更贴切些。
  刘京有些彷徨,他念叨着:“八百年,八百年,这还是有点邪乎。”
  凯总呵呵一笑,道:“也没什么,事事巧合而已。”凯总是无神论者,只信代码,不信鬼神,他接着道:“就像我测体重,每次量都是260斤,你说为什么这么巧?”
  “因为,称就是260斤的呀,打到头正好就是我的体重。”
  “万事也就这样,看起来挺巧合的,其实掰碎了也就那么会子事,正好赶上了而已。”
  “哦,也对。”刘京答道,但他的心中却一直在盘桓:如果真的都是巧合,就一定不是巧合!
  天晚,两人也就排队洗洗睡了,睡之前刘京按例玩了几把,此时状态全无,全输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刘京和凯总一起吃早饭,然后各奔东西。凯总上班,刘京磨蹭到10点,然后去晓蓉家。晓蓉爸爸来了。
  
  估摸着10点20,刘京到了晓蓉的小区,大门门口,一边一个,站着两个黑衣人。到了单元门那儿也是两个黑衣人,一边一个,正对着门口还停了两辆“苏A”开头的车,一辆是奔驰的商务,黑黑的,像个大棺材匣子;另一辆是B打头的车,刘京不认识这车的品牌,只觉得不应该是比亚迪,比比亚迪大多了,方头方脑的。
  刘京小心地把自行车停的远远地,生怕碰着了豪车,然后上楼。到了二楼门口,又两个黑衣人,拦着不让进,要报身份。刘京的脑袋都炸了,感觉像进了黑社会,正在掰扯着,门开了。晓蓉开的门,一身米色的家居服,纯洁的像天使。
  她淡淡地说了声:“进来吧。”把刘京让进屋,带上门。刘京分明看得清她眼角的泪痕。
  屋里还有三个人,一个50来岁,须发洁白,穿着一袭黑色的功夫衫的老者,颤巍巍的坐在沙发窗边的轮椅上,刘京认得,那就是晓蓉爸爸。还有两个黑衣人站在他左右。
  晓蓉爸爸这些年来北京次数也多,每次和刘京都见见面,吃吃饭。可刘京这次还是出乎了意料,一来是晓蓉爸爸苍老的太快,看起来精神也不好,与之前那种神采奕奕,光鲜照人的形象对比,差别不要太大。二来是,这次比原先每次摆的谱都大。还有就是晓蓉爸爸原先腿脚就不好,但还是拄拐能走的,而这次却干脆上了轮椅了。
  晓蓉不说话,给刘京倒了杯茶叶水后就呆坐在沙发上;晓蓉爸爸也不说话,楞柯柯看着地面,似在思考;那两个黑衣人更是干站着不做声了。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刘京身子前欠,用屁股尖坐到沙发的边缘,对着晓蓉爸爸道:“叔叔,是我,刘京。”
  晓蓉爸爸没有答话,过了半响,冲着晓蓉道:“你知道的,他是必须成为墨者的。”
  “爸,您放心吧,我有安排。”晓蓉轻声回答道,但声音却很坚毅。
  接着又是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半晌,刘京又喊了声“叔叔”,刚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却见晓蓉爸爸缓缓地抬起了头,注视着他。一双眼窝深陷的鹰眼,正在泪眼婆娑地打量着他。
  渐渐地,刘京看到,晓蓉爸爸的眼睛里泛出了幽兰色的光,变得那么温暖,那么慈祥,就像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那样,深情地望着自己;就像疯癫的母亲又恢复了心智,在和自己唠着家常;就像最明媚的阳光,晒得自己懒懒洋洋。晓蓉爸爸伸出手,抚摸着刘京的头,像抚摸着一只代罪的羔羊。刘京欣喜而顺从地接纳着,享受着,好像千百年来一直就是这样。他便是主宰,是导师,是舵手,激起了刘京内心被统治、被管理的渴望。没有原因。
  缓缓地,晓蓉爸爸闪着他那幽兰色的眼睛道:“刘京,你要感恩晓蓉的爱。”
  “你们从高中牵手,她便把心给了你。”
  “为了你她高二假装分手,自己却受尽折磨。”
  “你高考,全市第一,上了清华。她全市最末,考都没考,却还天天为你祈祷、祝福。”
  “我给她安排了复读,去上海上大学。她却毁了一切证件,跑到北京来找你。”
  “你天之骄子,在象牙塔里享受了四年的荣华。她却在这儿卖花弄草,为的只是每天能见你一面。”
  晓蓉爸爸说着,刘京瞬时泪奔,一幕幕如过电影般浮现在眼前,他哽咽着,眼泪、鼻涕和口水混成一股溪流,吧嗒吧嗒不住地滴落在地板上。一旁的晓蓉,也是不住抽泣,既是感怀这多年的岁月,也是感动于爸爸能如此理解自己。她又知道,爸爸要离她远去。。。
  晓蓉爸爸用幽兰的眼睛看着刘京,又道:“她为你付出了人生中最好的七年,从十几岁的少女,化作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你始终要坚信,不要怀疑,她对你是真心的,是好的。”
  晓蓉爸爸顿了顿,又道:“也许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一定要宠她、信她、照顾她、让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要欺负她!”
  “我一定、一定”,刘京趴伏在地上,以头杵地,如鸡头碎米般。
  晓蓉见状,忙上前把刘京扶起,给他拍打拍打后背,用手帕擦拭擦拭脸颊。她怕他的病症再次发作。
  晓蓉爸爸的眼睛也渐渐没有了幽兰色的光,又恢复为那深陷着的,老者的双瞳。他喘着粗气,像是刚才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此刻正佝偻着身子,坐在轮椅上,呆呆地,仿佛垂死的老人。可他,也就五十来岁呀。
  许久,屋里恢复了平静,大家的情绪都渐发缓和,只有晓蓉,红着眼圈,还不时滴落泪水。
  随之而来的,又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不兴,树叶红黄,正是北京最绝美的秋色。刘京向外看了看,打破了平静道“叔,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晓蓉爸爸沉吟半晌,“出去走走?”,“好,出去走走,不要太远了。”
  “那我们就去北大、清华,校园里转转吧?”
  “也好”。晓蓉爸爸点头同意。
  那两个黑衣人便给晓蓉爸爸披上了风衣,带上口罩。晓蓉也换了装,一起向外走。
  晓蓉爸爸的轮椅甚是高级,有动力,前后左右自由行动,到了楼梯口居然可以升上大轮,放下履带轮,碾着楼梯下楼,而轮椅上的座子则调成水平,异常平稳。刘京暗自惊奇,他感情容易爆发,却是没心没肺之人,唯有充沛的好奇心,对世间的奇技淫巧之物,喜看、喜研。
  晓蓉爸爸看了眼刘京,低声自语了一句:“科技越发达,人类就越近黄昏。”
  “人类的黄昏?”刘京跟着念了下。
  “你听错了,我自己瞎说呢。”晓蓉爸爸慌忙解释。
  楼下,十来个黑衣人聚过来,两边列队,垂手躬身,在连边护送。
  刘京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摆谱的样子,并且这也进不了校园呀。晓蓉看到,对周围的黑衣人道:“留下一个,其他都撤了吧。”晓蓉爸爸也点了点头,哪些黑衣人便撤了。
  先进了北大,刘京与晓蓉牵手走在前面,黑衣人扶着轮椅,和晓蓉爸爸跟在后面。此时燕园风光正好,红墙绿瓦的古建掩映在斑驳的秋色中甚是美丽。只是四人仿佛都无心看景,只是默默前行。刘京觉得晓蓉的手,冰冰凉凉的,便加紧握了握。
  北大景致的核心,便是“一塌糊涂”,一塔是博雅塔,一湖是未名湖,一图是北大图书馆。其他还有校史馆、百年讲堂、热闹的三角地点缀其间。四人走马观花,穿行而过,就是看看风景,相互间也没多少言语交流。
  横着穿过一条中关村北大街,原来叫做白颐路来着,便从北大进到了清华。
  清华西半部分,与北大景观风格相仿,是青墙灰瓦的东方园林风貌,只是规模没有北大那么宏伟。进门不远处左拐,便是荒湖,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比未名湖规模小一些。此湖是由于离学校的教学与生活区都较远,人所罕至,故而得此诨名,本名应该叫做近春园的,属于“圆明五园”之一。近春园四面荷塘围绕,此时,已是中秋,霜打水清,荷叶凋残,却也有别样的兴致。
  荒湖中有岛,名曰荒岛,其北有拱桥,其南有荷桥,四人便拾阶上了荒岛。
  岛上很是开阔,几十颗双人才可合围的杨树,围绕一块大草坪,点缀着假山、土坡,蜿蜒的水榭。吴晗的雕像还在,近春园的古碑还在,镇园石也在。向南,快过荷桥的时候,便能看见矗立在侧的孔子像,两米来高,背北面南,长揖而立。
  晓蓉爸爸便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在轮椅上拜了三拜。晓蓉也领着刘京,到前面深鞠了几躬。刘京知道,晓蓉家姓孔,是孔氏后人。也就没有多问。
  穿过荷桥,翻过一个土坡,便是甲所和丙所,再向北就是两个有中国色的深宅大院,是原先的咸丰皇子宫。院落的华门上面还都挂着匾额,一个写着“清华园”,一个写着“古月堂”。梁思成、林徽因以及金圣叹那让人铭记的旷世恋情便发生在这里。
  刘京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问道:“叔,八百年的劫数是什么。”
  晓蓉爸爸立刻眼望晓蓉,嗔怪她为何将这些说出来,旋即又道:“也罢,给你讲了吧。”
  “人类在世,磨难重重,灾祸不断,而800年似乎是一个周期,总有大乱产生。世间便有先知,教化众生,拯救万民于水火。”
  “先知?”刘京问道。
  “其实就是一些对万事万物的运行原理洞察得比较透彻,有先知先觉的人。他们往往带领众生走出困苦,重获新生。”晓蓉爸爸道。
  “先知在人类不太长的历史上,绵延存在,从未断绝,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是如此。我们看到,西方无论是圣经,还是古兰经,对先知都有大量的描述,就不多说了。东方则在春秋战国、五胡乱华、蒙元天下之后,都有圣人出现,在带领国人重获新生以外,儒家也得到了发展弘扬。他们其实就是东方的先知。”
  “奥”刘京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孔子、孟子、朱熹、王阳明这些历史上的大儒,就都是先知了?”
  “是的。”晓蓉爸爸缓缓地道。
  刘京有半开玩笑,对着晓蓉爸爸随口道:“那,您是不是先知呢?”
  晓蓉爸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将的有些错愕,他低头盘亘良久,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幽兰色的光,坚毅地说道:“我是!”
  刘京还想多问,便见晓蓉在朝着他使劲地摇手,也就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一行人继续无目的地前行,穿过一个小小的荷塘,便是朱自清教授的名篇《荷塘月色》描述的地方,朱先生的白玉塑像端坐在池塘边。
  再往北就开阔起来,此处开始,清华的景致便大有不同,不再是青墙灰瓦的中式园林,而是红砖墙加白色大理石的西式风貌。
  道路两侧,一边是西大操场,一边是老体育馆,这是清华早期"四大建筑"之一,始建于1916年。由知名设计师墨菲按西方古典式设计,泰来洋行施工,馆前有陶立克式花岗岩柱廊,管内有25米的室内恒温游泳池,这也是中国最早的恒温游泳池。
  "五四"运动这是清华师生誓师游行的起点,"一二•九运动";这是保护进步学生免遭北洋政府迫害的掩体;建国后、55年中南海游泳池建成前,是毛主席冬半年游泳的场所,那时主席他也常常在这体育馆办公。
  体育馆的北侧,有一个铜铸的人像,这便是马约翰,清华体育馆之主,清华体育的缔造者。
  晓蓉爸爸在雕像前注视良久,深深一揖,然后对刘京道:“你是清华的,你说说清华精神是什么?”
  刘京张口便来:“清华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晓蓉爸爸摇了摇头。
  刘京又道:“百年清华,人文日新。”
  晓蓉爸爸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刘京开始摇头晃脑拽上了,这是句是老校长梅贻琦先生的名言。
  “不对。”晓蓉爸爸也不再深究了,接着问道:“那你说说对清华影响最大的都是谁吧?”
  “四大导师梁启超、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开创清华之盛世,打下在中国大学界的江湖地位?”
  “有文无武,偏安国学,不能称之为最。”晓蓉爸爸道。
  “叶企孙,物理学祖,王淦昌、钱三强、何泽慧、林家翘、钱伟长、赵九章、黄昆、朱光亚、邓稼先、杨振宁、李政道、周光召、何祚庥等都是他的学生,教出73位院士,两弹一星功臣中一半是他的弟子,被誉为“大师的大师”。”
  “叶先生为人师表天下第一,但说清华之最还不不是。”晓蓉爸爸道。
  “那就是,清华三杰,龙虎狗,“龙”是钱钟书,“虎”是曹禺,“狗”是颜毓蘅?”
  “不是”
  “梅贻琦、蒋南翔两大校长?”
  “不是”
  “梁思成、季羡林、闻一多、吴晗?”
  “都不是”
  “那我猜不出”
  晓蓉爸爸缓缓道:“清华的精神便是写在东操外墙的那几个大字,“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而提出这句口号的,便是眼前这位马约翰。”
  “是的”这些刘京都是知道的。
  晓蓉爸爸又道:“大学常有,而清华不常有,人才常有,帅才却难得。差的不是别的,正是这股子精神。隔壁的北大,历史、文化、师资、生源,哪个都不比清华差,为什么在出的人才上却有那么大的差距?从政来看,常委、主席多出于清华;从企来看,大企业、大厂矿、大工程的领军人物多出于清华;其他从商、从学、甚至从军,清华皆有不素表现,甚至在互联网领域,从开先河的搜狐到现在的当红辣子鸡抖音也根在清华,为什么?”
  “因为清华有那种刻苦发轫的精神,而塑造这种精神的,便是马约翰。”
  说到这里,刘京是非常认同的。的确,这种精神才是清华的魂。入学后要打清华球,就是一群小伙子抱着个几十斤的沙包你争我抢。要跑三千米,14分达标;要游100米,不沉底达标。至今,清华大学里最大的盛事不是校庆,而是一年一度的马杯,也就是马约翰杯。这都是马约翰留给清华的遗产。
  晓蓉爸爸接着讲,“马约翰1914年便来执教,一直到1966年他离世,在清华奋战了52年。”“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他本不该出山的,但为了在中华洒下一颗奋争的种子,他还是出来了。”
  “要说创造中华文化传承的先知是孔孟儒学,塑造华夏心智的却是司马家。”“文有司马相如,哲有司马错,写史有司马迁,治学有司马光,更有谋略心机无二的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一族。司马一门深深地将坚韧、努力、聪谋与狡黠深深地刻画在中国人的骨子里。”
  晓蓉爸爸这么一说,刘京真的感同身受,这司马氏人口虽稀少,却真的出了这么多的名人。
  晓蓉爸爸又道:“近代以来,司马氏改姓为马,马寅初、马约翰之后,便突然销声匿迹。”
  是呀,刘京也感觉很是奇怪,低头看马约翰的雕像下方时,看到几行小字,是记载捐建雕像人的。前几个都打上了黑框,显然是都已故去,只有最后写着,“其孙马腾江”。想来这是马氏健在的后人了。
  逛了良久,一行人吃了个午饭,晓蓉爸爸有些激动,一直紧紧拉着刘京的手道:“你是她最亲近的人,无论何时,你都要信她、爱她、保护她。你听到了没有?”
  刘京连忙点头不住答应。
  晓蓉爸爸说有些累了,要回去。刘京也不便再跟着,就只身回到宿舍。
  刘京总觉得不对劲,觉得有事要发生,眼皮不住的跳。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索性不想,晚上早早便就睡了。
  早上6点多,刘京恍恍惚惚还没睁眼,便接到了晓蓉的电话。
  晓蓉在电话那头就是哭,问话也不说,喊她也不答应,刘京知道出事了,撂下手机便去。
  刘京到了小区,看门口已经拉了警戒线,院子里停着一辆110,一辆120。还有些黑衣人在院子里乱窜,却被一位警官拦着不让进楼。
  10月份的北京,天气已经非常冷,暖气还没来,早上七点尤甚,但这依然挡住不大妈们嚼舌头的热情!晨练的、早起的大妈们或三或俩,操着南腔北调,兴奋地议论着:
  “知道吗?三单元出事了。”
  “啥事?”
  “一大早就闹了。”
  “说那男的死了。”
  “是吗?”
  “可不是,流了好多血,门口都渗出来了。”
  。。。。
  刘京也不管这些闲言碎语,径直走向楼门,报了家属的身份,记了身份证,警察也就让进去了。
  二楼的房门开着,间或有警察、医生进进出出。刘京过去,也没人阻拦。
  刚进门,便闻到一股腥腥的味道,象是进了菜市场的肉铺。地上一块血迹,从卫生间那边流出来的,警察在四周都画上了白线,避免让人踩上去。透过卫生间的门,看到晓蓉爸爸的轮椅车躺倒在里面,沾满了血迹。
  客厅的沙发上,蒙着白布,斑斑点点地渗出了血迹。下面鼓鼓的盖着的莫非就是晓蓉爸爸的遗体?
  大卧室的门也开着,晓蓉呆坐在床上,一个女警官在问话、做笔录。刘京想要进去,被另一个警察拦着了。就听里面那个女警官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5点。”晓蓉微微道。
  “早上晚上?”
  “今早。”
  “你怎么发现的?”
  “我去上厕所发现的。”
  “发现了什么?”
  “他趴在马桶上,浑身是血!”晓蓉又泣不成声了。
  “尸体问什么没有眼球?”
  “我不知道!不知道!”
  “事先就没有什么声响?”
  “我不知道!”晓蓉已经崩溃了,拼命摇头,用力撕扯头发,疯狂而又无助。
  刘京顾不得那么多了,闯进门搂住了晓蓉。晓蓉则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刘京怀里放声大哭。
  那女警官转头低声根另外一个年轻警察道:“下认定结果吧,死者是她父亲,自杀。”
  “是自杀吗?”那年轻警官问道。
  “当然是自杀,你看死亡意愿多么坚决:前天先写了遗书,昨天千里迢迢来看女儿最后一眼,然后自杀走了。”
  “可是,自杀哪有自己把眼球挖出来的?”
  “你没看遗书吗?重度眼疾,腿脚也不好,死者把病历都随身带着了,哪还有假。”
  “那多疼啊,自己剜自己的双眼。”
  “估计死之前吃了大量的安眠药或者止疼剂,那时候估计也就没啥痛觉了,疯疯癫癫就干了。”
  “那眼球呢?”
  “你没看见他是趴在马桶上死的吗?那眼珠子肯定是顺着马桶冲下去了。”
  “我们要不要翻开楼下的化粪池,找找眼球在哪里?”那年轻警官真挚地问道。
  女警官先没说话,瞟了他一眼骂道:“你还有正事没正事呀,这点破事就瞎折腾!要跳粪坑你自己跳去。”说罢一把把卷宗扔到那年轻警官的怀里,走了。
  那年轻警官只好自己拿着卷宗,找晓蓉签字,是《死亡认定书》,上面写道:“
  死亡人:孔宣
  年龄:54岁
  死亡时间:10月21日早上5点
  死亡地点:海淀区芙蓉里小区2号楼3单元201
  过程描述:死者因病痛,在卫生间自持钝器(钢勺)剜去双眼,因大量失血死亡。死前有服用大量阿司匹林类止痛药的证据。
  死亡原因认定:自杀
  死者家属签字:”
  晓蓉根本拿不动笔,刘京便扶着她的手,在认定书上划拉了两下,算是把字给签了。
  警官们收拾了下现场,交代了几句家属节哀保重的话,便下楼走了,只有那个年轻警官喃喃念叨了一句:“世间哪有这样的父亲,忍心这么惨死在女儿面前。”
  接着是几个黑衣人伴着120的人进了屋。人多手杂,把尸体抬上车,送殡仪馆,把屋子里的血迹擦拭干净,把房间到处收拾了一下,领头的黑衣人便向晓蓉请示:“小姐,您看下一步怎么办?”
  晓蓉说不了话,只是向他们摆了摆手。刘京说到:“你们都走吧,这里有我。”
  “好,小姐。那我们先走了。”“后天早上10点,是吉日,追悼会在八宝山殡仪馆的1号追悼厅开,我们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车来接您。”
  黑衣人也走了,院子里的警车、120都已经不见。刘京轻轻把房门插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往常,地面整洁、窗明几净,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点淡淡的腥味。看着客厅角落摆放着的轮椅以及晓蓉爸爸的遗物,刘京不禁心酸,昨天还在畅谈天下,而今天却已人鬼殊途,世事无常呀。
  晓蓉呆坐在床上,不哭也不说话。刘京便接了盆热水,用毛巾给她擦洗擦洗。擦了擦她手上的血渍,擦净她红肿的双眼,也擦了擦她淤青额头。晓蓉一动不动。
  刘京把晓蓉的嘴角也用热毛巾擦了擦,嘴角处有些血迹,已经凝固了,成了旮呗儿,擦了两遍才擦掉。
  刘京再把晓蓉放平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晓蓉没有反抗,配合地如同僵尸。
  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出了门,反手轻轻带上大卧室的房门,他想让她安静一会。
  客厅的茶几上,用钢笔压着一页纸,刘京便拿起来看,那是晓蓉爸爸留下的遗书:“
  晓蓉我女亲启:
  你是我与你娘的掌上明珠,一直宠你、爱你,而今你已长大成人,我也要离你而去,心如刀绞,无法自已。
  你三岁学舞,六岁学琴,从小就伶俐可人,给了我们莫大的快乐。然而我却整日工作缠身,没有太多时间陪你,总觉得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直到没有了明天。真希望能再多看看你,多陪陪你,但已经不能。
  我是爱你的,超过世间的一切。现在看来,也许原先在意的那些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我何干?也只有你,是我最大的牵挂。
  我是爱你的,我愿意为你献上我的一切,包括生命。而我现在真的要走了,我要把未来留给你,希望你好的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世界。
  希望刘京对你好,信你、宠你、爱你、护你一生,希望他就真是那个天选之人。希望你们能携手终老。
  人之将死,其言嘤嘤,泪满衣襟,不能自已。我是爱你的,要你和刘京都好,为父绝笔。”
  刘京看完,不禁也鼻子一酸,人走的都是这么突然。
  “京哥,京哥。。。”
  刘京忽听到卧室里晓蓉在叫他,便推门进去。晓蓉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呆滞的面容,动也不动。见刘京进来,轻声道“躺着陪陪我。”
  刘京和晓蓉高中好了三年,上大学后一起又待了三年,彼此间早已不再陌生。在一起亲亲我我,搂搂抱抱都是常事,也经常趟一个被窝,但晓蓉总是穿着衣裤,护甲齐整,总是坚守着底线。刘京倒也习以为常,也不勉强。
  刘京穿着衬衣衬裤,掀开被子便躺了进去。手一触间,暖暖滑滑,是晓蓉的胸口,两侧山峰高耸,把他的手夹在中间。晓蓉没有穿上衣!刘京诧异地看着晓蓉,她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刘京颤抖着,用手向下游走,是起伏的曲线,紧致的小蛮腰,是浅浅小小的肚脐,再往下,毛茸茸的。。。她下身也没穿!
  刘京喘着粗气凝视着晓蓉,晓蓉仍不说话,只是面颊微微有点粉红,看她的枕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内衣物。
  晓蓉不说话,侧身顺着刘京的左臂滚到他的怀里,将身体和他贴的紧紧的。
  刘京的身体麻木了,左臂被晓蓉娇美的面颊轻轻压枕着,右手便滑落到她的后背,紧紧的,光光的,瘦瘦的腰肢中线深深地陷成一条小沟,他顺着这条小沟向下探索,便是起伏的,翘翘的双屁。
  刘京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乱动,只觉得怀中汩汩热气,随着晓蓉的呼吸吹到自己的脖颈,她的心跳顶着酥胸起伏,一下一下,撞击着刘京的胸口,而一股燥热,早就透过手,顺着胳膊,顺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传导了过来,那是一种青春的,原始的躁动。
  刘京觉得呼吸紧促,觉得热汗直流,觉得全身正被千万只蚂蚁咬舐,麻麻的不能自持。于是他翻身压到了晓蓉的身上,开始啃食他的面颊、嘴唇、脖颈、酥胸,刘京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征程。
  激情过后,刘京瘫软在床上,燥热地蹬开被子,褪去衣裤,四脚八叉躺成一个大字。晓蓉仍旧枕在他的左臂,侧躺着,依偎着。
  刘京觉得有股热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身上,他低头看,是晓蓉的眼泪。
  刘京忙安慰她,向她发誓要负责一生一世,自己打脸,说不该趁人之危,不该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而晓蓉却就那样侧躺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只在默默流泪。
  刘京便将她搂紧,两个赤裸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像两条盘在一起的蛇。也终于理解在古画中,伏羲、女娲两个人面蛇身的神交缠在一起的场景,那不是写意、不是神话,就是那种原始的感觉。
  就这样缠绕在一起,二十分钟后,刘京又有了那种原始的冲动。刚刚那些赌咒发誓全都抛到脑后,那些许诺、负责仿佛都成为了空谈,兽性又占领了他。也许是个男人就这样吧,甜言蜜语,都是为了那冲动的一下,事前如猴,事中是狼,事后成佛。这就是大家都摆脱不了的宿命,如果哪天你真正能控制中自己的欲望了,不是说明你成熟了,而是说明,,你老了。
  刘京又一次把晓蓉侵犯到了身下,他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咀嚼着她所有的毛发,此刻,他拥有了她的一切。而晓蓉就那么顺从地配合着,也不说话,调整着自己的身姿体位,迎合着刘京的入侵。
  就这么缠绵似水——激情云雨——发愿许诺——再缠绵似水——再激情云雨——再发愿许诺地循环着,刘京不不记得过了多少次循环。只是日头从早上转到的傍晚,晓蓉沉沉在他臂膀上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痕。
  刘京背负了深深的负罪感,也觉得疲倦,好像身体要被掏空了。在他也要迷迷糊糊睡去之际,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私人电话、号码未知”。
  刘京不情愿地接起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刘京,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呀?”刘京没有什么好气。
  “我是人类未来发展研究所的李博士呀。”
  “哪个李博士?”刘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类未来发展研究所。”
  刘京仍是一脸懵逼。
  “就是前天在地铁四号线,坐你身边让你猜按摩卡片的那位。”对方提醒道。
  “奥——”刘京终于想起来那天那个中山装大叔了,脸上也微微一红,压低了声音、捏着嗓子道:“我这里有点不方便,有什么事情你快说。”他生怕让身边的晓蓉听到那天的糗事。
  “我们查到你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想让你到人类未来发展研究所来做个面试。”
  “面试?”
  “对,入职人类未来发展研究所,事业编、五险一金、解决北京户口,以后有分房机会。”
  事业编、五险一金、解决北京户口,以后有分房机会,这几个字字字诛心,一下子把刘京全撩拨起来了。
  “什么时候面试?”刘京问道。
  “你现在能过来吗?”
  “现在?”刘京看了看怀里的晓蓉道:“现在不太方便。太晚了。”
  “那明天早上一上班?”
  “明天早上?”刘京又看了看晓蓉道:“也不一定方便,咱们明天下午再约好吗。”
  “好的,那我明天下午再打电话过来。”
  挂了电话,刘京突然很是疑惑,那天在地铁上没有留联系方式呀?此外,他怎么知道我毕业了没有找到工作呀?想着头大,也就不想了。刘京拖着虚弱的身子扶墙起来,挣扎着在厨房找到了些吃的,也给晓蓉弄了些。晓蓉不吃,刘京便一勺一勺地喂她。
  吃完饭之后,刘京有了力气,便又开始和晓蓉缠绵,又开始激情,又开始许愿。一遍一遍循环着,乐此不疲。年轻,就是有体力。
  晚上,刘京没有像往常一样会宿舍,晓蓉也没有赶他,就这样,两人光光地、暖暖地相拥而眠。晓蓉看着刘京,渐渐地眼睛里也发出了柔柔的,幽兰色的光,就像她爸爸一样,也是那般温暖慈祥,也是那般让人无法割舍。她对刘京道:“我已经将一切给了你,你要相信我,无论未来我做出什么事情来。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一生一世。”刘京不住点头应允,那句话也已经深深印在他的心上。这是刘京和晓蓉的第一夜,也是刘京人生之中的第一夜。。。
  
  迷迷糊糊,刘京就一直沉沉睡着,是昨天太过激情,太过疲惫。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太阳暖暖的从西边射进窗子,摸了手机一看,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三点了,睡得太久了。
  刘京坐起身来,感觉头睡得蒙蒙的。忽然觉得左臂空落落的,晓蓉呢?晓蓉呢?
  没有,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单躺在床上。枕边,仍旧整体叠放着几件衣物,不是再是晓蓉的内衣,而是自己昨天脱下来的。
  刘京顾不得穿衣服,光身穿着拖鞋,便在屋子里寻觅。
  “蓉儿,蓉儿——”他呼唤着,去小卧室找,没有。去厨房找,没有;去厕所找,也没有。“蓉儿,蓉儿——”,他嘶哑的呼喊着,他翻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就是没有。
  在大卧室床头的书桌上,放着玩具熊维尼,那是2015年晓蓉生日,刘京送给她的礼物。刘京生活拮据,又不太善于表达,虽然和晓蓉好了这么多年,送她的礼物却屈指可数。但刘京送的每件礼物,晓蓉都很珍惜,这个维尼熊就是。其实,连刘京都已经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晓蓉却异常珍惜地将它带在身边,从高中,到开花店,从老家到北京。
  维尼熊下压着一张A4纸,写道:
  “京,我走了,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我必须,这就是我的宿命。在一起七年,风风雨雨,原以为我能陪你白头偕老,中途却要离开。
  我走了,你不要去找我,也一定找不到我,可以想念我。我也会日日想念你。
  我不能再联系你,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那样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不愿意。所以我放弃所有的通信方式,活得像个黑洞,不会再与你擦亮哪怕只是一点点光芒。
  境况危恶,人近黄昏;以后的世界可能混乱地超出你的想象。而你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活下去!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活下去!切记!切记!
  只有你活下去了,我们才有见面的机会。
  记住这封信的内容,把信烧了,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桌上有张SIM卡,你且带上,万一需要我会发去短信;维尼熊,你帮我带走照看吧,跟了我好多年,不忍遗弃。其他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要碰,走时锁门即可。
  你只需记着一句,我是爱你的。从七年前我们开始认识,到现在,再到可能有的未来,都是如此。我心不变。希望你也还能记着我。
  我必须走了。日日想你。”
  信的后半段,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泡了似的,那,是晓蓉的眼泪滴满了纸面。
  刘京的脑子瞬时一片空白,一种熟悉的感觉冲上心头,他又抽了。蜷缩地躺在地上,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愿意好转,他愿意伏在地上,恣意吐着污碎,回忆着他和晓蓉的一切。他们是高一的前后桌,晓蓉坐在他前面。他喜欢用手指轻触她的后背,惹她回头,问她借尺子、借橡皮、借铅笔,借他忘带的一切。她就把尺子、橡皮、铅笔一掘两半,自己用一半,另一半从肩头扔过来。一起走完了高中,走完了大学,现在却可能永久的分别。刘京其实早有预感,但他就是不愿相信,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回忆是最美好的,也是最残忍的,此刻的晓蓉应该更加痛苦,刚刚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恋人。晓蓉,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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