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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〇四 沙中狗妞,村中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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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漫漫,转眼就将人埋了半截,睡梦中人只觉得呼吸窒塞,然后试图挣扎了一下,最后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挣脱出了苦海,终于能舒一口气,便彻底昏昏沉沉睡去了。
  不知模样的怪物,嘴里衔着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土大圆”,作狗狂奔状,一路掀起黄沙,闯进窑洞,突然刹住了脚步。
  滑行半步以后强撑在原地,身体摇摇晃晃一阵儿,险些倒下去,但发觉没倒以后,又舒心的拍拍胸口,这模样再一看,约莫是个人,还是个小童。
  小童攀起滑倒在地上的人,猜想是睡梦中又受了什么刺激,便手脚并用,艰难的将他挪到原处,刚办完这些,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立马似狗般喘气。
  还有点委屈的发出“呜呜”的声响。
  照例将偌大的“土大圆”掰开,成小块,一点一点的塞到对方的嘴里,另一手拿着刚从沙地里捡回来的小半坛子西奴酒,喂一口“土大圆”,干一口酒。
  小童大概没什么机会尝酒,见到睡梦中的人反应剧烈,只以为是伤口牵动,并没有怀疑自己是否喂得不合适。若是对方下意识闭上嘴,她还会贴心的帮他掰开,强灌一口,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对方滚动喉结,艰难吞咽。
  这“土大圆”的功效很大,当初爷爷手下的马匹受了伤,全是喂它医治,他心想,反正都是救人,效果应该都一样,况这土大圆好难得呢!得亏她本事算大,不然就只能看着那人被埋进黄沙里。
  那男人醒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
  忽有一天,青年睁开双眼,见到的是泛着幽光的洞口,有如虎狼之类的身影,在洞口徘徊,然后走了进来。
  起初高大的身影,到了眼前,转变成小小的一坨,似狗般并用四脚,然后缓缓的抬起两手,捧着一颗浑圆如巴掌大的丸药,作势给他,凌乱的头发下,依稀可见一双同样浑圆的眼球,在骨碌碌直转。
  看着面前并用四脚的怪物,青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当即捧过那枚巴掌大的丸药,在手中换着抛掷了一阵,突然……以完美的抛物线,扔向了洞口。
  那并用四脚的怪物,几乎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是说,要她跑过去,再衔回来?真当她是那什么?!
  青年做完这一切,也有些后悔,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甚至能从对方迷惑的眼神里,读出几分要将他撕碎的愤怒,立马解释道:“不好意思,刚醒来,脑子抽了……”
  面前的怪物似乎很珍惜被扔出去的那枚圆球,没怎么搭理青年的无礼,在她那核桃大的脑仁里,甚至没有装着能做出这个反应的合理解释,于是只是很木讷的捡回来,再递到男人面前。
  想说“你用这个,伤好得快”,但脱口而出,只是一阵胡乱如狗吠的“呜呜呜……”
  她很苦恼,青年也很苦恼,这玩意儿不能称得上疗伤秘药吧?当初在长洲苑见过马奴们医治伤马,用的全是这类被称之为“土大圆”的秘药,给人吃,危险了一点儿……
  只是他来不及说,那浑圆的“土大圆”又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忽然想起日前在盐渠街上撕咬贵族公子的那一幕,当即握在手中,艰难吞咽。
  险些被呛到的时候,对方又贴心的递上了水坛,青年忐忑的吞咽两口之后,瞅着水坛莫名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况那水,应当只是附近哪条河的河水,解渴有余,就是不太甘冽。
  回头想了想自己怎么落到如此田地,好像是因为惹了哪位贵公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就回了流月城,至于如何到了这里,此处又是哪里,一概不知。
  他试图去问那位手脚并用的女童,但对方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呜呜……”的声响,完全说不出一个字,确认无疑,应该是个哑巴。
  早前有书讲过,有些哑巴虽哑,但却能发出固定的声线,约莫就是这种情况了。
  窑洞简陋,但却是个避风沙的好去处,最近天气不是很好,老天爷要发怒时,就掀起一阵风沙,搞得他刚出门半步,就被埋了半截,不得不又赶紧退回来。
  突然想到那四脚的怪物总是能衔着一颗“土大圆”回来,应当也是极其不容易,于是便更加感激了。
  闲下来的时候,他试图跟那不近人情的小丫头交流,于是自叙般说道:“我叫沈勋,小丫头,你叫什么呀?”
  “呜呜……”
  “看你模样,应该十一二有缺……”
  “呜呜……”
  沈勋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叫你狗妞吧,着实是个好名字!”
  “呜呜呜……”
  沈勋自叹了一个好字,看向对方的时候,也能从激动里读出一二分感激,当即拍掌叫绝道:“狗妞,我得想法子离开这里了……”
  他本自恃一介文人,流月城战一别之后,亡命天涯了数月余,文人端着的那个劲儿,早就没了。
  窑洞最后一夜,沈勋和狗妞蜷缩在一块方正的石板上,梦一来,一切犹如惊涛骇浪般的记忆便同时翻涌而来……
  毗邻流月城,钱来山下,有个秀才乡。
  说来也可笑,这秀才乡,百八十年没个真秀才,之所以叫秀才乡,是因为曾有路过的术士掐指一算,捻须点头道:“改名可改气运!”,于是就把钱来乡改成了秀才乡。
  说来也真巧,这名字一改,秀才乡还真就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奇观——龙舞。
  这龙舞显天象,据说此前只有永阳的管文皇帝出生时,永阳殿上空才出现过类似的双龙盘旋,两条金龙足足翻腾了半个月余,当时的国师阴长生借机谄媚邓帝说“此乃天子之兆!”
  邓帝听后大喜,还为此,专设了一座真龙观,受万人叩拜,从此独宠太子邓怀中。
  不过这后世不算成器,自先帝逝后,这真龙观是没人再拜了,邓怀中请工匠前前后后打理了大半年,真龙观摇身一变,成了“饮血殿”。
  新皇猖狂,不仅自己改了姓,成了穷极府的宁帝宁怀中,还接连挞伐西域,玩杀夷族,将五彩的眸珠供在饮血殿,以备赏玩,又用凶兽异族的鲜血灌满整座殿大大小小的容器,嗜血如魔。
  江湖中知此一事的文人侠客,或有动辄行文斥骂的,他听不见,又或有暗中行刺的,都敌不过宁帝身边的十大高手。
  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竟能笼络全数高手到身边,外人只知道,自他被封为太子,遇刺这种事便是家常便饭,常有一天内永阳宫内接二连三拉出数十具尸首的记录。
  当了皇帝以后,也是有增不减。
  江湖门派,力求正道的如过江之卿,不计其数,有的门派像西北的关君山,封山求道,专为培养刺杀宁帝的死士。又或有已经被朝廷剿灭的蛇雀山,此前广聚好汉,喊着“诛宁帝”的口号,也终究是销声匿迹于江湖。
  好像就一个夜晚的时间,再也没有音信了。
  后世踏破铁蹄,却如蝼蚁般,被穷极那位,轻轻松松就碾了头颅,末了,还要高呼一句“我乃真龙,天皆惜朕也!”
  秀才乡里的百姓不慕永阳风云,狭长心道里怜惜的只有今春下了几场雨,作物长势好不好,年后收成又有几何?今年从开春来就没有雨露的踪影,钱来山上的清泉都快断尽了,若是再无雨水降临,旱灾就要让人走投无路了。
  而秀才乡上空的这场龙舞,无疑是疏解人眉头的神迹。
  满月城外以及邻村的百姓都出门来瞧见了,两条白龙在秀才村上空盘旋翻腾,时而嘶鸣,一龙追着另一龙,转瞬钻入云层,又露出尾巴,狡黠可爱,似是在戏玩,两龙游走以后,天立降大雨,缓了连月来的旱情。
  人们争先恐后的仰着头,沐着春雨,润化干裂的嘴唇,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默契的去取家中用来蓄水的大缸,绸缪着以后的旱时。
  “改名可改气运,那老道果然厉害!”
  秀才乡里恰逢当时出生的婴孩,在那时,都齐齐有了差不多响亮的名字,陈秀才、李秀才、王秀才、马秀才、沈秀才……
  这其中,当属沈秀才最争气,是秀才乡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堆块垒,拍手唱流月城传过来的各种混曲的时候,他却早已拜师从千里之远的教阁,学得一身本事回来。
  年有十四的沈秀才,破破烂烂的再登家门的时候,沈屠夫和妻子陈氏差点把他当作沿街乞讨的叫花,眼含泪花的迎进门,嘴里不断呢喃,“这是哪里的造孽娃哟!”手里塞上白馒头,洗净脸子一看,陈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抽一抽的喊“这是我的造孽娃哟!”
  待小子吃上一顿好的,安心攀谈下来,夫妻俩才知道这孩子自离开师父以后,又受人诓骗去了别城,想寻些有道长师问学,负箧行了三个月,路上干粮断尽,好不容易才漂泊回秀才乡,想到没有误了今年会试的时辰,顿时又高兴起来。
  当今天下,文人的路数其实并不多,只因太子怀中根本就不怎么喜欢文臣,总觉得嚼舌根禁这样禁那样的,很没趣,倒不如铁将军陪他去长洲苑猎狐来得快活,又不能替他打仗,还话多,若不是这世道还需要一点文治,他早就怂恿父亲拔了满朝文臣的根。
  因此,读书人一求抱负,多半是空谈,但像秀才乡这样问学氛围浓厚,是有原因的。与秀才乡毗邻的流月城,坐镇的城主是玉面书生——萧春生,这位贫民窟里长大的穷书生,或许是不甘文臣末位的现状,总想培育几个上品的谋臣,因此,极为推崇百姓读书,为的是,选贤。
  这年春闱,陈氏为儿子准备了厚厚的袄袍,屠夫姗姗来迟,将年内晒的肉干,一大包全数交到儿子手里,险些压塌了沈秀才瘦弱的身板,苦笑着骑马走出了秀才乡。
  马是管乡内富绅借的,屠夫送了满满当当的一摞猪肉,才让管家从一众肥头大耳里精挑细选出一匹羸弱身板的瘦马,交到屠夫的手里,屠夫刚走,转身又吩咐下人,将屠夫拉来的一摞猪肉分食给了府里的奴仆。
  马,虽是瘦马,但好在精力足够,一路上追赶云月,总算及时赶到了永阳城。
  城内的消息来得很快,沈秀才还没进家门,朝廷奉命来传信的快马就率先到了门院前,迅速汇报了实情,又快马驶出了秀才乡。
  接着来得是流月城的信使,比朝廷的快马要隆重得多,萧春生还专为状元郎安排了人马开道,锣鼓从得到消息那天开始敲,直到七日后沈秀才回程,乡内的牌坊已经接连修了几座。
  秀才乡,终于出了个真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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