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鬼与魔鬼

　　幽森冷寂的风静静地吹拂着冰冷坚硬的石柱。
　　漆黑幽暗的寒冰地狱中，两只世上最为凶狠的鬼正在相互对峙着。
　　一者处于黑得发亮的黑暗深处，一者处于幽寂漠然的深渊黑暗里。
　　叮当叮当。
　　当所有的符文锁链都齐齐断裂时，鬼主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双翼魔鬼，语气中少见的多了些凝重：“没想到，你竟然…”
　　撕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魔鬼的利爪狠狠地撕碎眼前的空气。
　　路西法畅快地大笑着：“你不是刚刚挺威风的吗？那个谁？”就连空气都充满了快活的意味。
　　鬼主面色凝重地现出身来，他开口，试图挽回眼下这个糟糕的局面：“界友，何必如此执着于本座？倘若本座出去后闹他个天翻地覆，想来，也有利于你脱困吧。”
　　四翼魔鬼狰狞笑道：“逞一时口舌之欲，慰劳下我这千百年来未曾满足的快感，可比你说的要强多了，更何况，你觉得，就凭你，能闹个天翻地覆？”
　　鬼主轻轻一叹：“试试便知。”
　　他张开双臂，浑身上下的雾气急速旋转，最终逐渐凝实为一个黑发黑瞳的青年，不同于普通人的是，他的眉毛处是两道凌厉的黑色剑痕，如眉，却更似剑。
　　他双眸一瞪，无数道黑气破空而去，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掠过之时，将周围的黑暗吸聚而来，化作更深沉的暗。
　　路西法四翼张开，流光般的黑色火焰腾跃而起，迎向黑气。
　　鬼主森然道：“吾乃鬼主，映照深渊一切虚无之鬼。”
　　嘶嘶！
　　无数缕黑气大放光明，无数个人形之影再现其中。
　　光明照亮深渊的黑暗，与另一半黑暗一同发亮。
　　路西法只是狂笑着，笑声中满是讽刺：“哈哈哈哈，来吧来吧！”
　　黑火燃烧着宛若飞蛾扑火的小人，小人在火中惨叫着成为黑烟，袅袅升空。
　　然而，黑烟也是烟，是烟便有烟火气这东西，于是，所有烟再度化作气，气再大放光明。
　　单单两轮下来之后，路西法双翼上的黑火就已然燃烧殆尽了。
　　无数的黑气小人趴在他身上，撕咬着这魔鬼的血肉。
　　魔鬼却对此不屑一顾。
　　他就这样任凭它们撕咬，片刻后，黑气小人们突然一动不动地趴着挂在他身上，再片刻后，一个个黑气小人浑身爆裂开来。
　　影子与光，同时消失不见。
　　鬼主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毒？竟然还有连鬼都畏惧的毒？”
　　路西法狰狞一笑：“喵喵喵，这是人心。”
　　“…呸呸呸。”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改口道：“我就是连鬼都能毒死的魔鬼撒旦，不对，我不是撒旦，不，我是撒旦。”
　　他突然神情恍惚，语气迷糊了起来。
　　鬼主趁准这个机会，双脚狠狠一踏，一掌拍出。
　　无数黑气缭绕其上，只要望见的人，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自己最怕的事物出来。
　　咔嚓。
　　路西法凶狠地抓住了他的手，神情狰狞：“既然都已经是魔鬼，还会怕鬼吗？”
　　鬼主神情漠然，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与此同时，他一手指天，口中低声喝道：“借天六气，魂道之御。”
　　两人的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震，两人都倒飞开来。
　　鬼主看着他的神情充满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你不是灵魂体？”
　　路西法肆意地笑着：“我怎么可能是那些低贱的灵魂？老子是魔鬼，魔鬼撒旦路西法。”
　　“魔鬼，不是什么狗屁灵魂！”
　　他猛地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老子是魔鬼，人人敬而畏之的魔鬼！”
　　鬼主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他轻舒了口气，原来，他的精神状况并不算太好啊。
　　他冷笑一声：“如果真是人人敬而畏之的魔鬼，又怎么会沦落到被人封印的地步，醒觉吧，小丑。”
　　路西法的呼吸宛如风箱般剧烈的响着：“你说什么？”
　　路西法那赤红色的眼瞳渐渐发黑，他的头上，两根弯角噗地一声刺破了贴着的两道符咒，便如努力撞破地面，终于窥见一抹阳光的嫩芽般，弯曲扭长的疯长。
　　噗！
　　又一对翅膀利刃出鞘，如刀般的双翼斩破后背的血肉，血淋淋地拔了出来。
　　鬼主的双瞳微微轻缩，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变故。
　　“魔鬼，即使身处地狱最底层，也是有尊严与怒火的。”
　　唰！
　　鬼主来不及反应，等到声音传来，他的黑袍与半具身躯，已被路西法他那锋利的第三翼一斩而过。
　　路西法畅快地笑着，眼中却忽然泛起了血红的泪水。
　　回忆里，天堂之上，那道浑身皆是光明的身影抬脚，将他一脚踏落地狱：“魔鬼，不配拥有尊严。”
　　路西法猛地醒悟过来，看着眼前大放光明的身影，再次抬脚：“魔鬼，不配拥有尊严。”
　　如刀的双翼再次挥斩，带起深沉的夜色，路西法狰狞地喊道：“你，不是他！”
　　轰然巨声中，路西法浑身浴血而立。
　　光明的巨影崩塌而落，狰狞的刀翼上黑雾缭绕，那是鬼主的身躯，亦是魔鬼的神威。
　　鬼主如雾般的身躯再次凝聚，披着的黑袍只剩下了一半，所以整个人未免有些滑稽可笑。
　　他轻轻叹息，似极了那道巍然光明，眼神怜悯，宛若天神。
　　路西法却不去看他，只是任凭着鬼主与那道光明的形象在他脑海里重合。
　　他抬头，仰起眼中的泪，淡望地狱石质的穹顶。
　　“吾曾侍奉无上之主，深知其明，其大，其高，其上。”
　　“然，纵使光明如何浩然正大，终会熄灭于黑夜，不论其明，其大，其高，其上。”
　　“此为，宇宙真理，恒星璀璨耀眼之后，必为行星的末日，唯流星一瞬，可照冰冷。”
　　魔鬼张开双臂，高声吟诵道：“黑暗，终究会熄灭一切光明，哪怕是，黑暗的光明。”
　　半壁天地深渊的暗，吞噬了另一半光明的黑。
　　“既是黑暗，就不要学人去放出光明。”
　　“这很蠢，也很可笑。”
　　魔鬼的低语静静地回荡着。
　　“这是…信仰之力？”
　　直至终语，方有回问。
　　“是的，即使魔鬼，终究还是有信仰的，你，要不要来与魔鬼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我能帮你做到任何事情。”
　　魔鬼的诱惑声里带着炽热，“信仰魔鬼者，魔鬼必给予一切。”
　　鬼主漠然拒绝：“若如此，魔鬼何需信仰。”
　　“看来，我的提议你是拒绝咯？”
　　魔鬼冷眼而视，身后六翼，黑火与刀气同时绽开。
　　鬼主淡然视之，只是轻轻翻手，一个刻着无数精美雕塑的铃铛便露了出来。
　　光明之夜虽已不在，然，鬼魂不灭。
　　深邃的黑夜里，无数已被吞噬的光明影子又渐渐浮现出来，似极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