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毫无生气的拳

　　杨戬听得这声狗吠，嘴角微微上扬，只是伸出手来再次招了招。
　　哮天犬一声咆哮过后，猛地咬住另一道光芒，四腿划动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杨戬的身旁。
　　四周的黑蛟望着它那骇然的速度，相视一眼，尽皆有些心悸，却是没想到区区的一个门下坐骑竟然还有这种道行。
　　杨戬手持那道光芒，轻轻一抖，顿时，数件器具尽数罩在他身上。
　　有道是：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杨戬单手微微一抖，舞出一朵枪花来，胸中那股从觉醒前就略显担忧的郁气尽出，不由得长笑一声，十里皆闻。
　　他豪迈道：“来！战个痛快！”
　　说罢，也不等那些黑蛟回应，双脚一错，已到了一头黑蛟面前。
　　三尖两刃刀劈头盖面般竖斩而下。
　　黑蛟一声怒吼，龙爪猛地一挥。
　　呛的一声，刀爪交错间，无数花火绚烂开放。
　　黑蛟咆哮连连，身上却有无数光芒绽开，随着光芒的闪现，它的气息也接着寸寸拔高，不一会儿之后，竟压了杨戬的气息一头。
　　杨戬一瞥四周巍然不动的黑蛟，却已明了，想来，它们是借助这阵将众人的灵气集于一身。
　　这阵法破之不难，但是，杨戬却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手中三尖两刃刀或撩或砍或劈，无论这黑蛟的气息如何上升，都稳稳地压住它。
　　黑蛟被他打得连连惨嚎，片刻后，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再片刻后，刀光一闪，黑蛟身上的一只爪子就这般被剁了下来。
　　吓得这头黑蛟再次吐出一口浑浊不堪的龙息后，逃之夭夭。
　　杨戬一时不察，被这黑蛟走脱了也毫不在意，只是掐诀立了个结界，把剩下的黑蛟都困住了。
　　只是他的内心却叹息着：“如若不是我肉身初成，八九玄功未练，何须借助三尖两刃刀之利，单是一拳一腿，便能早废了它。”
　　“只是，接下来这一战怕是还是不太好打，法力没有尽数复原，看来，”
　　他遥遥望了唐臧一眼，沉吟了一下：“还是得借他来诈上一诈。”
　　他又望了正惶恐不安的黑蛟们，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大笑响起：“不知是何方界友降临此界？难不成，不知吾海天在此狩场不成？”
　　接着，一个身着蓝色长袍，头梳冠髻的中年汉子便从半空中走了出来。
　　杨戬冷冷开口道：“这是我的道场，我怎不知我为何不能在此？”
　　“哦？”
　　汉子微微一惊：“居然没料到这方天地居然还尚有人在，倒是吾等唐突了，不过，看界友此方道场，却是不知为何灵气全无，倒像是一处险地。”
　　杨戬微微眯眼，笑道：“我也不诳你，这方道场原本倒也不是我的，原本这里灵气充沛，只是之后发生了一场大战，把这方天地的几重界天都打破了。”
　　杨戬指了指头上那片璀璨的星空，说道：“所以如今才有这界外天宇连接这地。”
　　“后来，那场大战落幕，强人尽去，我才敢说这道场算是我的了。”
　　大汉点点头，说道：“想来也是如此，只是能够打碎界天的，想来只怕至少也是圣境级别的人物，那么，界友可知又是哪两位？我虽不才，但是如今也是在一方界天中执掌乾坤，可是居然未曾听闻过这近几万年来有过圣境大战。”
　　杨戬微叹一声，说道：“这我就不知了，不怕界友笑话，我虽练就神境，却也只是在此道场中独身修行，对于这些东西一知半解，就连这神境与界友之说，也是才刚刚得知。”
　　大汉含笑道：“既如此，不知界友可有心等我此方事了，一起去海天做客？”
　　杨戬双眸微微眯起，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这道场却是有什么值得界友惦记的东西，在下自问这么多年来，虽没有将这里所有东西都一览而尽，但若论了解，想来还是比界友深的。”
　　大汉笑道：“不须如此，界友只需不阻碍海天降临交融于你的道场即可，一旦交融成功，我们自然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杨戬心中疑惑方解了不少，可如今却又多了不少，他心知，能了解得到的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便叹道：“说来惭愧，小弟修行至今，虽有几分成就，但想来已到了尽头，实在是不知晓往后应该如何走下去，但是希望界友不吝赐教。”
　　大汉微笑点头：“界友有如此上进之心，但也让人心生佩服，只是，海天的修行秘籍毕竟并不是我个人所有，就算是想私自传教给你也会守到契约的束缚，而我自己所拥有的秘籍但是对你都已经毫无作用了，但是有个问题想请教界友，界友说此方界天强人尽去，才成了你的道场，那不知降临界友道场的另外六大界天都是界友出手所击退的？”
　　杨戬笑笑，却是没有接这个话头，转了个话头说道：“在下虽然修行至今，却都靠自己打滚摸爬上来的，对于这些秘籍倒是也好奇的很，何况还有些修行常识也未曾了解。”
　　大汉沉吟了会，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既然界友如此感兴趣的话，我这便为界友刻录一份。”
　　说罢，手中握出个贝壳来，便丢了过去。
　　杨戬接过贝壳，内心却是叹道：“如果不是我神性未曾全部转化，不好动用搜魂之术，也不必和此人虚套如此之久。”
　　他一边握了贝壳，细细观看里面的信息，另一边随口敷衍道：“此事说来惭愧，是在下的不是，之前所谓的道场一说，不过是在下随口胡扯的，这方天地，倒是不止我一个神境，还另有六大与我相差无几的几个家伙，割据一方。”
　　大汉听闻此言，却是皱眉，忽然起了疑心：“为何此等灵气全失之地，竟有七大神境盘桓，以他们的功力，想来再找个没有与界外天宇相连的界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想来，此中必有大秘密。”
　　他双目微微一闪，正打算再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却见杨戬突然看向他，问道：“不知界友什么时候离去呢？”
　　大汉皱眉，内心不爽，却依然强压着性子，只是冷冷地道：“我不是和界友说了吗？只需海天降临，在这之后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大汉见杨戬似乎是突然变得不讲情理起来，不由得暗恨，因此，语气自然也是冷冰冰的。
　　杨戬却含笑道：“既如此，界友你若再不走的话，那么，想来应该没必要再走了。”只是语气却突然与之前那股平易近人不同，变得冷漠疏远起来。
　　大汉气极而笑：“想来是我之前过于偏就界友了，居然连这种大话都说的出来，好教界友知晓，之前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晚辈所学的大阵，是因为这地灵气全无，他们又不太习惯在这种地方战斗，才被界友破了去，若是在我自家海天中，那大阵的威力怕是得翻上几番，但就算是那样，若是遇上了我，怕也是两三招便破了去的。”
　　杨戬也笑，毫不在意地道：“既然如此，那杨某也不怕界友知晓，我刚刚除了腾飞之时以外所用的，也不过只是这三尖两刃刀的锐利罢了。”
　　大汉敛了笑意，认真盯了他一会儿后，说道：“就算真的如此，你也不过是借助兵器之利罢了，我观你先前的灵力，却不过也只是区区一个神境地阶的水准罢了。”
　　“是吗？”
　　杨戬再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满是嘲讽，“那你再看看。”
　　说完，身上的气息如雨后春笋般不断上升。
　　大汉双眼一瞪，却突然发现了端倪，他看着杨戬身后有一根细细的光管连在了一个正上下浮动的文字光团里，而那文字光团，正被一个穿着黑色缩水西装的男子拿着。
　　他下意识地虚空一踏，整个人便到了唐臧的跟前，然后发现杨戬并没有跟过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却依然一拳轰向了唐臧的脑门，这一拳，没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意象，它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却也是最难挡的一拳，平淡无奇，却又笔直向前，毫无花俏，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挡在它的面前，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阻挡它的分毫。
　　所以，光在它面前退避，水在它前退散，就连灰尘，在这一拳面前也来不及被拳风拂开，或是附在拳头上面，便从微小的颗粒碾成更微小的颗粒，直至虚无，所以，就连拳头极速而过与大气摩擦的火花也没能没来得及亮起，便归与凋零，一切，都被拳头凐灭成虚无。
　　于是，唐臧的面前，便突然出现了一个纯粹的黑色圆柱，里面纯粹的如同真空，却又如黑洞般深邃，那刚好是那拳经过的拳径，在那拳头所经过的面前，无物能存，在那拳没经过的地方，却又连拳风也没有，所以就连灰尘，也静静悬浮着，无动于衷，这一拳所过之处，毫无生气。
　　这一拳，原是大汉给杨戬准备的，他从刚刚杨戬语气转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蓄力准备了，只是在突然看见杨戬身后的那道光束通管的时候下意识的寒毛直立，于是，才有了这下意识的一拳，这一拳，原是打算攻其不备，击其必救的，结果，他却没有想到，杨戬竟然就这么放手不管了。
　　难不成，这也是杨戬用来消耗他力量的诡计？
　　因此，在冲到唐臧面前，发现杨戬没有动弹，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他的势已经成了，再加上他断定杨戬不可能不救这个人与他手上的法力来源，这一拳，依然还是轰了出去，然而杨戬却依然稳坐钓鱼台，他就已经很是后悔了。
　　但是，他却有点佩服杨戬，想来，那个光团，便是他这些年来依旧能修行与保持灵力的关键了，居然舍得这么大的代价来诱骗出自己的这一拳，想来，他的目的应该就是自己出拳后的那个势弱时刻了。
　　于是，他又不禁开始设想该如何面对接下来杨戬的那堪称天崩地裂的反击，至于唐臧，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杨戬随意丢出的弃子罢了，就算是有点修为，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他们两个的差别，就如鱼塘与一滴水般。
　　所以，他对于唐臧根本毫不在意，反倒是对他手上的那道光团有些忌惮。
　　唐臧呆呆地看着这一拳的到来，他的头发甚至于都没被那股极速带来的强大拳风撩动，只是因为那拳头比那拳风还快，在拳风尚为到达之前便已经将其碾碎，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看不见这一拳的，但是他偏偏又看得很清楚，他甚至于连那灰尘，空气，水分在被那拳下的凐灭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明白，他不能挡住这一拳，他甚至连把双手抬起来阻挡都做不到，他也明白，杨戬不会来救他的，所以，尽管他知道，自己挡不了这一拳，但他还是努力地把手抬起来，哪怕他知道自己赶不上，哪怕他知道就算赶上了也没用，哪怕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的机会是要看自己体内的那股气息。
　　但是，他这一拳，并不是为了什么意气之争，这也并不是为了什么让对手在出完这一拳后对他敢于反抗的勇气而感到惊讶，这仅仅只是他想活着，所以他要活着，所以他只能举拳相对，因为他想活着，所以任何有关于活着的事情他都会努力去做到，这只是一种态度，一种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贯彻的态度，他想活着，尽此而已。
　　啪的一声轻响。
　　那是拳拳相撞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奇迹发生了，相反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的发生。
　　一旁的杨戬抱胸而立，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打算动手的冲动。
　　但是那个大汉，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却是忽然惊呆了。
　　他眼中的唐臧，浑身上下都被一股金色的光明包围着，温暖又明亮。
　　而他那洞穿所有的一拳，却洞穿不了眼前这个孱弱的对手递出的一拳，他的拳头，依然还是那个凡人的拳头，但是，气息就完全变了，如果说他与唐臧的区别是鱼塘与滴水的话，那么，他和眼下这道气息的主人的区别就是鱼塘与大海。
　　那是，属于圣的气息。
　　如果说，他的拳头所过之处毫无生气的话，那么，眼下唐臧的一拳，就是拳头本身毫无生气，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拳。
　　只要是生灵，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僵尸与鬼，都会有独属于它们自己的气息，那种气息，便是生气。
　　然而，眼下这个人，不，应该说是他的拳，却是这般的毫无生气，如果他的拳是凐灭所有的生气，是给敌人带来绝望的使者的话，那么，唐臧的这一拳，本身就是绝望，不，不是绝望，而是连绝望都没有的，真正的毫无生气。
　　所以，一声很清脆的骨头破碎声响起，那黑色绝望的一拳，便这般被化作了虚无。
　　大汉闷哼一声，却是飞步退后，略显心悸地望着唐臧，待得唐臧身上的气息消隐，他才略略松了口气，只是明白，自己却被杨戬算了不止两三道。
　　杨戬便在此时开口说道：“如若不是在他身上下禁咒的人不愿动杀气，想来，界友应该已经尸骨无存了。”
　　大汉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反而拱手请教道：“这莫非便是界友所说的两大圣境之一？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在下鲁莽了，既然冒犯了，受此惩戒也是应当的。”
　　杨戬见他竟然如此之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也不惋惜，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可没有说当时是两大圣境交战。”
　　大汉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愣，片刻后却又忽然露出骇然之色：“难不成，不止两位？”
　　杨戬点头，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大汉心中更惊，暗暗想到：“圣境存在，本就惊天骇地，除了同为圣境之人，怕是都难以察觉，我原以为诸天万界，便已经是网尽了整片空宙所有的圣境存在，却不料，竟然还有如此之多我尚未了解的圣境，看来，回去之后，此事，也得告知于海主，不然，日后怕是又起波澜。”
　　杨戬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一样，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看来，界友还是对于自身现下的处境不太了解啊。”
　　大汉再一惊，方才想起了杨戬刚刚那句没必要再走的话竟然有可能实现。
　　他倒也是无愧于这几千年来在战场上厮杀，必先身先士卒的勇猛，一惊之后，便已然平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口中蓦然一声长啸，身形一晃间，已是一条银龙凌空盘旋。
　　银龙又在一声长吟，便见那凌驾于碧空之上的海天滚滚而动，掀起无数浪花，一缕缕水蓝色灵气渐渐垂落，那原本已经快要将整片天空覆盖的大海，却又突然倒消了几百里。
　　杨戬见此情景，微微一笑，手持三尖两刃刀巍然不动，摆明了是要等他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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