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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白的沙，静静地搁浅在映得泛黑的泥土上；
枯黄的叶，无力地低垂在冻得软棉的树枝上。
冬天的花，还在盛开着；
发抖的人，还在挣扎着。
许久许久，那个孩子才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那耀眼得发白的沙，却依然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已经看不见那所谓名为希望的东西了，他，手中的温度，就连融化那看似白沙的雪都不行，手中的力气，就连握住那沙递到自己面前都不行。
他就像是那枯黄的叶，垂垂欲落。
他的生命，就是那风中微弱的火苗，转瞬便会熄灭。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救他，他自己救不了他自己。
而附近，毫无人烟。
他，就像那孤舟般，努力地挣扎在这漠漠的大世中，却连点水花都扑通不出的就那般沉了下去。
无人为他哭泣，无人为他悲伤，
甚至于，无人为他的死去而高兴。
这，大概是这世间最无辜的人了吧。
无牵无挂，无亲无故。
不会辜负任何，也不会被任何辜负。
生而卑微，死而渺小。
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刹。
天上惨白的云，忽然被抹亮光刺破，这许久不见天日的皑皑白雪大地，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阳光。
那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亮光的温暖，于是，他抬起头来，奋开双眼，想感受那最后的温暖。
于是，他看见了他。
光明迎着而来的他，一袭宽大的白袍，松松垮垮地罩住他那瘦削的身子。
那人浅叹了一声，眼中满是悲悯，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孩子的头顶。
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愿世间一切灾难再难降临汝身；
愿世间一切愚昧再难笼罩汝眼；
愿世间一切贪欲再难遮住汝心；
愿汝，安好。”
话音甫落，光明尽数投入他的身躯，一道温暖的光静静地悬停在那孩子的丹田之处。
随着那光而来的，还有那温暖的气息。
孩子停止了发抖。他沉沉地睡去，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嘴角，微笑泛起。
……
等他再睁开眼时，窗外，依然是雪，只是，他的眼前，却是那灰蒙蒙的天花板。
身下躺着的，还是那硬硬的床板。
唐臧揉了揉眉心，也不洗漱，就静静坐着发呆。
直到一声鸟鸣，轻轻打破了静谧。
他才伸了个懒腰，接着，双眼微闭，一道微微晦涩奇异的口诀便在他心中流淌开来。
“假借百家之言，以扬金刚之躯；
善掘五脏之苦，以洗红尘之心；
……
借它，合意，半身，皆我。”
唐臧叹息着，却依然毫无头绪。
难不成，是因为还没有先到达至人境的原因吗？所以，也踏入不了至人界？
但是，也不是啊，共工也说过，修行一境，便是从至人境开始的。
如果没有先以灵力洗髓其身，又如何借境修行，以达到破界修身的呢？
唐臧的眼皮半阖，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再次默念心决，同时，心中默默想着那道大雪天里的气息。
光明绽放，一朵朵白色的莲花摇曳其中，那道气息随着口诀缓缓运转，但是片刻之后，唐臧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修炼居然已经达到了瓶颈，刚刚好就卡在即将步入至人界的边缘。
只是，这也太快了吧？！
按照正常来说，哪怕是没有至人界的修行，也需要长年累月的修炼才能达到步入至人界的门槛。
因为修行就像是锻炼一样，只有长年的积累才能起到效果，它就是像游戏里的一样，只有经验值到了才能升级。
就算是灵力足够，但是，唐臧的身体却也应该需要些时间去适应才是啊。
也许，是因为这灵气是来源于他身体内那道气息的缘故吧，所以，他的身体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适应了。
只不过，令唐臧没有想到的是，平时他体内的那道气息，只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主动的运转显现，这次，却主动呼应了他的请求。
这说明，
唐臧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共工的那个方向。
这说明，是有人动用了某些手段所造成的，而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虽然不清楚他所付出的代价大不大，但无疑，这是一个人情。
唐臧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干什么了，他想了想，忽然一拳打出。
彭的一声巨响，空气嗡鸣。
当然，那是他幻想的。
唐臧看了看感觉毫无变化的拳头，再次一拳砸向了墙壁。
片刻后，他捂着拳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修炼会那么快的原因，其实事实上还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虽然有所加强，但是也没到那么强悍的境界，大概就是个世界级运动员的身体素质罢了。
既然这是这样的强度，那么又能消耗多少呢？又需要多少的修行时间呢？
......
天缓缓地沉浸在与天同色的海里，偶尔几只海鸥低低地掠过海面，带起几蓬水花和几条扑腾的海鱼。
渤海，一处波澜起伏，光影荡漾的海面。
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子静静地凭空虚立在哪里，然而，无论是间或从他脚下游过的鱼儿，又或者是远方渔船船员的望远镜里。
他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许久许久，久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月亮落下，太阳再次升起。
他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仿佛雕塑般地在沉思着。
直到他好像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样，他这才抬起来头来，双眸里只剩平静与冷漠。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陆地上肆虐的风雪，轻轻叹息了一声。
于是，这原本蓝如蓝天，静如平镜的海便怒号了起来。
于是，那远方不远处的一片天幕便被这汹涌的波涛撕碎了，破碎在闪闪发光的海面中。
一座小岛就这般突兀地浮现出来，岛上绿树成荫，怪石嶙峋，远远望去，一片生机与美好。
共工只是冷冷地望着，不发一言，许久，他缓缓开口，平静的声音却如锋利的刀剑般切碎周围轰鸣炸裂的水声：“你们，还不出来吗？”
声音宛如盘旋的海鸥般回荡在那座小岛上，片刻后，两个僧侣从茂林修竹里走了出来，一个冲他微笑示意道：“不知施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共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两个叛徒，还不现出原形吗？”
另一个僧人皱了皱眉头，与之前开口的那个对视了一眼，冲共工摇头疑惑道：“施主此言何意？恕小僧二人愚昧，实在不懂。”
共工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说道：“把照妖镜拿来，这句话你们应该懂了吧？”
两个僧侣顿时色变，勃然大怒：“大胆狂徒，竟然敢污蔑吾等是妖孽，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共工无所谓的笑笑，面无表情：“所以说，我才讨厌愚昧的虫子，总是妄想自己有多么聪明，别人有多么愚昧。”
“也罢，反正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手脚了，就陪你们两只虫子好好玩玩吧。”
话罢，一座水山顿时从他身后凝聚而起。
......
半刻过后，风平浪静。
只有海风静静地吹拂着，共工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只妖怪现出原形，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也不去理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丛林的深处，许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一个披着金色袈裟的僧人走了出来，看着共工，微笑：“没想到，传闻中的因怒触不周山而被囚的水神共工大人竟然会是第一个以先天神人界到达无功境的人。”
共工想了想，歪头问道：“你就是正主了？我就说嘛，怎么凭他们两个的胆子居然敢背叛，原来，是背后有你们佛界这座大山在撑腰啊。”
僧人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放下屠刀，人人即可立地成佛，我佛慈悲，不过是想着能渡几个有缘人便渡几个有缘人罢了。”
“哦，算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不过，把东西交出来，他们两个，你想带走就带走吧。”
“那东西不在我这里。”僧人摇摇头，笑容可掬。
共工眼神一厉，笑容缓缓收敛：“我再问一遍，交是不交？”
僧人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只是这次没等他开口。
共工便已经一拳轰了过来。
彭！
拳头对拳头。
就连空间都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碰撞砸出层层涟漪来。
彭！
彭！彭！
......
转眼间，二人已在这座小岛上碰撞了不下上百次，所过之处，树木倒塌，群兽避退。
又一次猛烈地碰撞，两人再次分开，共工甩了甩手，大笑道：“好！金刚怒目的罗汉，果然够硬。”
虽然是笑着，但他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杀意蔓延。
僧人看着他，无奈叹息了一声：“施主就不想知道那样东西究竟在哪里吗？”
“不想，”
共工耸了耸肩，只是捏了下指头，说道：“反正你的目的都是为了把我拖在这里，来吧，金刚我已经见过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怒目了吧。”
僧人顿时色变：“你竟然知道的话，为什么…”
共工神秘地笑了笑：“反正，你们不就是想让轮回者觉醒得更快点吗？”
他的身后，一道龙卷水轰然腾空而起，咆哮着，旋转着撕碎周围的一切。
僧人低眉，轻轻颂了一声佛号，道：“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果然啊，神人之境界的乘天地之正，果然厉害。”
说罢，他轻轻抬起头来，金刚怒目。
一座浩大的金身自他的影子中浮现。
轰！
宛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金色的拳影直直撞上那道龙卷水，轻易就把它轰得破碎成无数水珠。
共工看见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只是淡然的笑了笑，在这笑容后面，是成千上百道龙卷水的搅动形成的漩涡。
僧人面不改色，只是身后的金身佛像表情越发的冷漠了起来，金佛再次平淡地举手，一拍。
轰！
在这巴掌面前，无数道龙卷水砰然倒塌，夹杂于其中的无数鱼类也被这一掌拍得血肉模糊。
共工冷笑道：“这就是我佛慈悲？！众生平等却唯人是生？”
僧人皱眉，低低叹道：“这孽缘，本应是施主之物，这杀业吾却不得不造。”
共工再笑，笑容里满是讽刺：“真以为金刚怒目，吾等就要皆避吗？”
他负于背后的双手慢慢伸了出来，神色冷漠，轻轻掐了一个手决。
身后，一座波涛怒吼着直冲天际，直到把僧人的视线都填满了还在汹涌。
然而，不仅仅只是这样，在那座小岛的四周，无数浪花接连涌起，化作座座山般的浪头，拍击荡漾间，便是无数屹立已久的坚硬的礁石也被拍击敲打破碎成黑色的浪花。
僧人看着眼前的大阵势，也不惊慌，只是抬手，闭上眼睛，默默掐了一个无畏印。
他身后的金身佛像那双紧闭着的双眸顿时缓缓睁开。
共工的脸色瞬间一片凝重，他深吸口气，双眼渐渐变得湛蓝起来，再吐了口气。
胸膛起伏间，无数水花朝着那身金身佛像拍击而去。
啪啪啪。
一连串密集的拍击声响起，金佛依然默默地坐于原地，一动不动地接下了所有攻击就连那连接天际的浪山，也似乎无法对它造成威胁，然而共工依旧面不改色，只是随着他的呼吸间的气息变化，他整个人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
就如整片天地都以他为中心般，他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越发神秘与浩大。
他抬手，于是，无数浪花涌上高空，破碎成水珠，水珠旋转呼啸间，一场空前盛大的暴雨已然成形，但它下的不是雨，而是雨剑，无数滴水珠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下逐渐拉长，化作一把把针般的无柄飞剑。
风起，云涌。
雨落，剑杀。
顿时，天地只剩雨，天地只剩剑。
浩大的雨剑便前仆后继地凐灭在那金身佛像的光辉中，然而，无论它的光辉蒸发了多少剑雨，水依旧不停地涌上，雨依旧不停地旋着，剑依旧不停地落下。
不知已过了多久，金身佛像身上的光芒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只是共工，依然面色平静地站在那里，甚至于，他身上的气息居然没有多少涨落，依然异常稳定。
僧人睁开双眼，神色中满是疲惫与不可思议。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功之境，果然...不可思议。”
共工脸色平常，丝毫看不出多少心中所思所想，“无功之境，若是以前，我还不太懂庄子取此名之意，但如今的话，若是按照现代人类的话来说，便是此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论对于何等事物，都是无须做任何无用功与有用功，便可达成目的。”
僧人轻轻点头，“受教了。”
“道佛两界的路，本就不同，若是换作我道界，哪怕是身具无上神通与先天神躯，怕是也是难以如汝等佛界罗汉在此中支撑如此之久。”
僧人点点头，且道：“施主可要小心了，本座接下来这招，乃是自先前的诸神之战后便已思索苦久，在方才，听了施主那段话后，有感而发。”
共工点头微笑：“临阵而破，想来此式确实不同凡响，请。”
僧人见状，微微叹息，内心却又沉重了几分，唇齿相碰间，句句梵音脱口而出。
共工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头上的雨剑却加快了几分落下。
啪啪啪...
就在金佛的光芒即将凐灭之际，僧人微笑叹息，神色满是满足：“今生，能与此计，已然无憾。”
话音刚落，金身佛像破碎，一朵紫金莲花绽放开来，却又如虚影般被那阵剑雨穿过。
嗤嗤嗤，数声轻响。
僧人闭目，微笑，圆寂。
随后，无数的金光从他身躯蔓延而过，堪堪笼罩了方圆百里。
那朵莲花摇曳间，已经循着金光，将这百里方圆吞下。
共工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喃喃自语：“此阵，竟能困我五年之久？”他已经明了，此阵，绝不可能是如那位罗汉所说的一样，是刚刚悟出来的。
以共工之能，本不应该如此大意，但是他也没料到，那位罗汉竟然敢舍一身道果，自成一界而来困他。
他本就在防备着，却没想到，佛界居然敢于付出这么大的手笔，不仅仅只是一位金身罗汉，在他刚刚准备用天地遁法的时候，将他打断的那股气息，绝对是圣人之能。
也就是说，为了那件东西，佛界居然舍了那么大的手笔...
共工忽然沉默了，他看着从岛上腾空而起的那道光芒，神色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丝毫没有丁点失而复得的喜悦。
居然，耗了那么大的手笔，连那件东西都不要，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困住他吗？！
想到这里，他蓦然闭上双眼，四周，无数剑雨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姿势搅动天地，无数抹淋漓的剑意穿梭，在这片方圆百里被那道莲花笼罩的天地中，赫然成了一片剑的海洋，于是，在他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击下，莲花开始渐渐以一种极其微小的频率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