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刀芒

　　朝天呐喊的杨正被看不过去的药师先生一巴掌拍的趴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一下没起的来。咳咳......杨正不住的咳嗽声传来，这一巴掌力道有点大，竟打的“可欲境”的杨正一会没顺过气。
　　先生没好气的向杨正道：“别在我这鬼哭狼嚎的大喊大叫，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院子今天杀猪了，赶来蹭饭的多。”
　　杨正不愧是死鸭子就嘴最硬，气都没喘顺，就嘴贫道：“咳咳，您老人家这一掌甭说是杀猪了，老虎都被您老人家能拍个半死。再说您这院子整日闭门紧锁的，一年也没见您来一个客人。可怜我命苦啊，没爹没娘的，瞅着一个师傅，就这还不把我当人整天没轻没重的打。”
　　药师先生对杨正的这张嘴从来是服气的，打死都不见服个软，是个硬骨头。也不知道是世道会变化还是人会变化，至今还记得五年前自己从绥舆带杨正入山门的时候，牵着这个孩子的小手，一路上他那谨慎犹疑，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人看着都心疼，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如秋水一般澄澈干净，也不知道跟谁学成现在这幅滚刀肉的混不吝模样，自己教拳的时候多少次出手稍微有点重，将他锤的跟个烂泥一样似的在地上爬不起来，这小子的嘴就没见怂过，一直是个骂骂咧咧不歇火，不过照着自己教学生的脾气，那就是拳还没练到位，得了，继续锤就是了。
　　药师先生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拳也练过了，酒也喝光了，滚吧，滚吧，让我搁这清静一会。”
　　杨正也终于顺过气来爬了起来向先生行礼后说：“那先生我走了哦，你自个喝您那竹叶青吧。给您这一巴掌都拍出内伤来了，我还要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的大比了，刚才来的时候听师弟说要打李嗣业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明天一定狠狠的揍哭这个家伙，打折他那把刀。师傅您老人家说山长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我这前两个大比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史诗级的难度。别啊，我就一小人物，山长犯不着啊。不过也无所谓了，打谁都是打。”
　　先生脸色揶揄道：“您还是小人物啊，您那一张嘴的厉害整个山门的教习先生谁没有领教过，人人都知道我李药师的弟子拳头不知道多硬，嘴巴那是天下第一。”
　　杨正脚底抹油的时候，还不忘吐槽一句：“跟您老人家相比，我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完之后赶紧逃出“谢客庭”，身后掌风如雷，杨正又是一个狗吃屎。
　　不得不承认，杨正这抗打的功夫，经过先生这千锤百炼，体魄真正强的不比寻常，跟那蟑螂一样，堪称打不死。
　　回去的路上一边闻着清香的木樨，一边思索着明天对战李嗣业的策略，虽说嘴上说的那般轻巧，临阵对敌时杨正可没有丝毫轻视对手，十七岁的李嗣业的凶残声闻整个吕梁洪上下两岸，不信你问楚王山后面的猛兽畜生，这群家伙吃过李嗣业的刀的苦头最多，要是这群家伙能说话，绝对会道出“天下苦李嗣业久矣”。
　　暮色退去，黎明的晨光划破黑夜，寅时刚过，杨正就醒来了，经过一夜调息之后，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顿时神清气爽生龙活虎，这哥们又是一条好汉了。
　　换上一件干净的赭黑相间色的窄袖紧衣，绑好裤腿就开始进行晨课练习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山巅拳》走上几遍，最先起势依旧是“大潮摧城式”，蓄力丹田，力从背起，脊骨根根接连不断，噼啪九响。丹腹之内，真气集聚浩如江海之停蓄，以纳百川之流，成无量之力，流波汹涌，摧枯拉朽。
　　身形一变，拳意为之一变，依旧大开大合，拳势浩大，如星垂平野，月涌大荒，真气透体，力发于外，烂如日月之清辉。
　　大潮摧城式、月涌大荒式、大雪崩式，抱山式、揽月式，末路狂徒式，《山巅拳》六式走下，每一式都蕴含无数变化。拳罡四溢，拳风猎猎，呼啸声响凄如飘风急雨骤至，身形变化亦快如轻车骏马奔驰，拳法暂不去论威力如何，但是看上去煞是好看，观赏性十足。
　　咻呼呼的晨课练习完毕后卯时已经过去，满身大汗的杨正简单冲洗了下，换了身干净衣衫，步履轻快的去餐厅吃早饭了，云梦派的餐厅一直较为清淡，包子的个顶大，肉馅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杨正一次要吃七八个肉包子，外加一大碗汤饼两根油条，超级能吃，要不是来到云梦派修习武道，宁诗还真养不起他。
　　三三两两的同门师兄弟们也都来到了餐厅用餐，杨正的一个师弟周扬也端着自己的餐盒来到了杨正面前，周扬正是那个昨天告知杨正今天的大比对手是李嗣业的师弟。周扬的本事不在手上，他学的方舆勘察，关于依据山川地形修筑作战防御工事，军事侦查前沿阵线是一把好手，当然这个逼八卦、打探消息那是真正的看家本事，城中来宾楼、花满楼哪家的清倌儿最水灵，云梦派哪位仙子最出挑，都可以从这家伙口中如数家珍的说出来，能详细到最近那个时候见了哪位官人富豪。
　　周扬坐下后，跟杨正打招呼道：“寄奴，早啊。呵，师兄胃口还是如此的好，一顿能吃我一天的量，寻常人家谁养得起你啊。”
　　杨正此时正埋头在汤饼中大快朵颐，稀里哗啦的吸食声中不忘回嘴道：“滚一边去，寄奴也是你能叫的，骨头最近怕是又痒痒了，想师兄给你松动松动了。”
　　周扬赶紧舔着脸陪笑道：“哪敢劳烦您老人家大驾，我自己来就行。师兄，昨天李嗣业对战楚鳌那一战你怎么作为事主也不去观看，先生们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这可是骄傲轻敌了。”
　　杨正此时吸完面汤后，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下嘴，邪邪一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嗣业，他有多少本事我能不清楚？马上你在台下只管给师兄鼓掌就好，看我不把那小子打的哭爹喊娘叫爸爸，把他那把破刀朔风打折。”
　　周扬赶紧瞌睡递枕头，溜须拍马道：“师兄豪气，无敌风采，王八之气令人不禁折服。小小李嗣业胆敢将兵台上逞威风，还不手到擒来，斩于马下。”
　　杨正得意洋洋的昂起头，骄傲的像只大公鸡一样，昂首挺立。
　　嘴上不住的和着：“那是，那是，就没我打不趴下的人。”
　　周扬心中不住鄙夷这家伙绝对是个顺毛驴，得夸着他说话，一较真这家伙就跟炸毛狗一样，逮谁都要咬一口。
　　这两家伙虽然满嘴的不正经的瞎扯淡，毕竟是一起厮混了好几年的兄弟。周扬还是善意提醒道：“师兄，昨天李嗣业对战楚鳌那一阵，李嗣业出刀是真的快、准、狠。”
　　杨正虽然嘴上说轻看李嗣业，心中却一直认为李嗣业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对手。不禁问道：“有多快、多准、多狠。”
　　周扬停下了手中的包子，微微皱眉道：“迅如疾风，准如鹰眼，狠如寒霜。”
　　周扬虽然不是顶尖武道高手，但是关于他的眼力杨正还是相信的。周扬说李嗣业的刀快，那他的刀就真的是很快。脑海中不禁出现李嗣业拔刀的动作，腰间寒光一闪，随后收刀入鞘。
　　巳时前一刻，杨正已经走上将兵台了，今天的将兵台下一如昨天一般的热闹，早已围满了慕名而来的观众，杨正和李嗣业的对决消息在小城已经被宣扬的沸沸扬扬，观众中甚至有附近梁王城乃至吕城闻讯赶来的。
　　杨正虽然嘴巴较为让人无言以对，但是拳头是真的硬，打起战来是真的猛，李嗣业一向冷如寒霜，能用刀说话时从来懒得动动嘴巴，所以这场对决也被云梦城的观众传为人雄对决刀霸，附近的赌坊有好事者已经在开启了盘口，此时也围起了不少的观众下注，当然普遍的观众都认为李嗣业的战胜几率更大一下，毕竟民间百姓多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赤手空拳的杨正先天对上持刀的李嗣业就吃了没有兵刃的大亏了。
　　此时李嗣业从容的踏上了将兵台，因为祖籍关中人氏，永嘉后才迁居避难徐州，十七岁的李嗣业个头十分高大，壮勇绝伦，走起路来龙骧虎步，视澹不凡，单论长相的话可以说这一身皮囊卖相十分不凡。
　　一身藏青色的劲衣包裹着宽阔的肩背，常年艰苦练刀的原因使得他的右臂比左臂略微粗壮不少，骨节粗大。当然李嗣业左手刀也十分娴熟，天生神力的李嗣业善捉大刀斩ma刀、横刀，十六岁的时候伴驾刺史狩猎楚王山，一日之间于囿中刀斩白额猛虎黑甲犀牛兽王数头，刺史大人大悦，赏赐无数，因还未成年的李嗣业嘴巴下绒毛黄黄，大人因调笑道：“我的壮士还是个黄须儿嘛”，从此李嗣业又有个“黄须儿”的外号。
　　当然流传楚王山后的一句更为威猛的话还是“当李嗣业刀者，人马俱碎”，来源据说是盘马山一群流寇强人为祸乡间，盘马山下百姓深受其苦，官府围剿数次都被这群马匪依据山地形式逃过，官府人员一撤退，他们就又流荡在山下烧杀抢掠，淫ren妻女，无恶不作。
　　一日在乡下李富绅庄园行凶为李嗣业所撞见，一行十七骑人马俱被李嗣业斩杀，后来李富绅逢人就夸李嗣业那一夜如何英勇了得，刀光一闪，人马俱分两段，庇护李家满门的豪侠事迹也为乡间人所称道不已。
　　李嗣业的左手轻放在腰间的刀上，刀就那么在腰间悬放，没有一丝丝的晃动。李嗣业的手很稳，那是因为他的心一直很稳，十七岁的他还未来得及分心忧愁，每日上万次的拔刀训练，枯燥的让他的心如秋水一般凝炼澄澈，他的刀如月光一般寒冷。
　　出身关中名将世家的李嗣业有两把家传宝刀，一把是在他七岁的时候，爷爷第一次教他刀法时候赐予他的刀是“朔风”，“朔风”刀身长三尺七寸，柄长七寸，重二十三斤，材质是镔铁精金，由河北国工铸剑师徐鲁子铸就，刀身密布有独特的冶炼翻卷花纹，锋利异常，吹毛透风。另一把刀名“冷月”长九尺三寸，为斩马横刀，配合战马冲锋时威力最是绝伦，乃两军交阵时群杀利器。
　　杨正见李嗣业踏上将兵台嘴角邪邪一扯微笑，刀削一般的嘴唇就嘴欠吐露道：“黄须儿，你爹我今天出门刚查了黄历，适宜打儿子，待会一定狠狠的饱揍你小子一顿，让你知道爷的拳头比你的刀硬多了。”
　　李嗣业在云梦城生活的这几年，没少和杨正打交道，对杨正的口无遮拦早习以为常，无可奈何。天生也懒得作口舌之争的李嗣业破天荒得而向杨正翻了翻白眼道：“待会咱俩就看谁被打的叫爹。”
　　李嗣业能搭腔出乎意料，可却正中杨正下怀，杨正最怕就是自己一身屠龙技，对方不和你拆招，英雄无用武之地。李嗣业平常就是懒得搭理杨正，一般多是用刀说话。
　　杨正迫不及待的向李嗣业嬉笑道：“黄须儿，你啥时候见爷开口向人讨饶过，爹是打不死的好汉，你要是能放到你爹，你爹我以后定惟你李嗣业马首是瞻，摇旗呐喊。”
　　李嗣业心中一阵腹诽，药师先生如此大德，怎么会教出杨正这样的奇葩。懒得理杨正的李嗣业跨步站好，闭目养神，等待教习先生的宣布开战。
　　杨正见李嗣业不给自己捧哏，一个人也演不下去，就停止自己的挑逗行为。李嗣业平时像一个冰块一样不善言语，杨正却偏偏喜欢逗弄他，经常会把冷若冰霜的李嗣业逗弄的气急败坏。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的非常快，在台下围观群众的欢呼下，教习先生终于像杨正和李嗣业传达了大比开始的讯息。
　　随着负责裁判的教习先生宣布开始后，李嗣业还是稳稳的踏在将兵台上，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腰部微微佝偻，拔刀多年的李嗣业永远知道一把刀只有未出鞘的时候才是最厉害的刀，他不急，他在等，像一头猎豹一般他在等一个机会，等待猎物忍不住露出破绽。
　　作为捉刀的这一方，李嗣业知道自己先天占尽了便宜，赤手空拳的杨正一定要先行出手，才有机会获胜，而且杨正出手要极快，快到自己的刀未来得及拔出的时候，否则自己拔刀一瞬间所爆发的力道与速度就可以将杨正一击必杀。而李嗣业对自己拔刀的速度与威力足够自信，这种自信来源于自己每天上万次的刻苦训练。
　　一向嘻嘻哈哈的杨正此时神情也不禁凝重起来了，杨正左右移动几步试探敌手，可是却观察到李嗣业的呼吸依旧沉静缓慢，右手稳静缓慢的从刀柄下面往上、由拇指和食指托住刀柄，左手拇指将刀锷向右斜前稍推，同时左腿微微向前迈了一步，拉近拔刀与自己的有效攻击距离，微微佝偻的腰部也旋转带动胯部蓄势待发，杨正皱了皱眉头，感觉非常棘手。
　　台下的围观群众本来期望今天的将兵台会看到一场龙争虎斗，不少士绅连下酒的炸鸡都已经点好了。不曾想看到的将兵台上除了杨正试探性的走动了几步，二人竟都站在台上不动了，真是令人大失所望，市井百姓的情绪是最容易受到感染煽动的，不知那个角落传来了第一声嘘声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般的引爆全场了。
　　杨正观察等待许久无果后，决定先发制人，为了弥补拳脚与兵刃之间的先天差距，《山巅拳》就不宜使用了，唯有使用《天地四象诀》的“神虎变”利用高速的移动速度瞬间拉近双方的攻击距离，一旦双方近身，李嗣业的刀将不再是优势了，自己的递出的拳头可以瞬间破坏李嗣业的拔刀式，接着贴身缠打后，拳拳递进的力道将打的李嗣业叫爹也喊不出来。
　　左右高速踏步移动的杨正身形瞬间变化为幽冥魔虎，飘忽不定，身影相随，正是“神虎术”的轻身功法幽冥虎影，虎影重重，虎啸声吟，欲近身捉对厮杀的杨正一记虎尾鞭剪近身试探性的进逼一下。
　　李嗣业的神情凝重起来，眉间的褶皱显示出此时的他那一丝焦虑，幽冥虎影状态下凌波微步的杨正让李嗣业捕捉不到出刀的轨迹与时机，然而杨正的鞭影袭来的时候，他却不得不选择出刀，一旦被杨正近身捉对厮杀的情况下，他李嗣业骄傲的刀法将一无是处。
　　李嗣业以腰为轴，真气在带脉中疯狂转动，左手推动刀鞘，右手握紧朔风，利用刀鞘与刀刃之间的弧度，瞬间高速强力的拔刀意欲对杨正实行一击必杀的打击。
　　刀身出鞘，寒芒四射。李嗣业双脚迅速变化，后腿逼近前腿，一道银白色的弧光向杨正激射而去。
　　刀光逼射而来的同时，杨正借虎尾鞭影进去的腿力一个鹞子翻身，侧身递出一拳大雪崩式，拳锋避过刀芒近身时，李嗣业借拔刀的弧度，手腕一转，借助腰力即势一击，闪电般划出一个刀花，刀光极快，迅如惊雷。
　　拳锋对上刀芒，嚓，两股力量碰撞，短暂而激烈。
　　借助碰撞的力量，杨正后退一步迅速拉开距离，避免为刀刃划伤。脚尖微微点地后，身形翻转于空中的杨正，苍龙探首，鳞爪飞扬。
　　朔风刀刃上白辟文身，这些密布的花纹可以在微观上形成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锯齿，使得刀刃极其锋利。李嗣业拔刀未果后横刀胸前，杀伐煞气弥漫开来，已然施出李氏家传绝学《七杀格刀诀》。
　　刀乃杀伐之器，冲煞伤和，刀身狭长锋利，锋刃凛冽，携雷霆威势以震敌胆寒。
　　英雄匹夫，惟一腔孤勇，刀锋所向之处，一往无前。是以古之善用大刀者，非英雄即匹夫，这两类人皆有心中不可割舍的信念，或侠肝义胆，泽被苍生，或孑然一身，杀伐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