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圣贼之辩

　　在赤子历经常人无以想象的艰辛见到柳跖所说的白猿仙人的同时，柳跖的山寨之中迎来了一位极其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架着一条小船从吴军的营寨那边驶来，却自称自己是受了天下诸侯之托想找柳跖谈一谈。并且这人告诉守卫水寨营门的小贼自己和柳跖的兄长算是旧识，小贼虽然知道他们的君主柳跖不再和自己的柳氏家族有什么往来。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为这个客人向柳跖通报了一声，柳跖看着每天不是摸鱼就是跑圈的吴军也看得心烦。正觉得自己的营寨中应该迎接一位客人来给自己增添些乐趣，听着前来通报的小厮的大概描述柳跖大致猜出了这个客人的身份。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家伙，也不会有其他人明明是身高九尺、腰合三尺、额头内凹的外在却装作一副谦恭有道德的样子。柳跖本来就有去鲁国专程去拆这个人开办学堂的计划，既然主动送上门的话就完全不用客气了。于是在柳跖的命令下盗贼国水寨内的伙房热闹了起来，因为柳跖有令盗贼们可以从湖中心最底处的冰窖中取出所有冷藏着的鸡肝、鹅肝、猪肝。
　　远客被故意挡到伙房做饭炙烤着的动物肝脏的气味飘荡老远的时候才被放进城寨，客人闻道了炙烤食物的气味想问领路的小贼田鼠这是在做什么菜肴。却听到几个盗贼在谈论着关于午餐的问题，客人依稀听到有人说：“哎！多亏了山寨里来了客人，不然我们大王不会让我再吃到人肝这样的美味。”
　　前往盗贼王国水寨议事厅的沿途上，客人听到的都是小贼们有说有笑地在说人肝是多么的好吃。客人听着吓得差点冠服不整好在他还有着人生丰富的人生阅历，还能勉强维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在出发前柳大夫曾经叮嘱自己：“你要用你的那套仁义道德说服我的兄弟，我不能说你最终是徒劳一场。但我可以保证这是会让你魂飞魄散的旅行，我太了解我这个兄弟了。那可是吕牙这样的圣师再世都没法驯服的狂兽啊！”
　　一路上心惊肉跳的客人终于得见纵横各国的剧盗柳跖，他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开始十分恭敬地向柳跖介绍起自己来:“宋国公族弗父何之后鲁国前任秋官现作为鲁、邹、滕、薛等国的使者梁丘，代表山东各国恳请群盗之主散尽群盗身着冠带华服以事一方诸侯。由是各国相安无事，大王一身绝世本领亦裂土一方受宝鼎礼乐世袭罔替！”
　　盗贼国的小贼们听到梁丘说要柳跖解散群盗的话语，立时群情激愤各种针对梁丘的粗鄙不绝于耳。柳跖右手一抬盗贼们纷纷安静下来柳跖在王座上的坐姿显得随性而放纵：“阁下怕不是就是那个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郑国能臣子美、腰部近乎于夏后实际上却是一条丧家之犬的梁丘吧！这个年头我不知道谁，也不会不知道阁下的大名。阁下可是与我兄长之辈齐名的山东大贤啊！你们这些粗人还快点快给这位圣贤上菜！”
　　不久便有几个小贼端着食具把菜肴送到了梁丘席位处的案桌上，梁丘看得真切端上来的都是刚烤熟用细苇杆串好的肝脏。一路上听得小贼们的言语梁丘真的以为柳跖用来招待自己的就是人类的肝脏，由是梁丘迟迟不敢用餐刀取食而身上已经是冷汗淋漓。柳跖看出是怎么会是故意摆出一副更为凶恶的嘴脸质问道：“哎！这是我特别吩咐弟兄们特意拿出来招待你的，怎么先生是觉得哪里不对吗？”说话间柳跖的右手大拇指已经抵在了佩刀的刀镡上，佩刀被抽出少段青蓝的刀光映在了梁丘的眼前。
　　梁丘虽有勇力但自知在柳跖面前自己的性命不过旦夕之间，就算眼前的食物是人肝也顾不上什么大快朵颐了起来直到果腹为止。梁丘在吃完之后向小贼索要擦干嘴角的餐巾，在好生擦净嘴巴后梁丘求来清水漱口完毕又开始在柳跖面前侃侃而谈。柳跖看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又是一副友善样子来说教的梁丘心中越发的厌恶，只是柳跖还有别的打算就不急于下逐客令。
　　在梁丘说了一大顿君子所为是什么的时候，柳跖举起了自己油渍未干的空盘子。梁丘看到柳跖举着的空盘子立刻岔开话题转而赞颂起三种美德来，第一种就是生的英俊威武让人乐见，第二种就是拥有着过人的才智能帮人解决麻烦，第三种就是拥有绝世的勇武能够建立功勋。柳跖可以说是三者皆备了，如果愿意不再为盗的话梁丘已经得到了四国的允许可以为柳跖贡献出一块封地。获得封地之后再由吴王为表率倡领天下诸侯正式承认柳跖的地位，至少在礼义上是一个侯爵的位分世代承继。
　　柳跖听到这里笑出了声：“我说先生怎么会不远万里从列国兜了个大圈最终来到我的面前，原来先生是代表吴王符离到我这里的。我听说梁丘先生您在鲁国广办私学，教授门人文行忠信之学一再强调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那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过非礼勿生这一条啊？用不用我这这个僭称王号的盗跖来教育教育先生啊！”
　　梁丘毕竟是有学问的人一下子就听出这非礼勿生说的是谁，于是面红耳赤良久柳跖不打算打住便继续讲道：“这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啊！枉顾人伦道德所生之孽子，自会遭受所有人的厌弃。其中违反同姓不婚之俗，更是被视为与禽兽无异。我觉得但凡做人讲求底线的都不愿意在这种手底下办事，而我听说先生有高徒在卫国高就不知是在猪圈还是狗窝。”
　　梁丘嘴唇微动想为自己辩白些什么，可是注意到柳跖腰间宝刀已出鞘三寸多便乖乖闭嘴。柳跖接着嘲讽说：“先生总是把先王的法度挂在嘴边，总是倡导一切都应该遵循礼制。可我听说先生曾经以自己作为大夫不能步行为借口，拒绝卖掉车马为你的弟子兼你的外甥颜渊下葬。我就想不明白你都已经不是大夫，却冒用大夫的礼节规制来满足自己。这就是先生自己所说的复礼之道吗？”
　　面对这样的嘲讽梁丘更是不知如何辩驳，空气中弥漫着不言中的尴尬。柳跖见梁丘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也就不再忍耐了,他声如滚雷气势上更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你走吧！梁丘！你这种人连死在我刀下的资格都没有，你本身就是个假借着先代圣贤的名义摇唇鼓舌矫造语言惑乱人心的败类。你本是殷商后代妄图用自己编出来的歪理取代周德，教唆一个个心境纯良的孩童踏上追求功名利禄的邪途。他们失却了本心忘却了良知，变得和你一样没有半分的原则与底线。你根本没有资格教授他人如何做为君子立世，你本人更是按照最基本道德而言就不该存活的苟合之物！如果这个天下将要灭亡，一定是因为朝野间满是你的徒子徒孙！”
　　言尽此处梁丘只得在柳跖拔刀之前悻悻逃出，灰溜溜地逃回鲁国的梁丘再没登过柳大夫家的门。柳大夫自是猜出了梁丘在自己弟弟那里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待遇，想到这里柳大夫夜间都笑得没睡着觉。柳大夫在面子上对梁丘客气友善，实际上他根本看不上梁丘自命不凡还喜欢对他国政事指指点点的做法。柳大夫只是恨不能与族弟柳跖通信，让柳跖在山寨中直接剁了这个不自知为天下厌弃还自觉高人一等的愚昧造物。
　　远在齐国督视军阵的吴王符离知道梁丘在柳跖那碰灰的消息，对在自己身边侍奉着的伯皮笑道：“就这家伙配和我四叔公齐名，这应该是四叔公他老人家最大的不幸！我就知道堂堂的盗跖怎么会被一个盗丘说动呢？”
　　伯皮附和着吴王问道：“既然这个盗丘不能如吴王所愿，吴王想怎么惩罚这个办事不利的混账呢？”吴王不以为然地朝伯皮扫了一眼，伯皮看出吴王的意思告退而出。不久伯皮便按照吴王的意思告诉吴王身边的重臣，符离有命鲁国梁丘有生之年不得擅入吴境否贼按照流亡叛臣处理。
　　吴王的命令被送达至鲁国的季孙氏那里，一夜之间梁丘成为了整个鲁国的笑料。吴王不容鲁伯自然也不会再容梁丘留在鲁国，梁丘只得又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踏上所谓的游学之徒。这次他们流亡到了鲁国叛臣公山氏家族的地界，也只有那里方有梁丘这种人的容身之地。
　　梁丘被变向地驱逐出鲁国，最先召集友人庆贺此事的正是柳下季等被誉为鲁国贤臣的存在。而季孙氏门下出自梁丘门下的南容、有求、子贡之辈都不为师父被逐出国境的事情有所表态，季孙氏的族长季孙肥更有严令自己的家臣不得以各种名义与逃到公山氏那边的梁丘有所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