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齐鲁英豪传 / 第十三章 浴 摩

第十三章 浴 摩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深夜,雪花飘飘,朔风阵阵,寒气逼人。驿馆内。田横坐在浴桶中浸泡着身子,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着整个屋内,使屋内温暖如春,催人昏昏欲睡。说实话,田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松弛的感觉了。连年的征战杀伐保国卫家奔南逐北的戎马生涯,让他每一根神经日夜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今忽然间无国无家,无欲无求,倒也使人放下了包袱,变得简单、干净、透明、轻松起来。
  田横伸展四肢,干脆让自己斜倚在浴桶中,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尽情享受热水的温馨,犹如幼时倚在母亲的怀中,又好像新婚之夜被妻子姜氏温柔的手臂环绕,一股久违的柔情蜜意蓦然间袭上心头。正在陶醉之时,忽然脖项上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摸,田横一惊,坐直身子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司杰进来正帮他按摩肩背。
  田横讶异地看着司杰:“司杰君,这么晚了,你如何还未安歇?”
  司杰指着几案上一碗羹汤低声道:“属下看大王屋内灯火未熄,想给大王送碗羹汤,进来后见大王正在沐浴,所以顺便帮大王按按身子。”
  田横从浴桶中站起擦干身子,腰间围块浴巾,走到卧榻跟前,趴在卧榻之上,对司杰笑道:“好啊,那就有劳司杰君辛苦了。”
  司杰微红着脸颊,跪在田横身旁,伸出双手,在他头项肩背等处开始按摩。
  田横双眼微闭,任由司杰的双手在他身上施为。
  田横只觉得全身肌肉舒爽松快,原先酸痛之处,随着司杰的按柔点压渐渐消失。
  田横不禁赞道:“司杰君,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精湛的手法,比之前俺在临淄相府内的按摩师傅技艺还好。”
  司杰:“大王过誉了,属下只是胡乱按按,哪能与大王府上师傅相比。”
  田横忽然说道:“哎,司杰君,我怎么感觉你这双手好像有点像女子之手,温软如棉,倒不像你平日拿刀拿剑之手。”
  司杰闻言猛然一惊,不觉停手:“大王说笑了,我只是怕施力过重,弄疼大王。”
  田横笑道:“司杰君,你尽管用力就是,俺等马背上之人,死伤不惧,何论肌肤之痛。力道大点,反而更舒服。”
  司杰点头:“好,大王,那俺就得罪了。”
  司杰加大手中力道,在田横身上施展按摩手法:推、拿、敲、打,点。按、糅、压,田横舒服的连连叫好。
  司杰望着田横放松陶醉的神态,一只手不觉摸向怀中短刃。先前随田横赴楚霸王项羽营中劳军之时,他曾有过动手之念。但彼时齐国正在危难之中,田横作为齐国的中流砥柱,大义凛然孤身犯险,彼时杀他是为不义。所以犹豫之下没有动手。如今齐国已亡,姐姐已死,此时除去田横既没有保国之大义担责,又没有亲人安危之忧,况且田横眼下身心放松完全没有戒备,此时若下手加害田横,真是易如反掌。司杰左手按摩田横头部,右手伸入怀中,手指不禁慢慢将刀柄握紧……
  正欲抽刀,忽听得田横问道:“司杰君,你到俺府中几年了?”
  司杰一惊,急忙松开握刃之手,回答道:“大王,我十八岁因夫人引荐到大王门下,至今已有五年了。”
  田横道:“哦,如此说来司杰君如今也有二十三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司杰:“如今兵荒马乱的,属下愿追随大王,还不想论婚嫁之事。”
  田横:“是啊,眼下俺齐国虽已落入人手,但只要俺等还有三寸气在,未必没有复国之望。到时俺给你与傅义君分别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你们跟俺这些年。”
  司杰:“大王,你说,俺们齐国还能复兴吗?”
  田横沉默片刻:“俺记得,夫人临终前说过一句话,‘不论齐国姓姜姓田,只要是齐国人坐着就行。’夫人原是为继承祖训,为齐姜氏复齐奋斗一生,但她临死之时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齐国是属于齐国人,不光是属于某个姓氏家族的。夫人的这个见解很了不起啊。俺也是慢慢才开始想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只要俺齐国能够复兴,齐国人人皆可为君,何必拘泥于田氏还是姜氏呢?你说是吧,司杰君?”
  司杰闻听田横这番肺腑之言,立觉醍醐灌顶,原先家国之念,血亲之恨顿时烟消云散。耳边响起姐姐姜氏生前要她照顾好姐夫的嘱托,内心一软,原先的伤人之意不觉尽去。她看着眼前趴在榻上的田横,知道这是一个真男子,大丈夫。司杰心中其实早已对他充满敬意,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爱的感情在内。如今姐姐已死,姐夫孤身一人,必须有女人去爱他、疼他。因此姐姐的嘱托她不能违背。她要替代姐姐成为这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司杰原先欲加害田横的冷血之心,顿时化为绕指柔情。她藏好短刃,双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田横的头项,从田横发际间,轻轻拔下一根白发,递给田横:“大王,你已经有几根白发了,要我帮你都拔掉吗?”
  田横看着那根白发,微微叹了口气:“唉,夫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世事多艰,人生苦短。一事未完一事生,一发未除一发长。司杰君,不必费心了,该长就让它长吧。”
  田横翻身从榻上起来,司杰拿过长袍与田横穿上。
  田横:“司杰君,今晚辛苦了,你早点去安歇吧。”
  司杰看了田横一眼,眼中闪烁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轻回了一句:“大王也要早点歇息。”说毕告退而出。
  次日,田横正在驿馆内吃早饭,傅义进来:“大王,门外有人求见。”
  田横放下筷子问道:“什么人,是彭越派来的人吗?”
  傅义摇头:“不是,说是大王的故人。”
  田横惊异道:“故人?他一个人吗?”
  傅义点头:“是一个人。大王,要不要派人守着他?”
  田横摆手:“用不着,让他进来。”
  傅义点头出去,不一会儿,一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走进。那男子来到田横面前,深施一礼道:“齐王在上,故人韦宜拜见大王。”
  田横看着来人惊讶道:“韦先生,恕我眼拙,不知何时与先生相识?”
  那男子微笑道:“大王是不认得在下,但在下却认得大王。当日临淄城下,霸王帐中,大王牛酒劳军,侃侃而谈,齐楚两家和议罢兵,在下当时在旁记录文书,故认得大王。”
  田横点头:“哦,韦先生原来是项王的人,不知来此何干?”
  韦宜:“禀大王,我家项王自临淄与齐王一别之后,殊为渴慕,常常夸赞大王乃天下伟岸奇男子,无双真国士。近闻齐王在此歇马,特意派臣来向齐王问安。并致上些许薄礼,略表敬意。”
  韦宜说到此处,转身朝门外拍拍手,两个仆从从门外抬进一个箱子,放到中堂之上。仆从打开箱子,但见珠光宝气,尽是稀世奇珍。
  韦宜指着箱子:“齐王,这是项王的一点心意,还望大王笑纳。”
  田横一眼都不看箱子。只是拱手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项王厚意横不敢受领,还望先生见谅。”
  韦宜点头道:“项王也猜到齐王十之八九不会受礼。然项王有几句话托臣带给齐王,不知齐王肯受否?”
  田横:“项王有何话,不妨说来听听。”
  韦宜:“项王派臣前来,不光是交好齐王,更是要相救齐国……”
  田横:“项王如今自顾尚且不暇,何谓相救齐国?”
  韦宜:“项王如今困刘邦于固陵城中,汉王指日可擒,何谓自顾不暇。只是齐王您现今国破家亡寄人篱下,进,无法纵横天下,退,无法安境守土,进退两难之际,不知齐王欲作何打算?”
  田横双眉一挑,眉心黑痣微耸,慨然道:“我齐国千年基业,民心维固,只要我登高一呼,未必不能复齐。项王未免多虑了。”
  韦宜:“项王知道大王在齐国中人望素著,愿意资助大王一些人马粮草,帮助大王复齐,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田横摆手:“谢谢项王好意,横自有办法筹措人马粮草,不劳项王费心了。”
  韦宜失望地:“既然如此,大王自求多福吧。在下告辞。”
  韦宜向田横拱手,转身走出驿馆。
  韦宜走后不一刻,彭越来见田横。
  彭越问道:“大哥,刚才霸王使者来过啦?”
  田横点头:“来过。”
  彭越:“是来拉大哥入伙吧。”
  田横:“正是,他说项王愿意资助俺人马粮草,助俺复齐哪。”
  彭越:“大哥如何回复?”
  田横:“俺已经拒绝项王的资助了。”
  彭越:“大哥为啥拒绝?”
  田横:“我早已说过,俺此生既不能降汉,亦不能投楚。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自立自强,岂能轻易屈膝事人。”
  彭越说道:“大哥好骨气。大哥如要打回齐国,原先有两万人马在此,俺再资助大哥一些人马粮草,帮助大哥复齐。”
  田横摇头道:“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了。愚兄眼下暂时还不想再动刀兵。今后看情况再说吧。”
  彭越:“大哥既然不想动,那也好,就在兄弟这住着不妨。只是兄弟我暂时要向大哥告辞了……”
  田横:“怎么?贤弟要出门?”
  彭越点头:“昨接到汉王命令,让兄弟带人到垓下(今安徽灵璧)与汉王共击项王。因此,兄弟俺近日就要带人出发了。”
  田横一抚颊下长髯沉思道:“哦,愚兄明白了……”
  彭越不解地:“大哥明白什么了?”
  田横点头道:“愚兄终于明白为什么项王在这个时候要派人来拉你我入伙。原来就是怕俺们此时与汉王一鼻孔出气,一起到垓下与他决一生死啊……”
  田横继续说道:“兄弟你接到汉王命令到垓下与项王会战,齐国韩信一定也接到同样的命令。韩信手上有三十万大军,如果出动,项王再勇恐难以抵挡。因此项王派人拉俺,资助俺兵马粮草就是要利用俺复国心切的愿望,让俺打回齐国,拖住韩信,不让他到垓下与汉王共击项王。项王这一手可谓是深谋远虑。可惜俺田横不为所动。项王的如意算盘可就打空了。”
  彭越赞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全。这么说汉王前几日封俺做梁王,也是要俺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田横点头道:“天上从来不会掉烙饼,兄弟明白这一节就好。”
  彭越:“吃了人家的烙饼,就得给人干活。兄弟俺可要走了,大哥你怎么办?难道你不可以趁韩信带兵去垓下,齐国内部空虚时候,带人马杀回去吗?”
  田横眼睛一亮,随即黯淡:“贤弟说得倒也不错,趁韩信出兵之时杀回齐国,确也是个好机会,只是……”
  彭越紧张地:“只是什么?”
  田横看了彭越一眼,沉思道:“愚兄再考虑考虑吧……”
  深夜,驿馆内田横与手下门客商议回到齐国之事。
  田横说道:“韩信出兵垓下与刘邦会合,齐国空虚,彭越建议俺等趁机杀回齐国,你等看这个建议如何?”
  傅义:“好啊,确实是个好时候,只要韩信一离开齐国,大王回去振臂一呼,齐国不又是大王的嘛。为啥不回去?”
  傅义此言一出,座中有人点首,有人附议。但计叟、智伯、许负等人都低头不语。
  田横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计先生,你们几个意下如何?是要趁虚而入杀回齐国吗?”
  计叟抬头对田横道:“大王,白天彭越对大王提此建议时,俺等几个都在场。据属下旁观,彭越说此事时有点试探之意,并非完全发自内心,恐其中另有隐情……”
  智伯点头:“不错,彭越神色紧张,眼光闪烁不定,确实言不由衷有试探之意,大王不可不察。”
  田横转向许负:“许先生,你看如何?”
  许负:“大王,属下近日夜观星象,只见东方青龙七宿星光黯淡,西方白虎七宿光芒闪耀,此乃西旺东衰之像,内寓汉胜楚败之意,垓下一战,项王危矣,大王此时东去,恐有凶险,确要小心从事。何况,彭越此时劝大王东归起事,于常理不符,大王倒要三思才是。”
  田横双眉一挑:“先生此言何意?”
  许负:“大王,彭越出身草莽,如今被汉王封为梁王,贵为一国之君,身份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此等富贵不是轻易到手,又岂可轻易抛却。他劝大王起事,实则就是与汉王作对,真要如此,富贵难保,岂不舍珠玉而就砖瓦。世人皆趋利避害,岂有相反之理,故彭越此说于常情常理不符,内中必有沟壑,大王不可不察。”
  田横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俺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且不说彭越建议是否另有隐情。就算是俺们回到齐国,重新举兵起事,兵马粮秣都是问题,必然会遭到汉军镇压,到时又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自秦灭六国以来,连年征战,天下丁壮早已所剩无几,俺齐国也是如此。为今之计不要轻动刀兵,还是以静制动先看楚汉两家争斗结果,再定决策。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点头道:“大王说得是,属下遵循就是。”
  司杰在旁望向田横的目光中饱含敬爱之意。
  当田横与手下门客议事之时,彭越与手下谋士也在商议田横之事。其谋士钱通问道:“大王,您白日去田横处,是否探听出田横今后打算?”
  彭越看了钱通一眼,他心里清楚,此人乃刘邦安插在他身边的内奸,他的一举一动,此人都会向刘邦报告。对这个人要万分小心才是。
  彭越摇头:“俺是试探着向齐王提出东归的建议,但是齐王并没有表明态度,俺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
  钱通:“大王,据汉王的意思,能说降田横最好;如不能说降,就把他软禁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乱跑,如果他要想回齐国,就要把他除掉。眼下齐王韩信与大王您马上要出兵垓下与汉王会合,共同灭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让田横回到齐国闹事,以防坏了汉王的大事。”
  彭越瞪了他一眼,正待说话,侍从来报:“禀大王,齐王田横来见。”
  彭越朝钱通一使眼色,钱通会意,立即躲入大堂上屏风之后。
  彭越一挥手:“大哥来了,快快有请。”
  说话间只见田横迈着沉稳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上堂来。
  彭越急忙上前抓住田横的手:“大哥,这么晚了,还到兄弟这儿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叫兄弟去你那儿说吗?”
  田横笑道:“贤弟是个忙人,我怕贤弟白日没有功夫,所以冒昧夜晚前来打扰,还望贤弟见谅。”
  彭越摆手:“大哥,快,先坐下说话。
  彭越与田横分宾主落座。彭越命人端上酒菜。
  彭越举起酒爵对田横说道:“大哥,你刚才说这话,折了兄弟的寿了,只要大哥有吩咐,兄弟随叫随到敢不听吗?来,先干了这酒再说。”
  田横端起酒爵与彭越一起喝干。田横手持酒爵对彭越:“贤弟,你白日向愚兄建议趁韩信带兵到垓下齐国空虚之时,让愚兄回国重新举旗复国,愚兄反复思量,也与手下人商量,最后决定……
  田横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彭越的眼睛,见彭越张大瞳孔紧张地望着自己,田横微微一笑将酒爵朝几案上轻轻一放:“愚兄不打算回齐国了,齐国这些年死了那么多人,不能为了愚兄一个虚名再流血了。所以愚兄不会返回齐国,准备在贤弟这儿再叨扰些日子,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彭越闻听此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觉松弛下来。因为田横这个决定,不仅救了田横,也救了他自己。如果田横一旦决定要回国举事,那么,尽管他与田横是生死弟兄,然而为了汉王及他个人的王霸之业,他也要按照汉王的命令除掉田横。如是这样,他彭越将背负贪图富贵出卖兄弟不仁不义的千古骂名,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也知道要劝降田横也是不可能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田横放弃复国念想,继续留在他这里。这样他既对得起朋友,对刘邦也有个交代,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彭越脸上浮起笑容冲田横一挑大指:“大哥仁义之心,世上少有。既然大哥不愿回去,那么就在兄弟这儿住着,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说一些日子,就是一生一世,兄弟也不嫌弃。”
  彭越举起酒爵:“来,大哥,兄弟再敬你一爵。”
  田横举起酒爵一口喝干,站起身来对彭越拱手道:“贤弟,夜已深了,明日还有许多事办,愚兄不打扰了,告辞。”
  田横说完转身走出大堂。彭越一直送出门外,方才转身回来。此时钱通已从屏风后走出。彭越:“刚才齐王的话,你都听到啦,他并不打算东归齐国,这回,你和汉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钱通狐疑地:“大王,田横所说是否属实,要不要……”
  彭越朝他啐了一口:“呸,放你娘的狗臭屁,俺大哥历来说一不二,吐口唾沫是个钉,他说不会回去,就是不会回去,你懂个毬蛋!”
  彭越一甩袍袖转身走进内堂。
  钱通瞠目结舌呆在当场,讪讪而退。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