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碑中人

　　说书先生闻言一惊，这般大胆问题，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始一听，便觉得有些震耳发聩，他不由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人来。
　　“少年人，你这问题老朽无法为你作答，”
　　良久之后，他重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如今老夫这腹中所知已然空空如也，今日过后，便要收拾行李，重新上路了……”
　　说书老先生话音刚落，便见角落里，方才那名端着茶盘的青衣稚童快速冲出，他身上穿着的宽大的衣服随着他的步伐鼓荡起来，他步履蹒跚跑到说书先生跟前，扯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说道：“爷爷爷爷，小童也要和你一起云游四方。”
　　说书老先生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犹豫之色，名叫小童的家伙见状，也不管这是啥地儿了，憋着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到最后竟是汪的一声哭出声来。
　　台下听客顿时一大跳，眼瞅着小家伙声音越来越大，纷纷夺门而逃。
　　说书老先生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摸了摸稚童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好好好，这次爷爷出去一定会带上小童的，小童不哭，爷爷待会儿上街给你买一串糖葫芦去。”
　　听说有糖葫芦吃，稚童的声音明显停滞了一下，想着只有一串，随即又哭得更加大声起来。
　　说书老先生颇为无奈地看向台下还没有离去的李天蜀、任小冉二人，然后缓缓蹲下身，对稚童道：“好了好了，小童莫哭，待会爷爷给你买两串糖葫芦，可不能再多了。”
　　稚童闻言一擦眼角余泪儿，雨过天晴，扬起小脸儿说了声好字。
　　老先生起身，向两人坐了个告辞的手势，便拉着稚童的手向小楼外行去。
　　台下已然人去楼空。
　　李天蜀看向任小冉。
　　任小冉扬起小脸儿，对李天蜀眨了眨眼，仿佛是在说，自己也觉得糖葫芦挺不错。
　　李天蜀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走吧，买糖葫芦去。”
　　任小冉脸上漾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二人紧随着说书老先生的步伐，出了小楼。
　　两人出了小楼，去街上买了两根超大的糖葫芦，任小冉一手攥着一根，正左瞅瞅右瞅瞅，思量着到底先吃哪一根比较好，却透过两根糖葫芦，看到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方才在面铺中吃面的那两个汉子，
　　一个名叫王大力，一个名叫张大柱。
　　此时他们二人一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屁孩，正往城中央而去。
　　方才听了说书先生一番言语，任小冉也对修行事生出了些许好奇，便拉着李天蜀远远跟了上去。
　　两个大老粗汉子一边走一边说着糙话，哪里知晓已经被人跟上，倒是那两个小屁孩在两个大人身后你踢下我我踢下你，玩得不亦说乎。
　　任小冉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边嚼边含糊不清道：“天蜀哥哥，老先生方才……说了……那三个境界，他说的对不对？”
　　李天蜀思量片刻，仔细回答道：“大体上是对的，但其实这三个境界中，还有很多细处老先生没有讲到，比如渡灵经脉的宽窄、灵府的大小、形气神的凝练……这些都会影响到修行者未来的成就，”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位置，“此外，人的体内除了气海外，其实还有识海，喏，就是这个位置，识海是魂魄的栖居之所，修行者可以将魂魄炼化为元胎，元胎又可炼化为元神，那些很强修行者，他们甚至可以元神出窍，远游四方……”
　　等一切说完，他停下步子，对任小冉认真问道：“小冉，你想修行吗？我可以教你。”
　　任小冉使劲咽下嘴里已经嚼碎的糖葫芦，作思索状，“其实爹爹在的时候，请过朝廷里的修行者给我开辟过气海，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开辟成功了没有。”
　　李天蜀头上露出几条黑线，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叫那时候你还小？你现在不也很小……”
　　任小冉小嘴儿一撇，双手叉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道：“我可不小了，等今年过了，我就吃九岁的糖葫芦了！”
　　李天蜀扶额。
　　随后李天蜀叫任小冉放松身体，他将自己的灵力沿着任小冉的渡灵经脉探入。
　　灵气顺着任小冉掌心经脉进入，任小冉只觉得那道气息感受起来暖洋洋的，就好像冬天水盆里的热水，甚是舒服。
　　果然，李天蜀很快就探查到了任小冉体内的气海，不仅如此，在那气海中，他还感知到一样奇怪的东西。
　　就好像——
　　一粒种子。
　　李天蜀瞬间便记起之前和张之易聊天之时，张之易曾提到十蒂莲花所孕育而生的那粒金色种子。
　　李天蜀问：“小冉，你体内气海已经开辟，但你的气海中似乎有一粒种子。我教你感知气海的方法，你自己试试！”
　　任小冉脸上露出欣喜神色，“好的！”
　　“首先，你要屏气凝神……”
　　任小冉天资聪慧，加之渡灵经脉和气海已开辟数年时间，很快就掌握了感知气海的方法。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在气海中感知到了那枚金色种子的存在。
　　“金色的……种子，我，我记起来了！”她脑中闪过一个场景，随即说道：“父亲母亲被人杀死那天，曾叫我服下了一粒药丸，药丸里面包裹的，应该就是这颗金色种子。”
　　李天蜀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
　　那日在京南江上之时，张之易曾说起金色种子突然消失，他以为是被仙宗修行者暗中夺走，如今看来，是任礼清临死前将金色种子给任小冉服下，借助气海遮掩住金色种子的气息。
　　他认真的对任小冉说道：“小冉，金色种子在你气海之中这件事，千万不要再告诉我之外的其他人。临走前这些天，我会想办法给你寻一套适合你的修行功法，你以后就在城中潜心修行，你父亲冒如此大的危险将金色种子留给你，想必自有其中缘由，你慢慢去体悟，切勿操之过急。”
　　任小冉认真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了这些，才发现前方带路的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在两人已经来到大街上，只好顺着人流一直往前走。
　　不久后，他们就来到一处巨石铺贴而成的广场，一块高约十数米，通体墨色的巨大石碑伫立在广场中央。
　　两名普通的元朔王朝官员坐在队伍最前端负责记录，广场外围不停有禁军来往巡查，维持秩序。检查的程序很简单，一名官员负责记录，另一名官员则领着小孩去到巨碑前，巨碑有反应的，则送往广场高处的一个大殿之中，没有感应的则由各家大人领回。
　　整个流程走下来，用不了半刻钟时间。
　　此时广场周边已经围满了普通百姓，一条排队长龙一直延伸到里石碑不远的地方，都是大人牵着自家小孩，想来都是和王大力、张大柱那般心思，来碰碰运气的。
　　对他们而言，若是家族中能出现一名修行者，无异于贫寒之家出了一位金榜提名的状元，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乎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天蜀很快就发现了王大力、张大柱二人，此时他们已经在排队排到离石碑很近的地方。
　　隔着远远地距离，李天蜀看着那块石碑，脑海中不由想起神璧山悬崖飞瀑后面那块巨大的石壁，只不过那石壁足足有数百米之高，先生曾在那石壁上刻画过一些阵法。
　　始一见这块巨碑，隔着远远的距离，李天蜀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难不成这块石壁和飞瀑后面的石壁有关？”李天蜀心中默默想着。他决定走近些再仔细瞧瞧。
　　“走，我们也去看看。”他牵住任小冉的手，挤开人群向队伍的末端走去。
　　排队的速度很快，很快他们就看到王大力和张大柱两人拉着自己小孩从队伍前端往回走，看他们脸上颓然的神情，便知道两家的小孩都没有与石碑发生感应。
　　不过那两家的小屁孩儿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家父亲神色颓然，依旧在身后你踢我一脚我踢你一脚，玩的兴高采烈。不过他们这次没有那么好运，王大力和张大柱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小孩吓得脖子齐齐一缩，这才安分下来。
　　两人来到队伍最前面，那名元朔官员从桌案上抬起头来，见是一大一小两人，心头微微诧异，今日来此多是大人带着自家小孩，哥哥带着妹妹来此的还是头一个。
　　“姓名？”
　　“李天蜀。”
　　……
　　“姓名？”
　　“任小冉？”
　　“嗯？”那官员嗯了一声，他原本以为面前这两人是兄妹，没曾想却不是,不过这并不重要，于是他很快就继续在册子上落笔。
　　“谁先去？”两人登记完，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官员问道。
　　李天蜀道：“我先去吧！”
　　随后他就随着那名官员来到巨碑前。
　　“将你的手放在石碑上，忌焦忌噪，沉下心去感受，”那官员在一旁闻言引导。
　　李天蜀点了点头，闭上眼，将手轻轻贴在石碑上，掌心顿时传来了一阵清凉之感，随即一道柔和的灵力从石碑上传来，想要顺着李天蜀掌心的渡灵经脉进入到他的体内，李天蜀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人灵力侵入己身渡灵经脉乃是修行者的大忌，他催动体内灵力凝聚于掌心阻止那股灵力进入，与此同时，体内元胎释放出神识反向感知石碑内部。
　　好在这些年来元胎在他的精心温养下已然初具神识之力，维持的时间已然能超过数个时辰，在西荒之中时，他只是用来感知身边危险，这还是第一次用神识去感知石头内部的事物。
　　随着体内的灵力一点点渗入石碑之中，李天蜀的脸色逐渐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半刻钟后，他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虽然面色如常，但后背的衣服却已然被冷汗打湿。
　　“小冉，咱们走，这石碑就是块大石头，没什么稀奇的。”李天蜀回头对任小冉轻松说道，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离开了广场。
　　任小冉虽然有些迷惑，但还是跟李天蜀一起离开了。
　　那两名官员见状也没阻拦，想必是觉得多一人少一人影响不大，继续为后面的人记录引路。
　　来到广场边缘，李天蜀才松开了任小冉的手，他对任小冉说道：“方才那石碑中很古怪……”
　　“啊，什么古怪？”任小冉啊了一声，不解地问。
　　“那石碑里面……有一个人！”李天蜀想了想，描述道。
　　他无比确定自己刚才感知到的一切，那个人穿着一身锈迹斑斑的铁甲，双手持握着一柄黑色长枪，那长枪上刻了几个字，但那些字他从未见过，一个也认不得。
　　李天蜀想起方才神识退出时，他看到那个沉睡在石碑中的人在最后时刻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那双灰白色的眸子，仿佛浸染了无数年月的寒冰，只是一眼，就让人心生胆寒、如坠冰窟。
　　这种让人心悸的感觉，就好似他方才窥探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异常的诡异且令人恐惧。
　　而这种未知的恐惧，也是他为什么退出后就拉着任小冉离开广场的原因。
　　“可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人藏在石碑里面呢？”任小冉问道。
　　李天蜀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的石碑内部的景象，大胆猜测道，“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本来就在石碑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