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冬离剑游记 / 冬初游

冬初游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中土北域以北是天下最极寒地,在这北隅之中有一片雪林,据说京承寺里的一位老主持正是在这里顿悟,雪落袈裟,立地成佛。
  敛家的少主就落在这里。
  敛冬躺在这片雪林中,面无表情,任由那些雪雀儿落在自己身上。
  六脉尽断,脏腑俱碎,神魂俱散,就连坐照内观都做不得。
  敛冬看着昏白的天空,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书上看过,中土没有太阳也没有黑夜。
  无日无夜之所,此身所葬之处?
  少主躺在地上,心想好不容易脱出身来,这就要死了么?
  小姑娘心里没什么痛苦害怕,只是觉得这么死未免太无趣。
  今生有雪埋,来世作山鬼。
  雪林深处来了一袭沾满血尘的白衣,匆匆赶来,眉眼皱起,面色绷紧,全无平日里自在得意的神色。
  敛冬眯眼看着雪林里的来人,猜测究竟是那位敛界封册上的剑仙可以回去领赏钱了。
  没看到欣喜的嘴脸,只看到了一双平静的血红眸子。
  少主有些疑惑,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被那双眼睛锁住心神。
  一股灼热心意从来人的眼中传来,点燃了敛冬的心火,逼少主换了一口气。
  乃是吊命之举。
  那来人在敛冬身旁跪下,布开阵法,三下五除二的扒干净了少主的衣服。
  少女的酮体是天底下头等好看的事物,本应用最美的诗句形容,可现在现在能用的只有一词。
  凄惨
  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一环套一环的伤口里面满是仙道剑意。双目无神,显然神魂都被斩碎。
  最关键的是,这些剑伤还都是自内而外的。仿佛是有一大乘仙人在少主体内出剑,使得一身品秩通天的剑袍毫无作用可言。
  看到这神仙难救的伤势,来人绷紧的面容终于舒缓下来。
  小事儿,我来还魂。
  来者从怀中摸出一朵干瘪的金色花瓣含在嘴中。
  少主看见那红眸眼底亮起点点星辉。
  金色光辉在少主身周缠绕,化作针线医具。
  针尖轻穿挑剑意,金线缝补除剑气。
  如得造化般。
  缺损的骨肉用星光补足,少却的皮肤用道意添上,不一会,少主破烂的躯体便被重新缝成一件大好衣裳。
  那些金光化成的线修补完血肉后便钻入少主身体里慢慢修补经脉。
  显露完这一手活死人,医白骨的圣人手段,那袭白衣终于一颗心脏落地,眼中暗藏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好像是他获救了一样,少主心想。
  颉阳从藏器里抽出一张厚实的黑裘绒,驱仙火烤热后把小姑娘团团裹住,扶她坐起来。
  雪林中生起一堆青焰炉火,颉阳取出茶叶沏了壶红袍,
  少主接过一杯。
  滚热的红茶流过被冻烂的咽嗓,过了阵,少主终于能说出些话来。
  不等少主开口,那白衣便开口道:
  “我是颉阳”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听过。
  颉阳没有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敛冬。”
  敛冬意示他可以继续。
  “按照一般流程,接下来我要花费大把时间道明我的来历来,博取你的信任。”
  “但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押您赢。”
  颉阳直入主题,用的是最轻松的语气。
  在她和敛川之间,没有人会看好前者。
  在大家看来,敛家的少主一定会死,死的毫无悬念,悄无声息。
  少主挑了挑眉,像是在问为什么。
  “因为您会赢。”
  颉阳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敛冬看了颉阳一眼,眼里满是欣赏。
  ……
  北地的边缘处能望见一座小城,城内天人建筑与本土风格皆有,应该是那些年和天人交战的结果。
  这座城紧靠着北隅的雪原,这白原望不到边。
  没有边际其实也是一种边际,勇于于向雪原最深处挑战的仙人没有一个回来过。
  和平之后据说天人也派人来查过,最后也是杳无音讯。
  没有人再愿意在探索这件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和生命,那些大无畏的探险家已经死完了。
  这片雪原中有顺天道而生的雪兽,每隔一段时间,北地的雪兽都会聚成兽潮冲向城关,但在现在,不但构不成什么威胁,反而成了一处风景名胜。
  也正是因此,这里的城内不繁华,关外的风景却吸引了的那些大族姓建楼搭阁,所以关外的建筑皆是占地极广,华美若殿宇。
  在一处长命宫的私楼上,颉阳看了杯茶给少主。
  敛冬望着无尽的雪原,想起了佘山万里间的雪都做了江水,随即想起自己离去前敛川出的那一剑,凝炼起道意,一旁杯中的茶水泛起了九道宛若剑锋的波纹。
  学剑对她来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颉阳看着杯中的波纹,皱了皱眉。
  看来敛川当时离得相当近。
  他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敛冬,上面是北隅冲阵兽潮的相关事宜。
  这场由京承寺承办的活动一直很受年轻修士的欢迎。天机阁每次都会派武评人来。
  敛冬随便翻了翻册子,看了颉阳一眼。
  “到时候会来些人,你稍微出两剑。”
  敛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颉阳捏了捏鼻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中,向少主问道:
  “你还准备回去么?”
  敛冬心想这是废话。
  这自然是废话,敛家那些剑奴得再死一半才行。
  “这很难。”
  敛冬心想是的。”
  敛川得道已有千年,很早以前就在天外和天内留下了无数传说,剑道修为精深至极,尤擅阵剑,对敛家家学的修习更是如得造化。
  更重要的,他现在是敛家的家主。
  任何与敛川为敌的想法都是疯狂且愚蠢的。
  但对于敛冬来说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离开只不过是为了归来
  颉阳闭上眼睛,双脚搭在了桌上,再对敛冬问道
  “要去哪,走多远?”
  这还是句废话,不过看起来颇具有仪式感。
  就像历代的仙人一般,他们谪游中土是为了飞升,敛冬也是。
  其实谪游这个词配用的人很少,道游,大行,这才是最常用的称呼。
  这种行为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契合大道,或者说…让大道契合自己。
  道游不是飞升的条件,道游就是飞升。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在道上,才能悟道,行于道,才有道行。
  敛冬要游历天下,才能大行其道。
  游道到底要游多久,大行究竟要行何处,没有人知道
  据说曾有人在家宅中一步登天,也有人脚踏黄土万州行遍。
  敛冬眯着眼,看着雪原,第一次和颉阳说了完整的一句话
  “走着瞧。”
  中土无垠无朝暮,曾有连天烽火,豪杰无数。
  仙客游远地,武夫争高低。又是谁作古,待天人细数。
  颉阳起身离开,说是要离开些时日,为您准备点礼物。
  ......
  颉阳走后已过半旬。
  中土没有黑夜,大多数人都没有睡觉的习惯。
  不睡觉自然也就没有卧房,敛冬在等待兽潮的这些天无论是坐定还是炼气,一直都在这栋楼的观景台上。
  敛冬最近过的相当舒适,伤养的很好,侍者们都很守本分,属院的温泉也相当不错。
  她还去关外的街市转了转,买了些小物件和吃食。
  敛冬收起了在桌子上上跳舞的小人。
  每隔几日侍者便会呈上一壶药茶,这么算来时间也快要到了,被人看了笑话可不好。
  少主近些天用的最舒服的侍女并没有来到观景台上。
  颉阳提着一壶茶慢慢的走了上来,穿着件绣有红菊的黑衫,是这里侍者统一的款式。
  敛冬的视线从终端转到颉阳脸上,知道兽潮今日便要到了。
  “我去查了些事情,你应该很关心…你的侍女是丽宫的人。”
  “嗯”
  敛冬想着那天从自己身后刺来的一剑,手里握着的茶突然变得有些冷。
  “宗阁的剑仙死了一半,敛川那边也差不多。“
  “嗯”
  “华镜人在云阁“
  少主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一半
  颉阳笑着摸出一块琳琅,问道:“做个笄子还是镯子?”
  敛冬知道是要做个藏器,摇了摇头意示自己已经有了。
  “你气象太盛,现在这个不行,之前在楼上望过去,紫黑煞绕不说,落凤之纹还横贯百里…”
  “随你。”
  话毕,颉阳便凝道意在石头上碾下。
  湛美的玉石在空中缓缓流转,重环折线慢慢浮现。
  看着石头逐渐变得温润有形,敛冬突然说:“不要笄子”
  话刚落的,一支螭龙凤纹长笄已经出现在了颉阳的手中,纹样倒是古朴大方。
  二人隔着桌子对视,神色古怪。
  颉阳心想,这难道还要怪我?
  敛冬接过笄子,感受着内部空间和附着的气阵,心想倒是没有哄自己。随即又发现里面还有几样物件,挑眉看了颉阳一眼,也没过问,就把东西都唤了出来。
  一面琉璃,一件铁衣,一部拳谱,一本剑经,以及,一把剑。
  那把剑白身黑刃,没有铭刻和花纹,但是敛冬知道这把剑的名字。
  青素剑,并不是很有名,在剑峰的排位在七十开外。
  但是是她的佩剑。
  敛冬知道了颉阳真的走了一遭敛界,有些感激。
  她相当满意的看了那把剑一眼,那三尺便不知所踪。
  颉阳看着消失的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来时,敛冬已经在摆弄着那天人的法器,凭栏望去,拍着雪景。
  “等下下去的时候可以随便打。”
  敛冬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四周几座楼台。
  “什么都不用担心,能杀多远杀多远,不会出问题。”
  敛冬难敛嘴角的弧度,望向雪天相交处的视线带着炽热的温度。
  颉阳看着敛冬等的好像有些急了,站到栏边拉开架势,好像戏子站到台前。
  敛冬让开位置,颉阳吞了口气咽到丹田,仰天长啸无声,神狂色癫。
  ……………
  诸座楼宇间,有一名叫净玉筑的楼台,全楼通体玉白,雪落其上都要逊色三分,一位身着白裳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家楼上观景,神色自然如若,门边还有两三穿着清丽的侍女,手中持着瓜果吃食等物。
  离年轻人最近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看着架势,恐怕只是看起来佝偻。
  荀老,您说还要几时那雪兽潮才来?
  老人看了看天尽处,神色和蔼,“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年轻人摇了摇头,雪白的长发飘洒开来,露出一张艳绝不似人的脸。
  他神色有些不耐。自己可是已经发出通告,要在午时直播,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等着的粉丝不消说,梳妆打扮这么久,在这里对着自家供奉美轮美奂,他自己都很是生气。
  这位年轻人是白家小宗的庶出,名叫白扇,在族学里才学平庸,只有相貌出众。谁承想竟是凭借出去做山水胜景的播主成了名,境界不高,宗族上下却十分看重,现在在丽宫修行。
  楼台外有人飞身而还,白扇连忙起身相接。眼前这位相貌稚气犹存但是从天上来的,羽服道冠,是白家宗阁真正的嫡出。
  白斐,白家道种。白扇身旁的荀老正是他的护道人,这次白斐为了兽潮而来,宗阁知道他的行程与白扇相重,特授意他要好好接待。白扇本来以为是什么盛气凌人的少爷,没想到相处下来,是个话少的小公子,实话说,白扇和这位白家嫡子在北凉同游这些天处还的真不错。
  白斐轻身落地,点头还礼,转头向荀老说道“龙门都来了三个,看来今年真的很热闹。”
  北隅的兽潮确实是很普通的观景地,但是今年稍有些不同。
  白斐是得了龙虎山上师父的意思,说是今年一定要来此处。
  至于为什么来此,白斐不清楚,但像他这种年轻道种自有感应,等他身至此地,便知晓这里自有机缘。
  想必师父很早便推演得知,也不怪各宗派都来了这么多人。
  他先前出去,是受到某个喜好拜会风流人物的豪绅所邀,同席的都是年轻天才,只是可惜他和高家的世子处的有些不快,便先行离席了。
  荀老笑着回应“今年确实有所不同,明明从术理上讲今年来的雪兽不会太多,可偏偏从气法上看是个大年。”
  白扇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也不愿意上去要解释,只得打开琉璃屏解闷,在一处收集名流逸事的网站找到北隅兽潮的讨论区,上面正热火朝天的,翻到一处,突然高声道:“好小子,高家的小东西翻了天了,竟然说贤弟你突入潮中绝对不过百里,真是不知好歹。”
  白斐闻言没有说话,荀老只得咳嗽两声说道“开阵入围确实非公子所长。”
  白扇闻言后实在是想打自己的嘴,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白斐开口了。
  “高适先前酒席上便言过此事,白斐确不擅杀阵,但白斐自有所长。堂兄可恣意回言,小弟不会让堂兄失望。“
  身形看着有些柔弱的白斐说出这句话时还是带着骨子里的谦和,但仍然掩不住其中的锐意。
  荀老看着意气风发的公子,笑着正准备说话,却是神色微变,将视线转向雪原深处。
  白扇连忙招呼侍女开启阵法准备直播。
  白斐皱起眉头,也感受到了远方突然出现的震动。
  只不过这也太突然了些,而且听着数量…不愧是个大年。
  ……
  身在长命宫私阁的颉阳长啸一声,唤来了兽潮。
  敛冬用赞许的眼光看了颉阳一眼,缓步向楼台下走去。
  在她走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正在被侍者领着往上走,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些。
  小姑娘看着敛冬,行了个常礼。
  敛冬不怎么在意,一袭黑衣,向雪原走去。
  被领上楼的小姑娘是龙门的公主,娘亲让她来这儿说是有贵人要见。
  可她刚上楼就闻到一股骊珠的味道,实在是把小姑娘吓坏了。
  颉阳有点心虚,心想那件藏器好像是用龙玉做的,但还是硬着头皮招呼着小姑娘过来。
  小姑娘发现这男子离得越近,骊珠味道就越浓,越走越伤心害怕,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颉阳凑近认真看了看小姑娘,说道“你有病“
  小姑娘真的哭了出来。
  站在私阁楼下的一名华服女子看着正在向雪原走去的黑衣,心想真是好胆,什么东西都敢用,什么人都敢收。
  ……
  北阳径街,这是北凉关外建筑群的名字,也是实际意义上能够通向雪原深处的唯一一条路。
  有三五十人很早就站在北阳径前,紧挨着雪原,领头的是个老和尚,他们应该是京城寺安排的驻军。
  有个小和尚飞快的从远端出现,急慌慌的冲到老和尚身前说了些什么,看着就犯了嗔戒。
  老和尚慢慢听完后,转身慢慢用手比了个八。
  八境以下的,可以回家了。
  没有哗然,但是街后有很多散修和武人已经准备回去收拾行囊了,在他们之间,气氛显得有些低落。
  净玉筑上的荀老有些惊讶,白扇更是唉声叹气,各家的供奉也都皱起了眉头。平年迎兽潮,不过是五六境界左右便能参与的事情,哪怕是大年,金丹期都能出入自如,今日八境才能堪堪自保?
  时间不对,境界也不对,这件事情开始出乎长辈的预料,有些老人已经开始劝说自己家的后生放弃。
  年轻人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高适已经站在雪原之上,要比京承寺的队伍还要远。
  几名云阁的书生结伴而行,也是在朝前赶。
  和云阁关系一向很好的丽宫这次没有派人来,因为比较犯忌讳。
  长命宫的殷沉还是一脸阴沉样,看着不怎么长命,他在宫里的丹位排在第三,在周围人看来他在年轻一代里是绝对的顶尖天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早在三年前便已经飞升。
  殷沉望着西边某栋亭楼想起先前宫主和那位的谈话,依照安排在径道的右侧坐着。
  这场交谈每一次出现的名字与地方落在他耳中都宛如天雷炸响,殷沉在一旁的角落里听的冷汗直流,三次向宫主请求离开,但都没有获得宫主的允许。
  殷沉想到他们谈起的最后一件事,不由得道心微颤,取出一粒金丹服下,这才轻松了许多。
  靖山的几名年轻剑师走到殷沉身前行礼,长命宫和靖山往来颇多,按照清照师妹的辈分算的话自己应该是眼前这几位这几位的师叔,他们虽行的是师长礼,但殷沉仍然是以平辈礼还之。
  以往听闻殷沉师叔从不还礼,这次殷沉还平辈礼让这几名剑师很是受用,全然不知这位阴骜不驯的师叔刚刚真的一下子成长了不少,明白了什么叫天高地远。
  龙虎山的白斐现在才姗姗来迟,倒也不奇怪,心思缜密,谨小慎微本就是这位龙虎山末徒受到最多的评价。十年前龙虎与武当论道,白斐败于年轻他一辈的籍天明之手,当即被天机阁的武评人给了个寡断的劣评。
  殷沉看着这位龙虎子弟,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他手上端了个摄像机的缘故。
  可能是他虽然还背着桃木,但去了道袍,身上新换了件天人的常服。
  几袭黄衣出现在了某处楼阁,没人注意到这些天机阁的武评人已经到了,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某些内幕,所以此次行事尤为小心。
  ……
  远天间那一线在震动,昭示着已起的兆里奔流。
  雪中的兽听了何人的战吼,睁着眼发了狂,在嘶叫,卷着铺天的暴雪换来一场天嚣。
  小些的五六人小,高些的同山还高。
  北阳街上的人在笑,在拍照,说雪原景好。
  气氛炒的很热闹。
  京承寺的驻军并没有先出招,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他们。
  龙门首徒高适走在所有人的前面,骄傲激昂,战袍上的纹样荡起摄人的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长戟,兵戟古朴无华,但很出名,这柄“赫然”是龙门排列第二的礼器,附着的阵法最适合的就是开阵。
  今天北隅他在天机阁的武评最高,自然由他开阵。
  敌莫敢当
  想必龙门首徒的飒爽英姿很快就要印在诸君的眼里了。
  可惜直到整场兽潮结束,高适都没能再前进一步。
  因为一个端着摄影机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很多人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站在最侧面的武评人眼睛闪烁着光,显然已经开始记录。
  高适一开始站的很远,很好。白斐想着
  那就这么远吧。
  兽潮初来,第一战却是榜六与榜十六的私斗,虽然听着有些不好,但楼街上的人可真是要饱了眼福。
  高适被拦下来了,总得有人接着开阵。
  靖山的剑师赶在了云阁前边,结着阵杀了进去,剑气纵横百里,撕开了阵口。
  剑袍飘摇,剑轻舞,这次为首的剑师术纯法刚,想必是靖山深藏的俊才,此后定能名扬。
  云阁的书生们跟在后面,吹着笛,翻着书简,和着声唱了一首肃杀的诗。曲调藏着刀,词押着死亡的韵脚。
  偶尔抛出一道符箓,索引出遍野的哀嚎。
  几位境界高深的散人也跟了进去,道法和金铁交鸣,其中也不乏有亮眼者,得到众人的关注。
  虽然出手的人都是八境以上的高手,声势都浩然,但奈何人确实不多,还是有很多剩余的雪兽冲向了北阳径。
  小和尚摇了摇老和尚的佛衣,老和尚摇了摇禅杖。
  天地间响起一阵佛唱,绵延无边的楼阁边缘都亮起了金光
  残余的雪兽不断的冲入佛光,佛阵非但没有变得暗淡,反而更加耀眼庄严。
  之前围着老和尚的驻军都散去了侧面。
  与那些年轻人不同,他们的出手沉默而低调,这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舞台,他们只是来完成清扫的工作。
  殷沉没有动身,他仍然靠坐在径口的旁边,这并没有使得大家太过意外,和他以往的嚣张作风一致——在所有年轻人都在冲阵争流的时候,你敢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才是真的嚣张。
  而殷沉不出手的理由也很简单,以他的水准,完全可以从潮头杀到潮尾,七进七出不是问题。
  他被派到这是有别的事要做。
  其实长命宫其实也在做着的武评的活计,这次想要仔细的看看某人,又正巧殷沉的境界地位和眼光都很合适。
  殷沉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了,那位怎么还不来呢?
  ……
  敛冬确实是向雪原走去了才对。
  但她突然有了些新想法,决定绕着街市好好走一遭。
  街边其实一直种着树,她先前走的太专心,没注意到这些矮槐。
  绕着城走了好一会的的她,手中捏着些树叶。
  没什么太多的规律,好像就是凭心情,随便摘下来的。
  随着手中的叶子慢慢变多,敛冬就走的就越慢。
  终于,她来到了北阳径口,听到了那些笛音诗句,看到了剑气纵横,感受到了兽的潮流。
  她将那些叶子撒了出去,像个小孩子。
  叶子被寒风吹在了殷沉的四周,还带着雪蚕的啮痕。
  ……
  周遭的天地仿佛被暂时切出了中土。
  殷沉睁开眼,仿佛身处鞘中,感受到了漫天的剑意。
  敛冬负起了撒出叶子的手,瞳仁黑的生冷。
  这是一座老阵,在佛门接管前,北隅一直都是这座阵法在起作用。
  结阵的阵师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植了环城的槐。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直到敛冬登上一座高楼。
  她下来把这座阵法改了改。
  与外界想象的不同,殷沉其实已经成道飞升许久。
  但那些树叶带来的压力却让他无法产生反抗的念头。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
  殷沉也在这么想着,心里满怀着悲愤。
  敛冬说:“不许动”
  殷沉心想姑奶奶我绝对不动。
  “先前在楼上都谈了些什么。”
  殷沉心中大惊,打定心思绝对什么都不说。
  敛冬发现读心术确实很方便,怪不得颉阳用的这么滥。
  听完那些对话后,敛冬的心里并没有泛起太多波澜
  这些对话很明显是颉阳特意送过来的,那么真假还要两说。
  敛冬朝着殷沉摊开手心,还向上抬了抬。
  殷沉放弃了装傻的念头,递了一颗丹药过去。
  在离开前,和宗主谈话的那位叫住他,特意对他说了一句不错,好好表现,然后递了颗仙清散给他,现在想来应该是给这位姑奶奶的。
  敛冬把手里的丹药扔到了嘴里,像含着一颗糖豆。
  ……
  龙门的小公主这个时候嘴中也含着一颗糖豆,脸上还带着些泪痕,显得很可爱。
  颉阳在楼上看着敛冬的足迹,知道她解开了自己的暗题,于是心情变得更好,便把龙宫的小公主抱了起来,让她看雪原上的战场。
  “令嫒有金鳞大才,非池中物。”
  龙宫夫人看着被抱在颉阳怀里的女儿,难得的脸上带了些许宽慰。
  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很谢谢您,但是这个要求真的不行。”
  作为帮助小姑娘补馈先天的报酬,颉阳要求自己能够教她三年。
  放在以往,龙宫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颉阳是这几代中武学造诣最为登极之人,而且据说其人心生天巧,百术皆通,显然是最合适的启蒙先生。
  如果她先前在楼下没有见到那袭黑衣的话。
  这就说明所谓的教自家女儿三年,不仅是学三年,而且还要与那位相处三年。
  和那位相处的机会不常有,可是风险太大,身前这位愿意赌,龙门和龙宫不能。
  颉阳心想罢了,换些别的东西也好。
  楼下又走来一位身穿灰袍的中年人,步伐间藏着隐重的威势。
  颉阳望着正在北阳径街随意撷取叶片的敛冬,问道:“怎么样?”
  灰袍摇了摇头说道“很不错”
  很不错是承认,但摇头是拒绝。
  “为什么?”
  颉阳慢慢放下了小姑娘,看向靖山的山主,语气里没有失望
  “因为不够。”
  那么这就是今天遇到的第三次拒绝。
  颉阳心情变的有些烦躁,对着靖山主说道:“把宗剑留下”
  靖山主没有犹豫,取出了一把朴实无华的宽剑,自断血契,小心的用道意包裹起来放下。
  颉阳心想,陪练没有,伴读没有,剑侍也没有。那该怎么办呢。
  怎么就一件事情都没能谈下来呢。
  龙宫的小公主已经跟着母亲离开了,偌大的楼台只剩下了颉阳一人。
  栏杆上搭着一件品秩不可观的铁衣,想来便是那件龙宫世传的至宝,据说能令武人凭空多出一境。
  可惜对自己用处不大。
  ……
  敛冬含着丹,走过了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走过了金光。
  颉阳和殷沉看着敛冬的背影
  龙宫的小公主回到了霜龙阁,观景台上,刚好高过花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想雪原那边的姐姐我见过的。
  夫人坐在后面的软玉几上,腰间披着段白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太多人注意到那袭黑衣。
  大部分人都在看着被白斐拿着桃木打的像条狗一样的高适。
  雪狮咆哮着冲向了敛冬。
  敛冬有考虑过要不要滑铲,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抽出一把匕首,顺着势,用最少的力气精准的撕开了雪兽的颅盖,动作漂亮的要让最熟练的猎户叫好。
  每经过一头雪兽,白原上便绽开一朵红梅。
  敛冬就这样不断向前,重复着高效的杀戮。
  花绽十里,一道梅枝刺进了奔腾的兽潮之中。
  这已经是很值得惊讶的成绩,但这个世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惊讶。
  某处天居的观景台上,陈青武馆的两位年轻人看到了敛冬的动作,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位黑衣竟是后来居上,超过了多名散修。
  他们看的尤为认真,确认这位小姑娘没有武学师承,八成是一位天生心眼的年轻人,
  但冲阵兽潮,十里是一个分水岭,如果还按照这样的方法就很难再前进了。
  他们并不怀疑黑衣还能够继续向前,只是很好奇敛冬会如何应对。
  大概只有颉阳知道小姑娘为什么杀的如此内敛且不快意,于是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这确实不是敛冬的风格,她这么做是为了先尽可能的节省些道意。
  而且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拿刀砍东西,在她自己看来,挥匕的动作还是显得太生疏。
  十里后的兽潮细密的像是生丝织成的绢,敛冬手中的匕首迎风长成一柄九尺巨剑。
  俯下身形,左脚前迈,纳气收腹,千钧重器在少女手中划出沉重锋锐的圆弧,冲入刀圈的雪兽无论大小都变成了血浪卷着的碎骨。
  敛冬手中剑势缓重,但前进的极快。她在雪白的兽群中向前进,在激起的红浪中起舞,在千百层血浪中,巨剑呼啸着狂风,敛冬被血染红。
  有些意外的是,敛冬发现直接拿着刀剑砍东西有一种特别的快感。
  沐血的少女在笑,笑声就像臻冰上的雾,氤氲着炽热的寒意和恰到好处的疯狂。
  红衣卷着剑刃,刃也被染上了红,像极了原上烧着的野火。
  霜龙阁上的小公主踮起了脚尖望向雪原,抬头看了看敛冬身上的红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眼里写满了倾慕。
  先前那两位陈青武馆的弟子确认这位少女到现在都没有吐纳心气,忍不住确认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五位天机阁的武评,一位看着原前的道战,一位看着原后的剑师,其中三位在死盯着敛冬。
  殷沉心想这位姑奶奶应该没练过武,走到现在身上居然一点道意凝炼的迹象都没有,真是恐怖。
  一些人收回了投向白斐高适的目光,看向了百里处的那袭红衣,猜测着她的来处。
  很多人还在认为黑衣最多不过八境时,那袭红衣已经独自一人追上了云阁的队伍。
  兽潮中的笛音和诗声变得急促了许多,但最后还是没能快过那烧着的野火。
  为首的书生心情有些苦涩。
  比不过靖山来的人就算了,毕竟是他山深藏的珠玉,可居然被一位不知名的武夫越了去,确实有些跌份。
  但他还是一转笛音,吹了一曲明焰祝,帮那阵野火添了不少势头。
  四周的各位并没有太过惊讶,云阁的行事方式一向如此,不仅让人挑不出话头,甚至还想让人拍案叫好。
  敛冬感受着凝炼在身上的气,没有转头,但也没有拒绝。
  野火彻原百里,势头非但不减,速度还在不断的加快。
  很快便有更多的人发现突入很深的红袍有些不对劲。
  没有心气的转换,也没有道意的凝炼,更看不出是淬炼体魄之人。
  只有纯粹的剑术。
  一只普通的匕首和一双适合拿剑的手。
  正在很多人不敢相信有人能不用境界走入百里时,敛冬再入兽潮百里。
  而等到红衣无境走到五百里时,这些不敢相信很自然的变成了敬畏。
  想必这位定是不世出的异人。
  诗笛声飘摇到了三百里。
  高适终于在雪原上前踏了一步。
  那道野火终于开始变慢,离远在千里处靖山剑首的距离也开始变大。
  够了。
  天机阁认为高适可以独自走八百里,白斐百里。
  那么这位不知自何处来的少女怎么说都是已经仙下前十。
  而且就算您能继续,也没有必要,像您这样的人一定有秘不可宣的隐秘,如此堂而皇之的出手实在是没有必要。
  …………
  敛冬觉得不太行。
  说实话差的很远,因为自己还没拔剑呢。
  红衣的少主唤出了青素。
  雪原最前方,靖山剑首元泽转过了头。
  殷沉身体向前倾斜,耷拉着的眼睑鲜有的带了些精神。
  天居楼上,陈青馆的两位武夫有点不知如何自处。
  黄服的武评人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袭青衣。
  就连一直关注自家少爷的荀老也看了一眼远处。
  因为那是一把道剑。
  与之前所展现出来的不同,显然这位少女是一位修行者。
  无论境界何几,她肯定还能继续向前走很多路。
  很多人看到那把剑后有点失望,因为它的品秩确实太一般。
  但就像老话说的,剑随人起,周遭的人们并没有因此看轻了她。
  可便是天机阁的来人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情景。
  敛冬很随意的拎着剑。
  剑光起,高也百丈,宽也百丈,素白的剑身带着清爽的剑气,一剑千里。
  回望的靖山剑首震惊的看着那袭红衣带着剑光冲到了自己的身前。
  元泽剑首心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原外原内的人是都是一样的想法,既然您剑道修为如此深厚高超,可为何我们不认识您,而且既然您这么强,为什么要磨磨蹭蹭的走那么久?
  但这些惊讶都不重要,这位展现出来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位大人已经确立了自己的胜利,事情已经要结束了。
  ………
  敛冬有些不耐的看了身后的元泽一眼,心想怎么中土的人都尽是些白痴。
  因为颉阳送来的那些谈话的缘故,敛冬决定要认真的出一剑,她不想浪费任何一丝一毫的道意和心力在这剑以外的事情上。
  你们冲那么前干什么?找死么?
  元泽不是白痴,他很快便明白了敛冬的意思。
  这位来到最前方只不过是为了不波及到其他人。
  靖山剑首心想这是您来的太晚,能怪我们么。
  敛冬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了前方。
  千里后的雪兽基本上已经不能叫做雪兽了,因为它们每只都大的像雪山。
  敛冬站在群山之前,双手握住了那把剑。
  她给元泽使了个眼神,意示他离远些。
  靖山剑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敛冬摆臂将剑身挥到了右肩上三寸。
  剑气开凝,有大意生。
  四周如山的雪兽发出了彻天的哀鸣。
  素白的剑身变得漆黑如墨,然后天地也开始失色。
  世界最终只剩下黑白,和立于群山前唯一的红。
  这将起的一剑已经改变了天象,是毫无疑问的仙人气象。
  元泽站在敛冬身边,只觉得剑心将碎。
  没有人能够移开自己的视线。
  白斐已经解了道阵,高适也在远眺。
  殷沉出奇的平静,心想理所应当。
  龙宫的夫人起身走到了楼台的边缘
  小公主眼里的爱意要藏不住了。
  天机阁的青衣主事脑海里浮现了数个名字。
  颉阳扭下了天机阁主事的脑袋,挑起了嘴角。
  敛冬玉齿咬碎了嘴中的丹药,崩出清脆的声响。
  顿时间,仙气若墨洒,剑意倾山河,敛冬暂登仙境。
  于是就连时纹的波动也开始变慢,整座雪原都被凝成一幅画卷。
  敛冬暂时夺取了天道。
  画卷中央的剑仙,红衣披身而摇,宛若神主。
  鲜红的剑光撕裂了黑白的世界。
  这道剑前的一切都被剑意杀死,被剑光斩断,最后被剑气碾轧成碎屑。
  待到世界恢复颜色,那群山般的雪兽仿佛从未出现过。
  雪原已经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一片红海
  海再被斩开,久久不敢复合。
  红海很快被冻结,变成了贯通无边的红色冰原。
  余散的剑气落到了冰上,于是无垠的冰原最后都变成了碎冰。
  元泽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显得狼狈无比。
  敛冬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中土的人也不全都是废物,随即便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颉阳转瞬出现在冰原前,捡起小姑娘,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们的心都有些累。
  白斐端着的摄像机拍完了全程,想必这份录像肯定要在那些网站上掀起轩然大波。
  ……
  颉阳慢慢的踱回了长命宫的私阁。
  他走到楼上,发现那龙宫的小公主正披着那件铁衣睡得正酣。
  小公主睡颜可人,惹得颉阳发自内心的露出些笑意,决定带着宗剑去找靖山主再谈谈。
热门推荐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