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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皮囊下面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因为你也看不穿他人的皮囊，人们往往将看不穿当作他人的城府，把逐渐熟练的隐藏技巧自诩为自己的成熟，表里不一成了世间大道。
林平坐在小店门槛上，用刻刀雕琢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一名挥动锤头的矮个男子逐渐在手中成型。
男子的五官狰狞，挤出的小眼睛里透着凶狠与决然之色。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挥动小锤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五指紧紧握住小锤，如同握住末世之中唯一的生路。
有嘀呜的警笛声响起在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林平感觉得到自己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你又杀人了？”
林平听见一个语气严厉的声音。
“王八蛋，王所问你话呢！”
片刻后，一个显得十分愤怒的声音传过来。
林平抬起头。
下雨了。
大雨磅礴，整座城市被笼罩在蒙蒙雨雾之中。
七八米外被拉上了警戒线，很多看热闹的路人举着伞挤在警戒线外，戏谑与好奇的目光朝这边投了过来。
有一两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女，手里拿着手机，不断喊着“老铁、大哥、多谢、火箭、飞机”之类的字眼。
装修队的几个人也在围观群众之中，他们脸上大多有着恐惧。
“老刘……他人呢？”中年男子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
他记得，自己亲眼看见了店老板用小锤子当着自己几个人的面砸死了老刘。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一会儿，似乎只一眨眼时间，老刘的尸体就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仿佛，瞬间蒸发。
……
警戒线里，站着十几名身穿制服的男子，为首的是一名双鬓泛白的中年警察。
王军平深吸一口气，对找不到尸体这件事似乎并不感觉出奇，他重复一遍问题：“林平，你又杀人了？”
林平笑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轻声道：“为什么要说——又？”
王军平沉声道：“我没心思跟你打哑谜，为什么要说又你自己清楚！告诉我，你杀了谁？尸体在哪？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呵。”
林平笑了一声，又一次低下了头。
咔咔！
王军平取下配枪，直接上膛并对准林平。
他的眼神里透着压抑的愤怒，颤抖的手代表着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开枪。
“我给你三句话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用这三句话为自己辩解，也可以选择说三句废话，然后被我就地枪决！”
林平慢慢地把木雕放到身边，顺势张开双手，举过头顶。
他轻声道：“我没有杀人。”
“第一句！”王军平大声报数。
“第二句是，开枪。”
林平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额头，轻笑道：“第三句——打我这里。”
“混蛋！”
一名站在王军平身边的年轻男子怒不可遏，朝林平冲了过来。
“周晔，你干什么！”
王军平眉头一皱，去抓周晔的手，却落了空。
周晔没有回答，他直径冲到林平面前，右手顺过腰带，取下一副亮锃锃的银色手铐。
往林平那儿伸去时，他愕然发现一双手就摆在他的面前。
周晔立即笑了，笑容中夹杂着嘲讽：“要是犯人都像你这么听话该多好？”
林平摇摇头，轻声道：“听话并不意味着好的结果。”
周晔冷笑道：“在我眼里，只要是听话的犯人，往往都是很不错的。”
“那不听话的人呢？”
“呵，我会让他听话的，你应该想象得到那种场景，但你不会希望亲身体会。”
周晔握住了林平的手。
林平的手掌很白，像很久没晒过太阳，周晔几乎看不到上面的毛孔以及绒毛。
周晔故意用了很大力气，他曾服兵役，单手力量能捏爆一个苹果，全部力量抓在林平手上，他确信自己做到了。
手掌像陷进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面，明明用尽了全部力气，周晔却感觉不到自己抓到了任何东西。
他低头去看，他确实抓住了林平的手，触感冰凉，林平的手掌没有变形，他手背上的青筋也没有凸起，两人和谐地握手，如同在进行一场友好交谈前的礼仪。
“怎么可能？”
周晔看见林平在笑，只是很简单的微笑。
他心里的怒气却一下冲了上来，一只拳头重重打在林平脸上，砰地一声，林平脑袋高高向后扬起，椅子倾斜下去，倒在地上。
周晔将林平双手用手铐锁住，把他抓起来，另一只手啪啪在林平脸上打了两耳光，再来一记踢腿，林平又一次倒在地上。
“你笑什么！”
周晔踩住林平的肚子大喊，“会些糊弄人的小伎俩很了不起吗？以为杀几个人，然后隐藏好尸体跟证据，让我们没办法给你定罪很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不把你绳之以法，我以后就跟你姓！”
“不行的。”林平依然在笑，浅浅的笑容像有魔力一样，让人心境难平。
“你们，没有证据。”
他看着周晔，面带和煦的微笑，分明是他被周晔踩在脚下，神态却像是他站在周晔头顶之上。
“王八蛋，老子弄死你！”周晔露出了怒容，抓起椅子砸向林平脑袋。
砰！
所有人都听见了，椅子腿狠狠地砸在林平脑袋上，林平的脑袋瞬间像一个裂开的西瓜，鲜血四溅。
林平的脑袋咚地一下砸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周晔慌了，他看了看四周，他看见了围观群众脸上的吃惊和兴奋，看见了身后领导和同事脸上的吃惊与怒其不争。
“你，你没事吧？”
周晔慌张地抓住林平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好吵啊……”
林平眯着眼，低声喃喃。
“什么？”周晔没有听清。
“真的，好吵啊……”
林平喃喃自语，忽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周晔，“它们说，你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周晔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它们说，你能明白的。”
林平面露惶恐，猛地抓住周晔双手，急促道：“它们说的，它们说你能明白。”
“明白什么？”周晔双眉紧皱，道：“你不要以为和我转圈子就能逃过法律的制裁，我跟你说，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被抓的时候装疯卖傻的家伙，他们无一例外……”
“你知道我是谁，你也听过我的故事。”
林平脸上挤出一个浮夸的笑容，他伸过头，在周晔耳边，如窃窃私语一样轻声道：“快想想，多久了？”
“什么？”
“笨啊！我是问你时间过去多久了？”
周晔下意识去看手表，手方才抬到一半又放下，惊悚地看向身后。
“他们在哪？”林平语速很快。
周晔看去，王军平站在雨中，宛如一座黑色雕塑，脚步未曾移动半步。
“在干什么？”
“在……淋雨。”
“你再看看吧，你所敬重的上司，你所讨好的同事，你看看，他们在笑。”
周晔脖子僵硬地扭过头，他看见了，王军平嘴角有一丝笑容浮现，很快消失不见。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笑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开心。”
“我看出来了。”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开心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晔看着林平，双眸中有着不解与压抑的愤怒。
“他们找到了替死鬼。”林平小声说着，像告诉了周晔一个惊天的大秘密，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后怕。
“你说什么？告诉我，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晔再也压抑不住胸膛中的怒火，火焰将他双眸烧得火红，怒视着林平。
“昨天，有人跟踪我，但是被我发现了！它们告诉我说，那个人会死在明天零点整时，这个很可怕的时间。”林平紧张兮兮地看看四周，小声说着。
“谁都不会死！我现在就把你抓回去，我倒想看看被关在拘留室里的你还怎么杀人！”
“那些曾经死去的，想法曾与你一样。”
“什么意思？”
“我想说，那些人再也不能进行思考了，哪怕是十分简单的问题，比如说我是谁。”
“我是周晔，是服务人民的警察，是来抓你的！”
“不，警察只是一种职业，当你脱下衣服，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我是谁还需要你来说？”
“一个从不照镜子的人，路过水边时不往水中看去，他就从来不会知道自己的模样。你是周晔，是一个可怜人。”
“我哪里可怜了？”
“你一直在为他人着想，刚正不阿，舍己为人，但从来没有得到回报。你所帮助的，最终对你冷眼相向；你所讨好的，从不正眼看你；你的胸膛里郁结了太多怨恨，自从你退伍并来到这里，你就没有了发泄的场地。”
“你怎么知道我从军退伍？”
“你应该能够猜到。”
“你说谎！”
“你可以去问问。”
林平看向周晔身后，周晔下意识也跟着看了过去，他们看见了同一张面孔，板着脸，面无表情。
“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理由我早已经给你。”
林平看着面色茫然的周晔，轻轻拍打两下周晔的肩膀，试探道：“要不，你去问问？问问他为什么依然要站在大雨下面，问问他为什么要纵容你过来，问问为什么你打我的时候他管都不管，再问问，他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份告诉我。”
周晔失魂落魄，四肢僵硬地缓缓起身。
“不，不是这样。”
忽然，周晔猛地扭过头，一双拳头捏的紧紧的。
“你在骗我！”
周晔大吼一声，一脚踹在林平面门上，林平仰面倒下，两只眼睛只看见眼白，似乎瞬间昏迷过去。
但周晔没有罢休，一脚接着一脚踹在林平肚子上，出手狠辣，像敲击一个牛皮鼓，发出砰砰的声音。
四面八方，所有无论是围观的路人还是装修队的人，或者周晔的同事，他们都怔怔看看。
一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