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雨 钱币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闭敲棋子落灯花。
　　
　　五月，杭州。春深夏长，梅子熟时，连月阴雨。相较于三伏酷暑或是三九寒天，江南的梅雨时节反倒是一年中最难捱的日子了。也分不清是下了一场连月的雨还是连月地下了无数场雨。只下的人从毛孔到骨头里都是潮的，粘粘腻腻，浑浑噩噩。偶尔雨停，太阳若隐若现地露出半个头来，百姓们纷纷晾晒出浣洗过的衣物，然而这难得的阳光，把地面的积水一炙，蒸腾入空中，依旧潮闷。衣服只晾得半干，被褥也快要生出潮虫。此时稍讲究些的人家都会买些木炭，将衣服被褥烘干。然而有些东西却是木炭烘不得的。
　　西子湖畔，清波门内，一面古朴的青石牌坊立于一道繁华街口，牌坊上书“清河坊”三个黑色篆字。穿过牌坊便见一条长街，青石铺地，直直延伸出去。长街不甚宽，刚可容两架马车，长街两侧各色店铺林立，经营衣饰鞋帽的有之，售卖糕饼面饭的有之，更有古董文玩、花鸟鱼虫、杂耍卖艺、听戏说书。难得雨停，人们纷纷上街游玩，商户们也打起精神卖力招呼，一时间吆五喝六，人来人往，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只听“咣咣咣”几声锣鼓声响，二楼住家纷纷探出了头，街心一处，被行人重重围了起来。个子高的泰然自若，个子矮小的奋力往前挤去，推得旁人抱怨连连。小孩儿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拽着爹爹衣袖，央求他将自己抱起。男人抄起小孩儿咯吱窝用力一举，放在肩头。“一、二、三”小孩儿拿手指点了点，心满意足，骑着他爹，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看着人群围出的一小爿空地上，三只猴子正在叠罗汉。
　　三只猴子从下到上，从大到小，立成一串，左顾右盼一阵后，拍起手来。围观众人也跟着鼓掌。旁边一个老头肩上蹲着一只小猴，一手拎着一只铜锣，一手拿着一条细鞭，吹一声哨，三只猴子顿时散了。“咣咣咣”老头敲了几下锣，抱拳道：“来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瞧一瞧看一看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老儿今日在此带这几个猢狲给各位献丑了！如看得过眼，还请赏赐则个，小老儿在此先谢过了！”说罢老头吹一声哨，三只猴子向人群团团抱拳作揖，煞有介事。一个果子从人群中飞出，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三只猴子看见果子，一同去抢，互不相让，打起架来。老头连连做哨，猴子不理，人群哄笑。老头虚劈一鞭，两只猴子撒了手，另一只却拿果子塞在口中。老头再次做哨，三只猴子翻起跟头来，那一只口中有果子的，便叼着果子翻跟头。三只猴子越翻越快，渐渐翻到一处，叠起罗汉，这次却不是站成一串，而是头下脚上地倒立成一串。老头站定一旁，从袖兜中掏出一个三寸长的彩球，朝猴子们一抛，最上面的一只猴子拿脚接住了彩球。老头又掏出一个彩球一抛，那猴子拿另一只脚接住。老头掏出第三个彩球，虚晃一下，高高抛起。人群“咦”的一声，跟着彩球眼望向天，只道猴子们没有手脚再来接球，却见一道影子突然窜起，抓住彩球，落在了一串猴子的顶上。人们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蹲在老头肩上的那只小猴，不禁一阵喝彩。小猴站定，将怀中彩球抛到空中，还未落下，又将大猴脚掌中的两个彩球也都抛到了空中，一接一抛，甩成一道圆环。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彩声，便有人往空地上丢起铜钱来。小猴抛下彩球，从猴罗汉上跳下，拾起铜钱给了老头，又拿了老头的铜锣翻转过来当做个钵，向人们弯腰鞠躬，讨要赏钱。大伙儿正看得兴起，人丛中突然有一人摸了摸自己脖子，抬头望天，本以为是某家湿衣落下的水滴，却未见头顶另有它物，不禁皱眉道：“下雨了？”人们纷纷转头看他，正在此时，四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噼噼啪啪的雨点拍地之声。带伞的忙不迭地撑开手中油纸伞，没带伞的就近躲到了街边店铺的屋檐下，一哄而散。二楼住户本在嗑着瓜子看猴戏，赶紧收起晾晒的衣物，关上窗子叹口气，转身回屋去取木炭，继续将衣服烘干。
　　今日依旧是个雨天。
　　
　　尹泽见雨忽得下大了，起身走去门边，想将门关小些，却见一个老头立在门口屋檐下。老头肩上蹲着一只松鼠般大的小猴，手上牵着三只大猴。屋檐狭窄，一阵歪风吹过，飘了不少雨滴到老头身上。尹泽认得这老头，前几日就见他在店门口卖艺，于是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老头感到身后有人拍他，转过了头，见一位少年正看向自己。少年穿着一身白布长衫，眉清目秀，看样子大概十七八岁年纪。
　　老头道：“你是……”
　　尹泽道：“我叫尹泽，是这店中的学徒。”
　　老头估摸着他是要来赶自己离开，便对尹泽点头以示会意，正打算迈步离开，却听他道：“老伯，外边雨大，来店中避避雨吧。”声音清爽，很是动听。
　　老头听他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多谢小尹兄弟，但你看这……”，转头看了看三只兀自在雨中翻着跟头的猴子，“……方便吗？”
　　尹泽笑道：“无妨，反正店中现在也没客人。”
　　老头抬头看了看店铺黑底金字的招牌，三个大字四个小字之中，只认得两个“吉光”，又扭头往店铺内张了张，但见大堂内颇为宽敞，靠墙间或立着几张博古架，架上摆着许多文玩瓷杂，墙上挂着不少书法绘画，心想原来是一间古玩行，心下犹豫，道：“你店中物品贵重，我带着这些猴子进去，只怕碰坏了东西。”
　　尹泽回头看了一眼大堂，道：“您可以将它们栓在那儿。”说着往大堂空处的一根柱子指了指，“应该不能碰到什么。”
　　老头见他客客气气，不似旁人都瞧自己不起，心下感激，拱了拱手道：“那就打扰小尹兄弟了。”迈步走进了店内。老头边走边小心翼翼地拽着三只猴子的绳子，不让它们乱摸乱跑，以免碰坏了店中物品，又将三只猴子拴在了尹泽刚才所指的柱子上。老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潮湿破旧的鞋子，环顾四周，见店铺内陈设精美，便不敢坐下。
　　尹泽从大堂中楠木方桌上的一只盘子里取了几颗枇杷，走到三只猴子边蹲下，猴子们一拥而上，将他手中枇杷抢了去。尹泽见老头站着却不落座，笑道：“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您要不坐下歇歇。”
　　老头心中感激，“诶”地答应了一声，走到楠木方桌边坐下，道：“我们这一行本属下九流，这平常人呐，见了都巴不得躲着，小尹兄弟你可真是个好人呐。”
　　尹泽站起身道：“大家都是靠本事吃饭，出来讨生活谁都不容易。”
　　老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我刚让猴子们耍了一轮，正想讨要赏钱，就下起了雨，人一下子都散了，忙活半天就只赚了几文钱。”
　　正说着，尹泽忽然感到一个什么物事掉在自己肩头，侧头一撇，只见一只小猴子攀在自己肩上，抓耳挠腮。
　　老头只顾想着几只大猴，却没防范这只小猴。尹泽尚未置可否，老头先吓了一跳，道：“抱歉啊，小尹兄弟，是我没有管好这猴子，抓伤了你没有？”
　　尹泽笑道：“它抓得一点不疼，倒有些痒，哈哈。”
　　虽听他如此说，老头依然觉得十分窘迫，对着小猴语气严肃地道：“快下来！”伸手去抓，小猴却窜到了尹泽腰间。老头伸手再抓，又抓了个空，小猴已窜回了伊泽肩上。老头道：“这猴子平时没有那么调皮，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尹泽笑道：“它大概也是想讨枇杷吃吧。”尹泽又拿了一颗枇杷，递给小猴，小猴双手抓着大嚼起来。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响。尹泽与老头一齐望去，见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正在收伞。男子衣着华贵，戴一顶瓜皮小帽，一身富商打扮。那富商收了伞，将伞上雨水抖了抖，靠在门边，迈步走进店来。
　　老头嘬唇做哨，小猴抱着枇杷跳回了老头肩上。
　　尹泽迎上去向富商道：“您随便看看，有什么中意的没有。”
　　富商也没看尹泽一眼，随意点了点头，往大堂内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三只猴子，顿时脸露嫌恶道：“这什么玩意儿？几只毛脸畜生也摆在大堂里，这让人怎么走？”
　　老头惶恐地站起身道：“抱歉了这位爷，小老儿带着猴子们在店里避雨，碍着您的道儿了，这就走，这就走。”
　　富商站在一边，斜眼睨着老头。老头走到柱子旁，正要解开猴子们的绳子，一只猴子突然抖起了身上的毛，甩起几丝雨水落在富商脚边。富商立刻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指着老头大声道：“你怎么管的这些畜生！毛上的水都甩我鞋上了！”
　　老头作揖赔罪道：“大爷对不住啊，对不住，小老儿给您赔罪了。”
　　富商怒容满面，道：“你以为赔罪就完事儿了？你知道我这鞋子值多少银子吗？像你这种下九流的货色干一年也赔不起。”说完横了老头一眼。
　　尹泽看这富商横蛮，心下不满，但既是客人，不便得罪，控制着语气道：“您看您的鞋也没破没脏，沾了几滴雨水而已。”
　　富商道：“这要是天上落下的雨水，那无所谓，但从这猴子身上甩出来的自然是脏水，怎能说没弄脏？”
　　尹泽道：“您这鞋子买来走路，不免要弄脏的，就渐上这几滴水谁也瞧不出。”
　　富商道：“我管人瞧的出瞧不出？反正我心里膈应！”又对老头道：“总之我这鞋是不能要了，该怎么着，你看着办吧。”
　　老头道：“都是我不好，大爷您见谅，您看我这身上只有这些钱了，都赔给您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七八个铜钱。
　　富商瞟了那几个铜钱一眼，冷笑道：“嘿，这么几个钱也好意思拿出来，我们家打赏下人的钱也比这些多。”
　　老头皱起了眉，着急道：“那这……”
　　富商道：“你这种穷酸，一辈子也没见过俩钱。”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拿你的钱我还嫌脏了手。”
　　尹泽站在老头身边，向老头手上铜钱看了一眼，脸上突现惊讶神色。富商看他这幅表情，微觉奇怪，也往老头手上铜钱瞧去，见七八个铜钱中，有一枚特别大些的，模样古怪，从未见过。尹泽对老头道：“老伯，这枚钱可否借我瞧瞧？”说着指了指那枚古怪铜钱。
　　老头不明所以，道：“什么？你要瞧这钱？拿去就是。”
　　尹泽从老头手中取了这枚铜钱，仔细打量起来。富商见他神情颇为认真，也凑过头来看，只见这铜钱比普通的铜钱稍大一些，呈八角状，中间一个圆孔，略显破旧。面上四个篆字，富商一个字都不识得。尹泽又将铜钱翻了个面，这铜钱背后却是个八卦。富商心下好奇，但刚才言语不和，也不便开口询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本朝的铜钱，本朝钱币背后都有满文。
　　尹泽将钱还给了老头，开口道：“老伯您把这钱卖给我如何？”
　　老头面露疑惑道：“你要拿钱买这钱？”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尹兄弟，你喜欢这钱拿去就是了，小老儿穷是穷了些，这一个铜板还是送得起的。”
　　富商见这铜钱长得古怪，又想到尹泽刚才神情，心道：“他既然是古玩行中的伙计，想必是这枚铜钱有些来头，被他看了出来。”果然听尹泽道：“您这铜钱非比寻常，我也不能白要您的，我给您开个价吧，您看……”尹泽拿手指节轻轻敲了敲下巴，道：“五钱银子，您看如何？”
　　老头听了一愣，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旁边的富商忙不迭插话道：“我出六钱，你让给我吧！”富商心想：“这铜钱想必值许多银子，小伙计仗着老头不懂想捡漏，今儿个让我碰上了，可不能错过这个便宜。”
　　尹泽转向富商，微微皱了皱眉：“您这样……不太合适吧，事情嘛，总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我先出价了，您让我一让，可否？”
　　富商道：“这老头也没说要卖给你呀，既然他没答应，那我俩就是公平竞价。你要是出的价格比我高，那东西自然归你。”
　　尹泽见状，心中忽得闪过一个念头，不为察觉地笑了笑，放低了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钱稀罕得紧，只怕世上也没剩几枚了，本也不止这个价格，再加些也无妨。”又对老头道：“老伯，一两银子，您卖我如何？”
　　老头更诧异了，磕磕巴巴地道：“什……什么？一两……银子？”
　　富商听了尹泽刚才低声言语，更加确信自己猜测，大声道：“我出一两半！”
　　尹泽道：“二两。”
　　富商道：“二两半。”
　　尹泽道：“四两。”
　　富商道：“五两！”
　　话音未落，小猴突然从老头肩上蹿下，夺过了老头手中铜钱，跳下地来转身就跑。富商忙跑上去拦那小猴，却被小猴从胯下钻过去。富商猛地一个转身，大肚子晃了两晃，重心不稳，一跤坐倒。小猴转回来，一下跳上了富商的瓜皮帽，富商伸手去捞，小猴又蹿到了他背上。富商想伸手往背后抓，可是他身材肥胖，两只手伸了一半就停在空中，怎么也拐不到背后。
　　尹泽见他如此狼狈模样，忍着笑从盘子中拿了一颗枇杷，绕道富商身后，蹲下身来。小猴立刻跳到了尹泽手上，一手抓着铜钱，一手抓着枇杷吃起来。尹泽托着小猴，走到老头面前。小猴跳回了老头肩上。尹泽道：“八两银子，您卖给我，我这就给您拿钱去。”
　　富商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大喊道：“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跑过来往老头手上塞去。老头哪里敢接，连连摆手。富商硬把银子按在他手中。老头拿着银子，尚未回过神来，富商从小猴手中一把拽过那枚铜钱。小猴朝富商呲了呲牙。富商斜睨了小猴一眼，随即眉开眼笑，转身急匆匆就往店门口走去。
　　尹泽朝他喊道：“唉，等等……”
　　富商头也不回，撑起伞就出了店门，半走半跑地离开了。
　　等富商走的远了，尹泽对老头道：“这钱您收好了。”
　　老头看着尹泽，一脸茫然道：“这……这么多银子……”
　　尹泽笑道：“他出十两银子换了您的铜钱，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公平交易，您放心拿着就是。”
　　老头低头看了看手中银子道：“我卖一个月的艺也赚不了这许多……”又抬头看尹泽道：“小尹兄弟，那枚铜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尹泽道：“那是一枚前朝崇祯通宝八卦圆孔八角花钱。”
　　老头道：“这么说，那枚钱还是个宝贝了。”
　　尹泽笑得更深了：“确实是个宝贝，能卖上几钱银子。”
　　老头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惊讶，道：“只值几钱银子？那他怎么出了这许多钱来买！这下糟了，他要是去官府里告我欺诈可如何是好？”
　　尹泽道：“银子是他硬塞给您的，您既未开价，也未还价，何来欺诈？”
　　老头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又听尹泽道：“其实我第一次对您开价，给出的就是这钱币的市价，这富商却猜我开价作虚，只道这钱币应当十分珍贵，定要来和我争抢。”
　　老头恍然大悟：“所以他并不晓得这铜钱价值了，只是在跟着你叫价。”
　　尹泽笑道：“正是，既然他想价高者得，那我便顺水推舟，遂了他愿。”
　　老头知道尹泽这么做是为了帮自己出头，心中感激，道：“小尹兄弟，多谢你了啊，你这么帮我……”顿了顿又道：“可是得罪了店中客人，会给你惹麻烦吧？”
　　尹泽道：“大不了给师父骂一顿。”
　　老头道：“这让小老儿如何过意的去……要不你带着我去见你师父，我向他解释解释，这事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尹泽笑了起来，道：“我也想见他来着，可惜我师父现下不在店中，他去嘉兴收字画了，还没回来呢。”
　　此时雨渐渐止了，三只猴子蠢蠢欲动，争着往店外扑去。老头往店外瞧了瞧，见大街上开始有人出来活动，心想着既然雨已停了，也不能总赖在店中。
　　“尹泽，你胆子也太大了，掌柜不在你就这么乱来，真不怕挨骂吗？”一个声音自大堂后传来。二人一齐转头，见一个高个少年面带三分笑意，立在大堂后的角门边。
　　尹泽见了，笑道：“金卯，你老实说，在这儿偷听多久了？”
　　金卯笑着向二人走过来，道：“也没多久，不多不少，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尹泽道：“我看你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金卯道：“唉哟，听你这口气，是想灭口咯？”
　　尹泽笑道：“那就要看你这口上有没有个把门儿的了。”
　　金卯一脸无奈道：“就算我不说，万一人家发现上了当找上门来，你还不得受罚。”
　　尹泽道：“受罚我也认了，刚才这事本来就是我办的不对，但我也不后悔，再来一次还是如此。”
　　金卯道：“头一次见人承认错误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就仗着掌柜疼你吧。”
　　尹泽笑道：“不说这些了，对了，你不是和炳叔还有吕叔在库房里收拾字画吗，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儿？”
　　金卯脸现尴尬神色道：“老吕嫌我收拾得不够仔细，让我来换你过去。”
　　尹泽道：“好，那我这就去库房。”
　　老头看尹泽似乎有事要忙，识趣地向二人拱了拱手道：“小老儿打扰了这许多时间，也该告辞了。”又对尹泽道：“小尹兄弟多谢你了啊。”
　　尹泽也拱手道：“老伯您客气了，小事一桩。”
　　尹泽陪着老头出了门，老头牵了三只猴子往长街一头走去，小猴在老头肩上跳转身来，朝尹泽躬身作揖。尹泽笑了起来，心想这小猴大概是在谢我给它的枇杷吧，也朝小猴作揖还礼。身后金卯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在向谁作揖呢？”说着向店外张望起来，只见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自行其是。
　　尹泽道：“没什么，我去库房了。”转身向大堂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