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立春

　　早春时节，细雨绵绵。
　　雨滴水滴洒落一地，分不出是雨是水。
　　湍湍而流，汇聚成江，复而成湖。
　　江水急流，人不可立于其中而不倒。
　　湖中深邃，探不清水深几许。
　　......
　　刚过了春雷阵阵的日子，却也不见这雨稍减几尺几点。
　　只是没了阵阵雷声，寻常百姓还是得出门讨食，上京城中又复了往昔繁华。
　　青石板，白楼塔，三街俩巷有门坊。
　　高楼阁，厚宫墙，不知搭上几多命。
　　青石板上白玉瓦，金楼阁外厚土墙。
　　石板路蜿蜒连绵，楼阁高墙举目是。
　　日里街巷人、马、车不绝，流水潺潺。
　　夜里沿岸灯、火、声不尽，深不见底。
　　渐渐雨声慢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洋洋洒洒的落在青石板上。
　　堂堂正正的出现，却又诡秘古怪的消失，明明都知道去了哪里，你却又真的亲眼见到了一切？
　　雨小了些，街上吆喝着的贩卖声多少听得清些了。
　　“十个铜板，一斤猪肉。”
　　“猪肉涨价，莫要怪我。”
　　躲着房屋瓦檐下行走的客人们，也渐渐走向了淋雨售卖的商贩跟前，讨价还价的过程琐碎简单。
　　只此时，一行俩人。
　　虽是俩人同行，却胜似千人冲营。
　　走出了威（六）风（亲）凛（不）凛（认）。
　　“大侠，您这飒飒风姿，只走路中间，遇人不避，不怕被打？
　　腰间大刀，大到拖地行走，不觉着累吗？”
　　这俩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高些的步子大迈的大，矮些的步子小跟得紧。
　　“里懂个球子，我跟里说，江湖人...
　　嗯...
　　江湖人就是
　　选几件嚣张点儿的兵器
　　逛几条热热闹闹地街道
　　克几家望的人多点些地客（kuo）栈
　　喝（huo）几顿不烧钱呢烈酒
　　挑几个名声不好地狗官来骂骂
　　这种人就叫做江湖人
　　其中干呢最好哩，就是我这种大侠！”
　　北人好武，南人好名。
　　或是与地域相关，南边地沃水美，北边风干天寒。
　　各不相同，唯独一样喜好总是差不了多少的。
　　人生在世，若不喝上俩杯烈酒糊里糊涂，如何能熬混到老。
　　“原来如此，江湖之道……”
　　矮些的，衣着朴素却难掩风度。
　　高些的，装扮夸张却心智不全。
　　“走，下一家。”
　　高些的名唤王大业，地痞无赖、游手好闲之徒。
　　这赖的是大侠的心农夫的命，偏不认命。
　　闲的是穷尽家中遗产尽付酒中，赊账也喝！
　　偏偏外出游历过不少地方，逢人便说路遇高人指点，教了不少拳脚，走了几年江湖。
　　只是这路恐怕是城外乡路，拳脚学的是猫扑狗-爬，唯独真真切切走过百十里路，精通吹嘘放屁。
　　本就声名累累，吹起牛来更是无法无天。
　　更别说这次遇着个雏，行走江湖第一天的雏。
　　这俩人一行便是难上加难。
　　这雏儿，便是这矮小一些的。
　　“虽说衣着朴素，但是出手大方啊。看着风度不凡，但是傻啊。”这便是王大业的内心想法了。
　　这一连几天王大业带着这雏儿喝了不知几家的酒水，直觉得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全是腹中酒水在打旋，脑袋也跟着转。
　　咣当咣当的，绝对是酒水来回拍打在肚皮上的声响。
　　虽说如此，可酒还是得接着喝啊，长城不倒我不倒，黄河不绝酒不断！
　　下一家！
　　同家客栈
　　随处可见的小客栈，售卖酒水小吃，若是喝醉吃撑了，还可提供送入房间供应热水的服务，也就多加几个铜子的麻烦，物美价廉，总算王大业还心善。
　　肚中充实，已然不能再多装半杯酒水。
　　矮些的，看着王大业双眼圆睁，身伏案桌，口齿间似有流物，双脚不时抖动。
　　暗自叹了口气，回身招呼一下。
　　来了个肩头披盖白布，头顶素布裹发的小二。
　　小二一看这行情，也明白了。
　　便问“客官这是自个儿处理还是店里帮衬呢？”
　　“自个儿处理怎么个说法？店里帮衬又是如何？”
　　小二也不含糊，耐心回答“自个儿处理就是您自己背着出门，想去哪就去哪。”
　　说着的时候瞅了瞅矮子又看了看王大业，矮子身材偏弱，王大业腰圆体肥。
　　“店里帮衬就是开间客房我给您把这货抬上去……”
　　行吧，也没得想了，反正矮子也没得选。
　　等着小二手脚麻利的一蹲、一扯，猛的起身，蹭蹭几下上了楼，随意找了间空房，轻轻用脚踹一下。
　　进了房间一看，还不错。
　　至少干干净净，热水也有，童叟无欺，价格实惠。
　　床上瘫着个憨货，桌前坐着个少年。
　　少年自报家门说的是北边富商之子，十六年前出生，家中取名唤做步平。
　　上京城的夜景那是极美的。
　　若是能居高俯瞰，定会看见翠缕江畔连绵不绝的灯火，江岸、江里，上上下下映红了水，遮盖了夜色。
　　却看不见城中石板森森白骨。
　　再高些看，这座城像座蜂巢，味道很甜，圆润剔透，处处充斥着诱人的味道，好是好的，那么代价呢？
　　上京上京，天上白玉京仙人抚我顶，头首自是仙气缭绕，跟脚却是皮破肉烂。
　　......（分割线虽然短但是有作用啊）
　　北人好武南人好名
　　北人说的是大河以北地界，六十年前秦太祖以武功威服诸侯，一统大河以北，与南人隔江相望。
　　建立一代王朝，北人喜称大秦，南人多称北秦。
　　后渐渐行的是九品中正制，朝廷爪牙遍及各地，诸侯王权势不显，皇室大权在握。
　　太祖建立北秦，再之后推行九品中正制，虽说共计在位一十四载，但是干的大事也就这俩件，只是这俩件事死了太多人，第一件死了北秦半数农奴，第二件死了北秦半数权贵。
　　许是死的人多了，便不怕再多死些。
　　所以北人好武。
　　大河以南，自是南人的居所。
　　北人一般称大河以南为南华，而南人自认为天下中心汉人之始，上华天朝。
　　南边仍然是诸侯王国众多，就好似一个个城邦，各自顾着各自的。
　　封地少一些的诸侯，甚至仅有数个乡里，几千民众，自家却仍是高宅大院。
　　这些个小国无论主君如何贤明，也只有依附于大国求存活。
　　如此小国，不说也罢。
　　其中冀、鲁、新靠北以大河为依，与北秦一江之隔，互相制衡。
　　再有南湘、吴，如此五大诸侯国。
　　南华地界，有一城池，地处中心，道路四通八达直连各个诸侯王国，名为上京城，城中有一氏族姓周，有监察天下的职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诸侯王自己土地哪里容得下他人插手，久而久之，周氏一族便失去了这监察天下的威严。
　　周氏一族封地位于中心，地沃人多。天下富裕之地具占其三，奈何时代变迁，早已不是当年，虽是富足，权势不再...
　　天下正统皇族血脉便是这周氏。
　　北秦张氏实为乱贼。
　　天下诸侯王均为贼子...
　　史书记载，世人分说，皆只是成王败寇而已。
　　北人张氏靠武功得天下，南人诸侯却是靠的计谋分天下，所以说南人好谋。
　　南人诸侯分天下却不取天下，实为名不正言不顺，故不取之，所以亦说南人好名。
　　......（起到一个分割线的作用）
　　同家客栈，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客栈虽有翻新，然屋老木朽，暮气太重。
　　隐约泛白的木板，一块接着一块，严丝合缝不漏半点雨水。
　　米糊白浆刷的窗门，风声哐哐，屋中仍是风轻日暖。
　　“采光真不错，清晨起床，晒晒太阳，身体好好...“
　　客栈二楼房中，一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如此念叨。
　　看起来不过一十几岁的人儿，却见眼睑乌黑，眼下似有鼓肿，定是长久失眠之状。
　　虽是相貌平平，却是难掩皮白肤润的富贵。
　　虽是身材羸弱，却是难盖目光灵动的机智。
　　再算上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气质，想来是个喜人深究的人儿。
　　只是话语比昨日多了几分粗俗。
　　正是步平。
　　南华人，大多居住木制房屋，冬暖夏凉，屋顶木檐石瓦飞檐各有各色，顺着门坊塔楼接连一片。
　　路上行人靠着青石板路如流水潺潺不绝不断，虽不语繁华，已然盛世。
　　步平伸了伸懒腰，认认真真洗漱了一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着装。
　　风度犹在，可以出门。
　　走到门前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到王大业床前轻轻拍了拍此人脸面。
　　未见动静。
　　手上又用力几分，
　　终是有动静了。
　　只见王大业挠了挠脸面，翻了个身，呼噜不断。
　　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手却不停，抬得高高的，高过头顶。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传遍了大街小巷，来的比早鸣的公鸡更加警醒。
　　王大业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神迷惑的盯着步平。
　　似是有了经验，步平也不紧张，缓缓开口，神色渐渐不解。
　　”大侠这是又做恶梦了？“
　　王大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起身随意洗漱了一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着装。
　　刀大脸凶，可以出门。
　　王大业迈着大步，扯着大嘴巴子喊道“走！下一家，今天又是行走江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