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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丹青沉雪录 / 第九章 车中陈情

第九章 车中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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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砚博与蜜儿、铃儿两女乘车离开建康,随行的十名飞信使,已换了常服,散在暗中跟随。
  马车中,两名少女也已换了普通的南地女子衣衫,垂头坐在车内一角,几次见面都活泼跳脱的铃儿,此时也没了神气,只是挨在姐姐身边,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姐姐一只胳膊,显出十五六岁普通少女应有的柔弱怯懦神情。
  李砚博知道这是自己先前在陆府吹了锁仙哨,对二人略施小惩,又一直凛言厉色的缘故。但他心知二女虽此刻看来楚楚可怜,可先前所见她们身手着实不低,加上其来历成谜,自己涉及到的桩桩秘事,二女似乎都比自己知晓更多。思及到此,不由得硬下心肠,冷声道:“说说来历!”
  李砚博一出声,铃儿似乎更加害怕得将头埋到姐姐背后,蜜儿则惨白着一张俏脸,抬起头,忍着颤声,恭敬说道:“主人在上,我们姐妹二人受先前…先前那位指派,来给主人做婢女。”
  李砚博问道:“你们先前主人是谁?”
  蜜儿摇头道:“我们姐妹未曾见过,只是听过先前那位的声音,是位女主人,啊…不!是位女前辈。”
  李砚博冷哼一声道:“没见过?那你二人这一身功夫,也只是这位女前辈言语所授?”
  蜜儿道:“功夫是家母所授,我们姐妹是在东牟郡的一个海边荒村中长大,村里除了几名阉奴,就只有我姐妹二人,记事起,母亲每日十便来授我与妹妹各种功课,授完便走,从未在村中住过。母亲曾说过,她自幼侍奉这位女前辈,女前辈说等我们功课学好了,就可以出村。一年多之前,母亲来村里,说以后可以不用再教给我们什么了,要我们去东海郡做一件事情,女前辈就在那里等我们。母亲给我们准备了出门穿戴的衣饰行囊,用这黄金做的手环足环装饰在我们自小佩戴的‘锁仙环’外面,并再三嘱咐这‘锁仙环’的厉害之处,要我们出门后一定依言行事。我跟妹妹得知可以出村,自然非常高兴,也没怎么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到了东海郡之后,我们虽然没有见到女前辈,但是她一直用传音功法指点我与妹妹的一行一动。那晚,主人您到顾府之前,女前辈原是命我们将除了顾家女郎和东海郡王之外的人,统统杀死,我们姐妹从未杀过人,迟迟不敢动手。后来,主人来了,女前辈说您也是个心地好的,不像那个与他老子一样是个伪君子的郡王,吩咐我们去院中引住所有人,等您带走顾家女郎后,我们便可以离开顾家了。”
  李砚博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那晚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自己无意中的搅局,也尽被这暗中的黄雀算计在内。于是问道:“那顾家是谁屠的?”
  蜜儿连忙摇头,说实在不知,李砚博看她的样子应该也确实不是她们姐妹所为。便又问:“当晚你们离开顾府之后去了哪里?第二天为何在城楼上还要去害顾老先生?”
  蜜儿说:“当晚离开之后,女前辈要我与蜜儿回客栈,第二天一早醒来,桌上放了两只帷帽和一张字条,要我们去城楼,说是只要见到我们未来小主人,也就是您,前来搭救顾老先生,便要我们取了他老人家的性命。后来的事,主人您都知道的。”
  李砚博问:“她可曾说过为何要害顾老先生性命?”
  蜜儿摇头,眼眶含泪道:“那日从城楼回到客栈之后,我们见母亲也在,我跟铃儿还来不及欢喜,就听到那女前辈的声音说,我们姐妹没有将顾老先生在城楼当场毙命,算是母亲没有教好我们,应当领罚。接着就看到母亲的颈环之下皮肉被灼烧成漆黑焦糊一片,母亲拼死忍着也不叫出声来。”,说到这儿,蜜儿再也忍不住的边哭边说,道:“我们姐妹跪在母亲身边,使劲磕头求女前辈饶了母亲,女前辈说我母亲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也做不好,教得我和妹妹也做不好,就不如趁早将母亲颈上这套锁仙环取下来,另选合适的、能做好事的人来戴上。我和妹妹听了惊恐万分,只是哀求女前辈不要为难母亲,以后我们姐妹必然会听令行事,不再有半分差池。那女前辈倒也是宽容则个,只说我们知道听话便好,再不计较。那次之后,我和妹妹做事情都会再加千万分的小心,以免累及母亲受苦。”
  见蜜儿哭泣,一直把头埋到她背后的铃儿,也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跪倒在车中,拉着李砚博垂在地上的衣角,哀求道:“主人哥哥,那女前辈说了,这是她吩咐我俩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我们都不用再听命于她了,就算我们姐妹自己带着‘锁仙哨’远走高飞,也不会再去找寻我们。但她说,如果我跟姐姐没有给公子哥哥做侍婢,那她会将母亲颈上的‘锁仙环’取下来,自己另外再培养一个听话的娃娃,给主人哥哥做婢女。主人哥哥,求求你了,收下我和姐姐吧,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做事,绝不惹你生气。求求主人哥哥,救救我们母亲吧!”
  李砚博听着铃儿的哭求,想到这两少女的经历,不禁心生恻隐,但面上依旧肃色问道:“你二人既然能为周全你母亲性命,而拜到我手下,那他日有人再以你母亲性命相要挟,要你二人于我不利,那今日我收下你二人,岂非与饲毒蛇在侧无异?”
  蜜儿听李砚博这样说,也起身跪在车中,道:“主人放心,一来,锁仙哨已交在主人手上,等同我与妹妹性命交在主人手上,处置我俩只在片刻之间;二来,那位女前辈虽两番以母亲性命相胁,要我姐妹二人听令行事,但她对主人赞赏有加,遣我姐妹来时,更是要我俩以性命相护主人周全,断不会再令我二人对主人有不轨行径。再则,这一年来,我二人按照女前辈指点,到陇右、晋阳、东海、建康多地,为主人收集可用信息,虽无一日跟从主人,但也从过往经历和所行之事中,了解到您是豁达仁善的少年英雄,心中早已认定您为主人,绝无半分异心!”
  李砚博听罢,冷冷一笑,道:“你们倒是将我的底翻了个干净!连我与陇右柱国公的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说是来我手下为奴为婢,我看是你们要将我置于掌中驱使才是!”
  蜜儿和铃儿惊得齐齐俯身告罪,说道:“主人息怒!小婢绝无冒犯之意,只因主人一直在追查当年虎骑营覆灭和顾家灭门真相,这两件事,不仅牵涉南梁王朝秘事,更牵涉到北境东西两魏之争。现下南梁时局几近崩坏,北境东西两朝大战一触即发,正是主人追查这两件事真章的大好时机。只因主人一直怀疑我姐妹二人来历身份,尚未有机会将近一年来追查到的信息秉明,请主人万万不要误解怪罪!”
  虎骑营覆灭和顾家灭门这两件事,确实是李砚博活到如今这十九岁,最最重要的两件事。虎骑营覆灭已近三年,他自己与飞信门费尽心机,也只约略猜想是与宇文黑獭有一二关系,但苦无一丝证据。顾家灭门这件事,仿佛是因东海郡王与顾老先生求画不成而起,但细细想来,疑点颇多。听她二人话中意思,似乎真的查出了点名堂,于是也不愿再多问其他,只说:“你二人起身,细细说与我听。”
  两名少女听话的拜了一拜,便起身坐回车中的角落里。铃儿神色坠坠的闪着大眼睛,小声的问蜜儿:“姐姐,主人这是收下我们了吗?”,话一出口,手便被蜜儿狠狠的攥了一下,铃儿赶紧垂下头,又不敢作声了。
  蜜儿小心恭敬地对李砚博道:“还请主人先吩咐车夫,取道寿阳,个中缘由,乞请主人容禀。”
  李砚博点头道:“正是往寿阳方向。”略一沉吟,又道:“你二人往后不要称我主人,叫声公子便罢,等这两件事办完,我就将那什么锁仙哨还于你们,届时你们是回去寻你母亲,还是另寻他处,也与我无关了。”
  听李砚博这算是暂时收下她俩,但又不是真的收下了她俩,一时间,姐妹二人面面相觑,没什么主意。
  李砚博也不管她俩心里这些百转千回的思量,只是催促道:“虎骑营与顾家灭门之事,快快细细说与我听。”
  于是两名少女也稍稍放松心情,将近一年来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李砚博听。
  这一年来,蜜儿与铃儿被那神秘女人分别派到北地西魏境内和东海郡两地探查消息。
  蜜儿到达西魏之后,主要负责在各条官道驿站之内搜寻一切与当年虎骑营有关的消息,东起潼关,西至嘉裕关,长达半年之久的探查,竟一无所获。当年威勇无双的奇兵虎骑营,在覆灭后的短短两年多时间里面,仿佛只剩下一个流传于坊间的传说。对此事毫无头绪的蜜儿自感无法回东牟郡复命,索性将心一横,潜入虎骑营所属的最高将领——西魏柱国大将军李虎府内一探究竟。起先,蜜儿使足银钱,买通李府后厨大娘将自己带进去做了个烧火打杂的丫头,进府之后,她见这柱国公府内不但守备森严,其护卫中更是不乏高手,自己行动必然要多加小心谨慎,于是不得不耐心等待良机。于是,蜜儿这一潜便是一月有余,其间,苦苦等待李虎出府,府内守备松懈之际,好潜入书房、卧房中,搜寻相关的卷宗书信。。
  那时恰逢李虎唯一的妻室梁氏病重,夫妻二人情意甚笃,李虎在这整整一个月内,既不出府也不见客,每日只在前厅与一干属下处理完公务后,便到后堂陪护妻子。这一月之间,蜜儿虽心下焦急,但素日里听大将军夫妻之间说些家长里短、情意绵绵的话,倒也是新鲜有趣。毕竟她姐妹二人自小在与世隔绝的海边荒村长大,除了更像严师而非慈母的母亲,她们身边只有几名不怎敢与她二人讲话的阉奴照料饮食。蜜儿长到十五岁也没见过这种人间温情,甚是感怀,于是也越发喜爱听这将军夫妇的窗根。
  梁氏夫人越发病重的时候,经常神志不守,时时呓语,每每念叨“煊儿,我的孩子。”“煊儿,你怎么这么瘦”的时候,蜜儿就会见李虎在卧房门外垂泪,不由心下奇怪这“煊儿”是谁?她见过李虎夫妇的三子一女,其中也并没有叫“煊儿”的。
  直到某日夜里,梁氏夫人昏天暗地的喘了半宿之后,几近气绝。李虎急急唤来侍卫,吩咐速速去请丹塔前来。
  蜜儿早先便知道这丹塔是抚养自己未来小主人李砚博长大的那名西域医僧,也不免奇怪:自己打探的消息中,似乎这位医僧丹塔与李虎并无交情,此刻为何不请之前为梁氏夫人诊治大夫,单单要请从来没有为她诊过病的丹塔前来呢?
  片刻后,蜜儿便见一身僧衣的丹塔被带到李府,为梁氏夫人看过病之后,丹塔与李虎一前一后的走到房外廊下站定。丹塔对大将军李虎异常冷淡,当李虎问到夫人病情时,他只双手合十,淡淡的说道:“沉疴入骨,又加心病难愈,药石已无回天用处。”
  李虎神色悲戚,紧紧抓着丹塔手臂问道:“你可有能续命的灵丹妙药,哪怕能延得一时是一时。”
  丹塔默默旋开被李虎抓着的手臂,道:“鄙僧只有使人再度重生之药,却没有使人续命之法。请将军不要为难于我。”
  李虎悲声叹道:“因为砚博那孩子,你终究还是怪我!可是内子无辜,请你救她!”
  蜜儿暗中听到“砚博”二字,心头一震,李虎这话背后,似乎有关乎未来小主人,于是更加竖起耳朵来听。
  丹塔垂目再度合掌,道:“一切有为法,如影如露,皆是无常。将军好自为之!”,说罢,转身便走。
  李虎下意识拉住那僧人,急道:“丹塔!璎诺…璎诺她当真…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丹塔住了一下脚步,仰天长太一息,道:“令郎之事,理应与璎诺言明,好令她安心登往极乐。”,说完再不停留,顾自出府去了。
  再接下来,蜜儿便听到了原本只有李虎、丹塔、李砚博三人知道的假死秘事。梁氏夫人初初听到李虎说“煊儿还活着”的时候,似有回光返照一般,气息匀畅起来,也能挣扎着坐起来听李虎说话,后来听到砚博就被养在城中丹塔的禅院里,低低的哭泣起来,道:“难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我的煊儿他没有走,他还活着,原来他真还在世上,竟然就离我这么近!”李虎也是不住哽咽,连声说着“璎诺,我对不起你”。后来讲到砚博被打了军杖罚到军中,梁氏夫人像失心疯了一般的厉声哭道:“夫君!你为何这样狠心?他还是个孩子啊!是个曾被冻死饿死过,又被父母亲抛弃了的孩子啊!你…你如何忍心?!”,试图安抚着妻子的李虎也不敢再往下讲,只是温声道歉安抚妻子。但那梁氏夫人一再追问,李虎只好继续将砚博如何在军中发奋,如何进了虎骑营的经过一一讲述。梁氏听到“虎骑营”三字时候,竟急急喘了片刻,几近背过气去,缓醒之际,气息微弱的哭着问道:“我的煊儿他…他是不是也战死了?”,李虎低低的抽泣,道:“我命部下秘密追到东魏境内的洛阳驿站,到那里时,驿站已在一片大火之中,煊儿…煊儿他生死未明。”
  说到这儿时,蜜儿也是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到李砚博面前,说道:“主人,蜜儿那时心中想到我们母亲为了我和铃儿愿意舍弃性命,我与铃儿也愿意舍弃性命报还母亲养育之恩。蜜儿便想,主人定也不会希望夫人含恨九泉,若是她老人家知道您还在人世,想必定会十分欣慰,于是…于是蜜儿自作主张,去到房中对柱国公和夫人说了您尚在人世,她老人家问了几句我的来历之后,让我对主人您说她一直很挂念您,她对不起您,如有来世,定然会好好疼惜主人,不再离散这样的话之后,就…就长逝了。”,说罢,蜜儿已伏在车内,泣不成声。
  早已满脸泪痕的李砚博,当下点点头,拉起蜜儿,道:“多谢!”
  蜜儿坐起后擦擦眼泪,继续说道:“去北境之前,女前辈只吩咐要暗中查访虎骑营相关事情,我唯恐此番做法又是犯了戒,索性直接便问柱国公李将军当年虎骑营覆灭之事原委。柱国公反问我来历姓名,如何与主人您相识。无奈,这些蜜儿都不能如实做答。李将军便说他可以先放蜜儿一条生路,在他查明蜜儿所说诸事属实之前,不会追究蜜儿潜入府中以及偷听之事。还说虎骑营干系重大,自然更不会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娃娃透露,要我赶紧离开。蜜儿本气不过,想与他唤来的侍卫打上一架,后来想主人母亲刚刚过世,那时在李府中与诸将交手,实在是对主人母亲不敬,蜜儿便也就走了。”
  蜜儿顿了顿,说道:“再后来,梁氏夫人身陨之后的五七之内,李将军都没有离开过夫人灵堂,蜜儿没有机会再问。而刨去自陇右回到东牟郡的行程,女前辈规定的一年之期已近,蜜儿只得先行回程了。”
  李砚博长叹道:“一来一去,加上在北境探访的时日,蜜儿回东牟郡没几日,也便来建康陆家寻我了,是不是?”
  蜜儿点头道:“我回东牟郡时,铃儿早已回来大半月有余,我与女前辈说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她不仅没有怪罪我擅自透露主人行踪,还叫我们日后用心体察主人为人,做事必要以主人心意和安危为先,不必拘泥于成命。”
  蜜儿见李砚博神色黯然,知道他是在缅怀母亲,心中难过。于是捏了捏铃儿的手,铃儿会意,怯生生的问道:“主人,铃儿跟您回禀探查到的东海郡王消息,您看可好?”
  李砚博当下收了收心神,略一点头。铃儿便小声说道:“主人,我回东海郡之后,先去顾家老爷爷的坟上拜祭告慰了一番,烧了好多纸钱和一些很贵很贵的笔墨纸砚,要老爷爷不要怪我们姐妹,并且也跟老爷爷说了,主人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往后会帮着主人哥哥一起,照顾好她的小孙女。”
  李砚博皱眉道:“你怎知顾家老先生葬在何处?”
  铃儿见李砚博皱眉,吓得往蜜儿身后缩了一下,蚊呐一般说道:“我在主人哥哥身上闻过一种好像是酒香的味道,后来,偶然在离东海郡不远的一个村外又闻到了这种香味,找寻良久,原是一艘破船中传出。看那破船中有酒香、有血迹的情形,铃儿判断那应该是主人哥哥带着顾家老爷爷和那顾家小女郎待过的地方,于是就在左近的小山上找了找,找见一座没有碑的坟,坟前石台上,有主人哥哥的酒香,料想那应该是顾家老爷爷的葬身之处。”
  铃儿说的“酒香”,本是吴鹘儿给李砚博配的“昆仑醉”,是添在酒里用的小香丸。里面多是昆仑山上采来的奇花异草,调成后味道很淡但极为特殊,化在普通的酒水里,酒味便会甘醇无比。破船那晚,李砚博曾在船舱中和顾连成的头发上,用这酒做过记号,希望同去建康汇合的吴鹘儿能够找到连城,施以援手。后来安葬顾老先生之后,他又拿酒在坟前祭奠过,所以也留下了“昆仑醉”味道。
  李砚博想到这层,以手扶额,轻笑一声,自腰间取下酒囊,拔开盖子,递给铃儿问道:“可是这个味道?”
  铃儿见李砚博面色和缓,便凑上前去,就在酒囊口径处嗅了嗅,歪着头赞道:“是这个香味,但这个可比留在破船上和石板上的味道好得太多了!”,说着,仿佛对那香味着迷一般径自从李砚博手上抱过酒囊,憨憨的自言自语道:“喝起来是什么味道呢?”,举手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李砚博没防备这小姑娘竟然会猛地喝起酒来,吃了一惊,连忙从铃儿手中取回酒囊,说道:“小小女儿家,会喝酒么?!”
  铃儿身后的蜜儿没忍住“嗤”的笑出声来,一边拉着蹲在车中满脸美妙神色,品着“昆仑醉”香气的铃儿坐回座上,一边对李砚博说:“主人勿怪,铃儿自小对各种香味很是痴迷,酒香也不例外,她体质也异于常人,喝酒犹如饮水,不会醉的。”,又小声对铃儿埋怨道:“看看你啊,主人面前,像什么样子!”
  李砚博见铃儿娇憨可爱的天真样子,先前心中悲郁稍解,听蜜儿说铃儿饮酒不醉,心道日后身边多个喝酒的小友,倒也是件乐事,便将酒囊又递到铃儿面前,说:“那就等到寿阳,再备一只酒囊。”
  铃儿正意犹未尽,见李砚博递来酒囊,欢喜去接,嘴里高兴地小声嘟哝道:“果然我主人哥哥最好了!”,不成想李砚博又缩回手去,瞪着眼睛问:“之前说过要叫我什么来的?”
  铃儿只想快点拿到酒囊,不假思索更口道:“公子!公子哥哥!我公子哥哥最好了!”
  听她这么叫的不伦不类,李砚博无奈笑笑,任由铃儿抢过酒囊,灌在嘴里品来品去。蜜儿对李砚博道:“公子虽不愿我们以’主人’相称,但无论如何都请您将我们收下为婢,万万莫要再推拒。”
  李砚博正色对蜜儿道:“乱世之中,无论权贵平民,春来不敢言秋事,人人活得皆如蜉蝣一般,都是性命朝夕难顾的可怜之人。’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的道理,便是说咱们这些生在当下,就自带三分轻贱命格的人,既然如此,那又何苦再自做轻贱?什么为奴为婢的话,今后不要再提,还是那句话,这两件事办完,你二人去留可自便。”
  蜜儿见李砚博说了这么感慨的一番话,当下也不好再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对一旁举着底朝天的酒囊努力往嘴里倒最后几滴的铃儿说:“铃儿,接着给公子回禀东海郡的事情。”
  铃儿放下酒囊,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涎着小脸问道:“公子哥哥,那去拜祭陆家老爷爷这件事情,铃儿是不是做的很好?”
  李砚博由衷的点点头,说:“很好!”
  听到被认可,铃儿活泼调皮的本性再也按奈不住,嘴里的话如同被大风刮过的串串银铃声响,又聒噪又好听。她说:“公子哥哥,你定然猜不到那东海郡王萧韫有多么可恶的!你看,现在南梁这个吃斋念佛的老皇帝,是那个东海郡王的亲爹爹吧?他竟然要帮着外人,打自己的亲爹爹呢!自打城楼之后,铃儿再回东海郡,就只盯紧了这个郡王萧韫。公子哥哥你想啊,就连那晚去害顾家老爷爷,和第二天城楼上下棋这样的事情,萧韫他都是自己去的,那估计他也是信不过他手下豢养的那些三脚猫儿的。”说到这,铃儿一惊一乍的呼道:“哎呀!在顾家那晚,对我使毒的小姐姐定然也是死了的!我原本没想杀她,可是她功夫不太好,又遭不住自己带的毒粉,这个真真赖不得我呀。”,说罢,双手合在胸前,念了两声“罪过罪过”,便接着再说:“别看这个郡王一副富贵文生模样,他可是在家一天都待不住的野性子,我追着他在外跑了几乎整整一年,他不嫌累我也嫌累啊!”蜜儿拿手肘撞了撞铃儿,提醒道:“捡有用的说。”,铃儿调皮的笑着说:“哎呀,姐姐,这些都重要啊,别急嘛!你们猜我跟着他都去了哪里?哈哈,地方太多了,你们肯定猜不着,听我给你们数数,他先是去了北境关中,在一家顶好的客栈住了一个月,就这一个月里呐,天天有不重样的胡姬美人和塞外妖精进进出出的来陪他喝酒作乐,等他住完一个月,就直接东下到了晋阳。”
  “这些胡姬本就是萧韫的人,还是他招来探查消息的?”,李砚博突然开口问道。
  铃儿回忆道:“嗯~~~那些胡姬都叫他‘金楼郎’,见面便会跟他讨些诗词曲谱之类,看着不太像是他的属下。”,忽的,铃儿小脸飞红,赤色遍及耳根颈后,猫儿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四下躲闪,道:“这些妖精美人见到那个萧韫,一个个活像没了骨头一样粘在他身上,话也不会好好说,人家...人家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啊?”
  李砚博见铃儿神色尴尬,知道即便这些胡姬与萧韫之间有什么消息上的互通,因这小少女听不得那些男女之事,应该也是被过去了。于是问道:“萧韫接着又去了东魏的晋阳?那不是高欢的老巢吗?”
  铃儿见李砚博不再追问胡姬之事,大大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知道在关中这一个月里,萧韫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可就因为那些不堪入耳的浮浪之声,导致自己什么都没探查到,心内自是懊悔不已。
  铃儿点点头继续说道:“主人哥哥说的没错,就是那个丞相高欢在的晋阳,萧韫在此地待了一个多月,就只分别见了两个人几次,一个叫高成,据说是那个高丞相的儿子;一个叫侯景。哎呀!这个侯景真的长得太难看,说话也尤其难听,可是不知为什么,萧韫好像挺喜欢这个人,说是要在自己的妹子中选个最漂亮的,给这丑八怪牵线做老婆。公子哥哥这一年在建康,定也知道此人了,反正这个郡王萧韫从晋阳走了没多久,我听说这丑八怪就将自己原来的老婆和儿子都扔在了北境,自己带着部下跑来投奔了萧韫的皇帝爹爹,急着要娶南朝的梁国公主做老婆。哼!哪家做爹爹的,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个丑八怪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当铃儿转头问蜜儿的时候,见姐姐呆了一呆,随即垮下小脸,说道:“哦!我跟姐姐都没有爹爹,怎会知道这当爹爹的,是怎么样嫁女儿的?”
  蜜儿见妹妹无意之间说起伤心事,故意岔开话题,刮了一下铃儿小脸,啐道:“女孩儿家的,好好说着正事,又满嘴开始娶老婆嫁女儿的,羞是不羞?”
  铃儿也登时感到这样口没遮拦确实不妥,本能有点害羞,但心里也不怎么觉着应该害羞,于是又涎着小脸装泼皮,笑道:“那怎么了嘛?好端端几个字,怎么就有人说得、有人说不得啦?总之,这个丑八怪侯景至今也没能如愿,那吃斋念佛的老皇帝不但不愿意他做自己女婿,就连他向这南朝有头有脸的氏族大家求取女儿的事,也被老皇帝一并回绝了。”
  李砚博点头道:“侯景与北境东西两朝素有瓜葛,去年确实是捐妻弃子跑来投奔南梁,但南梁主张杀掉此人的朝臣亦不在少数,老皇帝貌似亦有动摇之心。加上当年被高欢俘虏的萧渊明,也就是这老皇帝的侄儿,写信给说,若能将东魏叛将侯景押送回北境,那么东魏与南梁就可以重修旧好,他也能重获自由,被放归吴地,不用再做俘虏了。老皇帝的犹豫不决。导致现下侯景正在寿阳积蓄兵粮,恐怕这匹北境财狼,离起事不远了。”
  蜜儿道:“正如公子所言,此番取道寿阳,一来可探查侯景兵力,二来…二来,咱们却是要去认个亲戚。”
  李砚博问:“什么亲戚?”,蜜儿笑而不答,转头看向铃儿,铃儿目光狡黠,拍拍自己的小身板,故意学着苍老的声音道:“老身要去看看自己这不肖的曾曾曾孙儿,教给他的那本奇书不知道读会了没有。”说罢,自己就咯咯笑到打跌,坐到车内地上不肯起来。
  原来,铃儿见那侯景自河南一路到建康,沿途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多少农田村舍毁于一旦,多少良家女子受辱于乱军,见其惨状,铃儿回想起幼时母亲教过自己的《太平青领书》中,有关“帝王太平治术”相关的九章文字,是说“天道仁爱,圣贤当以功德宽怀治宇内”,遂默抄成本,取了个名字叫《太平九章》,大晚上装神弄鬼一番,说自己是侯景老祖,知道他生来便有辅天之相,特来授此奇书,告诉他此书后面还有三百六十章,只要依言全部修习完,不但可以统合宇内、威摄八方,更可以长生不老,羽化登仙。唬得那侯景连连磕头,拜服不已。
  李砚博听她这样调皮胡闹,也觉得好笑,好奇问道:“你既然觉得他是坏人,生得又丑,半夜已到他塌前,为何不为民除害,以绝后患?反而要费这番功夫?”
  铃儿摇摇头,难得正经的说:“只杀这个侯景是没有用的,他死了,他手下再出来个王景、胡景或者什么其他景,一样还是会祸害人。母亲说过,这《太平青领书》是一部了不起的书,能教人做成很好的大事。既然如此,让这个侯景念一念,不要再去为难那些无辜百姓,也是很好的。”
  当下车中三人,尚不知晓这《太平青领书》便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太平要术》,乃是一部不世奇书,据说当年发动“黄巾起义”的首领张角,只学得了半部此书,便修得了能呼风唤雨,施符救人,撒豆成兵的仙术。铃儿年齿尚幼、加之一直养在与世隔绝的海边荒村,虽能将此书全卷倒背如流,但书中那些玄秘坚深、离奇奥义,只被她当做了寻常志怪传说一般,并不觉得如何宝贝。
  铃儿继续说道:“这部书可是厚的很呢,本来这次来建康之前,母亲要我带给公子哥哥的,可是女前辈说等公子哥哥回了陇右再给不迟,铃儿便就逃过了一劫,不然带着那么多书,不累死才怪了。”
  李砚博打个哈哈,道:“大可不必!日后也不必,我向来不爱读书。”,又问铃儿道:“从晋阳出来之后,那郡王萧韫又去做了什么?”
  铃儿道:“从晋阳出来之后,萧韫就回到了东海郡,不到半个月,就被他的皇帝爹爹喊去建康,封了个什么‘镇西将军’,封完回到东海郡之后,郡王府天天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迁到荆州,那个萧韫也是白天忙着接待前来庆贺的官宦氏族,晚上跟一群文人雅士写诗作曲,吟风弄月的。两个月之前,他到荆州上任去了,我便被那…被那女前辈召回东牟郡,等着姐姐回来。”
  至此,两名少女将之前这一年之间的经历过往讲述完毕,李砚博听在心中,不觉生出隐隐不安:两女一年以来,奔波南北三国,所探得的信息,不仅涉及三朝之间错综复杂的时政,更与自己身世和亲朋故友的积怨旧恨有关。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局,自己已然摆脱不掉,但这背后的控局之人,难道真的是这身份成谜的神秘女子吗?她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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