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丹青沉雪录 / 第一章 柳上孤客

第一章 柳上孤客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一条凌洪江,浩浩汤汤,自东海郡奔流入海。
  春光融融的三月,江畔两岸尽是桃花红、杨柳绿,说不尽的温柔旖旎,尚存一丝凉意的暖风中,已带了些许万物萌生的悸动气息,嗅在世人鼻端,无端多出几丝绵韧情意。
  临水拂丝的老柳壮枝上,一名孤客隐于嫩翠垂绦之中,他凌空于坐于高高的树丫之上,半身斜倚树干,阖目徜徉,慵懒闲适得一派逍遥。
  孤客身着圆领齐膝的青灰袍子,半敞的领口斜斜透出些不羁的意味,脚上六合靴磨损严重但质地精良,与束腕束腰的材质相同,虽略陈旧损坏,仆仆风尘气息中,也透出些非凡故事来。
  孤客左臂环着一柄裹着玄色粗布的兵器,不知是何样式;右臂枕于脑后,前额碎碎发丝下,英眉之下,双目微合,俊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隽秀无匹,英朗瘦削又不乏凌角的下巴,凭空给本就俊秀的容颜,平添一丝忧郁又刚毅的贵气。
  此刻,孤客面容舒展,仿佛贪婪着凌洪江上的自在微风。在阳春柳荫撒下的斑驳摇动日光里,嗅着且暖且凉、裹挟着草木青葱萌发的氤氲江风,好不自在。
  忽的,孤客耳廓微动,闻得远处一行四人,步声深浅不一,于浅草河滩向此处行来。耳音辩来,约是三名少年和一中年妇人,均是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于是,孤客便未有理会,不动身形,依然在老柳之上徜徉春光。
  这一行四人,与孤客眼光倒是颇为相似,竟然也选了孤客所在的老柳树下站定,窸窸窣窣排布开随身携带的物什来。
  孤客耳听其中一名中年的妇人吩咐两名少年,在树下安置简易画案,铺毡展纸,将笔墨砚台一一摆好之后,去到另一少年身侧,说道:“小少爷,都摆好了,可以开始作画了。”
  孤客睁开眼睛向树下看了看,见那被叫做“小少爷”的锦绣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玉雪可人,板板整整的对妇人礼一下,便坐到老柳树下的画案桌前,写画起来。
  孤客心内哂笑:果真是南地腐儒世族教化出的子弟,不趁春光好眠,非要出门来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的写春画秋。
  见树下四人不言不语,各司其职。孤客正欲继续闭目享受这大好春光,只听得一声脆响,孤客警觉的略睁双目向树下看去,只见其中一书童打扮的小厮,慌忙向妇人告罪道:“顾大娘,小的手滑,墨瓶没拿紧!大娘饶了小的吧!”,那小厮嘴上向姓顾的妇人告罪,身子却直对着素色锦袍小公子的背后拜倒。
  只见那素色锦袍小公子对小厮的告罪充耳不闻,依旧纹丝未移的继续做画。
  一旁的顾大娘唤道:“潭儿快起来,今后小心就是了,你在府里呆了也有两年了,什么事情值得这么战战兢兢,外人瞧见,倒像咱们府里有诸多苛刻一样!”
  名叫“潭儿”的小厮听顾大娘这样说,期期艾艾的站起身来,翻看身上墨渍。
  另一名也做小厮打扮的少年接口笑道:“顾大娘,你别饶他!这都是他今年弄脏的第三套衣裳了,前两次都是染了少爷书桌上各种颜料洗不掉,少爷又见不得我们身上有污。照这样,一年下来,光是咱们’潭公子‘的衣裳,可不是要给府中亏出去个衣裳铺子?哈哈哈!”,小厮顾自说罢,朝着顾大娘和潭儿挤眉弄眼的黠促,嘴里哈哈笑着。
  潭儿听这样说,面露恼恨道:“漠小子你得意什么?我看你常在少爷跟前,衣裳就能不污半点儿痕迹?你可记住今天你说的,若要你也污了衣裳,到时候我可是要拔你舌头!”
  顾大娘一面慈爱的瞪了一下叫“漠儿”的小厮,让他少说两句;一面拉着潭儿,打量他身上污掉的痕迹,说道:“你俩啊,跟在少爷书房里两年,倒是半点儿好处都没学到,还是胡话张口就来。我看着潭儿这只是污了外面罩着的衣裳,不打紧,去脱下来,我去给你到江边速速洗了,干了兴许是看不出来。”
  名叫“潭儿”和“漠儿”的小厮听了顾大娘的话,两人便拉拉拽拽、口中絮叨着找四下无人处,换衣服去了。
  片刻之后,那叫漠儿的小厮拿着污掉的外衣回来交给顾大娘,说他俩在不远处发现开得正好的一片桃林,潭儿正好去折几支周正的桃花,插到小公子书房应景。
  顾大娘赞许之余,嘱咐漠儿不要走远,速去速回,自己便沿着河边走到有方便洗衣的石头之处,洗起衣服来。
  老柳上的孤客本不太耐烦这番吵嚷,正欲起身跃到稍远些的树上时,正见远处手持桃枝的潭儿,悄手蹑脚、满脸狡黠的往回走。而这边树下的漠儿正缩着脖子,鬼鬼祟祟的冲潭儿招手,还不忘频繁回头观望正在作画的小公子和远处洗衣的顾大娘。
  孤客瞧着这二人神态有异,心下好奇,便又在树上按兵不动了。
  潭儿挨到漠儿跟前,接头耳语道:“顾老婆子去江边了?”
  漠儿答道:“嗯,就在那边呢!花花候到了吗?”
  潭儿:“到了到了,看,还给了我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桃枝,眉眼笑的贼兮兮的说道:“一会儿,你拿这枝桃花,去江边给顾老婆子看一看,让她闻一闻,嘿嘿,然后~”
  漠儿瞪大眼睛,慌道:“然…然…然后什么?咱可不敢干别的啊!这上面有什么?”作势要拿过桃枝看个究竟。
  潭儿慌忙拿桃枝躲闪开,说:“别动!花花候跟我说,这上面涂了金贵的好东西,闻上一闻便能睡死一个时辰,打雷都不醒。”
  漠儿迟疑道:“这。。。不是害命的玩意儿吧?”
  潭儿冲漠儿翻了个白眼儿,颇为不屑道:“看看你,咱就顶瞧不上你这幅孬软样儿!真要是害怕,一会儿你就给老婆子闻了之后,自己也闻闻,你俩横竖江边躺死一个时辰。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就一概推说不知不就行了?”
  漠儿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闻花花候的好东西,他一贯心狠手黑,谁知道这缺德的玩意儿闻了,一个时辰后能不能醒的来,我可不敢,不敢!”
  潭儿一把抓过漠儿的后领子,道:“脓包一样!这个我问过了,解法只需将艾草碾碎,覆在人中穴,不出半柱香即能转醒。”,边说边将桃枝往吓得佝了整个上身的漠儿手里一掼,半诱半吓道:“花花候出手大方,少不了咱哥俩的好处,昨天那顿好酒肉的味儿,你是忘了不成?此事一成,我保你以后天天有酒有肉。但要是今日这差办不好,得罪了花花候的下场,哼哼~你是知道的!不要说你,就算这小聋子和他祖父,你去问问,他们可敢得罪花花候不敢?”随即,鼓劲儿般往漠儿后背使劲儿一拍,口中催促:“快去快去!别让花花候等久!”
  漠儿背心出被潭儿大力一拍,身形更显瑟缩,整个人如同一只风干后缩了水的虾米一样,迷迷怔怔,脚步虚浮的向着顾大娘那边走去了。
  潭儿目送着漠儿走了一段,面露满意之色,像只猴儿一样的蹿跳着奔向桃林方向去了。
  此时,树上孤客耳听他俩说这“金贵的好东西”,原来是下三滥的迷药之流,心中便感厌恶,心中忖道:“难怪这俩小厮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行恶。原来树下这小腐儒耳朵是听不见的。”又忖道:“恐怕这也无非也是城中世家小公子哥儿之间斗殴的闲事,倘若是南朝吃饱了撑的子弟们狗咬狗,不管倒也罢了。不过…这耳朵听不见的小腐儒,一个对付那么许多个,貌似也不是很公平。况且那俩小子吃里扒外,也着实可恶。横竖无事,倒是提醒树下这小腐儒一下。”
  孤客心中想着,身形未动,只是伸手将腰间酒囊盖子拧开一小隙,琥珀色的酒水以滴渗落,正滴到树下做画的小公子前额发际处,酒滴滚落下来,又不偏不倚的落到他面前的画作之上。
  树下小公子感到水滴,本能以为下雨了,抬头看了下远处的天色,又环顾周遭地面,发现不是下雨,这时第二滴第三滴酒,相继落下,小公子摸了一下前额顶发,嗅了嗅,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下,抬头望向头顶树枝,此时,紧接着落下的一滴酒刚好掉到小公子的眼睛里。
  小公子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退开两步,揉着眼睛,擦拭干净头脸后,手搭凉棚向上瞧去,只见老柳枝杈上,斜倚着一长身男子,正沐阳酣睡,此人虽看不真切面貌,但一派潇洒自如,乘风逍遥的姿态,堪能入画。
  树下小公子只呆了一瞬,不仅对于酒滴的事没有在意,反而动手挪动简易的画案。
  孤客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树下小公子先是向后挪动画案,刚要坐下,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急急的将不远处不知谁修剪下的一捆嫩柳枝拖到树下,在孤客正下方的地上,铺了开来,边铺边将稍大点的石头扔到远一点的地方,很快弄好后便急急坐下,展开新纸照着树上的孤客摩画起来。
  这一番动作,使得树上孤客嘴角微翘,心道:呵!小腐儒这是一画痴么?不错!还知道拖点树枝来垫上,怕我摔了,有意思!
  此时,孤客耳听得江边终于壮起怂胆的漠儿自夸手里的桃花正好,就在他将桃枝递向一脸慈爱洗着衣服的顾大娘时。孤客眸中精光一掠,随即又阖上眼皮,枕于脑后的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扣,两件微小的物什,微不可见的疾速飞出。
  只听得不远处的漠儿先是仿佛被吓到一般嗷叫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吃痛的闷哼,之后就听得有人落水,顾大娘焦急的呼着“漠儿漠儿”,随即下水奋力将人拖拽上岸,一番焦急呼唤忙碌。
  原来,漠儿将桃花枝递出,但尚未抵到顾大娘面前时,桃枝被一道劲力撞断,落向江中,同时漠儿背上仿佛猛然间承了千钧大力推搡,他来不及反应,就直直跌入江中,就在他入水一瞬,好巧不巧的一朵涂了“好东西”的桃花,随着江水,灌进他因惊惧而张大的嘴巴中。
  纵然江岸水浅,尚不及少年人腰深,但无奈这朵桃花上的“好东西”被这一口江水漱个彻底,尽数灌入漠儿腹中,“好东西”也不愧它的“金贵身份”,沾喉之后,就没给漠儿再起身的机会,人如秤砣般直直跌入水中,连个扑腾呼救的动静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让顾大娘呆怔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慌忙呼着漠儿,将他拖上岸边,查看状况。
  江边这儿正忙活着,打桃林方向传来“花花候”为首一帮无赖的猥琐嬉浪声。
  其实这“花花候”并非有什么爵位功名,也不是什么氏族子弟,只是仗着家中私贩些南北货物,家中颇有些钱财,官道黑道中打点多年,因而“花花候”这么个败家子平日吃喝嫖赌,为祸乡邻,这东海郡的地界上管事儿的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搭理,久而久之,这浪荡子便纠结了东海郡一帮街头混赖,平日簇拥着他一起作恶。
  因这帮混赖也时常模仿前朝氏族风雅,喜欢施脂抹粉、描眉涂丹,且认为喜好男风就是极其高尚的风流之姿,所以也终日里跟他一帮狐朋狗友,穿红挂绿的四处招摇,寻觅美貌少年郎。城中但凡有相貌齐整的少年,一旦被这帮混赖盯上,这帮无赖便使足下做手段,将人弄得手。因被辱的少年及其家人觉得此事龌龊难堪,不便声张,加上就算报了官府,官府平日也没少拿“花花候”家的好处,又怎会去秉公办理?所以,屡屡这无赖做下的恶事都能不了了之,愈发得意的“花花候”,便自己给自己封了这么个诨名,也觉得风雅非常。
  只见前面引路的潭儿谄媚赔笑道:“侯爷这边请,前面就到了,嘿嘿,想必此时那老婆子也不醒事了,准保无人坏侯爷好事的。”
  就听“花花候”一把尖锐高亢的油腔,轻浮的叹道:“要不是上次你太岁爷爷我三顾茅庐,去请高顾爷子给我那新得的小童儿做画,还见不到原来顾老爷子膝下竟养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嘿嘿嘿嘿~~虽说这顾老爷子半点抬举和趣味都不识,几次请他来给我那些小美人儿做画,他见都不见我,但你说他怎么就能教养出这么有风姿的小美娃儿?那日太岁爷爷我远远瞧了那一眼啊,哎呀呀,回府之后再见我那一群小童儿,竟被这顾家美娃娃比的半点儿滋味儿都没有,嘿嘿嘿嘿。。。真是让人做梦都忘不了啊!”
  后面紧跟着的几个无赖纷纷附和道:“恭喜咱们花花侯爷,今日又得美人儿,啊哈哈哈!”“要不说这诗书之家养出来的娃娃,看着就是比那些乡间抢来的有韵味儿呢!上次我也跟着侯爷身后远远这么看了一眼,啧啧啧~那真真是个戏文里面才有的小潘安小宋玉啊!让人瞧着不由得不喜欢啊,是不是啊侯爷?”
  花花候回头瞪眼啐了一口,说:“滚滚滚滚滚!你太岁爷爷我还没得手,你们惦记什么惦记?一会儿别给我小美人吓坏了!”。众无赖赶紧陪笑道“那是!那是!”
  说着,一帮无赖行至离孤客十丈有余处,为首的“花花候”给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众无赖有准备塞口布的,有准备绳索的,有准备麻袋的,准备妥当之后,花花候一脸涎笑,猥琐的猫腰搓手,准备与众无赖一拥而至,上前抢人。
  正在这时,远处高高低低的惊呼、落水、呼喊声,吓了众无赖一跳,齐齐伏身到比脚踝高不了多少的浅草中。动作之整齐,足见这帮无赖素日里坏事做多,相互间已有不言自明的统一作恶技巧。
  正在众人伏倒的一刹那,“花花候”感到右手手背自手腕至指尖一阵麻痒,紧接着右手就如同遭到万把钢刀齐齐剁下般剧痛。
  “花花候”慌忙低头查看,但见自己那只肥硕的右手手背上,五条伤口赫然其上,皮肉正以一种缓慢诡异的速度慢慢向外翻开,五条白色的指筋根根绷断开来,就在这诡异又缓慢的过程中,五根十分新鲜的白莹莹的手骨,映着春光微微闪了一下光润之色,立刻被奔涌而出的鲜血覆盖住,淋淋漓漓,和着翻开的皮肉,瞬间狼藉的让人辨不出这是刚刚还挥舞下令的那只人手,还是擎在人手里一块新鲜的炖汤骨。
  “花花候”趴伏在浅草里,惊恐的睁大眼睛,目睹了这个诡异的过程,不敢置信的以左手轻触了一下可怖的右手,口里“啊~啊啊~~~”一声大过一声,最后竟成了惊惧的嚎叫,其他无赖爬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皆心下骇然,虽不明所以,但也又惊又慌的用噻口布堵住“花花候”张大到无以复加的嘴,七手八脚的架着其臂膀往回拖拽。只剩下一个更是惊疑无措的潭儿呆立在原地,不明白短短霎那间发生了什么。
  直到江岸顾大娘一声声“漠儿醒醒!漠儿醒醒!”的熟悉声音传来,潭儿才回过神来,脚步踉跄的跑到江边,呆呆看了看地上浑身湿漉漉的漠儿,口中喃喃着“艾草艾草……”,复又跑回浅草从找了艾草,抖抖索索的碾碎,涂了漠儿满唇满鼻。顾大娘急的都流出眼泪来,问潭儿这是否有效,潭儿惊魂未定,也不作答。
  江岸这三人,一个昏迷、一个呆滞、一个焦急,谁也没有去打扰依旧在做画的小公子。
  小公子也全然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全神贯注地描画着树上的孤客。
  半柱香之后,江边昏厥过去的漠儿惊悸着转醒,咳的惊天动地,涕泪横流,顾大娘和潭儿一起搀扶着漠儿,回到刚刚给孤客做完画像的小公子身边。
  小公子一看三人这惊惧未定,又湿淋淋、凄惨惨的模样,心知是落水了。一脸关切的起身帮忙收拾一应物什,四人急急往家中赶去。
  临行,小公子回首望了望树上的孤客,那斜靠在树上的姿态倒也依旧逍遥闲适,只是周身散发出的逍遥意味与这好闻的江风春草气息,更加融为一体。
  而树上这位,听得四人脚步渐远,额前略长的碎发下面,似星如电的深眸缓缓睁开,眺着这入海的凌洪江景,摸过腰间酒囊往嘴里倒了几口,微挑起左侧断眉,自言自语道:“实在该先看看是否将我画得好看,再决定要不要管这桩闲事的。”
热门推荐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