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共鸣

　　瞿亚伦要崩溃了，眼前的景象在小猫和渔船残骸之间反复跳动，他很想为小猫做点什么，哪怕再为小猫挡下一次攻击，他已经不在乎断裂的手臂和飞溅的鲜血，他只是不想再像曾经那样只有自己活下来。但是没有办法，一切都为时已晚，又是为时已晚。
　　渔船和小猫渐渐重合，眼泪又从眼眶滑落，他想起了慈祥的祖母和和蔼的双亲，仿佛看到了失去亲人后失魂落魄的自己，瘦弱的孩子坐在海边，任凭海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只能对着广阔的大海发出无力的哭喊：“我才应该留在那里。”
　　“对不起。”瞿亚伦声音颤抖，心底的辛酸和愤怒喷涌而出，不知是对加害之人，还是对过去的自己。
　　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涌现，体内的震荡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达成同调，似乎有一张大网笼罩住了周围的一切，瞿亚伦视野所及之处都被网格标记上了清晰的坐标，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他现在能清楚地感受到附近所有物体的位置。
　　执法者的动作也变得非常迟缓，甚至连利爪划破空气的声音也被拉得很长，瞿亚伦想趁机护住小猫，但是自己的身体仿佛也陷入束缚当中，只有思维还能正常运转。瞿亚伦拼尽全力也不能挪动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爪触碰到小猫的身体，他心急如焚。
　　“集中注意，认清你想做的事。”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那声音仿佛直接回响在脑海中，不受任何束缚。
　　“我想保护它。”瞿亚伦在内心高喊。
　　眼前的景象忽然改变，瞿亚伦还没反应过来，利爪就刺穿了小猫所在的地方，但并没有任何血腥，怀里的小猫已经不见了踪影。瞿亚伦又惊讶又开心，但脸上的笑容刚浮现就僵硬了下来，因为那本应刺向小猫的利爪径直贯穿了瞿亚伦的身体。
　　“啊啊啊！好疼啊，要死了！救命啊！”瞿亚伦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来滚去，双眼紧闭，生怕看到自己被开膛破肚的血腥场面。周围倒是没什么动静，执法者的攻击似乎也没有了后续，但是瞿亚伦现在可顾不上这个，闹腾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体力逐渐不支，停下了动弹，在地上蜷成一团低声哭泣：“母亲，虽然你听不到，但是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现在好累……”
　　“累是因为你滚得太剧烈了。”有个清脆的女声回应他。
　　“胡说，”瞿亚伦反驳，“而且我现在好冷。”
　　“冷是因为你手臂失血过多了，不过死不了。”那人再次回答了他。
　　“我好像已经听到天使姐姐的声音了，天使姐姐能帮我把肚子缝好吗，我好怕，不敢睁眼。”瞿亚伦开始撒娇。
　　“原来你是个娘炮吗。”肚子上结实地挨了一拳。
　　“啊！”瞿亚伦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眼前并不是什么天使，是一件熟悉的黑色紧身衣和头套。
　　“头套妹你个混蛋，都是你害的，我就要死了。”瞿亚伦气得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怒吼出声。
　　“你这哪里像要死了，仔细看看，”黑衣女子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有些愧疚，“我的确没想到这边会有‘猎犬’，非常抱歉。”
　　瞿亚伦将信将疑地检查自己的身体，的确如女子所说，除了手上的重伤，躯干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不过我更没想到，路上随随便便就能遇到‘共鸣者’。”黑衣女子继续说。
　　“共鸣者，谁，我吗？”瞿亚伦慌乱起来，“你可不要诬陷我，这可是要死刑的！”
　　据瞿亚伦所学的知识，所谓“共鸣者”是在人类接触黑海之后产生异变而形成的个体。和野兽不同，人类异变后外表不会有太大变化，但是能够与自然界的多种能量进行共鸣，产生特殊的能力。但共鸣者最大的危害在于，人与自然界的共鸣很容易失调，特别是在多位共鸣者相遇时，相互之间的共鸣会严重破坏能量的平衡，导致能力失控，造成极为恐怖的灾难。目前为止还没有治愈共鸣者的方法，因此按照天穹法律，一旦发现共鸣者，直接判处死刑。
　　“她可没有骗你，你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吧。”背后有人搭话，瞿亚伦回过头。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也没有遮蔽容貌，倒有些像是晨练的居民。唯一令人在意的是男子右眼下上有着一道小巧的纹身，似乎是罗马数字中的“II”。
　　男人保持着着和善的微笑，他仿佛自带一种友善的立场，初次见面就让瞿亚伦感到有些亲近。男人的怀里抱着瞿亚伦保护的小猫，小猫懒洋洋的，似乎对男人也完全没有戒心。
　　目光移向男人旁边，瞿亚伦瞪大了眼睛。执法者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背对着瞿亚伦停在原地，而他之前弹射而出的利爪，已经笔直地插入了他的脑后。
　　“这是，我干的？”瞿亚伦难以置信，自己的确感受到了什么无法描述的能量，但是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扬了扬怀中的小猫，“我看到刚才最后一瞬间，你与‘猎犬’的身体互换了位置，你刚才也是这样救下的这个小家伙。真是不错的空间共鸣。”
　　“空间共鸣？”瞿亚伦警惕起来，“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别担心，我们都是‘共鸣者’。”黑衣女子没有任何迟疑。
　　瞿亚伦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开玩笑吗，头套妹，我可是听说共鸣者见面就会爆炸的，我们这有三个，那不得炸个痛快？。”
　　“那是个误解，就算共鸣者相互接触，只要不发动能力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我能够压制你们的共鸣频率，所以你们可以随意发挥。最后我纠正一下，”男人又扬了扬手中的小猫，“你能解锁共鸣不仅是因为你碰过黑海，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家伙的力量，所以我们这里一共有四个共鸣者。”
　　瞿亚伦呆滞地看向那团雪白的毛球，小家伙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再回头看向黑衣女子，女子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你这混蛋女人，你还告诉我那家伙不是危险品，我差点因为它命都没了！”瞿亚伦气得七窍生烟，“你等着，你自己说过报酬随我挑的，到时候没你好果子吃。”
　　“等下，随你挑可不是说什么都行的！”黑衣女子被瞿亚伦吓到了，赶紧解释。
　　“哈？事到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刚见面口气可大的很呢，还自称‘本小姐’，我看你……”
　　“等下再讨论报酬吧，”男人打断了瞿亚伦的嘲讽，“‘猎犬’死亡触发了警报，执法者已经快到了。”
　　黑衣女子被数落得很不自在，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从男人手中接过小猫，打了个招呼：“那我们之后再见。”消失在了巷道之间。
　　“等下，你到底是谁啊，不然我怎么要报酬？”瞿亚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女人。
　　“别担心，你一定会见到她的。”男人在旁边搭话。
　　“你不跟她一起走吗？”
　　“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带着你可跟不上她。”
　　“那真是非常感谢。”男人的友善让瞿亚伦有些开心，自己现在可是真的跑不动了。
　　“你是叫瞿亚伦吧，我的名字是‘星辰’，”男人递还了瞿亚伦的行李，“还有，你的手不疼吗？”
　　“真是个好名字，刚才太紧张我都忘了，你这么一说……疼死了啊！”手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止血了，但是伤口带来的痛感却有些加重的趋势。
　　“共鸣者的体能和感知会比一般人强一些，伤口愈合也会加快，不过也会导致疼痛感加剧，有些共鸣者就是因为过于疼痛，最后能量崩溃的。”星辰笑着解释。
　　“我感觉我现在就要崩溃了，永别了星先生。”瞿亚伦疼的龇牙咧嘴。
　　“别担心，我能压制你的共鸣频率，你就算疼死也不会崩溃的。”
　　“你好像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恐怖的话啊！”
　　“好了，该走了，我来处理一下吧，你把手接上。”虽然嘴上这样说，星辰却没有任何动作。瞿亚伦突然发现星辰脸上的纹身发出了暗淡的光，许多翠绿的玻璃质感的透明藤蔓从他脚下延伸而出，向四周攀援扩散，覆盖在包括瞿亚伦在内的，任何可见的物体上，随着一声轻响，藤蔓全部破碎，绿色的能量渗透进所有被覆盖的物体中。瞿亚伦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完好无损，地面上的战斗痕迹也已经完全清除，就连被解决的执法者身体都已经恢复如初。
　　“真是太帅了，星先生，你把它复活了吗?”瞿亚伦发自内心地佩服。
　　“没有，只是修补了身体，清除了证据，我现在没办法复活他，”星辰摇了摇头。
　　“那我是不是杀人了。”瞿亚伦冷汗直流。
　　“按我的标准来说，‘猎犬’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你应该也看过它的样子吧。”星辰语气温和，瞿亚伦想起黑袍下金属铸成的脸，勉强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两人转身离开。
　　“我们为什么不和头套妹走一条路？”黑衣女子刚才是向着学校离开了，但星辰正向反方向前进。
　　“执法者可不会放跑凶手，周围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我们没有她的脚力是跑不出去的。”虽然听起来情况危急，星辰倒是不慌不忙。
　　“那我们怎么办？”瞿亚伦有些紧张。
　　“别急，我有一个很熟悉的路子，”星辰随意捡起路旁的一块砖头递了过来，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商店的玻璃橱窗，“你把砖头扔过去，扔准点。”
　　瞿亚伦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直接砸了过去，橱窗瞬间四分五裂，：“这里面是我们的密道吗，就像谍战片一样，我兴奋起来了。”
　　“你才来可能不太清楚，第二层人口其实比第一层少很多，而且离黑海也远很多，所以不需要大量的执法者维持秩序。这里有着警察局，用来处理一些居民间的小纠纷，”星辰微微一笑，“而警察和执法者属于两个部门，所以他们不会通报抓捕信息。”警铃从不远处响起，瞿亚伦头大如斗。
　　虽然两人提前对好了口供，不过因为刚来第二层就惹了事，而且身旁的家伙好像还是这里的“常客”，哪怕星辰主动赔偿了损失，仍然被警察说教了很久，天已经大亮时，两人才从被警察局放出来。
　　虽然阳光会被上层穹顶阻挡，但由于第二层布置着大量的照明设备，所以即使在天穹内也是一片明朗。街上车辆穿行人来人往，摊市林立热闹非凡。两个人并排向着学校走去，瞿亚伦一脸黑线，星辰倒还是一脸开朗，边走还边给瞿亚伦介绍附近的建筑。
　　看着这和第一层完全不同的充满城市气息的景象，瞿亚伦的步伐有一些沉重，踏上熟悉的广场，看着不远处的大门，星辰停下了脚步。瞿亚伦转过头，正好和他视线相交，心里一颤。星辰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但是他的双眼却仿佛深不见底的海洋，漆黑的瞳孔没有反射一丝光亮，仿佛能够洞穿一切，又或者吞噬一切。
　　看着瞿亚伦，星辰收敛了微笑：“亚伦先生，有些东西很难直接看清全貌，不同情况下也只能看到片面的部分，但如果你想寻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真相，那么请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当行之路，这样哪怕不能完全看清，也能找到对你最为有利的方向。”
　　“送你个小礼物吧。”星辰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拍了拍瞿亚伦的肩膀，一根细小的绿色藤蔓从他手中延伸而出，缠绕在瞿亚伦手臂上，然后渐渐隐没。
　　“祝你学院生活愉快，我们之后再见。”星辰转身离开。
　　“当行之路吗，非常感谢。”看着星辰的背影，瞿亚伦轻声道谢，转过身，轻舒一口气，大步地向学院大门走去。阳光从远处斜射至广场，驱散了角落里最后的黑暗。